“这......”花楹透立刻意识到这是个绝佳将苏明卿拉下马的机会,她与叶茹澜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叶茹澜振臂一呼:“众位臣工,太女殿下的身体关乎社稷安危,我们食君之禄,岂能坐视不理?”
花楹透:“没错,太女殿下竟病倒三日未能临朝,我们身为朝廷重臣,理应掌握殿下病况,请诸位随我与叶相一同前去东宫探望。”
两位首辅开腔,立刻得到不少大臣附和,尤其是昨夜家中有小孩被抓,不明情况,今日肚里还藏着怒气的贵族大臣们叫的最欢。
一行大臣们打着探望太女殿下的由头,浩浩汤汤冲东宫而去。
顾岚山眼看拦不住,只得跟在他们身后,心下也暗自着急,东宫那具傀儡人偶前几日已经又送出宫去,但昨夜苏明卿选择单独行动,此刻连顾岚山也不知她是否赶回宫内,只能见招拆招。
若大臣们在东宫寻不到太女殿下,必然会引起太上皇夫关注,到时候苏明卿在东宫玩的那手大变活人,不免都会露馅。
顾岚山已经打定主意,若苏明卿还未回宫,自己怎么也得拦在东宫外,不能让一个大臣进去。
这样想着,他眼中寒芒一闪,朝守在殿门外的金吾卫手下使了个眼神。
一盏茶后,一列金吾卫跟众大臣几乎同时抵达东宫殿外。
叶茹澜率先大步踏上台阶去敲东宫殿门,两名守殿的内侍忙上前来拦:“叶相,太女殿下病中,刚吃了药睡下,您带着诸位大臣来此,过于吵闹,恐惊扰殿下休息。”
“大胆!”叶茹澜反手一巴掌将那内侍打在地上,她既已煽动众臣过来,今日就绝不能善了,大喝:“我乃先帝陛下托孤重臣,陛下赐我凤鸣宝剑,上可责天子,下能监察百官,有先斩后奏之权。今日本相怀疑太女殿下被奸佞延误病情,无法及时就医,这才一病不起。谁若拦本相,就别怪凤鸣饮血,取尔性命!”
那两名内侍被叶茹澜这阵仗给震慑,屁滚尿流的向两侧滚开,让出殿门。
叶茹澜立刻上前一脚踹去,殿门纹丝不动。
站在远处的顾岚山松了口气,朝后摆摆手,示意金吾卫不得轻举妄动。
众臣早朝时这番闹腾,已然惊动了泰宁宫,没一会儿,一个勾头缩肩的老内侍迈着小碎步从泰宁宫的方向而来,颤巍巍问了句:“奴婢代老祖宗问一句:诸位大人今日怎会从前殿全部来到东宫?太女殿下出了何事?”
花楹透朝那名内侍欠了欠身,恭敬道:“花总管,太女殿下身体抱恙,已经连着三日未曾临朝,臣下等不过是想亲眼探望,却受到摄政王千岁的阻挠。”
“哦?”老内侍将目光转向更远处的顾岚山:“顾大人,可有此事?”
顾岚山忙摇头:“列位大人关心太女殿下,千岁怎会阻挠。”
老内侍:“那为何东宫大门紧闭,顾大人又带金吾卫守在门口?”
顾岚山一窒,不知为何,这老内侍明明风烛残年,却给他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也许是他身后太上皇夫过于传奇诡异的原因,顾岚山不想与老内侍发生任何冲突。
“东宫大门紧闭,要问东宫的人,太女殿下正在安寝,可能不想被人打扰。”
老内侍一笑,那双混浊的眼睛仿佛能将在场众人心思尽收眼底:“那今日便由老奴来替众位大人来敲门,且看老奴在太女殿下那儿有没有一点脸面罢。”说完便抬步走上台阶,朝红木大门伸出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老内侍那佝偻的后背上,顾岚山握紧了腰间佩剑的剑柄,手心都渗出汗来。
可还未等老内侍拳头敲上殿门,两扇红木门便吱呀一声从内打开,一名东宫哑仆站在其内,骤然见到外面乌泱泱这么多王公大臣,那哑仆也是惊的目瞪口呆。
花楹透最先反应过来:“太女殿下,臣来看您啦!”说完便率先三两步登上阶梯,冲到老内侍身旁一躬身:“花总管,本相......”
老内侍忙笑着让过:“花相请。”
花楹透立刻抬步迈入东宫门槛,叶茹澜亦飞快紧随其后,剩下的诸位大臣对视一眼,齐刷刷走上大殿台阶,乌泱泱全部都进了门。
大殿内只有几名哑仆,问他们殿下在哪儿,只是摇头,没一个能说话的。
花楹透跟叶茹澜最 先朝后殿冲去,叶茹澜此时跑的飞快,仿佛晚一步都要丢命似的,等她一把推开太女殿下的寝宫大门,所有大臣顿时全部傻眼。
满室药香中
一副岁月静好斜倚床边,正小口喝下苏明卿手中勺子里汤药脸色苍白的少女,不是皇太女殿下又是谁?
坐在她床边的苏明卿偏过头看向众人,皱眉道:“诸位大人,何事如此喧哗,竟要闹到生病的殿下跟前?”
被摄政王算计了。
这念头刹那划过所有大臣们心尖。
第二十九章
左右二相不愧是经历过风浪的首辅重臣, 只略愣了愣,叶茹澜便率先打破沉默走入房内:“千岁,大家听说太女殿下病了, 都担心的不行, 这才约着前来探望。”
花楹透紧随其后,关切的看向皇太女:“太女殿下, 您今日可好些了吗?臣下们全在此处, 殿下若有委屈, 不适, 尽可以全部说与微臣。”
委屈二字被花楹透着重点了点,叶泽知道, 但凡他此刻只要说一句苏明卿的是非,又或者透露半点昨夜受伤的消息, 明日朝堂上便会出现雪花般的弹劾折子。
苏明卿的摄政王之位如何空降而来, 就会如何灰溜溜拎包袱走人。
叶泽看向苏明卿, 女人面上虽泰然自若,眼底却闪过一丝紧张。
她心虚了,害怕了。
一瞬间, 叶泽竟成了那个掌握苏明卿生杀大权之人, 这种认知让他心底泛起一丝隐秘快意。
可对上苏明卿那双略带血丝疲惫的双眸,想起她几乎一夜未眠陪在自己身边, 为他的伤势落过泪,叶泽又立刻心软下来。
“本宫累了”叶泽捏着嗓子有气无力说, 他将受伤的手掌藏在袖中只露出几根手指,不胜其烦的扶了下被黑帕包裹的额角:“感谢诸位大人前来探望, 只是本宫今日实在难受,就不多留大家了。”
“殿下”叶茹澜上前一步, 眼睛在皇太女包成粽子的脑袋上逡巡,焦急道:“您到底是病了还是受了伤?殿下千万不要有任何顾虑,我跟花相在这儿呢。”
“是啊,殿下,您有什么事情,尽管说与我等,臣等都在这儿呢。”两位首辅身后挤满的文武百官附和道。
叶泽抬起手制止她们再说下去,疑惑反问:“本宫能有什么事,众臣工希望本宫出什么事?”
“殿下啊.....”叶茹澜一幅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心急如焚。
苏明卿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不悦道:“手持利剑看望生病的太女殿下,这在咱们炎国历史上闻所未闻,叶相如何这般失仪?莫非叶相是真想让太女殿下受点伤才开心?”
“啊”叶茹澜脸色一变,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下还握着尚方宝剑的剑柄,这可是大不敬,她顿时吓出一声冷汗,立刻解了配剑,咬牙道:“本相只是担心太女殿下安危,殿下三日未临朝,臣恐太女受人挟制。”
“呵。所以这把剑是想用来砍本宫啰”苏明卿挑眉,眼见叶茹澜眼角都开始抽搐,立刻学她平日里在朝堂上那般阴阳怪气道:“叶相疑心的对,但凡有人敢对太女殿下不利,无论是谁都不该放过。我炎国有叶相这般忠君爱民的宰辅,本宫也算放心了。既然诸位臣工们今日都尽了忠心,便请回吧,殿下还要休息呢。”
“是是是”众位大臣已经尴尬万分,一见苏明卿没有趁势反咬,哪敢再多逗留,赶忙告辞离去。
花楹透此刻也明白过来,今日大家都被假消息虚晃一招,尤其叶茹澜,因女儿被扣一事关心则乱,过于激进,以至于落了下风。
苏明卿:“叶相且慢。”
正准备跟着诸位大臣离开的叶茹澜浑身一震,只得停下脚步转回身。
其他人都走光后,苏明卿才起身走到叶茹澜跟前,一副十分关怀她的神情压低声音:
“叶相,您是身体抱恙,又或受了什么刺激吗?这里可是太女殿下的闺房,您今日持剑擅闯,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吧。兵刃凶煞,容易冲着太女殿下,万一殿下又多病几日,本宫是追责叶相呢,还是推到别人头上?”
苏明卿这番话不疾不徐,听似轻描淡写,实则是暗藏杀机。
叶茹澜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上也露出惶恐不安,躬身示弱道:“千岁,是臣下的不是!臣下今日猪油蒙了心,确实行事莽撞,臣有错。”
“所以,叶相就这么回去,不留下些什么吗?”
叶茹澜一惊,立刻跪倒在地,双手将那柄先帝赐予的尚方宝剑高举过头顶,向她献上:“千岁说的是,这柄宝剑本就是准备送给千岁的。臣下还有个小小的请求,请千岁开恩,让大理寺放了犬女。她昨夜一日未归,臣下的夫郎也是一夜未睡,寻死觅活。臣也是昨夜才听说”
叶茹澜惴惴不安抬头看了一眼苏明卿:“臣的女儿似乎犯了些错处,恰巧被千岁遇到替臣下教育了她。臣下心中其实对千岁十分感激。犬女确实平日被她父亲宠溺了些,脾气娇纵,遇上千岁能指正她,是她的福气。”
眼见苏明卿似笑非笑看着她,叶茹澜话锋一转:
“但她还年幼,若真有错处一定也是受人摆唆,不过是些孩子们之间的玩闹。也都怪本相教女无方,茹澜愿代替女儿承担一切罪责。”
昨夜叶茹澜刚知道女儿被大理寺押走时十分愤怒,认为苏明卿胆大包天,朝堂斗不过,竟把手伸到她家人身上,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当各方消息汇总后,叶茹澜惊觉自己女儿并非全然无辜,女儿跟那已经过世的夏毓公主之庶女苏桦两人竟是一帮炎京贵族子弟小团体的首脑,前些时日有个失踪的孩子还意外失足死了,尸首刚挖出来,正是童女举中跟女儿抽签到一个组的寒门少年。
叶茹澜这才慌了神,这事可大可小,那少年命不好,自己上山斗气摔死。那帮孩子们也是太大胆,竟没将此事第一时间告诉家里。因过于害怕,竟想出那种天方夜谭的馊点子,想要利用报假失踪案隐瞒此事。
自家夫郎更是爱女心切犯了糊涂,不跟她商量就自作主张在半月前花费巨资,买通那少年邻居撤案离京。
如今叶茹澜最怕苏明卿小题大做,将这屎盆子一股脑全扣到叶家头上。
女儿还那么小,在大理寺那种地方呆上整晚肯定吓坏了,叶茹澜又是心疼,又是愤恨,明面上却只能服软。
“不必”苏明卿挥了挥手,淡淡道:“该是谁的罪,便由谁承担,叶相难道没听说过一句古话,贯子如杀子。”
叶茹澜额头的汗珠越冒越多,颤声道:“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大人的错,我女儿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千岁可不要听信一些不实的流言,这其中一定有人陷害于她!”
“陷害?”苏明卿嗤笑一声:“若真是被陷害,叶相大可以拿出证据来。不过本宫要提醒你。大理寺那边如今有二十多人证,正在一一录口供,叶相若真的聪慧,就该想想怎么做才能保住女儿性命吧。”
叶茹澜脸色一白,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苏明卿的话,已然很清楚的说明,叶珂儿一时半会出不来了,若是想要保住她性命,就得拿出更重要的东西交换,否则,等待她女儿的就是死亡!
一时间,叶茹澜只觉头脑眩晕,心中一阵阵发寒,她又将手中尚方宝剑举高了些,强笑道:“千岁定有法子帮助臣下,先收下谢礼如何?”
苏明卿伸出一根手指点上流光四溢的剑鞘边缘,轻轻抚了抚,淡淡一笑:“这是你们叶家的功勋,即便给了本宫,也不过一件装饰,本宫要来毫无用处。叶相还是自己好好收着,别动不动就拿出来示威。您是大炎肱骨之臣,这把尚方宝剑代表了先帝的威严,本不该用在小家儿女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上,您说是不是?”
叶茹澜眼中露出愧色,再没别话,她起身离去时的背影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苏明卿的目光始终盯着叶茹澜,见她的状态已摇摇欲坠,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意。
不过片刻功夫,叶茹澜已经离开。
苏明卿转身走回床边凳子坐下,看向将自己全身都裹进棉被里,只露出半张苍白脸蛋的少年:“殿下今日为何不揭穿我?你明知这是你最好的机会。”
“小侄的命不还捏在千岁手里么,我那毒药还没吃解药呢。”少年终于恢复了男声,闷闷道。
苏明卿一愣,他明明已经知道 那日吃的药药效已过,现在这样说?
下一秒,她就发现少年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偏过头去。
她立刻恍悟,应该是受同心蛊的影响,他喜欢她,不由自主向着她,这才没有揭穿她!
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苏明卿感觉自己这局对上叶茹澜似乎胜了,又似乎没胜。
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若没有同心蛊,他今日是不是就会义正言辞的揭发她,和其余盼着她赶紧下台的炎京权贵们一样希望她滚出炎京,说不定还会做得比其他人更狠。
一点奇异的愤懑油然滋生,苏明卿抿紧唇角一瞬不瞬的盯着少年,盯得叶泽后背汗毛倒竖。
叶泽发怵,忍不住开口问:“千岁,您怎么了?”
“殿下,您可是喜欢本宫?”她突兀问。
叶泽一震,下意识抬头看她,她依旧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
她突然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猜出那夜跟她在锦风馆的是他?
不应该,他明明没有任何破绽。
难道,是自己忍不住总在看她,眼神出卖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