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宁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哄了雍浩一句:“赶紧睡吧,睡着了就不渴了。”
雍浩郁闷地说:“咱们为啥非要遭这份儿罪啊,跟四个傻逼一样。”
厉婕也渴得嗓子冒烟,目光下意识地在车厢里搜寻一圈。
她忽然咦了一声,起身爬到车厢角落里,从一堆塑料袋子下面抽出半瓶冰红茶。
雍浩一脸惊恐地看着厉婕爬回来,把手里的冰红茶举到他面前,“给你,喝吧。”
雍浩只觉五雷轰顶,结结巴巴地说:“厉,厉婕,你不是吧,这冰红茶不知道放多久了,而且还是别人喝剩下的。”
厉婕拧开盖子闻了闻,说道:“没坏。”
雍浩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厉婕白了雍浩一眼,不耐烦地说:“你不喝我喝。”
她说着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冰红茶,冰爽酸甜的饮料顺着食道淌下,厉婕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她忍不住叹了一声,又灌了一口进去。
雍浩嗓子快烧着了,眼瞅着瓶子里的饮料少了一半,情急之下连忙抢走了厉婕手里的瓶子。
“我喝我喝我喝。”他抓起 T 恤的衣摆,在瓶口擦了两下,迫不及待地把瓶口凑到嘴边。
他忽然想起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地停了下来,把手里的冰红茶递给李兰宁。
“你先喝。”他朝李兰宁笑笑。
李兰宁摆摆手,“没事,我不渴。”
雍浩:“喝你的,嘴都干得起皮了。”
李兰宁笑了笑,接过瓶子喝了一小口,又把水瓶递给雍浩,“快喝吧。”
雍浩这才接过瓶子,仰头灌了下去。
厉婕眼看瓶子里的冰红茶要见底了,忙一把抢了过来。
“你是驴啊,一口气喝这么多。”她把剩下的冰红茶递给傅敏。
雍浩气得直叫:“你还是我亲学妹吗?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啊。”
厉婕不理雍浩,偏心偏得理直气壮。
“快喝吧。”她对傅敏说。
傅敏看着不知道沾了多少口水的瓶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看到厉婕献宝似的把瓶子递过来,傅敏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接过她递来的瓶子。
眼一闭心一横,把剩下的冰红茶灌了下去。
“爽吧。”厉婕笑着问他。
傅敏脸都绿了,半晌没说话,他悲哀地看了看窄仄的车棚,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脏了。
四个人躺在成袋的大米上。
“真舒服啊。”厉婕翻了个身,滚进傅敏怀里。
她紧紧贴着傅敏,身上的每一道弧线都严丝合缝地压在了他坚硬的肌肉上。
傅敏忽然觉得更渴了,嗓子干渴得冒烟,他发现压在他胸肌上的那两团肉柔软的异常。
“你没穿内衣吗?”他在厉婕耳边低声问。
厉婕扬起脸,在他耳边轻声回应,“你猜我还没穿什么。”
她说着,携起傅敏的手,探进自己裙子里。
傅敏全身一僵,像中了某种毒液,手脚都不听自己使唤了,只能由她牵着走,炽热的掌心触上一片丰腴滑腻的皮肤,慢慢游走到大腿根部。
傅敏忽然抽回手,一把将厉婕笑嘻嘻的脸按进自己鼓噪的胸膛上。
厉婕里面什么都没穿,只真空套了这身长裙。
这种地方,她竟然这样恶劣地撩拨他。
傅敏简直想把她生吞活剥。
傅敏咬牙切齿地闭上眼睛,等小腹下暴起的那团火渐渐平息。
好在厉婕并没有继续作妖,她大概累坏了,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再没有其他动作。
傅敏睁着眼睛,瞪着车斗上的遮雨棚,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睡了过去。
厉婕听着耳畔的呼吸渐渐均匀,才悄然睁开了眼。
驾驶室里,传来司机的几声咳嗽,接着,发动机轰隆隆响起,货车开动了。
厉婕在车厢轻微的摇晃里慢慢起身,爬到车尾坐下,两只胳膊搭在车后栏上,看着漆黑蜿蜒的国道从眼前飞快地退后,仿佛永无止息。
她烟瘾犯了,习惯性地去兜里找烟和打火机,发现长裙的口袋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厉婕只好把脸伸出车厢外,用扑面而来的夜风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李兰宁轻手轻脚地爬到厉婕身边坐了下来。
她学着她的样子,趴在车厢的后栏上。
厉婕淡淡问了句:“怎么不睡了?”
李兰宁沉默一会儿,才开口说:“我睡不着。”
两个人趴在车尾的拦挡上,夜风刮来了一丝潮湿的气息。
厉婕忽然开口,低低说了:“要下雨了。”
李兰宁点点头,她的目光落在厉婕脚边的那盆绿萝上,小声问她:“你为什么要一直带着这盆植物呢?”
厉婕看向枝叶稀疏的绿萝,想了想,说道:“可能是因为羡慕吧。”
李兰宁一脸不解,“羡慕?”
厉婕轻轻嗯了一声。
李兰宁:“一盆半死的植物,有什么好羡慕的?”
厉婕:“你还记得那个饭店老板娘的话吗?她说这盆绿萝就是不肯死,一直挣扎着活到现在。”
厉婕望向夜色里飞快后退的国道,唇边浮起一丝寂然的笑,“我羡慕它,对生命还有执念,既然它想活,就让它好好活下去吧。”
李兰宁出神地看着车外茫茫的黑暗,不知道在想什么,渐渐的,厉婕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厉婕看向李兰宁,发现她一只手死死抓着货车挡板,大概是抓得太用力的,手背青筋暴露。
而她整个纤薄的身子,正在轻轻地抖着,像有一股巨大的悲怆,正在她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李兰宁忽然抬起一双模糊的泪眼,一字一句地说:“厉婕,我想活,我对生命,也有执念。”
第八十章 一路狂欢
彤云密布的清晨,像极了暮色四合的黄昏。
货车在荒僻的小路上颠簸着,驶进了茫茫大山的深处。
几小时前,厉婕和李兰宁坐在车尾聊了很久,然后,她们回到车厢里,平静地睡了过。
厉婕在车子的颠簸摇晃里,梦到和家人一起回到了若尔盖草原。
那是他们一家最后的一次旅行。
梦里的爸妈看上去很年轻,手牵手走在开满野花的草地上,清风徐来,爸爸的白衬衫和妈妈的碎花裙在风中悠然地飘扬着。
哥哥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两手抄在裤兜里,走在爸妈身后,阳光下,他的背影高大挺拔,不带一丝阴霾。
厉婕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在他们身后一边走一边摘野花。
天高云淡,她在梦里都能感觉到那种鼓鼓荡荡的开心。
不一会儿,她手上的野花便满满一大捧了,“妈,你看这花多漂亮,我要给你编个花环。”
她朝前面的母亲大声喊着,她妈却迈着欢快的脚步向前走,始终没有回头。
“爸,你鞋子掉了。”
厉婕发现她爸那双黑亮的皮鞋不知掉在哪了,脚上只剩一双灰色的棉袜,沾满尘土。
厉婕在梦里恍惚一瞬,觉得这一幕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忽然感到一股没来由的恐惧,于是撕心裂肺地朝他们叫了起来。
“爸,妈,哥——”
她拼了命地追赶,却始终和他们隔着一段距离,仿佛永远也追不上。
“你们等等我啊。”她朝他们焦急地喊。
忽然,他们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过身朝厉婕望了过来。
厉婕本能地恐惧起来,呆呆站在原地,抓着野花的手颤抖着。
血从她爸的眼睛,耳朵和鼻子里一滴滴淌落下来,染红了他雪白的衬衫。
厉婕忽然想起他脚上那双沾满灰尘的袜子是在哪里看到的了,是他躺在楼下的血泊里,脚上穿的那双袜子。
接着,她哥在她面前碎成了一堆模糊的血肉。
厉婕吓得浑身颤抖,低头一看,手里的野花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束白骨,而她的裙子,沾满淋漓的血,变成鲜红的颜色。
厉婕扔了手里的白骨,转身拼命地跑了起来,而她妈的脚步声在身后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她妈歇嘶底里的哭笑声在空旷的草原上回荡,“这都是命,这都是命啊。”
厉婕在忽然停止下来的颠簸里猛地睁开了眼睛,正对上傅敏关切的目光。
“又做噩梦了?”傅敏问道。
厉婕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一脸茫然看看四周,一幅还没睡醒的样子。
“这是哪啊?”她迷迷糊糊地问。
傅敏看了眼车外,细雨交织成一副细细密密的雨帘,在风中斜斜地纷飞着。
货车好像停在了一个宽敞的大院子里,车厢的后栏正对着一排低矮的平房。
厉婕听到驾驶室车门打开的声音,忽然回过神来,想起他们半夜偷偷扒车的经历。
厉婕和傅敏连忙推了推还在熟睡的李兰宁和雍浩,两人大概是累过头了,怎么推都醒不了。
厉婕只好迎着头皮堆起一脸纯良的笑,等着货车司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车厢后栏跟前停了下来。
短暂的大眼瞪小眼过后,司机吓得惊叫一声,“你们干嘛的?怎么在我车上?”
厉婕忙解释道:“大哥,对不起啊,我们搭个便车,没跟您提前打招呼。”
货车司机本来想要发飙,被厉婕那声温温柔柔的大哥叫得瞬间没了脾气。
他打开车厢后栏,惊讶地发现车厢里的大米上还躺着两个人。
厉婕忙解释:“我们是徒步的,昨天走得太累了,叫都叫不醒。”
司机恍然大悟,好奇地问:“你们是拍短视频的吗?”
厉婕点点头,瞎话张嘴就来,“是啊,就是那种野外生存挑战的视频。”
货车司机一脸糟心,数落道:“你们年轻人啊,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整天变着花样作死。”
厉婕陪着笑说道:“生命在于折腾嘛。”
司机被她逗笑了,宽宏大量地说:“快下来吧,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厉婕点点头,转身回去,锲而不舍地摇了一通,终于把雍浩和李兰宁摇醒了。
说话间,院子里有了动静。
一个和厉婕差不多大的女人撑着一把破烂的黑伞,朝这边走了过来,笑着跟司机打招呼:“蔡师傅辛苦了,这么早就到了。”
司机朝女人摆摆手,笑着说:“小周老师早啊,孩子们都还没来呢吧。”
周老师点点头,“今天早上下雨,有的孩子估计会来得晚一些。”
她目光一转,看着陆续从车厢里跳下来的四个人,好奇地问:“你们是?”
蔡师傅一脸无奈,“他们是拍野外生存挑战的,半夜爬进我的车里睡觉,就被我拉到这了。”
周老师听到野外生存,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怔然了一瞬,然后笑了笑,没说什么。
雍浩和李兰宁听得一头雾水,厉婕抢在雍浩一张嘴就露馅前,连忙接过话茬。
“业余的,设备还弄丢了。”
周老师笑了笑,依旧沉默。
蔡师傅伸手把搁在车尾的书和文具朝外面拽了拽,热情地说:“这是你让带的东西,我给你拎到屋里去。”
周老师:“太不好意思了,老是麻烦你带东西过来。”
蔡师傅摆摆手,有些怅然地说:“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想带也没机会了。”
他说着拎起两摞书,轻车熟路地朝周老师的宿舍走去。
傅敏和雍浩也跟着帮忙,车上的书和文具不一会儿就搬完了。
蔡师傅站在周老师宿舍门口的房檐下,依依惜别地问:“周老师,学校停办以后,你准备去哪呢?”
周老师看着满天纷飞的雨丝,慢慢摇了摇头,“我还没想好呢。”
蔡师傅有些动容地说:“你在这边支教三年了,我家两个孩子跟你学了很多东西,以后不管你在哪,有机会常回来看看。”
周老师轻轻笑了笑,“嗯,会的。”
蔡师傅看向厉婕几个,热心肠地问:“你们要去哪啊?顺路的话我再捎你们一段。”
厉婕问:“这是哪啊?”
蔡师傅回答:“这是若尔盖草原,大着呢。”
厉婕赶在雍浩开口前问:“您往哪个方向走啊?”
蔡师傅说:“我朝郎木寺那边走。”
厉婕闻言,惋惜地说:“我们和您不顺路,就不搭您的车了。”
周老师和厉婕几个在淅淅沥沥的小雨里,目送蔡师傅的车离开。
雍浩厚着脸皮看向周老师,迫不及待地问了句:“有水吗?”
周老师朝他们看了过来,这才发现四人全身都透着饥寒交迫。
她忙点点头,“你们还没吃饭呢吧?我去给你们弄点早饭。”
雍浩感激得快要哭出来了。
周老师的宿舍很简单,一个小开间,窗下搁了张书桌,还有一个书架和一张单人床,厨房和卫生间在院子里。
李兰宁和雍浩去给周老师帮忙了,厉婕和傅敏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厉婕把怀里的绿萝搁在窗台上,随手翻开搁在书桌上的一沓作文本,随口念道:“我的爸爸。”
她轻轻合上作文本,重新望向窗外的雨。
傅敏细心地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忍地看向厉婕,昏暗的晨光透过湿漉漉的玻璃窗,落在厉婕微微出神的面孔上。
她的美第一眼看上去疯狂妖艳,可仔细看的话,其实有种深藏在骨子里的,易碎的脆弱。
从相遇的第一眼,这种印象就已经刺进傅敏的心底,他却直到此刻,才彻底明白了那丝易碎感从何而来。
厉婕微微眯着眼睛,目光久久凝望着窗外的雨。
傅敏放任自己,放肆看着厉婕。
说来也奇怪,当一个人越来越喜欢另一个人时,会有种和她已经认识了好久的错觉。
傅敏恍惚间忽然有了这种感觉,就好像他们生来就存在在彼此的生命里,从灵魂到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是相熟的。
他们活着就是为了找到彼此,在茫茫人海里终于相逢,人生才真正开始。
正胡思乱想间,厉婕淡淡开了口,“你看我干吗?”
傅敏喉结滚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厉婕看向傅敏,忽然说:“我还没跟你说声谢谢。”
傅敏茫然地问:“为什么要说谢谢?”
厉婕:“在我们学校门口,你曾经救过我,你在九曲黄河湾说起来时,我想起来了。”
傅敏想起那个小姑娘被人抓着头发,疯狂踢打折磨的样子,那个女孩后来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人生,变成了现在的厉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