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淑妃……”宁玉瑶犹豫着开口。
“原来为了这事。”皇后轻笑一声,“舅母让白珊过去告诉你,是怕惊着你,但陛下特意吩咐了,你不用过去。”
淑妃虽然可怜,但她儿子曾亲自下令截杀瑶儿。若是让阿姐知道瑶儿去吊唁淑妃,恐怕回来就能掘了谢家的祖坟。
宁玉瑶懵懂地点头,心中虽有疑惑,但也明白舅舅和舅母都是为了她好。
皇后抚着她的脸颊,柔声道:“事发突然,这阵子你先回家住着,免得不长眼的奴才冲撞了你。等过些时日你生辰时再进宫,舅母给你大办一场。”
宁玉瑶被皇后哄着应下,又稀里糊涂地带着几车衣裳料子、珠宝头面和几名御厨出了宫。
等她站在长公主府前时,还有些恍惚,脑袋里思绪纷乱,没想明白这些事情。
宁渊撑着伞现在门前,看见她这般模样,不禁打趣道:“乖女儿在想什么呢?看见爹难道不高兴?”
宁玉瑶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快步跑过去,抱住宁渊的胳膊,“爹爹,您怎么在这里?”
昨日刚平息叛乱,宁渊身为御林军统领,按理说应该十分忙碌才是。
“今早陛下遣人送来消息,让爹把你安顿好再进宫。”宁渊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宁玉瑶往诚国公府走去。“这些时日你娘不在,你先住爹这边。”
两府都有她的闺房,对于住在哪里宁玉瑶并不在意。她挽着宁渊的手臂,轻声问道:“爹爹,我不去淑妃那边真的没事吗?御史不会拿这事参您吗?”
“不会的。”宁渊笑道,“今日早朝时,陛下拿出了你从苍荻带回来的信件书册。如今此事在雁京城内已经传遍了。人人都知晓我们的明安郡主在苍荻国都大闹了一场。这种时候,谁敢拿你说事?”
“怎么今日有早朝?舅舅能起身了吗?”宁玉瑶没管自己的事,听到舅舅居然还上朝,顿时撅着嘴,满脸不高兴,明明舅舅昨日还很虚弱呢。
宁渊看着女儿这般模样,不禁失笑,“今日也是有要事,陛下不得不上朝。你放心吧,那些劳心劳力的事情都有太子和臣子们效劳,不会累着陛下的。”
既然爹爹说没事,宁玉瑶便放下心来。
他们踏进诚国公府,扎着两个小角的宁雅娴就从花廊下冲了过来。
宁雅娴满脸兴奋,在雪花中奔跑,口中不停喊着:“姑姑,姑姑!”
她一路飞奔,快到宁渊和宁玉瑶身前时才堪堪停下脚步,乖巧地对着宁渊唤了一声:“祖父。”
宁渊微笑着点头,拍去她头上的雪花。
宁雅娴这才转头,紧紧抱住宁玉瑶的腰,清脆的声音中带着一点哽咽:“姑姑,娴儿好想你。”
八岁的小姑娘,个头已经快到宁玉瑶的胸口了。
宁玉瑶温柔地拍了拍宁雅娴的后背,轻声哄道:“姑姑已经回来了,姑姑也很想娴儿。”
四岁的宁宣博慢了姐姐几步,一路小跑着过来。他一来就听到姑姑说想姐姐,赶紧在宁玉瑶身边跳着问道:“博儿呢,博儿呢。”
宁玉瑶赶紧按住不停蹦跶的侄子,笑着说道:“都想都想。”
宁渊面带微笑,看着三个孩子玩闹,眼中满是慈爱。他吩咐抱着幼子姗姗来迟的儿子儿媳:“你们陪着瑶儿,为父先出去了。”
“是,父亲。”宁璟瑞和姜婉珍恭敬应道。
“爹,您去忙吧,不用担心我。”宁玉瑶被两个孩子缠得紧,抽空扭头看了一眼宁渊。
宁渊拍拍宁玉瑶的头,转身离开国公府。
叛乱初平,宁渊确实事务繁多,不过他要先去一趟天牢。
第114章 传言
天牢乃是大宸用来关押皇亲贵族,以及犯下最为严重罪行的朝中大臣的地方。其位置极为隐秘,无人知晓它究竟建在何处。
天牢内每一间监牢都十分逼仄,寻常女子站在里面都必须弯腰,如此艰难的通行条件,想要在这里劫狱更是难于登天。
祁晖珉从没想过自己竟会有一日被关进天牢,这里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丝光线。
天牢中弥漫着老鼠死后腐败的恶臭,混杂着各种排泄物堆积在一起散发出来的刺鼻味道。每一次呼吸,都让祁晖珉几欲呕吐。
他不知道自己被关进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有多久,但他不可能就这样认命,他可是父皇的长子,他相信自己肯定不会有事的。
“来人呐!”祁晖珉扯着嗓子,“派人去找父皇,儿子知道错了,求父皇开恩,快来人呐!”
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然而他没有等来狱卒,只有不远处的监牢中,传来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声音。
“嘻嘻嘻,我是国舅,我姐姐是太后,我女儿是皇后,嘻嘻嘻,看见我身上穿的锦缎没,这可是太后娘娘特意赏给本国舅的。”
祁晖珉听着这声音,只觉得有些耳熟,却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说话之人究竟是谁。
而自从被关进来后便一直一言不发,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发妻谢氏,此时却像是突然被惊醒了一般,从角落里爬了起来。冲着声音的方向大声喊着:“爹!是你吗?爹?”
祁晖珉错愕地仔细倾听着那道疯癫的声音,自从谢家被长公主围了之后,谢昌定便下落不明,没想到被关在了这天牢中。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来看老臣了?”伴随着镣铐拖行在地上发出的刺耳声音,谢昌定的声音似乎又大了些,“娘娘,今日可是又有什么赏赐?昨儿娘娘赏给老臣的琼浆,老臣还舍不得喝呢!”
“爹……”谢氏声音哽咽地呼唤着,谢昌定却沉浸在他的国舅美梦中,对谢氏的声音充耳不闻。
没用的废物,居然这样就撑不住疯了。
祁晖珉仗着这黑暗的天牢中无人能够看见他的表情,毫不掩饰脸上的轻蔑之色。
不再去管那边的父女二人,祁晖珉继续大声地呼唤着狱卒,他坚信只要见到父皇,父皇就会心软放他出去。
原本寂静的天牢中,顿时一片嘈杂。
就在这嘈杂声中,传来了一阵铁锁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一列狱卒举着火把,走进了关押着祁晖珉的监牢。
祁晖珉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光照得眼睛一阵刺痛,他忍不住用手捂住了眼睛,过了片刻才缓缓放下手。
他的目光落在了因天牢太过逼仄而直不起腰,却被狱卒恭恭敬敬地请坐在椅子上的宁渊身上。
“诚国公,是不是父皇要见我?”祁晖珉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他不愿对着宁渊弯腰,便席地而坐,向宁渊问道。
然而在火光的映照下,他这才看清监牢的地上满是老鼠的死尸。那恶心的场景让他顿时一阵反胃,他连忙爬起身来,被迫对宁渊低下了头。
“本国公是来报丧的。”宁渊面色阴沉。
“报丧?”祁晖珉有些诧异,他想到了什么,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但很快,他强行将笑意压下,故作悲痛地放声大哭,“父皇!”
“祁晖珉!”宁渊一脸肃容,打断了他假惺惺的嚎哭声,“淑妃娘娘薨了。”
祁晖珉愣在了原地,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淑妃娘娘薨了。”
“你放屁!”祁晖珉听闻宁渊的话,顿时勃然大怒,他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血丝,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怒吼着要往宁渊身上扑去,“母妃历来身体健康,怎么可能突然去世,你一定是在说谎!”
然而他刚一有所动作,就被国公府的侍卫迅按倒在地。他拼命地挣扎着,试图摆脱侍卫的控制。
他的脸上满是狰狞,“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们要为宁玉瑶报仇!你们这群卑鄙小人!有事冲我来!为什么要对我母妃下手!”
“昨夜娘娘在琳云宫自缢。”宁渊冷漠地开口,他垂眸看着额上青筋暴起的祁晖珉,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你当真不知为什么吗?”
祁晖珉仰头看着宁渊,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面无表情的宁渊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寒意,他渐渐冷静下来。
他的母妃善良温柔,即便出身在满是算计的百年谢家,不管如何被教养,她也依旧天真不知世事。之前谢家被围,她惊慌失措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次……
“呵呵……”祁晖珉的额头紧贴在脏污的地面上,低声笑着,笑声中只有无尽悲凉,“死了……罢了,死了也好……”
是啊,死了才干净。死了就不用再每日担惊受怕,也不用再受人搓磨。
一旁的谢氏在听到淑妃薨逝的消息后,不再呼唤谢昌定,又如同她刚进来时那般,抱着腿静静地坐在草堆上。
想起谢家,她不禁苦笑,什么百年谢家,早已不复存在。
她幼时便常常听祖父叹息,谢家嫡子愚钝不堪,难以承担家族的重任,嫡女怯懦,那些晚辈更是顽劣成性,毫无出息可言,谢家早已后继无人。
祖父并非没有野心,否则也不会将姑母送进宫中。然而姑母莫说帮扶谢家,能自己好好活着都多亏了皇后的仁德。
儿子和女儿都没有什么出息,重现谢家的荣光无望,祖父郁郁而终。
却没想到,祖父的野心在他的外孙身上显现出来。若是祖父还在世……
谢氏闭上眼睛,将头埋在双膝上,她不敢让宁渊看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若是祖父还在世,或许以祖父的能力,可以助宣王成事,重振谢家的辉煌。
可惜,没有假若。
宣王败了,谢家倒了,这或许就是谢家的命。
祁晖珉趴在那冰冷脏污的地上,默默流泪,此时他心中五味杂陈。
后悔吗?他也不清楚。他一直以为自己有着足够的谋略和手段,然而最终却还是失败了。成王败寇,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他只是棋差一招,便落得如此下场。
他抬起头,双目赤红,视线模糊地看着站起身来准备离开的宁渊。
“诚国公。”祁晖珉连忙出声叫住他。
宁渊听到声音停下脚步,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回头。
“可否让我去母妃灵前尽孝?”祁晖珉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充满了恳求。
宁渊依旧没有说话,但不再停留,带着侍卫离开了天牢。
祁晖珉黯然地垂下了头,他知道,或许一直到死,父皇都不会再允许他离开这天牢。
随着监牢的门再次被锁上,那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天牢中回荡。天牢中又恢复了往日死一般的寂静。就连疯癫的谢昌定也没有再发出半点声音。
祁晖珉独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周围的黑暗将他吞噬。
宁渊微微弯腰走出天牢。谁也不知道,雁京最神秘莫测的天牢入口,竟然隐藏在皇城里的一座假山下。
内侍上前恭敬地服侍宁渊脱下身上脏污的斗篷,轻声禀报:“国公,陛下在乾元殿等您。”
宁渊颔首,立即率人前往乾元殿。
当他匆匆赶到乾元殿,承武帝正虚弱地倚靠在龙榻上,手中把玩着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
“参见陛下。”宁渊走进殿内,恭敬行礼。
承武帝听到声音,侧首看了眼宁渊,然后将手中的夜明珠递给了一旁的苏德茂,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两个孩子说要把这颗祈月珠进献于朕,朕倒觉得这珠子更适合明安,宁爱卿稍后便带回去吧。”
宁渊双手接过装着祈月珠的木匣,再次行礼:“谢陛下赏赐。”
“什么赏赐不赏赐的。”承武帝轻轻摆手,脸上的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味。
他们都心知肚明,若不是瑶儿在那儿,就秦熠粗枝大叶的性子,保准注意不到这颗珠子。臭小子是特地费劲拿来讨心上人欢心的东西,他没必要夺人所好。
宁渊看着承武帝,见他半阖着眼,满脸疲惫,立即躬身道:“陛下,臣先告退。”
“退下吧。”
宁渊手中拿着那装有祈月珠的木匣,缓缓走出皇城。
仅仅一日的功夫,雁京已经被清扫干净,而大街上却依旧显得冷冷清清。放眼望去,只有身穿铠甲的兵士们在街上不停地穿梭着。
经过国公府,宁渊将手中的木匣递给了府中的管事,“交给郡主,顺便告诉郡主,这几日京中近来不太平,尽量别出门。”
管事恭敬应下。
这些时日还需要全力抓捕残党余孽,在将叛贼清理干净之前,瑶儿还是乖乖待在家中比较好。
好在宁玉瑶在外奔波了一年,好不容易回到家中,也并不是很想出去。
此时她正坐在烧着火龙的花厅中,身边围着三个孩子。
宁璟瑞的幼子宁宣泽在宁玉瑶离开时还不到半岁,一年过去,如今两岁的他并不认识自己的亲姑姑。
原本见到宁玉瑶时,他还有些胆怯,但是身为宁雅娴和宁宣博最喜欢的姑姑,宁玉瑶对付一个两岁的小娃儿自然是手到擒来。不过一天的功夫,宁宣泽便和姐姐哥哥一样,跟在宁玉瑶身后寸步不离。
此刻,四个小脑袋凑在一起,眼紧紧地盯着宁玉瑶手中打开的木匣。
宁雅娴和宁宣博看到木匣中的祈月珠时,同时“哇”地惊呼出声。宁宣泽不知道姐姐和哥哥在“哇”什么,他左右看看,也跟着奶声奶气地“哇”了一声。
这可爱的模样,让宁玉瑶忍不住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