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梅急得不行,一张小圆脸又红又白,担忧道:“云荷,王爷该不会要责罚你罢?”
计云舒安慰道:“莫怕,应当不会有什么事,你先回膳房,我见了王爷就回去找你。”
看着计云舒冷静自若的模样,彩梅的心也莫名的镇定了下来,点了点头。
计云舒跟着周管家来到正厅,宸王已然端坐在了主座上。
“王爷,这就是那位被抓伤的姑娘。”
话音刚落,计云舒正准备跪下行礼,被宋池喊住:“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计云舒愣了愣,便微微福了福身,低头道:“谢王爷。”
宋池瞧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笑了笑,安慰道:“你不用如此害怕,本王又不吃人,同寻常一般回话即可。”
闻言,计云舒忍不住抬眸,隐晦地看了眼这位平易近人的王爷。
一身月白色窄袖锦衣,长眉若柳,目若朗星,气质清雅。
原以为宸王常年行军打仗,定是杀伐果断,冷酷严肃的性格,没想到今日接触一番,竟是一派温和有礼的翩翩公子模样。
她收了收思绪,恭谨道:“是。”
“云荷是罢?你的伤如何了?”
“回王爷,瞧过伤了,大夫说没什么大碍。”
宋池轻轻颔首,又问道:“你在何处当差?”
“回王爷,奴才在膳房当差。”
宋池闻言看了看她身上发旧的袄子,以及手上因劈柴烧火导致的细小伤口,心想,确实不像在前厅做活计的上等丫鬟。
他略一沉吟,道:“你的伤势虽说不严重,但日后膳房的重活还是不宜再做。”
“本王如今归京,书房的活计还没人打理,你伤好后,便来书房当差罢。周禄,你去知会膳房一声。”
“是。”
周管家去膳房吩咐了,只留下楞在原地的计云舒和坐在主位上低头饮茶的宋池。
良久没有等到计云舒的回应,宋池心下奇怪,抬起透亮的眸子,问她:“怎么?你不愿来书房当差?”
此时的计云舒,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
去书房当差的话,那月例应该会比膳房多些罢?
毕竟一个是下等差事,而另一个是在主子跟前当差,答案显而易见。
她正兀自想着,猛然听见宸王说她不愿意,她立马回过神来,一口揽下这差事。
“回王爷,奴才愿意!奴才必定好好当差,定不让王爷失望!”
宋池倒是有些被她的反应逗乐了,含笑道:“那好,你先回去罢,好好养伤。”
“是,多谢王爷,奴才告退。”
计云舒回到下房时,彩梅已然得知计云舒要去书房的消息了,见她回来,兴高采烈地拉着她的手,朝她挤眉弄眼。
“云荷,我听吴嬷嬷说你被调到王爷书房去当差了,你可要好好干啊!在王爷书房可比在膳房有前途多了,日后若是发达了,你可莫忘了多提携提携我啊!”
计云舒失笑:“知道啦!放心罢,肯定忘不了你。”
逼仄的下房里,顿时洋溢着欢声笑语。
此时的计云舒怎么会知道,在她决定去宸王书房的那一刻起,命运的齿轮早已悄悄发生了偏移,让她原本就不顺利的人生,更加命途多舛……
第3章 生辰宴
初春来临,冰雪消融,柳芽初萌,万物复苏。
计云舒方才打扫完宸王的书房不久,站在屋檐下贪婪地呼吸着春雨后的新鲜空气。
平心而论,身处这样一个封建时代,唯一的好处便是那没有经过工业污染的新鲜空气以及真正古色古香的时代风貌。
等赎身出了王府,她还真想出去瞧瞧这时代的风土人情,见识下这个时空的人间繁华,海晏河清。
这么想着,计云舒便觉着这日子越来越有盼头。
她转身回了书房,拿起自己在书房闲暇无聊时作的一幅画。
那是一幅市井烟火图,画上的人物神彩各异,栩栩如生,有哭闹不止孩童,有卖力吆喝的结拜小贩,也有巧笑嫣然的妙龄少女。
她瞧得太入迷,没注意到宋池何时已站在了她身后,也盯着她手里的画,眼中不乏诧异惊艳之色。
“这是你画的?”
有人忽然出声,计云舒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想去藏画。
宋池眉峰轻挑,开口道:“莫藏了,回答本王。”
计云舒心知这个时候撒谎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便半真半假地给自己编了一个身世。
说她原是一个书香人家的女儿,后来家道中落,迫不得已才卖身到王府为奴的,连这一手丹青也是跟自己那秀才父亲学的。
宋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仔细端详着她那幅画,叹道:“原来如此,看来调你到书房当差倒是相得益彰了,你这手丹青都快比得上皇兄了。”
计云舒听了,忙低下头颅,惶恐道:“奴才雕虫小技,如何能与太子殿下相比,王爷莫要折煞奴才了。”
宋池爽朗发笑,似乎想起什么,偏首瞧她:“对了,今晚皇兄过生辰,周禄告了假,你陪本王进宫一趟。生辰礼本王忘了准备,不若你这幅画卖给本王当作皇兄生辰礼?五十两银子如何?”
计云舒一愣,垂眸浅笑:“王爷说笑了,既然王爷如此欣赏奴才的画作,奴才赠与王爷便是,何谈卖不卖一说?”
“那不成!本王如何能占你一个姑娘家便宜?说好了五十两银子,不许推辞。”
计云舒无奈,在书房这段时间她也大概摸清了这位王爷的性格。
虽看着温润如玉,可却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对计云舒也算有知遇之恩,她也没什么好报答他的。
难得他看得上这幅画,本欲送他聊表感激,可不想这位爷压根不想占她一点儿便宜。
想到这,计云舒福了福身,笑道:“那云荷便谢过王爷了。不知王爷准备何时进宫?奴才也好准备准备。”
“今晚戌时,府门口等你。还有,你如今也算本王贴身丫鬟了,好好拾掇拾掇自己,等周禄回来,本王让他给你找裁缝给你做几身衣裳,好好一个姑娘家,别总灰头土脸的。”
闻言,计云舒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好一阵脸热。
她本不是什么扭捏的人,可当面被一个俊朗的男子说自己不修边幅,虽然人家宸王应该也是好心,并没有指责她的意思,但计云舒还是有点尴尬,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宋池好像也反应过来自己言语有些不妥当,尴尬咳嗽一声,似漫不经心。
“呃…本王只是随口一说,你还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宸王府没那么多讲究,本王还要赶去校场练兵,先走了。”
还没等计云舒行礼他就匆匆出了书房,步伐稍有些凌乱。
计云舒失笑,转身回了自己的厢房。
她衣物本就不多,翻箱倒柜才找出来一件还算体面的淡绿色印花绢纱绣裙。
看着也比较旧,并不是眼下京城里最时兴的样式,不过比起她身上穿的这件,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再者说,她一个丫鬟穿那么扎眼做什么?计云舒倒是觉得,这件对她来说刚刚好。
换好衣服后,计云舒洗了把脸,给自己编了个丫鬟髻,又上了点口脂,铜镜里的自己才总算有了点人样。
书房里的活计不多,伙食也不错,宸王这个顶头上司也从不苛待下人。
她这两个月过得着实惬意,原来蜡黄的脸色也被养得白里透红,整个人容光焕发了不少。
戌时正刻,计云舒准时出现在王府门口。
宋池站在马车旁,看着计云舒走过来,上下打量她一番,笑吟吟道:“今日的模样倒叫人眼前一亮,不过如今才初春,夜深露重,难免寒凉,你还是回去多拿件衣裳罢。”
“谢王爷关心,不过还是太子殿下的生辰宴要紧,奴婢坐在马车里,想必也不会太冷。”
计云舒抬眸看向他,目光澄澈坚定。
“既如此,那便依你罢。”
宋池想她说的也有道理,便不再坚持,带着她上了马车,朝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东宫正殿内,皇后端坐在正上方主位,右下方是太子宋奕和太子妃,左边坐着端阳公主,她与太子一母同胞,也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嫡公主。
宋池带着计云舒姗姗来迟,一进门便向皇后请罪。
“儿臣来迟,还望母后恕罪。”
皇后看着四十来岁,保养适宜,头戴一顶四凤冠,着一袭华丽凤袍,高贵明艳,国色天香。
她看向下方的宋池,调侃道:“今日是奕儿的生辰,你呀还是跟奕儿告罪罢。”
宋池闻言,侧头看向右边那正兀自喝酒的男人,笑道:“皇兄,你不说话,我可当你不怪罪了啊。”
宋奕抬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睨他一眼。
“自然要罚你,不过不是现在。宴席结束后,你也不必回王府了,留在东宫与我对弈,我何时尽兴,你便何时回去。”
宋池听了,笑意更甚:“皇兄,你该不会还在因为上次棋局输给我而耿耿于怀罢?你放心,这次我一定让着你。”
宋奕嗤笑一声:“狂妄自大。”
计云舒立在一旁打眼瞧着,这皇家兄弟的关系貌似还不错?起码没有那么剑拔弩张。
也好,权力中心的皇室内部和平,政权才能稳定,政权稳定天下才能太平,天下太平她以后出府生活的日子也会顺利。
时代命运与个人命运紧密联系,环环相扣。
宴席散后,她又跟着宋池来到书房。
宋奕已坐在了棋盘前,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黑子,那只名叫羽吟的藏獒正趴在他脚边,谨慎地盯着来人。
计云舒一看见那双黄褐色的眼睛,顿时瞳孔地震,僵在原地。
肩膀上血淋淋的伤口似历历在目,脚下再也无法向前迈出一步。
许是她的惊骇表现得太过明显,那棋盘前端坐的男子,倏然将冷冽的目光向她这边投望过来。
计云舒几欲夺门而逃,但此时此刻,只能硬着头皮跪下行礼。
“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宋奕垂眸瞧她,微眯了双眸,沉冷的语气带着几分探究。
“你是那日在王府门口被抓伤的那个?”
计云舒拼命克制自己内心的颤栗,正准备开口,宋池抢先一步。
“正是她,皇兄记性不错。云荷,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出去候着罢。”
计云舒松了一口气,迅速退了出去。
宋奕转头看着宋池,眼神戏谑,似笑非笑道:“如今倒是学会怜香惜玉了,看来是时候向父皇请旨为你纳妃了。”
宋池吃了一惊:“皇兄你可别,我还想再过几天自在日子呢。再说了,娶妻定是要娶心上人的,如何能随随便便纳妃呢?”
宋奕闻言,眼里的笑意渐渐淡去,漆黑的眼眸望向面前的棋局,神色晦暗不明。
“生在帝王家便没有选择的权利,你要做的是娶一个对自己有助力的王妃,而不是陷入无用的儿女情长,明白么?”
宋池欲开口辩驳,又被宋奕堵回去。
“父皇年迈,荣王和左相虎视眈眈,你我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来日若荣王上位,他第一个杀的便是我这东宫太子还有你宸王,你不为自己谋划,也该为你母妃想想。”
宸王生母景妃出身低微,幸得皇后照拂得以顺利产下宸王,后来荣王生母淑贵妃得宠,仗着左相嫡女身份在宫中横行霸道,欺凌妃嫔。
宋池心知肚明,若没有皇后和太子相护,恐怕他和母妃根本不能平安活到如今。
他握着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是开口道:“皇兄明智,是臣弟糊涂了。”
宋奕也不想逼他太紧,故缓了缓神色,岔开了话头:“你送来的画我瞧了,不错,有长进。”
宋池苦笑:“皇兄误会了,这画并不是我所作,我只是借花献佛送给皇兄当生辰礼罢了。”
闻言,宋奕不禁挑了挑眉。
“哦?不是你所作?那是何人?此画虽技巧上欠了点火候,但胜在意境绝佳,可见作画之人确有几分功力。”
闻言,宋池颇有些自豪道:“此画是我的丫鬟云荷所作,倒是没想到竟能得皇兄亲口夸赞。”
“云荷?刚刚出去的那个婢女?”
宋奕眸中闪过一丝讶异,继而神色凝重道:“你可有着人查她的底细?一个奴才却能作出这样的画,未免令人匪夷所思。莫非……是左相和荣王安插在你身边的细作?”
宋池摇头:“并非如此,她家原也是言情书网,只后来家道中落,才流落王府为奴。”
宋奕冷笑一声,明显不信,但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开始专注与眼前的棋局。
上次不慎输给了宋池,他憋闷了许久,如今自是要一雪前耻的。
待计云舒和宋池从皇宫出来时已是深夜,马车里,宋池正在闭目养神。
计云舒想起在太子书房宋池帮她解围的事,正准备开口道谢。
宋池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似是想起什么,转头对计云舒道:“今日太子妃看了你的画,赞不绝口,竟要向我借你去东宫陪她几日,太子妃也是擅画之人,想来是想跟你切磋一二,你可愿意?”
计云舒一怔,本想婉拒,但一想到宋池的出手相助,又担心若不去恐怕会影响他与太子和太子妃的关系。
尤其听他的意思,他好似并未一口答应,而是回来询问她一个卑微奴才的意愿。
看着宋池那带着真挚询问意味的眼神,计云舒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
她在心底纠结了片刻,还是开口应了下来。
第4章 进东宫
翌日清晨,计云舒便站在了东宫主殿里,给那位娴静端庄的太子妃请安。
太子妃赵音仪为赵太傅独女,秀惠端方,娴淑典雅,乃是京城上下赞不绝口的第一闺秀。
及笄那年得圣上赐婚于太子宋奕,成婚后与太子举案齐眉,把内院治理的井井有条,皇后对她更是赞赏有加。
计云舒微抬了眼睫,平静地看着眼前明眸皓齿,温柔端庄的女子。
处在这样一个时代,与众女共侍一夫,却不忌不妒,细心安置夫君的其他女人。
她不知眼前这位太子妃心里是什么感受,她只为她感到不值与悲哀,尽管那人是太子,是未来皇帝。
正兀自想着,耳边传来那位太子妃清脆温婉的声音。
“是云荷姑娘么?本宫看了你的画的市井烟火图,当真是笔精墨妙,活灵活现,不知姑娘师从何人?”
“娘娘谬赞了,奴婢是幼时跟父亲学了一二,这拙作当真不值一提。”计云舒有些受宠若惊。
赵音仪温柔笑道:“你莫谦虚,也别害怕。本宫请你到东宫别无她意,只是欣赏姑娘才华,想向姑娘讨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