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才八岁,父亲和母亲还很健康,他们勤劳能干,刚刚为家里添置了一床柔软馨香的新被子。
那棵枝叶茂密的苹果树也还未被蒂留斯公爵圈进他的庄园高墙之内。它自由地生长在城镇外的原野上,每到秋天就会将鲜红可爱的果实赠送给周围的居民――无论是松鼠、野兔,或者羽色亮丽的蕉鹃。
苹果树永远慷慨,并且一视同仁。
所有男孩都喜欢跑去那里玩耍,但他们不太乐意和卡恩呆在一起,因为他是“裁缝的儿子”:真正的男子汉怎么可以像女人一样摆弄针线活儿!
小卡恩从来不觉得父亲的工作有什么不好的。将一块块布料变成美丽的服饰,明明是很有趣的事情。
既然这些男孩都瞧不起裁缝,那他也不屑于和他们打交道。所以那一天傍晚,卡恩等到所有捣蛋鬼都打道回府了,才向苹果树走去。
忽然,一颗金色流星划过原野上的天幕,无声坠落在卡恩的目的地。
“那是什么?”男孩讶异地跑过去。
一只兔子玩偶静静地躺在草地上,它拥有一双绿宝石般熠熠生辉的眼睛,但是腹部破了一个大洞,看起来有点凄惨。
小卡恩把它带回家,央求父亲为它“治疗伤口”。
“儿子,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布料,它太神奇了,简直与真实的皮毛一模一样!”父亲摸了摸他的小脑瓜,脸上露出带有歉意的笑容,“我们总不能为了修补一个玩偶而去伤害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我想你也不忍心这么做的对吧?”
“上次,蒂留斯公爵夫人让我们用一种从东方远销过来的天鹅绒制作窗帘。当时还剩下一点边角料,现在或许可以派上用场了。”
母亲的话终于让沮丧的小卡恩重新开心起来。
“太好了!我想给它取一个名字,就叫――南希!”
兔子南希一直陪伴着他。
父亲和母亲相继离去的那年,冬天格外寒冷。十八岁的卡恩学会了自己制作玩偶,并以此为生,却还是会在夜里紧紧抱着“南希”失声痛哭。
直到有一天,他梦见了一座如同仙境般的花园。
第40章 记忆碎片拼凑出往日真相
狮与花之歌(4)
这里比蒂留斯公爵的庄园要华丽一千倍,甚至一万倍――长方形喷泉池上,六座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独角兽雕像周围云烟缭绕。鲜绿色藤蔓开出五彩斑斓的花朵,将雪白廊柱装点成盛装出场的舞会明星。
最神奇的是,花园中央竟然长着一棵巨大且枝叶辉煌的金苹果树。
卡恩满脸讶然地走到树下,头顶倏地传来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欢迎来到‘神圣伊甸’,我亲爱的朋友。”
他抬起头,顿时被树丛里的家伙吓得不轻。
它的头发又黑又长,脸上没有眼睛和鼻子,只有一张满是锯齿的嘴。瘦长身躯与四肢就像没了骨头般攀绕在枝头,那件花花绿绿的闪光长袍则像极了毒蛇鳞片――总之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生物。
“请问你是?”卡恩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可以叫我‘蛇先生’。”对方笑嘻嘻地从树上弓下了身体,把头伸在他耳边窃语,“听着,只要推开大门,这座盛大而美丽的花园就永远属于你了。”
金苹果树对面确实立着两扇黄铜打造的浮雕拱形门,虽没有上锁,却严丝合缝地关闭着。而大门两边并没有围墙,往外只能看见白茫茫的无边云雾。
卡恩下意识摇头:“这怎么可能!”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那家伙耸了耸肩。
正当卡恩有点踌躇的时候,一阵悦耳的异兽鸣叫成功打消了他不切实际的念头。
“糟糕!守卫们发现你了,快走!”
蛇先生又惊又急,立刻从树上溜下来,拉着卡恩歪歪扭扭地往大门跑去:“赶紧推开门出去,被守卫抓到你就完了!”
喷泉池上的云烟被风吹散,白色雕像逐渐染上虹彩与霞光――独角兽们嘶鸣着奋蹄起扬,跃下了石台,却在并排奔向入侵者的瞬间,凝聚为一道灿烂夺目的身影。
…
“南希……南希!”
阵阵晕眩袭来,鲜血模糊了视线。
几乎陷入绝望的卡恩突然看到,不远处的灰烬中倏地腾起一双褐色羽翼。
本该是兔子天敌的猛禽,却从出现的那一刻就直扑向看不见的坏动物们,终于将绿眼睛小兔从围剿中解救出来。
那团毛球跌在雪地上,变得萎靡不堪,宝石般的双眸都有点黯淡了。它挣扎着翻起身,看了卡恩一眼,又看了看正在与胡狼殊死搏斗的猎鹰。
小白兔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它拖着血迹斑驳的小小身躯,一瘸一拐地向雪原南边跑去。
“它要指引我去找南希!”卡恩赶紧带着红苹果追上去。
他们越过旷野,穿过呼啸的寒风,有惊无险地踏过即将解冻的河流。猫科动物的吼叫一声比一声尖利,紧跟在卡恩身后。
所幸,他没有回头。
天空转而明亮起来,眼前出现一团白茫茫的云雾,就像卡恩曾经梦见的伊甸边缘。小白兔一跃而起,幻化成耀眼的银紫色光芒,顷刻将云团升华为迷离至极的晚霞。
与此同时,在卡恩无法看见的云彩彼方,另一阵金绿色雾气漫延至此,开始与银紫霞光交汇、融合。
这片绮丽梦幻的景致上方,堕天使扇动黑色羽翼,神色变得迷惘。
――她看见怪物斯涅克正在引诱一个误入神圣伊甸的凡人:囚徒与k的仆从都无法打开金苹果园之门,因为禁锢它们的就是伊甸本身,但懵懂无知的游客可以。
金苹果树如此仁慈,只对罪恶之物绝无宽恕。
斯涅克差一点就成功了。
于是,愤怒的天使从冥想中醒来,即便它们上一次的出逃计划已使她遭受重创。七分之一的灵魂碎片在混战中遗失了,直到现在还没找到。
她挥剑斩向那个逃到门边的恶仆,而它如此狡猾,竟抓过旁边无辜的凡人来抵挡她的攻势。
天使本不该迟疑,但她的剑最终悬停在那个凡人的颈侧。而对方像是被彻底惊呆了,竟站在原地长久地凝望着她,连眼睛也忘了眨。
斯涅克趁此机会想要溜走,这一次可没那么容易了!天使扇动那双洁白无瑕的羽翼,迅速转身,并顺势再次挥剑――背向着她的怪物被砍掉了头。
那颗丑恶的脑袋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更立即弹跳起来,狠狠咬住了天使的左腿。
顿时,无数金色光粒从它的利齿之间倾泻而出。天使暂时无力消灭这只怪物的残躯了,她痛得颤抖,身体失去平衡,来不及收拢双翅便直直向后跌去。
卡恩这时总算回过神来,他向前伸手,想要接住受伤的天使,却只穿过一层模糊如水面波纹的幻影。
云雾迅速散尽,一阵嚣张、刺耳的笑声在此刻响起,正是那只狡猾的人面蛇。
“噢,瞧瞧我见到了谁?是这张美丽面孔的旧主人对吗?我亲爱的天使南希……哦不对,是‘堕天使’南希!”它扭动丑恶臃肿的身躯,摇摇摆摆地游到卡恩和南希的中间,“现在我们不必互相残杀了,因为你已经被彻底污染,沦为黑暗的一部分。”
实际上,根本没人在意这只怪物的言语。
人偶师和堕天使的眼中只剩下彼此。
…
“第六百六十五、六百六十六个灵魂,他们是我最后的两件作品。”
一个高大的男人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少女消逝的地方。他身披黑色斗篷,眉眼深邃而英俊,面色却如魔鬼般青白可怖。
“我已经准备好所有‘礼物’。你这次积蓄的力量,应该足够让我和她再次相见了。”
…
多年以前,卡恩的生活原本是一片平静的湖水,直到那个命运的夜晚,南希――一个意外跌落凡间的天使,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般跌入了他的世界。
她的出现,不仅震撼了他的心灵,更照亮了他黯淡的灵魂。
天使和人类之间的距离,如同天堑一般,让卡恩和南希只能远远地相望,无法触及彼此。卡恩的心中充满了痛苦和绝望,他渴望能够和南希在一起,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
不久后,一个名叫泰萨的神秘神明出现了。
k对卡恩说,k可以赐予卡恩力量,让他和南希永远在一起。
但是,这个力量的代价是巨大的――卡恩必须用六百六十六只动物的血液来绘制一个古老的法阵。
“卡恩,你愿意为了爱情付出一切吗?我可以帮你,但代价是六百六十六条生命。”
第41章 人生恰似青椒苦瓜炖牛腩
藏书(1)
王桐尧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感受,难过?后悔?惊慌?还是疲惫,好像都不是。
他蹲在新家的台阶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了,感觉到腿已经麻。现在脑子也是麻木的,什么也不敢想。
他把阿章丢了。找了四天,跑完了全城的回收站。
上周三老板送了他一幢海景别墅。这是他升任江北销售经理的奖励。本来他打算就放着,搬家太麻烦,他很忙。每天应付那些“甲方爸爸”他已经身心俱疲。可是,他的前女友杨沛沛―――只谈了一周的前女友。自从知道他的住所就每天前来骚扰,不惜跨过半个江城。
想起杨沛沛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只一个星期,在杨沛沛的热情攻势下他决定赶紧解决这个大麻烦。于是,乔迁新居。恰巧那天一个客户因为前台接电话时语气不善给得罪了,好几百万的单子呢,他哪敢就随他去。只得连夜赶去平市,于是拜托助理帮忙搬了家。本来只是打算暂住海景房的,没想到他没说明白,助理把他整个家都搬过去了,就差墙缝里的老鼠一家了。然后,匆匆忙忙,不知怎地,丢了好些东西,阿章也在其中。
又跑题了,现在他本应该为弄丢了阿章而难过的。怪不得阿章说他做事总是分心,阿章说的没错。每次他听阿章讲故事都会打瞌睡或者走神。
不过阿章可不会因为他走神就不讲故事了,阿章依然会一脸怀念的讲起“那从前的故事”,有时甚至留下两行清泪,念一句酸诗,“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可是阿章都活了一千多年了,一根儿头发也没见白。当说起它喜欢过的姑娘,它又会眼神忧郁地看向窗外(阁楼里天窗落满了鸟屎和腐烂的树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酝酿情绪的),然后眼框里蓄满了遗憾,颇有“人生若只如初见”之感叹。可说起他遇到过的男人,他又会呸一声,骂一句,“没一个好东西,当然啦,除了我家大人。”
阿章,阿章。王桐尧想起他与阿章坐在阁楼里侃大山的情景,脸上露出许久不曾出现的笑容。
也许吧,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甚至来不及说声再见。
与阿章相识十年之久,十年,和阿章的年纪相比简直是弹指间。虽然阿章这千年的妖精的朋友实在太多了。但是王桐尧还是希望阿章能记得自己的名字,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他的那本书里。
曾经以为可以凭自己的名字就能在对方的生命里肆意撒野,可是现在回想,十年,太短了。好像昨日他还是那个在阁楼里,被一只妖精吓得半死的小屁孩儿。
王桐尧拍了拍手上的灰,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也好,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阿章是活了千年的妖精,只要他想,他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回到客厅,王桐尧仿若无骨的鱼,倒在了沙发上。连日来的奔波让他累到了极点,不一会儿,王桐尧陷入梦境。
梦里阿章站在一个垃圾回收车旁,倚着垃圾车环着手臂大声骂他,指责他把自己轻易丢弃了。还丢在了垃圾站,这让有些洁癖的阿章濒临崩溃。阿章骂完头也不回的走了,王桐尧着急,却怎么也动不了,只能在原地大声喊着“阿章,阿章”。
“阿章是谁?”一个压抑着怒气的声音,王桐尧一个激灵惊醒过来。一睁眼便看见头顶上方一脸怒气冲冲的杨沛沛。王桐尧叹了口气,抬起手搓了搓脸,坐了起来。满脸无奈的说:“你怎么又来了,好汉一般来说都说话算话的哈!是大小姐您提的分手,做人怎么能轻易出尔反尔呢。”
杨沛沛一听王桐尧说这话,不禁恼羞成怒:“我说分手就分手啊,那是你惹我不高兴,你就不能哄一哄我?别转移话题,阿章是谁?是不是你背着我撩妹了?”
听到阿章的名字,王桐尧的眼神黯淡下来。“没什么,只是个朋友。”
他和阿章不止是朋友,这十多年,阿章即是他的朋友又是他的家人。王桐尧不知道在阿章眼里他算什么,毕竟,阿章有很多朋友,可是阿章却是王桐尧最亲近的人。
他与阿章初次见面是在十年前。
江城的皇城庙是全国有名的古玩市场,几乎所有喜爱古旧玩意和工艺品的人对皇城庙都不陌生。皇城庙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最初在这个寺庙开辟这处古玩集市的时候,有许多盗墓贼在这里贩卖从各个皇族贵胄的墓穴里盗走的奇珍异宝,夸张来说把皇族宫殿里的宝贝都搬来了。后来好货色渐渐也少了,出现了许多赝品文玩。不过,这里的古玩市场还是很有特色。信步走在人潮汹涌的甬道,头顶着砖红色的翘檐棚顶,身边千年的历史长卷徐徐展开,恍惚间时间交错,岁月斑驳。杂七杂八的摊位中各种的人流,人影穿梭行走,飘忽不定,据说,这里经商的近万人,高峰期客流量五六万人次。说是全国最大也不为过。
王桐尧的父亲王之濡就是这里的常客之一。王之濡是当地一所大学的历史系教授,平时爱好多多,下棋,弹琴,种花样样精通,最喜欢的还是收藏,集邮票,集钱币,集古书……没有他不想收藏的。不过上个月淘了个青花瓷的鼻烟壶,花了快一年的工资。王教授乐乐陶陶地拿去向自己博物馆的朋友炫耀,没想到朋友一眼就看出是个赝品,不禁被坑了钱,还丢了人。他已经悔恨万分,一回到家又被王桐尧的母亲赵如棠一通数落,搞得全家都知道自己看走了眼。王教授牢记耻辱,再也不相信这皇城庙有什么古董了,就是有,也是早八百年的事儿了。
偏在那一天下午,王教授上完课闲着没事干,就骑着他那辆看起来快要寿终正寝的凤凰牌老单车在城里四处溜达,权当锻炼身体。
谁知俩车轮子“嘎吱嘎吱”转了没一会儿,眼前又是“皇城庙”那三个大字。
华灯初上时,王教授拎着一大麻袋的古籍孤本,两袖清风地回了家。赵女士气得连厨房都不肯进了,所以那天晚上,王桐尧只能硬着头皮吃了几口他爸煮出来的夹生饭,还有那道囊括了一切调味料与大把葱姜蒜的青椒苦瓜炖牛腩。
睡前写日记,王桐尧同学正襟危坐,脸色严峻地写道:“今天的晚餐,真是难吃到让我有点怀疑人生。”
事实上,翻阅自己带回来的其中一本史书时,王教授也有点怀疑人生:他每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的每句话,却无论如何都不解其意。
第42章 味精炸弹炸出关东煮大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