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知实情的江敞处得到出国的最后期限,施愿的好心情更上一层楼。
说什么不着急,留给她和黎向衡的日子也仅是半个月而已。
她打定主意,一定要把时间拖过去。
……
下楼吃晚饭,施愿照例是最慢的。
幸好所有人也都习以为常。
黎向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财经杂志,黎晗影则拎着小壶给四周摆放的盆栽一一浇水。
施愿懒洋洋地喊了声她来了,走进饭厅一看,发现未见人影的黎闻烈独自待在餐桌旁。
黎见煦在世时立下的吃饭规矩,她和黎晗影在左,黎闻烈和黎向衡在右。
好巧不巧,黎闻烈坐在了左侧,霸占的还是黎晗影的位置。
察觉到不妙的前兆,施愿立刻警惕起来。
一双眼睛牢牢盯着黎闻烈,不知他又要发什么疯。
黎闻烈也没开口,他大剌剌地回望着施愿,仿佛在等待她按捺不住。
一分钟后,施愿主动放弃对峙,她转头招呼着黎晗影,让他跟自己到右边坐。
黎向衡离得最远,走过来也是最迟的——如今他已成为一家之主,主座自然属于他。
所有人都坐下,黎闻烈终于迫不及待说话:“你平时不都和二哥坐在我这边的位置上吗?我刚才只是有点累随便,找了个位置歇一歇,你想要的话,和我说就是了。”
对比昨夜舌尖被咬破时的不利落,今日黎闻烈的语调流畅了许多。
只是凝神去听,依旧能辨别出一丝滞涩。
施愿总觉得黎晗影的话像是在含沙射影些什么,她不愿落入他的陷阱,皮笑肉不笑道:“反正大哥升任了集团主席,现在吃饭坐主座,也不是按照原来的次序了,你还计较那么多干嘛?家里就我们这么几个人,想坐哪里就坐哪里得了。”
她的言下之意,对于座次有异议,应该请示黎向衡,而不是在这里故意挑衅。
可黎闻烈的目光瞥向不置一词的黎向衡一秒,反倒调转枪头,问到了黎晗影的身上:“二哥觉得呢?我们的位置要不要换回来?或者,姐姐跟我一起坐也可以。”
“姐姐”这个称呼让施愿感觉到一股恶寒从尾椎骨的地方向上升起。
笑话,让她跟黎闻烈坐在一起,今晚这顿饭她还能吃得下吗?
一点都不情愿的她借着垂落桌布的遮掩,伸手拽了拽黎晗影的衣袖。
“都是一家人,没必要纠结小事,我和愿愿都坐下了,就这样吧。”接收到施愿求助的讯息,黎晗影毫无迟疑地选择站在她这边,转头对管家吩咐道:“开饭吧,菜该冷了。”
于是在一种诡异而微妙的气氛中,几人都安静地动起筷子来。
借助一次小小的试探,施愿很满意黎晗影对自己袒护的反应。
她吃了大半碗饭,一天没有进食的饥饿有所缓解,又夹了一筷子面前不远处的葱油红斑鱼,放在口中慢慢嚼着,余光则不断关注周围人的反应。
得益于黎见煦从小到大的影响,黎家三兄弟吃饭都很有规矩。
黎向衡一手持筷,一手端碗,细嚼慢咽,罕少言语。
就连刚才起就不怀好意的黎闻烈也很是安静,没再找各种借口挑衅她。
视线转回到黎晗影这头,他亦垂首用餐,过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落纤细的倒影。
让黎晗影在别人面前装成跟自己“不熟”,他还真的连一个眼神交汇都没有。
施愿越看他这副克制的模样,越是想在另外两个人的眼皮底下做些什么。
她将口中的鱼咽下,坏主意则随之浮出脑海。
微微用力,将脚上的毛绒拖鞋踢掉,施愿没有穿袜子的光/裸脚掌沿着黎晗影宽松家居裤的空隙探了进去,精准找到脚踝凸起的青筋,用脚趾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
“……”
黎晗影夹菜的筷子一顿,仍是没有扭头,黑发下的耳廓悄然发烫起来。
还真是敏感,碰一下脚,耳朵就会发红。
施愿撩拨的心思更加活跃,脚掌不再停留在踝骨处,向着裤缝的内里画圈深入。
黎晗影终于转脸看了她一眼。
晃动的眸光尽处却并非责备,而是无可奈何的赧然和纵容。
施愿朝他笑得眼眸弯弯,像是一枚细小的鱼钩扎进心中,缠磨得人既羞耻又心痒。
在他们目光交织的间隙,黎晗影控制不住的神态反应很快被黎向衡注意到。
他放下筷子,观察着黎晗影的面色:“阿晗,你人不舒服吗?怎么脸有点红。”
施愿还没做出什么反应,黎晗影身子一僵:“没有不舒服,可能是、空调有点热吧。”
“空调热?”
“家里的空调常年不都是开的二十六度吗,二哥还没习惯?”
黎闻烈笑盈盈地接过话问道。
施愿瞧着他带着酸意的语气心烦,只觉得他昨天的教训还没吃够,就夹了一块黎晗影喜欢的豉汁排骨放到他碗里,嘴上故意道:“人每天的身体情况不一样,身上穿的衣服多少也不一样,可能二哥今天穿的多就觉得热了吧,你说呢?Leo、弟弟。”
又是豉汁排骨。
黎闻烈面上懒散的笑意微沉。
事不过三,她第二次把黎晗影喜欢的食物夹给了自己。
黎闻烈垂眸望着碗中肉色鲜然的排骨,突然感觉到好不容易止疼的舌尖再次痛了起来。
第32章 Leo他钟意你
“姐姐, 你又忘了,豉汁排骨是二哥喜欢的东西。”
舌尖也痛,心脏也痛, 黎闻烈却仍然不忘挑拨施愿和黎晗影的关系, “我明明上次就提醒过你一回了, 你却一点都没记住, 这么不关心二哥, 二哥可是要伤心的。”
……还真是见缝插针地挑自己的错处。
施愿越看黎闻烈越不顺眼。
可当着众人的面, 她没法说自己记得黎晗影的喜好,这么做只是为了恶心他。
在黎闻烈似有实质的灼然目光之下, 施愿失去了和黎晗影暗里调情的心思。
她换了个坐姿,把挑逗的脚掌从黎晗影裤腿里撤回,徐徐对黎闻烈露出一抹笑:“想那么多干嘛?二哥喜欢,不代表我不能夹给你,一盘菜而已,爱吃与否,大家都可以尝尝。”
说着, 为了表示一视同仁,她又分别夹了块排骨放到黎向衡和黎晗影的碗里。
黎晗影道了声谢谢,吃了起来。
黎向衡却只是看着,没有动筷。
站在一旁准备随时侍奉的管家清楚这背后的缘由——黎向衡有一定程度的洁癖,从不接受别人筷子夹过的食物,施愿还把排骨放在了他的饭上,这样一来连碗里的米饭都要倒掉。
他用目光暗示另一侧的女佣等会儿以更换骨碟为由,帮黎向衡重新换套餐具。
谁知眼色刚递出去的下一秒, 黎向衡默不作声夹起排骨,将它放进了嘴里。
管家:“……”
这点小插曲没有被管家之外的人发现, 施愿和黎闻烈各自较着劲,不肯分散注意。
一顿各怀心思的晚餐结束,施愿最先下桌,借口自己生病体力不支,要回房休息。
安静了整场的黎向衡是第二个离开的,餐桌上转眼只剩下黎闻烈和黎晗影。
黎闻烈重复着进食的行为,一块接着一块夹着盘子里所剩不多的排骨,黎晗影坐在他的斜对面,语气平淡地说道:“我记得你吃不惯豆豉的味道。”
将口中气味浓郁、令人反胃的肉类咽下,黎闻烈用指腹满不在乎地揩去唇畔的油脂,他的容貌过于深邃美丽,连粗鲁的动作都呈现出一番独特的风情。
他回望黎晗影,笑容亦透着放肆的随性,反问道:“从前不喜欢,不代表永远不喜欢,还是说哥哥的意思是,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我连碰都不能碰。”
黎闻烈说的是菜,也指向其他。
但不管他言语里有多少重意思,都无法动摇黎晗影风平浪静的表情。
“只是一道菜而已,你自便就行。”
说完,他也转头离开了。
原先热闹的长方餐桌上,徒留黎闻烈将最后一块排骨慢条斯理夹起。
“你们都不用站在我旁边了,吃个饭而已,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
他发话驱赶着不等最后一位主人下桌不敢随意离开的管家和女佣,卸下所有伪装情绪的阴沉眼珠像是剔透无瑕的灰色玻璃,纵使美丽,却散发着冷色调的寒意。
得到赦令,在场所有被迫站在原地的佣人们忙不迭远离。
待到饭厅再也没有多余的身影时,他弯腰下去,将提前粘在桌腿上的微型摄像机收起。
……
【哥哥,我在你的房间等你。】
说是上楼休息,施愿转头溜进了黎晗影的房里。
轻快的脚步踩在绵软的手工廊毯上,她的视线逐一朝黎向衡以及黎闻烈的房门看去——不得不承认,这种近似偷情的感觉,确实来的有些兴奋和刺激。
经过佣人的打扫,黎晗影的房间重归洁净不染,似乎昨夜的缠绵沉沦从未在此发生。
施愿将窗帘仔细拉上,接着半坐在床沿,伸手拂过并头摆放的枕套。
触摸过每一寸布料纹理,记忆也渐次苏醒,脑海里自动回味起对方带来的畅快体验。
她想,如果昨天不在家里,自己也没有生病,一定要和黎晗影多来几次。
性对于施愿而言虽不是离开就活不了的必需品,却也是生活里的重要调剂。她坦荡而诚实地直面自身的欲望,大大方方享受,并将此看作判断男友是否合格的依据之一。
十分钟后,黎晗影回复信息,说他马上到房间。
施愿刻意关掉了所有的照明,藏在衣帽间里想给他个小小的“惊喜”。
大门开启,走廊的光线涌入,她望着黎晗影一边唤着“愿愿”,一边开灯朝大床走去,唇角挂起恶作剧的笑容,哇地一声忽然从身后蹿了出来,蹦蹦跳跳着展臂环住他的腰身。
黎晗影配合地装出被她吓到的样子,顿住几秒,问道:“你怎么藏在衣帽间里?”
“我看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一对相爱的情侣,女方从背后抱住男方的时候,男方的脸上总会露出惊喜的笑容。”
施愿半刻不愿离开黎晗影的身侧,就着环抱的姿势从后头转到了身前,她抬起头仰视着黎晗影英俊的面孔,笑嘻嘻地说道,“我也想看看哥哥脸上会不会露出惊喜的表情。”
施愿希望他笑,他自然会笑。
于是黎晗影像往常一样露出温和包容的微笑。
但施愿奇异地感觉到在这层好看的弧度之下,他的心情并不见得很好。
是不习惯他们之间关系的改变?
是因为她桌下的那番挑逗?
还是为着今天餐桌上黎闻烈的那一席话。
施愿一下子难以分辨,索性熟练运用起撒娇耍痴的那套,踮脚凑上去吻了吻黎晗影的唇角:“哥哥今天的工作怎么样?那群叽叽喳喳的小孩子有没有好好听你的讲堂?”
她边说边拉着他来到沙发旁,让他坐下,而自身双膝一弯跨坐在他的大腿上。
施愿上大学时没怎么用功读过书,选择的专业还是需要用金钱堆砌的艺术。
她将出自赫海大学这样顶级学府的年轻人们,形容为“叽叽喳喳的小孩子”——如此透着点愚蠢又捎带有几分稀缺性的比喻,终于引得黎晗影的笑意多了点实际的感情:“你要是有空,也可以来赫大旁听两节我的课,看一看那些你口中的小孩子,有多么自律。”
施愿噘起嘴:“他们自律,所以哥哥只用做他们的老师,每天上两节课就足够了……可我一点儿都不自律,只有哥哥做我的老公,二十四小时管着我才可以。”
天知道“哥哥”和“老公”这两个称呼混为一谈时,对于黎晗影有多强的冲击力。
他失神几秒,又被施愿双手八爪鱼似地抱着,左右摇了摇手臂:“哥哥还记得昨天答应了我什么吧?一觉睡醒,总不会又觉得心里那道线迈不过去,想要反悔吧?”
施愿的语气轻松,似乎反悔与否都对她无法造成打击。
可黎晗影却从她眼巴巴的瞳光里,解读出了一丝小动物似的依赖和脆弱。
黎晗影突然记起施愿也不过本科毕业了两年不到而已,黎见煦将她保护得很好,就算是现在,叫她与坐在大学课堂里的那些年轻人相比,她似乎也成熟不到哪里去。
这样想着,对于施愿的怜爱再度溢满黎晗影的胸口:“愿愿,我答应的每一件事都从来没有头脑发热的决定,就算你想要我立刻和外界公开,我也没什么不愿意。”
他不做保证时,施愿总觉得心里没有着落。
他端起这样一副负责到底的姿态,施愿又有种说不出的心虚。
她抱着黎晗影胳膊的双手下意识撤开了力道,改为抓住自己的毛衣袖口。
黎晗影将这个小动作误解为她内心不安的反应,坚定地反手扣住她的掌心。
被属于男性的灼热体温一熨,施愿犹豫一瞬,再度抬头,终是不敢与他十指紧扣。
她缓缓呼出口气:“那哥哥能不能告诉我,今天吃饭时为什么不开心?”
黎晗影能注意到她隐藏的微表情,那么她也能够察觉到他的笑容之下到底有几分真意。
既然施愿想要开诚布公地谈谈,黎晗影也就收起了心底最后那点迟疑。
他之前不愿意接受施愿,不仅仅是因为她寄养在黎家,和他有着不似家人胜似家人的关系——更因为Leo,因为他成人以后,偶尔在隐匿处悄然投向施愿的眼神。
他欲言又止地开口:“我并不是不高兴,只是忧虑,愿愿,Leo和你……”
说到黎闻烈和她,黎晗影为什么要用上忧虑这个词语?
总不会是昨晚走廊里发生的情况,被他给听见了吧?
想到黎闻烈赋予的那个充满冒犯和羞辱性质的吻,施愿眼中一闪而过未平的嫌恶。
她不能向黎晗影告状,只能按捺提到黎闻烈时的烦躁,问道:“我和Leo?怎么了吗?哥哥是在吃那块豉汁排骨的醋吗?这道菜是哥哥喜欢的,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我那么做的原因不过是Leo总对我发起挑衅,我才想着夹块给他恶心恶心他而已。”
听见施愿没到点子上的解释,黎晗影握着她的手忍不住收紧。
他思忖再三,尽力斟酌着妥善的语句:“我想说的不是一盘菜……其实愿愿,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对我产生爱情的同时,Leo也一直对你抱有不一样的感情。”
施愿愣怔一瞬:“哈?感情?”
“哥哥该不会说的是,Leo他没有把我看做姐姐,而是当成仇人的那种感情吧?”
这些年,施愿换过无数男朋友,熟悉于她的追求者或是暧昧者展开的各种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