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影卫(女尊)——鲸屿Freya【完结】
时间:2024-11-25 14:40:48

  她只道:“无妨。”
  抱起怀里的人,就向外走。
  不过,侍女说的不无道理。她的身体确实不济。
  来时一路坐着马车,倒还无碍,此刻骤然抱了一个人在手上,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双臂发软,的确吃力。
  她没声响,硬撑住了。
  就在这时,她听见一个很轻的声音:“主上……”
  低哑,虚弱,奄奄一息。
  她怔了怔,才意识到是在叫她。低下头,便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里密布血丝,眼眶通红,望着她的样子迷迷蒙蒙,似乎连神智都并不很清醒,夹杂着困惑、吃惊、难以置信。
  唯独瞳仁干净得很,像泉水洗过的墨玉,直向着她。
  她没见过他。
  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只是对为她卖命办事,落到这步境地的人,难免有几分感念。
  于是她微微笑了笑,温声道:“别怕。”
  谁知这两个字,不说则已,一旦出口,下一刻,这人便骤然从她怀中挣扎起来。要不是她反应还算快,险些就让他滚落在地。
  也不知伤重成这样的人,是哪里来的力气。
  “你做什么?”她不由得惊了一跳,语气不自觉地有些重。
  这人立刻就不敢动了。
  只缩着双手,僵在她怀里,像是一丝一毫都不敢沾染了她。眼眶通红,藏在血污后面的脸,写满惶恐。
  “属下罪该万死。”
  “你有何罪?”
  “此番失手,有负主上。”
  “无妨。”
  “影卫任务失败,理应自戕,是属下贪生怕死,牵累了主上……”
  “晚些再说。”
  怀里抱着一个人,并不轻松,尤其是对于她现在这副身子来说。
  姜长宁闭了闭眼,尽可能压下胸口翻涌的血气,而不被身旁的侍女瞧出异样。尽管克制,面色仍止不住地疲惫,说话也简短。
  “你若想请罪,回去再领罚就是了。眼下先别说话。”
  要是再分心,她会有些支撑不住。
  怀里的人立时就安静了,连一丝呼吸声都不敢有,好像她的话是什么神明敕令。
  她无声弯了弯眼角。
  倒还挺给人省心的。
  一垂眼,余光却瞥见这人紧皱着眉头。
  此刻她已经抱着他,走出了地牢,走到外面的天光下。
  在春日柔和的阳光里,他满脸血污,衬着难得一小片干净地方漏出的惨白脸色,让人不免有些心惊。
  他是听了她的话,没敢再出声,只是死死咬着下唇,用力之大,已然咬破渗血了。不过在原本已经狼狈万分的脸上,不细看,还瞧不出来。
  他紧闭着双眼,睫毛一刻不停,拼命地发抖。其后渗出来的水汽,和了脸上的血,变成浅红的小珠子,往鬓边落。
  他在哭。
  “你做什么?”姜长宁怔了一怔。
  “对不起,主上……”
  他像是想强忍的,然而一开口,哭音便止不住地露了出来。
  他仿佛觉得极为失态、窘迫,谨记着她方才要他噤声,懊悔不已,想要从她怀中躲开,偏又先前让她凶过一回,不敢再惹了她不悦,于是一整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直慌得浑身都发起抖来,在她臂弯里筛糠一样。
  姜长宁心里,倒一时有些复杂。
  便这样怕她吗?
  “不用怕,我没有那个意思。”她刻意放缓了声音道。
  然而不说倒罢,这话一出口,她怀里的人简直是再也忍不住了,像是绷了许久的弦,终于断了一样,泪珠子大颗大颗地往外滚。
  声音发颤,且沙哑得不成样子。
  “主上,属下不配的,不配……”
  他每说一句话,都要深吸一口气,被她圈在肩头,却闭着眼不敢看她。
  “您不应当救我的,属下这条贱命……不值得。求求您,放我下来吧,别让我……弄脏了您……”
  泪水汹涌,全落在她的衣襟上。
  他越慌张,越躲不开。
  姜长宁一时有些头疼,心底却忍不住软了一下。
  相比先前一板一眼,动不动就是死罪的样子,反倒是眼前这副模样,要可爱不少,至少有些活人气儿了。
  什么影卫啊,也不过是个少年。
  何况……
  她刚想起来,在这个世界,以女子为尊,男子反倒应当是软弱的。
  被严刑拷打成这样,几日来,他恐怕是第一次哭吧。
  “好了。”
  她抱着他,也腾不开手,只勉强抚了抚他肩头,搜寻着合适的措辞。
  “你此番做得很好,不必自轻自贱,我……很感激你。”
  这是一个影卫,一生没有听过的话。
  怀里的人猛地一颤,本能地要摇头否认,但一动,鼻梁就险些蹭到她脸颊,吓得他顷刻间不敢动了。
  只僵硬着,呼吸细碎急促,全落在她颈边。
  “求您不要这样说,属下这条命,生来就是您的,能为了主上而死,属下心甘情愿的。”
  春日里阳光和暖。
  这薛将军虽是个武将,宅子修得倒清雅,假山杨柳,错落有致,让人瞧着心里也舒畅。
  姜长宁眯眼笑了笑。
  “就那么急着死?”
  “主上……”
  “刚才说,这条命都是我的,对吗?”
  她扭头看着倚在她肩头的少年。
  那双眼睛茫然无措,面对她唐突问话,像是不解何意。眼眶里的水汽还没有散去。
  春风吹起他凌乱的碎发,拂在她鬓边。透着浓重的血腥气。
  但软软的,倒也不讨人厌。
  “既然是我的,自然是由我说了算。今日是我想救你,留你有用,所以不许多话,也不许哭。”
  她挑了挑眉,摆出一个威胁的模样,眼底却是笑着的。
  “好好活着,听话。”
  ……
  她一路抱着他,穿过花园、回廊,直到见到前厅里候着的人,脸上的笑意也没有落下来。
  反倒是薛将军,薛晏月,在自己的府邸里,让她的人恭恭敬敬“请”到座上,身边站着甲胄森严的齐王府私兵,脸色不可谓不精彩。
  “齐王殿下。”
  她阴沉着面目,瞥一眼姜长宁怀中的血人,嫌恶地皱了皱眉,眼中既错愕,且不善。
  “您虽贵为亲王,带兵闯入臣下家中,恐怕也没有道理吧。敢问您大费周章,劫走的此人,是什么来历?”
  姜长宁的笑容丝毫未改。
  “本王若是行事失当,改日陛下面前,自当领罚,薛将军大可放心。至于此人……”
  她垂眸望一眼怀中无措的人,将他更揽紧了几分。
  不顾他蓦然睁大的双眼,用下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额头。
  “是本王的心上人。”
  
第3章 治伤
  薛晏月的府邸,距她的齐王府并不很远,有马车在,不过两刻钟的工夫。
  但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姜长宁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
  “叫郎中。”她道。
  侍女原想扶她,没能插上手,望一眼她怀里血腥气扑鼻的人,稍显嫌恶地皱了皱眉,又赶紧恢复了恭顺的神情。
  “是,奴婢这就遣人出去请。如今天色还未暗,想来是容易的。”
  姜长宁的眉头却沉了下来。
  “府中没有吗?”
  “这……有倒是有,但您忘了,那是从前在御医院当过差的,专给王府的贵人们瞧病。他一个影卫……”
  侍女欲言又止,换上一副讨好的笑意。
  “殿下不必太过忧心,寻常郎中,哪里没有,此刻差人去街上找,定是请得到的。”
  “何必舍近求远。”
  姜长宁淡淡抛下一句,已经抱着人,大步走过连廊。
  “都是人,都一样医,能有什么分别。”
  然而穿过前院,脚步却顿了一顿。
  “他……”她迟疑着看了看怀中的人,“他住哪儿?”
  侍女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追上她的步子,赔着笑脸。
  “影卫都住在北门边上,那三排平房便是了。不过,他被派到薛将军府上,也有一年有余,原先的住处恐怕早就拨给别人了。奴婢这就让人腾一间屋子出来,收拾了安置,也快得很。”
  竟然有一年了。
  在戒备森严的羽林将军府上,他忍辱负重,小心周旋了一年,才寻到出手盗取皇宫布防图的机会。然而终究还是事败,被拷打成这副模样。
  如果她今日不去,他一定会死在那间地牢里。
  姜长宁低头打量怀里的少年。
  少年合着双眼,满脸的血迹都干了,唯有唇上煞白,一丝血色都见不到。他一动不动地伏在她肩头上。
  要不是身上伤重,随着她的步伐颠簸,偶尔还轻轻地抽一口气,她会疑心他已经昏死过去了。
  北门边。
  那是整个王府最嘈杂,最忙乱的地方,每日里仆役采买、运水送菜,都要从那里进出。别说是主子,就连有些身份的婢女下人,也不乐意踏足。
  而影卫,尽管干的是卖命的差事,却显然身份低贱,不被允许在府内随意走动,才被安排在那里。
  那不是个养伤的地方。
  “罢了。”她思索了片刻,眉头轻轻一挑,“让郎中来南苑见我。”
  ……
  南苑,她的寝阁。
  当她将人轻轻放到床上的时候,一旁的侍女眉头拧得都快打成了死结,偏不敢忤逆她,也不敢劝,独剩自己愁苦。
  好在郎中来得倒快。
  在御医院当了半辈子差的老郎中,临了领了个清闲差事,来王府当值,一辈子不曾给下人瞧过病,何况是寻常人都避着走的影卫。
  进门时,连提药箱的模样,都不自在。
  姜长宁自不管她,只催促道:“快过来救人。”
  方才在薛府时,这人虽被打得厉害,精神头倒还行,还有力气与她说话,一时惶恐起来,还能险些从她怀里挣扎得跌出去。
  但不过这一会儿的工夫,眼见着就不好了,昏昏沉沉的。
  一路上,不论她说什么问什么,也不答她,一眼都不瞧她。
  她只怕先前那一阵清醒,是回光返照,那就坏了。
  老郎中到得跟前一看,眉头也是紧皱。
  “如何弄成这般模样。老身行医至今,还从未治过这样重的伤,只能答应殿下尽力一试,可不敢担保。”
  姜长宁听她这样说,反倒略松了一口气。
  这些当差久了的人,说话向来留三分,听这意思,大抵是能活。
  于是回头吩咐:“越冬,去备热水,还有烈酒来。”
  身旁侍女连忙答应着去了。
  老郎中一面打开药箱,摆出她的物什,一面交待:“将他的衣裳脱了。”
  姜长宁闻言怔了一下。
  越冬不在,能打下手的便唯有她。
  人命关天的时候,也容不得忸怩。
  于是依言坐到床边,将人拉起来。
  这人浑身的衣裳,早已不知被血浸透了多少遍,有些陈旧的伤处,已经板结了,血痂将皮肉与衣料牢牢粘在一起,难分彼此。
  她手上稍一用力,就听这人唇齿间轻轻吸气。
  无法,只得等水送了进来,用热水细细地敷。
  血污过了水,被重新化开,汇成蜿蜒的红色小溪,弄得床褥上,她的衣衫上,到处都是。
  “主上,”这人虚弱睁眼,瞧着她被染脏的衣袖,“您别……”
  姜长宁不理他。
  用热水敷过的衣衫,勉强能脱下来了,她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剥,遇见血痂太重的地方,就用打湿了的手帕慢慢地擦,以防弄疼了他。
  这人浑身绷得笔直,比身下的床板还要僵硬,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她用余光看见,他的手紧紧抠着被单。
  十指血肉模糊得厉害,也不知道受的什么严刑。但骨节依然修长好看,像竹子。
  剥到最里一层时,他无声地将双臂夹紧了,姜长宁稍用了些力,没能将衣服抽出来。
  “放松些。”她道。
  这人一声不吭,并不敢违抗她,但却摆出了一副宁死也不肯与里衣分离的架势。
  姜长宁无奈叹了口气。
  “郎中都在这儿了,你这样,怎么替你医治?”
  她假装没看见老郎中探究的眼神,将声音放柔了些。
  “听话。”
  是挺听话的。
  不论怎么说,终究还是任凭她摆布,脱成了干干净净的一个人,由着老郎中细细检查伤势。
  她没有帮得上手的地方,搬了张矮凳坐在床头,端详这人。
  脸上的血迹不那样要紧,便没急着擦,因而他究竟长成什么模样,她也看不大分明,只瞧见露在外面的耳廓,通红,红得滴血。
  她不由抿了抿嘴,有些好笑。
  但视线落到他身上时,又将笑意收了回去。
  他被看了身子,固然是羞得无地自处,但说实话,没什么可看的。
  遍身的伤口,大大小小,触目惊心,许多地方一看就已经感染发炎了。那些刑讯的手段最阴,最是折磨人,地牢中又肮脏,两相一合,眼看着是不好。
  那老郎中亦是唏嘘不已,将伤口一处处检查过去,眉头越皱越紧。
  “这样糟践人的手段,亏他们想得出来。”
  她扭头向姜长宁道:“劳驾殿下,替我按紧些。”
  姜长宁飞快地领会了。
  伤势太棘手,须得用烈酒消毒。
  第一口酒喷下去,面前的人双眼就蓦地睁大了,整个身子都从床上弓起来,咽喉里发出模糊的喊声。
  她谨遵郎中的叮嘱,双手将他按住。
  “不能动,在上药。”
  这人痛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双眼直勾勾望着房梁,呼吸又快,又破碎,拼命地发着抖,额头连同脖颈上,顷刻间布满了汗珠。
  只眨了眨睫毛,示意他明白。
  像是唯恐她说他,在最初那一阵疼过了后,连喊都不敢喊了,只实在忍不住时,才吸几口气,带着颤抖的鼻音。
  呜呜咽咽的,有些像是在哭。
  让人看着可怜。
  “没事,”姜长宁低声道,“能喊。”
  他摇了摇头,将下唇咬得一片惨白。
  不过这副模样,倒是比先前令人放心些。
  先前她抱着他回来,这人一路上都不动,也没有声响,她还以为他是真的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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