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昕忍不住好奇心,先看了那些照片,看完赞不绝口:“张隽,你可太厉害了。”
张隽得意洋洋地坐在接待室的转椅里,拍拍身旁的移动白板。
上面还存有他们开小会时写下的笔记。
张隽说:“上次我们不是聊过么,既然不是做图鉴类书籍,配图照片就得足够猎奇足够吸引人,妹妹你说,那张蝴蝶歪头看毛毛虫的照片够不够灵动?”
张隽用了个形容,说,这照片就像已经长出翅膀的老大哥在和家里的“小鼻嘎”嘚瑟,“弟,你看哥这翅膀帅不,牛逼不?”
简昕大笑,特别捧场:“灵动!太灵动了!”
张隽被夸,笑得都能看见后槽牙了,边笑边问简昕:“可乐哪来的?还有吗?”
简昕说是林昱橦刚带回来的,他们一人一罐,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富余。
她想了想:“也许他车里还有......”
小白楼是老房子,可能是建筑材料的原因,楼里一阵阵吹过微风,还挺凉快的。
张隽看一眼窗外明晃晃的阳光,懒得出去:“妹妹,冰箱里有其他饮料吗?”
简昕说:“除了一罐蜂蜜,什么能喝的都没有。”
张隽起身:“我去找林昱橦要车钥匙。”
简昕一把把张隽拉住:“你先别去!”
“咋啦?”
“他昨晚没睡,可能已经睡着了。”
张隽眉梢微妙地一挑,本来想打趣的,又怕女生脸皮薄。
转头看见相机里面的照片,张隽猛地一拍额头:“我差点忘了......”
原来张隽带回来的不止照片,还有一只受伤的蝴蝶幼虫。
张隽说是在拍摄时发现它的,发现时它被一些蚂蚁围攻。
张隽说:“这玩意儿的长相......花纹有点像我姥爷的秋裤,我不忍心看它挨欺负。”
就把它放在鸭舌帽里带回来了。
幼虫被啃蚂蚁们食过,表皮破损,留了些血液在张隽的浅色鸭舌帽里。
看大小,应该是末龄幼虫了。
但简昕不够专业,很难断定它是什么蝴蝶,也不知道它伤成这样还能不能存活、能不能再羽化成蝶......
简昕问:“现在怎么办?”
张隽说:“妹妹,我是学摄影的。”
这里面唯一在这方面知识储备丰富的人,在楼上睡着。
为了这条小生命......
简昕说:“这样吧,我去看看林昱橦睡没睡。”
张隽指指放在桌上的对讲机:“甭折腾了,叫他一声不就行了?”
“不行吧......万一他已经睡了,会把人吵醒的。”
简昕往门口跑去,“我还是上去看看吧。”
张隽在身后嚷嚷:“欸,你看林昱橦那罐可乐喝没喝完,没喝完的话帮我偷下来!”
简昕头都不回:“你自己偷吧!”
她跑到二楼半就开始放轻脚步,悄悄走到三楼的书房门口,探头。
林昱橦还坐在沙发上。
他敞着腿,抱臂,仰靠在沙发靠背上,阖眼看不出有没有睡着。
简昕看了一会儿,试图敲敲敞开的门板,又难下手。
对她来说,他到底是有那么一丁点特别的存在。
心脏不正常的收缩感,就像即将破开的蝶蛹那样不安分。
想了想,还是不打算打扰林昱橦了。
简昕正准备离开,沙发上闭着眼睛的人却忽然开口了:“怎么了?”
“你没睡着啊......”
林昱橦睁开眼睛:“张隽嗓门太大,在楼下说什么,我在这里都能听个大概。”
本来林昱橦是有睡意的。
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楼下聊什么,聊得那么投缘且开心,笑声打败十几米外的蝉鸣声,源源不断地传来。
顿了顿,他问,“帮人家偷可乐来了?”
简昕说:“才不是。要不......你先起来活动活动再继续睡?”
林昱橦起身:“走吧。”
林昱橦跟着简昕下楼。
张隽是真的很想喝可乐,拿到林昱橦的车钥匙,迫不及待去越野车上找。
林昱橦观察那只蝴蝶幼虫:“是青斑蝶的末龄幼虫,看起来伤得不重,但它个头不大,可能吃到的东西不多。”
也就是说,在幼虫成长过程中,营养储备并不十分充足。
简昕很担心:“那它吃什么......”
转头才发现,自己和林昱橦几乎是头碰头地在看青斑蝶幼虫。
距离太近了。
她转头的动作,几乎碰到他。
简昕屏了下呼吸,看似镇定地又把头转回来,看着幼虫,只有声音轻了些:“这边能找到食物喂它么?”
林昱橦说:“玻璃房里有。”
青斑蝶的寄主植物是南山藤,简昕跑去拿了些叶片回来,又找了大小合适的透明盒子把幼虫和叶片都放进去。
万幸的是,幼虫还有精力进食。
简昕蹲在茶几旁,手臂趴在桌面上,认真看着那只虫。
她在心里琢磨着,下午要不要把鲁教授的资料带到接待室来整理?还可以时刻留意幼虫的伤势和状态......
林昱橦坐在张隽坐过的转椅里,拿相机翻看张隽带回来的照片。
张隽喝着可乐,心满意足地走过来,发现林昱橦手里拿着相机,却在看别处。
至于“别处”有谁......
张隽瞟一眼蹲在沙发边的简昕,阳光正落在简昕身上,连头发丝都变成金棕色。
张隽像调侃、八卦其他朋友那样,撞了一下林昱橦的椅子。
这个动作意味着:嘿,兄弟,看什么?
很欠的明知故问。
有点“咳
咳咳”“我可是发现了哦”的感觉。
林昱橦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转头看张隽。
林昱橦的一双眼睛里,没有张隽所预判过的任何一种情绪。
他非常平静地用单音询问:“嗯?”
同处一室的简昕也看过来。
尴尬的人是张隽。
张隽干笑了几声:“......没事没事。”
第33章 青斑蝶2
隐约听到张隽在说“难道是我想错了”之类的话, 然后是抱怨可乐在车里晒太久,不够凉爽......
简昕看着青斑蝶幼虫,心想, 还好是在林昱橦这里。
他们能为青斑蝶幼虫找到寄主植物喂食, 却仅仅于此, 无法再为它提供更多的帮助。
只能眼睁睁看着幼虫破损表皮处的渗出一丝新的液体, 吃了一些叶片,又精神不济地停下来。她束手无策。
简昕在阳光里转头:“林昱橦, 它还能成功化蛹么?”
林昱橦说:“说不准。”
她有点忧心:“希望它能。”
在对小生命的担忧情绪中, 他们开始新的工作内容——
挑选适合做第一小节配图的照片。
田编辑来过两次。
知道他们这边物资匮乏, 又没有时间经常出山采购, 每次都给他们带来不少吃的喝的。
也会跟着他们三个一起熬到凌晨两三点,只为精益求精。
没有外援带来的物资补给时, 简昕他们会轮流做饭。
三个人都是效率派, 对饮食不挑。
偶尔,简昕和张隽会在餐桌上“斗嘴”——
简昕吃完一口炒饭, 故意当着张隽的面,咕咚咕咚地喝掉大半杯水。
报昨日之仇。
张隽敏感地抬头:“妹妹什么意思?嫌我炒得咸了?”
简昕竖起大拇指:“钠补充得很足。”
张隽露出邪恶笑容:“正好嘛, 昨天你炒蛋忘记放盐,今天补回来。”
简昕“嚯”地一声放下筷子:“你还提昨天, 昨天最后一瓶冰饮料是不是你喝的?”
张隽心虚:“我怕你长胖。”
两人在这边你一句我一句,只有坐在他们中间的林昱橦安静吃完饭。
他放下筷子, 食指指尖敲敲桌面:“十分钟后接待室集合。”
自从他们开始照顾受伤的青斑蝶幼虫, 所有工作都搬到了接待室进行。
方便他们一边观察幼虫情况, 一边工作。
青斑蝶幼虫的盒子安置在摆卫星电话的桌子上, 旁排满各类贴着编号的参考书籍。
三块移动白板写满各种笔记。
墙上的毛毡展示板也是满的:
打印出来的文字片段、鲁教授的部分手写稿复印件、蝴蝶照片、蝴蝶在各省份的分布图......
通通被黑色的陶瓷珠针钉在毛毡板上面。
接待室的茶几上铺着未入选的照片,简昕的笔记和电脑在沙发上, 旁边是林昱橦的笔记和张隽的拍照设备......
他们就在这样乱中有序的房间里,各司其职,埋头忙碌。
好消息源源也算不断:
第一小节内容顺利完工,终于可以开展第二小节的工作了;
陶教授最近精气神不错,昨天还被陶哥带去公园晒了两小时太阳;
幼虫为了生存竭尽全力,食欲旺盛,一天吃到一片叶子,身体已经比来时大了几圈。
在一个清晨,简昕发现,青斑蝶的幼虫在他们摆放进盒子里的树枝上吐了一团丝......
简昕本来打算去跑步的,也是突发奇想过来先看看它。
她拿起对讲机:“林昱橦,林昱橦,助理呼叫林昱橦!”
林昱橦声音有点懒:“助理还有闹钟功能?”
才六点多。
简昕有点不好意思:“你起床了没?”
林昱橦言简意赅:“起了,说你的事。”
简昕把幼虫变化说给林昱橦听。
几分钟后,林昱橦从楼上下来。
林昱橦大概刚起床不久,头发潮湿,身上带着清爽的淡香。
她拉着他往桌边走:“我记得资料里有写,斑蝶类吐丝球是快到预蛹期了......”
林昱橦垂头去看:“是到预蛹期了。”
不是每一只幼虫都能成功变成蛹的,有预蛹期莫名其妙干死在树枝上的,甚至还有悬挂时自己掉下来摔死的。
简昕紧张得不行。
林昱橦轻轻一握简昕的手肘:“预蛹不能干扰,看着也没用,走吧,跑步去。”
她问:“你今天也跑步?”
他说:“醒醒神。”
他们跑完步回来,张隽也醒了。
许是听见他们的脚步声或对话声,张隽从接待室里探出脑袋,抓着头发,满脸惊恐:“小秋裤吐了!”
小秋裤是张隽给这只青斑蝶起的名字。
简昕抗议过,无效。
简昕跺跺脚:“什么吐了,人家正在准备变蛹!不要大声吓它。”
他们对话时,幼虫已经做好成蛹的准备,它只用身体末端抓紧那团丝,猛地松开了胸足。
简昕就站在窗边,余光察觉到它的掉落,吓得惊叫,手也做了去接的准备。
虚惊一场,青斑蝶幼虫稳稳悬在树枝上。
这一天里,幼虫的每一次变化,包括不停地躬身抽动、静止不动、表皮崩裂开......
简昕都跟着捏一把汗。
好在,青斑蝶幼虫足够坚强,在傍晚褪去幼虫期的皮,成功变成蝶蛹。
成蛹后能否羽化蝶依然是未知数。
张隽说:“完了,小秋裤褪皮之后不像我姥爷的秋裤了。”
简昕趁机说:“改个名字吧!”
张隽说:“都已经叫顺口了,要不这样,少数服从多数,同意改名字的举......”
张隽这话都没说完,简昕一只手高高举起,另一只手抓起林昱橦的手腕:“两票通过!”
简昕目的达成,松开林昱橦,跑去鲁教授的书房找资料去了。
隐隐听见张隽崩溃的质问声:“不是,你怎么总向着简昕啊?”
林昱橦说:“不然呢?”
他可能只是单纯嫌弃小秋裤这种名字,但也可以曲解为对她理所当然的偏袒。
简昕压着一腔欢喜,忍住了想折回去看林昱橦表情的一点点小冲动。
晚上和家里通话时,简昕把幼虫和蝶蛹的事情和爸妈说了。
儿行千里,家人总是担忧的。
尽管简昕隔一两天就会和家里通话,妈妈爸爸还是每次都要问:
工作是否顺利、备考是否顺利、有没有按时吃三餐、缺不缺吃穿或者生活用品.....
简昕把卫星电话贴在耳边:“顺利顺利,一切都顺利,什么都不缺。”
林昱橦和张隽前天去镇上,又带回来一个空气炸锅。
她说,他们刚才还吃了炸鸡翅当夜宵。
简昕妈妈说:“那就好,看起来小林和小张很会照顾人。”
又说,“小林也很关心陶教授,刚刚陶教授还在餐桌上说过,小林整天打电话叮嘱他,他耳朵都快起茧了。”
简昕也很担心陶教授的身体。
简昕妈妈说:“陶教授还好,今天是我们请他们到家里吃晚饭,陶教授喝了两大碗汤呢。”
这句话没能让简昕放心下来,心脏反而猛地一提。
简昕记得自己小时候,爷爷病重,有段时间一直没精神也没胃口。
忽然有一天简昕爷爷说想吃春饼。
薄薄的春饼里卷上肉丝和土豆丝,简昕爷爷食欲大开,一连吃了好几张春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