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索着,继续分析道:“而且那个超市正对着街对面的小广场。”
许辉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刘文全老婆那晚跳广场舞时,李兰宁可以穿过街面,走到跳舞的人放杂物的长椅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纸条放进刘文全老婆的包里。”
何峋点点头,思索着说:“这么看塞纸条的人八成就是她了,可她是怎么知道刘文全家的灯被人动了手脚呢?”
两个人相视片刻,何峋拨通了刘文全老婆王美莹的电话,对方接通电话之后,何峋介绍完身份,很快切入正题。
何峋问道:“你认识李兰宁吗?”
王美莹在电话那边疑惑地问:“谁?李什么?”
何峋解释道:“李兰宁,就是在林家巷小区南门口开超市的那个。”
王美莹语气恍然大悟,“你是说小兰子啊,开的那个叫兰宁小超市对吧?”
何峋:“对,就是她。”
王美莹说:“认识啊,我晚上跳完舞,常去她那个超市买点当天处理的菜和水果,顺道嘛,还便宜。”
何峋问:“她和你们家还有别的来往吗?”
王美莹在电话思索了一会儿,回道:“没有了吧。”
她忽然神秘兮兮地问:“她是把她老公给杀了吗?”
何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追问:“你再想想,李兰宁有没有机会到你家里去?”
王美莹的声音忽然紧张起来,“她怎么会躲到我家啊,我们一点都不熟。”
何峋忙道:“我问这个问题,是和你收到的那个纸条有关,你好好想想,她到底有没有机会进到你家,或是看到你家里的情况。”
王美莹像是被人当头棒喝,一下愣住了。
“她没来过我家。”她迟疑着说,“但是她隔三差五去我们家楼上那家。”
何峋:“去干什么?”
王美莹:“送啤酒,收啤酒瓶,我们楼上那家男的是个酒鬼,一天喝好几瓶啤酒,我常见小兰子成箱成箱地往上扛啤酒。”
挂了电话,许辉胸有成竹地说:“一定是李兰宁,虽然她跟刘文全家没有直接来往,但她经过刘文全家的频率很高,很有可能在机缘巧合下看到刘文全家发生的事。”
何峋点点头,喃喃说道:“她看到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月光如纱,轻轻覆在路边一眼望不到头的玉米地上,笔直的秸秆高耸着,饱满的玉米穗挂在上面,风一吹,大片的叶子哗哗作响。
厉婕几个弃了车,扔了手机,在玉米地里漫无边际的穿行。
李兰宁喘着气,在纷乱的玉米叶间,看向抱着花盆奔跑的厉婕,那条火红的裙子穿在她身上,美得妖冶,甚至美出了一种恐怖的感觉,像扯了一片地狱血染的业火,裹在了身上。
“厉婕。”
李兰宁忍不住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一发出来,灌满肺腑恐惧和无措也跟着奔涌而出。
她忽然两腿一软,抱着膝盖蹲了下来,“怎么办,厉婕?他们怎么又回来了?”
她喃喃低语,全身不住地颤抖。
厉婕停下脚步,慢慢在李兰宁对面蹲了下来,把怀里的绿萝搁在了脚边。
厉婕抱着绿萝站起身,朝李兰宁伸出手,李兰宁蜷缩着蹲在地上,抬头看向厉婕。
玉米茂密的叶子挡住了她大半个面孔,只剩一双看不透的眼睛。
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在她怀里,看上去忽然有种婴儿般的幸福。
李兰宁慢慢朝厉婕伸出手。
夜风吹来,四周的叶子沙沙作响。
李兰宁闻到了庄稼漫山遍野的清甜,她触上她的指尖,冰凉的,细瘦的,却是她此生所能感知到的最强烈的温暖。
细细的手指,一把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她看到厉婕朝她眨眨眼,成竹在胸地笑了笑,“怕什么,跟着我跑就行……”
四个人走走了一会儿,在两块玉米地之间的田埂上歇了下来。
雍浩毫不客气地掰了一堆玉米。
大家都饿坏了,剥开层层嫩绿的包衣和穗子,大口啃起了生玉米,没想到还挺甜的。
雍浩飞快地啃完一个玉米,又剥开一个,这才开口问起正经事。
“警察怎么又回来了?”
他看向厉婕和傅敏,一脸茫然地问:“他们跟你俩说什么了?”
李兰宁紧张地看着厉婕,一双眼睛里尽是惶恐。
厉婕啃了口玉米,朝雍浩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他们反悔了,要带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雍浩纳闷地问:“为什么啊,那两个警察在孙老爷子家跟咱们处的不是挺好吗?你们又不是杀人犯,干嘛非要让你们回去?”
厉婕笑笑,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现在的问题是,我不能跟他们回去。
傅敏不解地问:“为什么?”
厉婕:“我要接着玩。”
傅敏实在不懂厉婕的脑回路,一脸震惊:“你是不是疯了?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洗脱嫌疑。”
厉婕朝傅敏挑眉笑了笑,“你是我什么人?管得也太多了吧。”
傅敏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冷声说:“你忘了吗?我是你的律师。”
他看着厉婕不走心的样子,满心的担忧像喂了狗,“厉婕,你现在什么处境,自己不清楚吗?”
他挖苦厉婕一句,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李兰宁,“李兰宁,我问你,杨洪亮是不是你杀的?”
李兰宁哑口无言地看着傅敏,半天说不出话来。
傅敏却不肯罢休,朝她吼了一嗓子:“是不是?”
李兰宁闻声哆嗦了一下,眼眶瞬间委屈得红了,“你为什么要怀疑我?”
傅敏:“因为你有杀人动机,因为你没有不在场证明,因为警察说,杨洪亮的死亡时间被人为干扰过,你敢说这不是你做的?”
李兰宁求助地看了厉婕一眼。
厉婕幽幽开了口:“傅敏,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傅敏不理厉婕,咄咄逼人地看着李兰宁,一字一句地问:“到底有没有?”
李兰宁委屈得泪光点点,“没有。”
雍浩正懵圈呢,一看傅敏对李兰宁这种态度,登时就不高兴了。
“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他瞪了傅敏一眼。
傅敏没理会雍浩,仍旧死死盯着李兰宁,“警察说,凶手不是你,就是厉婕,或者你们两个是共谋。”
他抱着一丝希望,提醒李兰宁,“你再仔细想想,你老公有没有跟谁结梁子,除了他爸妈,你们俩的生活习惯,行程安排还有没有其他人可能知道,你跟厉婕从家里出来之后,还有谁有可能进你们家。”
李兰宁像遭了一道晴天霹雳,整个人都懵了,好像压根没听到傅敏的提醒。
雍浩的震惊程度不亚于李兰宁,不可思议地喃喃着:“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谁是杀人犯?怎么连厉婕也扯上了?”
厉婕忽然站起身,不耐烦地说:“别吵了。”
她看了眼黑暗中不知名的方向,淡声说:“能玩就一起玩,不行就散伙。”
雍浩一脸不可思议,“警察满世界抓你们呢,你还想着继续玩?”
她忽然笑起来,“我的旅程还没结束,你们自便,大家原本就是偶然聚在一起,走不下去了分开就好。”
李兰宁慌忙起身,死死抓住厉婕的手臂,“你不能丢下我,你去哪我就去哪。”
厉婕打量李兰宁一眼,淡声说:“随便你,别扯我后腿就行。”
雍浩简直要疯了,焦急地劝道:“这是中国,你们能逃一辈子吗?现在应该好好配合警察,尽快破案才对啊。什么时候旅游不行啊,非得现在继续玩吗?”
厉婕:“我不用一辈子,我只要两天,这趟旅行,有开始,就得有个结束。”
雍浩气得咬牙切齿,“现在结束不行吗?”
厉婕油盐不进地回答:“不行,现在不是我要的结束。”
雍浩:“厉婕,我从前怎么看不出你这人这么轴呢?”
厉婕冷笑着说,“学长,你从前还看不出我是杀人犯的妹妹呢,怎么,是不是觉得警察怀疑我杀人也很正常啊?”
雍浩恨不得指天指地发誓,“厉婕,我哪怕有一个念头是这么想的,叫我天打五雷轰。”
雍浩这一嗓子吼出来,所有人都安静了,四人的心头各自五味杂陈。
傅敏在众人的沉默里,平静地开口问:“两天以后呢?你准备怎么办?”
厉婕看向傅敏,表情忽然变得恬淡无际,“两天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第七十九章 一路狂欢
7 月 29 日,凌晨三点,笔直的 213 国道,仿佛永远走不到头。
雍浩没好气地踢走脚下一颗小石子,石子原地飞起,在夜色里划出一道优雅的抛物线,落进国道下面的草丛里。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不然为什么会大半夜不睡觉,提心吊胆地走在荒郊野外。
一看到前面有摄像头的地方,还会轻车熟路地跳进路边的草坡,鬼鬼祟祟地避开摄像头。
雍浩抬头望向满天星斗,欲哭无泪。
他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子,走路都带风的,什么时候尝过这种落魄的活法。
“我说,咱们真的要走路去若尔盖吗?”他走得腿都要断了。
李兰宁牵起雍浩的手,拽着他往前走,“再坚持一会儿,咱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再休息。”
傅敏和厉婕在后面,跟雍浩和李兰宁隔开了一些距离。
傅敏一晚上都没怎么理厉婕,一路沉默地走着。
他心里有太多疑惑,从初见的那天到现在,已经多到理不出个头绪。
他明明气得要死,可就是鬼使神差地跟着她,一步也不离。
厉婕一路都在逗傅敏说话,可惜收效甚微,往往都是她说十句,傅敏爱答不理地回一句。
厉婕毫不气馁,继续没话找话,“你会认星座吗?”
她看着深蓝的夜幕上数不清的繁星,笑吟吟地问傅敏。
傅敏不答。
厉婕一手抱着花盆,一只手朝夜空指指画画,“那个是狮子座,好清楚。”
“那个是天蝎座,仔细看还真像个蝎子。”
“那个是双子座。”
她忽然话锋一转,好奇地问:“傅敏,你是什么星座?”
傅敏依旧不理人。
厉婕猜说:“你是处女座吧,洁癖,强迫症,典型的处女座。”
傅敏额角抽了抽,还真让厉婕猜到了。
厉婕抬手朝天上一指,煞有介事地说:“看到了,你的星座。”
傅敏忍无可忍,抬手按住厉婕的头,向北一转,“方向都错了,你看的是哪门子处女座?”
旷野上流浪的夜风从两人之间穿梭而过,再也没有回头。
厉婕朝傅敏促狭一笑,“不看错,你怎么会说话啊。”
傅敏无语地瞥了厉婕一眼,目光却柔和下来。
厉婕笑着问傅敏:“你会认星座?”
傅敏点点头,“我大学如果不报法学专业,就报天体物理了。”
厉婕望着傅敏的眼睛都亮了,“我本硕都学的天体物理。”
傅敏垂下目光,淡淡说了句:“我知道。”
厉婕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傅敏:“听雍浩说的。”
厉婕笑了一声,接着问:“你还知道什么?”
傅敏看向厉婕,静静地说:“我还知道归途。”
厉婕笑着问:“好用吧?”
傅敏点点头。
厉婕笑得眼角眉梢都生动了,“上次听雍浩提到过,你也喜欢徒步。”
傅敏点点头,“这是我唯一的爱好。”
厉婕感慨地说:“这个 app 是我大四那年开发的,刚开始是专门针对户外徒步爱好者,为他们提供详实可靠的徒步路线,压根没想到能发展成今天这样的规模。”
傅敏看着厉婕神采飞扬的面孔,心头升起一丝踏实的感觉,压住了翻涌的不安。
他喉结滚动,忍不住开口:“厉婕,你知道提起归途,你脸上的表情多开心吗?”
厉婕不知傅敏说着话是什么意思,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说:“哦,是吗?”
傅敏点点头,伸手捏住了厉婕翘起的唇角,“就是这个笑,我唯一能看出你是发自内心的笑。”
厉婕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可下一秒,她的笑又变得云淡风轻。
“你想多了。”她说。
傅敏摇摇头,忽然问:“厉婕,你很喜欢归途吧?”
厉婕并没有回答,可傅敏却看得清清楚楚,提起归途,她的眼神里的迷障好似瞬间被风吹散,只剩星星般纯粹的光芒。
傅敏情不自禁的开口,“厉婕,你有热爱的事业,以后还会遇到很多喜欢东西。”
厉婕抱着怀里的绿萝,微微皱起一丝眉头,“所以呢?”
傅敏:“我要说的是,人生的路还很长,忘掉受过的那些伤害吧。”
傅敏的声音很轻,轻出了一丝无比珍重的感觉。
可厉婕的瞳孔里,却好似卷过一场灭顶的惊涛骇浪。
她盯着傅敏,那目光,让傅敏想起他们在临夏的那间银饰店里,第一次目光相撞的情景。
不知过了多久,厉婕仿佛才找回自己的语言,“你知道吗?”
厉婕表情恍惚,“很久之前,有个人跟我说过一样的话。”
她有些发痴地看着傅敏,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到另一人的面孔。
他们有着相似的脸型,相似的眉眼,一个温暖,一个阴郁。
他们隔着七年的时光,对她说出了同样的话。
傅敏闻言有些惊讶,问道:“是谁?”
厉婕没有回答他的话,只在一阵长长的沉默过后,轻轻问了他一句:“傅敏,这句话,你是对我说,还是对余天然说?”
傅敏:“有区别吗?”
厉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到我。”
“至于余天然。”她幽幽地说:“她早就死了。”
又走了一程,雍浩实在撑不住了,恨不得原地睡倒时,前面路边的一块空地上,出现了一辆中型货车。
四个人轻手轻脚地走到车跟前,发现司机歪在驾驶座上睡着了。
车窗降下一半,传出驾驶室里如雷的鼾声。
傅敏绕到货车后面看了一下,发现车斗里装的都是大米,角落的地方还塞着些书本和文具。
傅敏轻笑,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床过来。
四人毫不客气,爬进车厢里。
雍浩四仰八叉地躺在米袋子上,有气无力地说:“我要渴死了。”
其他人也是又渴又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