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幽明室——如峨【完结】
时间:2024-11-23 17:34:56

  “可是姜楚已经死了,没有姜楚,你找错地方了。”黄英有些心虚地劝他。
  罗列的神色越来越冷:“她没死,她就在这里,我一定会杀了她。”
  黄英一时着急起身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盯住罗列眼睛:“你不是要救许瑶吗?许瑶就要来了,你想她看到你这个样子吗!凶手到底是谁你到底知不知道!”
  罗列眼皮一动,口中喃喃道:“许瑶快要受不了了,我要救她。”
  正在这时,罗列的随从忽然振臂高呼:“杀姜楚!杀姜楚!杀姜楚!”
  罗列听得此话猛力将黄英往旁边一掼,那一瞬间她拽过已经奄奄一息的兰妖,将他护住,自己则重重摔在地上,额头磕碰在青石上,顿时血流如注,她绝望地看眼试图冲过来的陈添,无声地做出口型:“快找罗厉。”
  罗列之前的那些犹豫和温情全部消失,脸上冷得像霜,语气也变得冷硬无情:“杀。”
  攻势卷土重来,一片厮杀无度。
第35章 掏心兽
  12
  天空忽然雷电交加,顷刻间又晴朗无云,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长吟,有昆山玉碎之势,又添银瓶乍破之慑,已然遍体鳞伤濒临溃败的妖族重燃希望,窃窃私语逐渐堆积成振天呼声:“王!是王啊!”
  罗列闻声抬头,眼中多了些兴奋,他的动作愈发激烈,手段也愈发残忍,一时间周围妖尸横野,他已经满身是血,血腥叫他疯狂,在他的剑刃刺向已经招架不住的陈添时,一声大喝从后而至,一把形制几近相同的桃木剑切掉了不可计数的幻刃,众刃归位又是一把赫赫生威的雷击枣木。
  “住手!”
  罗列回过头看向弟弟的眼神近乎难过,他极轻地责备:“弟弟,你还是要站在我的对立面吗?”
  罗厉没有说话,只是手掌一震,数十张消解符直击那张牢笼般的缚魂网,碰撞之间迸发出令人惊颤的火光,顿时红霞漫天,困囿已久的牢笼终于打开,重明鸟盘旋着发出异常悦耳的鸣叫,那声波便幻化成温柔的光圈映投向地面,狼藉中的妖族重新恢复生气,伤痕愈合,灵气归位,神采奕奕,斗志昂扬。
  “归。”
  众妖肃穆,缓缓退后。
  传说中的王稳稳落地,立于罗厉旁边,目光如炬,神色悲悯。
  罗列看着熟悉的面庞古怪地笑了,他看向弟弟:“真的是江阅。”
  话音刚落,箭矢密密麻麻地从远处呼啸而来,只是与之前那般不可阻挡的攻势不同,江阅摇摇头,轻巧地用手背一挥,那些带着诛杀咒的特制箭矢便如被焚烧一般,瞬间在半空中消失了,这一变故叫妖族精神大振,他们振臂高呼姜楚的名号,同时将仇恨的目光投向罗列和他带来的部队,形势瞬间起了变化。
  不知是谁先起了声音,接着众妖都愤怒地高呼起来:“杀了他们!吃掉他们!为妖族报仇!杀!”
  罗列还未说什么,他身后的士兵皆惊慌失措起来,没有了武器和缚魂网,他们在这里几乎是上门食物般的存在,什么军纪法度,什么规矩纪律,在生死面前通通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溃逃从远处最年轻的士兵开始,整肃的列队一瞬间分崩离析,而所有的撤退都在一只熊妖咬掉那第一个叛逃者的脑袋之时戛然而止,哭喊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几个职位较高的军官抓住罗列的胳膊哀求道:“大帅,快求求她,我们不想死。”
  罗列一动不动,于是那几个便又去求罗厉:“罗二爷,你和妖王关系那么好,你一定可以让她饶了我们是吗?”
  罗厉盯着远处正在狼吞虎咽的熊妖将手捏得咔咔直响,但他当然知道,是自己和罗列一行冒犯在先,何况死掉了那么多的妖,甚至连颇有交情的兰老头也……他胸腔里有一团火,只是这团火无论烧向哪里都只能引发更大伤害和痛苦,他只能忍耐,忍耐着去抬头看向江阅:“江……”
  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江阅对他摇了摇头,俯视看向罗列,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你诛杀我妖族者众,本该歼之以服众妖,念在此事由心妖所起,心妖非我所控,乃由世间的‘贪’和‘欲’而生,哪里有‘贪’和‘欲’,它就会伺机而动,去引诱宿主,去吞噬宿主,直到宿主死亡。从前许瑶如此,你现在也如此,诛杀心妖没有他法,只能一并诛杀宿主方可绝其后患。从前我因恻隐之心,赐予许瑶一点妖力,妄图令她死而复生,不想令她变成需要更换人身的‘活死人’,这是我造的因,我自会给她解脱,而你,你放心,我定不会让你重蹈许瑶的覆辙。”
  江阅的话刚说完,她已劈掌化作光刃朝罗列打来,罗厉眼见不对,疾步跃过,以剑为挡,生生抵住了这一波极为狠辣的攻势,而仍有光刃与剑锋交错,像钉子一样打进他的胳膊和小腿,入骨的痛叫他手臂都颤了几颤,眼前的这一幕如当年一般,重新上演,而他又一次站在两组对立的中间,左右为难,他说:“求你放他一马。”
  “哈哈,哈哈哈——”低沉的笑声从罗厉身后发出,他蓦地一惊,下意识的动作在回身之前扣住了罗列的手腕,而枪声已经响起,死去的是刚刚惊慌失措的士兵们。
  罗厉一把揪住罗列的领口大吼:“你疯了吗?他们可是一直跟着你的部下。”
  罗列看着弟弟笑起来,说话的声调和语气又恢复到之前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弟弟,再教给你一件事,永远不要相信背叛过你的人,当然,包括这位妖王大人,不要再心存幻想。”
  罗厉扭头看向那陌生又熟悉的江阅,再看看罗列深不见底的眼神,而周围的人类和妖族仍旧相互仇视地盯着对方,虎视眈眈,争斗一触即发,他只觉自己多年的努力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他还以为自己多么不得了,能够潜移默化地叫人和妖最终和平共处呢,结果呢,仍是无止境的杀戮和对立。在看过了双方无可奈何的死亡过后,他甚至判断不出到底谁对谁错,更不能用世俗的法度去给他们审判。
  他将绝望的目光投向了与他有着相同复杂眼神的黄英和陈添——他们满身是血虚弱地相互搀扶着靠在一边。
  黄英自然读懂了他的痛苦,她推开陈添,朝着风暴中央蹒跚着走了几步,微微抬头看向江阅,尽可能地将声音放轻,商量道:“倘若,倘若找到其他的法子呢?心妖通过放大宿主的‘贪’和‘欲’来攫取能量,倘若我们可以压制其‘贪’其‘欲’呢,你知道的,即使这些偏执和杀戮,那也是心妖主导的结果,并不是罗列正常状态下本人的行为,至于他和许瑶在人间造下的孽,自有法度去解决,那并不是你们这个世界该管的东西。我之前在医书上见到过有这么一句话‘不愁之木,叶状如杨,其枝五散,黄华黑实,服者不怒,见者顺之,心之克之,妖祸俱尽’,要是能找到不愁之木,也许就……”
  罗列冷笑一声:“你们人人都说我被心妖控制,它在哪?我分明畅快得很,我从头至尾也没有变过,姜楚要死,妖要死,包括你们这些背叛者,通通要死!”
  说着他一掌劈开罗厉,握紧雷击枣木,充满仇恨地朝江阅刺过去。
  江阅轻巧避开,振羽而上,雷霆之力由天而降毫不留情地打在罗列的身上,他整个人如坠了线的风筝一般堕于地上,罗厉等人还没来得及上前,只见他的身体里像是有什么活物一般距离膨胀,皮肤激出青蓝色的纹路,整个脸也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扭曲无状,他痛苦地呻吟着,用双手去抠自己的脸皮,又痛苦地打滚,直到罗厉拼尽全力将他桎梏住,这才发现,他的身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花纹从那花纹相接的地方似乎有什么虫子在里面涌动一般,出现各种大小不一的、蠕动的疙瘩,而他原本俊朗的脸庞更是面目全非得不成样子,像是被谁换了一张脸皮一般。
  罗厉用力抓住他的肩膀喝道:“罗列,清醒一点!”
  江阅从天而降落在罗厉身边:“罗列和心妖共存已久,又添上了帮许瑶寻找活体的罪孽,只要受到外界刺激,心妖就会拼尽全力去抢夺他的心智,就像现在这样,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从来不认为战争是解决争端的方法,当然,如果袭击和伤害我的族人,我也从不怜悯。我已经暂时克住了他的暴戾,你们带他走吧,如果十五日内你们还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我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他。”
  黄英上前将一纸安魂符烧了倒入罗列口中,他终于安静下来。
  江阅负着手看她,叹了口气,轻声说:“英姐姐,不愁之木只是传说中的树,起码妖界从没有出现过,很难说这种东西真的存在,我劝你们尽早打算,心妖的潜力和威慑不可估量,尤其对人类。”
  听到这久违的称呼,黄英的眼圈一红,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咽了下来。
  罗厉弯身将罗列架在自己身上,看向江阅,问:“我想,这里的通道和钥匙从此不需要我再保管了,是吗?”
  江阅静静地看着他:“你有你要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做的事。”
  “好,知道了。”罗厉没再问什么,也没再说什么,无论是小时候心思缜密的姜楚,还是像个跟屁虫一样的江阅,甚至于现在运筹帷幄的妖王,都在他心中落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他清楚,这些所有的“她”的心中是一样的理想和抱负,是一样的悲悯与善良,是一样的果然与坚韧,也是一样的直率与天然,那都是他这样常年浸润于世俗的纷纷扰扰中所极为缺乏的东西,他注定被她吸引,而他永远也追不上她的步伐。
  陈添跟着黄英离开的时候,江阅诧异地“咦”了一声,她问:“你也要走吗?这是属于你的地方。”
  陈添回过头,像第一次见她时那样朝她耸耸肩:“我还欠黄大夫的恩情没有偿还,如何能在这里原地不动呢?”
  江阅有些感慨地点点头:“从一开始就是你在帮我回来,无论从哪个角度,我都应该谢谢你。”
  陈添敛起那随便的态度抄手向江阅恭敬地鞠了一躬:“因为我知道,只有你才能真正让这里和那里实现真正的和平,你必须回到你的位置上,而罗厉……只好对不起他了。”
  听到罗厉的声音,江阅几不可闻地叹口气:“也只有在你这里能稍稍放松一些,若我不对他无情,如何震慑众妖,如何重掌大权,人间的生活不是不好,那样的生活味儿我始终都记得,但陈添,你要知道,如今的罗列对你来说是极大的危险,即使这样你也要跟过去吗?”
  陈添摆摆手,笑得坦然:“那我就怂恿黄大夫把他治死……开玩笑的,王,我只是想给妖界看看,看看起码有一个妖,是可以和人类共处的,这次是个意外,而意外并不意味着永恒的破裂,您一定也这么想对吗?无论是您想要建立的世界,还是您想要修补的关系。”
  江阅没有回答,于是陈添转身远去,而江阅抬手,几束极柔的光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飞窜而去,落在离去者的肩上,然后迅速消失不见,属于她的空灵而温柔的声音由远及近送入罗厉等人的耳中。
  她说:“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第36章 无灵水
  1
  许瑶也曾有过短暂快乐的童年。
  那时母亲还在世,与父亲琴瑟和鸣,那些其他家女孩子不曾拥有的宠爱她通通都有,她可以像男孩一样去读书去骑马甚至扮男装去街上玩,她什么都可以做,父亲和母亲无论如何都会那样温柔地看着她。
  她十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父亲在半年后娶了新夫人,这位新夫人刚来的时候对许瑶也很好,虽算不得疼爱,却也客客气气的。直到一年后,新夫人生了个儿子,从此这个家中再无许瑶的任何地位。人前她仍是尊贵的大家闺秀,人后却得不到一丁点来自父亲的注意,而继母因着对其母的嫉妒明里暗里开始锉磨她,她无从可说,只能在无数个夜里对着母亲留给她的小像述说思念。
  而就在弟弟三岁生日的时候,那枚挂在她脖子上有母亲小像的吊坠,竟被弟弟看上,哭着喊着一定要抢过去,于是在父亲的默许和继母的允许下,那枚吊坠被粗暴地从她脖子上拽下到了弟弟的手中,而她不能哭,也不能闹,因为那样会惹得父亲不高兴,这个家中没人能叫父亲不高兴。
  吊坠在弟弟手中把玩不过半个时辰便无聊起来,于是他无聊地将吊坠丢进了火中,并发出咯咯咯的快乐笑声,恶毒又可恶。
  许瑶想要扑过去抢救母亲的小像,也想要扑过去掐住弟弟的脖子,而她在继母的注视下一动不动,她是那样懦弱的人。
  也是从那天起,一切都不对劲了。
  从前她总认为是自己不够乖巧,何况又是个女孩子,不能对父亲有任何助益,才叫他冷落下来,于是她愈发顺从,愈发隐忍,愈发将之前任意妄为的样子掩藏起来,好让自己在父亲面前显得完美,以为这样就能得到父亲的一点关注和爱意。而这件事叫她不解,父亲从前也是那样喜爱母亲,而母亲刚刚去世半年,他便移情别爱,她曾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如今却过得只比家里的奴仆好一丁点,甚至继母的贴身侍女都可以任意地指使她,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家宴结束,她回到房间,坐在镜子前卸妆的时候,她忽然听到身后传出一声冷笑,她吃惊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她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于是重新打起精神,对着镜子卸下头上那些累赘的珠链,就在她低头去往首饰盒里放的时候,她的余光瞥到了镜子,那里的自己仍旧妆容精致,珠光宝气,一副大小姐的模样,笑靥如花。
  惊恐之下,她尖叫一声往后跌坐在地上。
  镜中的自己却又冷笑一声,问道:“你怕什么?我不也是你吗?你怎么会怕自己?”
  “你是谁?鬼,你是鬼是不是?”
  许瑶吓得花容失色,手脚并用地就想往屋外跑,却发现一如既往地被继母锁得结结实实——她向来不允许许瑶随意离开屋子,她绝望地边拍门边喊叫,而屋外只传来几声奴仆的呵斥:“小姐别叫了,夫人说了,你今天对小少爷无礼,要关你在这三天呢,你叫破喉咙老爷也不会听到的。”
  许瑶哭着哀求:“求你让我出去,这里有怪物,我好害怕,让我出去好不好?”
  而只有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无人理睬。
  镜中的许瑶发出骇人的笑声:“哈哈哈,你怎么能忍的?一个名家小姐,竟然被欺负成这个样子,你还像个大家闺秀吗?你连街上的可怜虫都不如!”
  “你不要说话了!你到底是谁啊!我求你离开好不好?”许瑶捂着耳朵大声尖叫,试图阻止那送入耳中的声音。
  “我说过了,我就是你。”镜中人颇为鄙夷地摇摇头,“别喊了,我怎么会有这样没用的身体。”
  许瑶紧紧闭着眼睛抱住脑袋:“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求求你!”
  镜中的许瑶遗憾地“啧”一声:“好好想想你是谁?想想你究竟想怎么办?是这样窝囊地活下去,还是毫无顾忌地拼一把。”
  说完这些,镜子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屋子再无任何异动。
  许瑶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拉上帘子,将自己抱紧缩在角落,哆嗦了一晚上,直到清晨的鸡鸣唤醒太阳,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而就在此时,门锁打开,递进来半碗冷饭和一碟青菜,然后门被重新扣上,没有人跟她说话,也没有人让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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