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或许是经年累月的对抗和厌恶,蒙蔽了她正确看待黎闻烈的眼睛。她从未将自己同黎闻烈的关系设想到其他层面上去。毕竟在她眼里,他们连名义上的姐弟都算不上是。
她厌恶处处同她针锋相对的黎闻烈,黎闻烈也应该恨不得这个家里从未有过她这号人。
施愿睁着漂亮而楚楚可怜的双眼,茫然地同黎晗影对视。
黎晗影难得的感觉到无力和头疼,他否定了施愿不确定的提问:“不,我是男人,我能明白男人看向什么人时会用什么样的视线。”
“Leo他,似乎一直都钟意于你。”
第33章 他定要拆穿他
望着黎晗影郑重其事的眼睛, 施愿感觉自己仿佛听到了荒谬的天方夜谭。
他竟然说,黎闻烈喜欢她。
……这个世界终于还是疯了吗?
“Leo不是多管闲事的性格,长这么大, 他只为你一个人打过架。”
看出来施愿不行, 黎晗影重新翻出他们曾在酒吧提起过的往事, 借此作为提醒。
而顺着他的话, 施愿猛然意识到, 黎闻烈的护短行为, 也并非只有那么一次。
前段时间她和陆观承的视频,被死对头赵善萱发到了富二代圈的微信群里, 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不敢打扰黎向衡,更不好意思去问黎晗影,便辗转到黎闻烈那里打听。
最后,不管关系远近,他们通通得到了黎闻烈相无一例外的回复:【闭嘴烦死了】。
施愿闭目挥退那些历历在目的记忆,强笑道:“哥哥不要总揪着那一件事不放,就算Leo为了我打架, 那又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我们同住在黎家的屋檐底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的名声不好,传出去他也要跟着丢脸,所以当然要让那些人闭嘴。”
“那么,如果被议论的是Leo, 你会这样吗?”
黎晗影忽然问道。
他很少会发出如此直白尖刻的提问。
施愿亦被他问得呼吸一滞。
——如果是她。
她当然不会。
之前那些混在一起的“朋友”没少说黎闻烈的坏话。
毕竟就算黎闻烈是个无可挑剔的圣人,也有着那样一个为人诟病的出身, 更何况,他还桀骜、阴沉、暴躁、目中无人,从来不屑于维持任何虚伪的情意。
施愿每每耳闻,只会装模作样地制止:“大家都别说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位弟弟脾气很差,小心被他听到了吃不了兜着走。”
名为相帮,实则更接近于暗里的煽风点火。
圈子里个个都是人精,得到施愿的默许,只会一边夸她心善一边骂黎闻烈更起劲。
施愿做惯这样的坏事,却不愿意承认。
咬了咬嘴唇,矢口否认:“哥哥把我想成什么人啦?我当然会帮他。”
黎晗影没拆穿她话音里的全无底气,只平静地陈述:“你抛开那些对于Leo的成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Leo是不是对你很不一样。他脾气是不好,一点就着,可无论跟你吵架亦或打架,最后都是你赢了的。他很聪明,依靠性别在力量方面也占据了优势。”
“你觉得,他是真的争不过你吗?”
这一次,施愿再也没法像回答前头的问题那样,理直气壮地说“他就是争不过我”。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短促的音节,又突兀地像是失声般顿在瞬息。
昨夜发生在彼此之间的粗暴强吻,她误以为黎闻烈是为了羞辱自己才会选择这种方式。
结果反被黎晗影告知黎闻烈喜欢了她很久。
所以,当时黎闻烈是在吃醋吗?
施愿天生不缺爱意和爱意,她见识过如陆观承那般无微不至的忍让纵容,也体验过容怀瑾带来的,泥沼一样黏腻强烈,让人喘不过来气的慷慨奉献。
但她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类同黎闻烈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感情。
爱情也可以是咬牙切齿,彼此仇视的吗?
施愿的认知发生着剧烈震颤,剧烈到黎晗影得以从她的眼睛里,捕捉她此刻的不平静。
然而他前面做了那么多的铺垫,剖开黎闻烈讳莫如深的心意,却不仅仅为了如此。
他伸手扶住施愿的肩膀,不容她的面孔或视线有一丝躲闪。
他沉声劝告道:“愿愿,我愿意对你负责,可我也真的很希望我们这个家庭可以和睦地维持下去——以Leo的性格,哪天知道我们在一起,绝不会善罢甘休。趁现在还没有公开,趁大家还不至于太痛苦,你要是后悔了,我们随时可以回归原位。”
说来说去,他还是要试探自己的心意。
施愿不明白尽管黎晗影行事作风一向温和,但也不是个喜欢左右摇摆的软弱性格。为什么唯独在和她在一起这件事上,分明底线已经一再突破,还要反反复复的犹豫。
黎闻烈喜不喜欢她,有多喜欢她,以及知道后会做出什么举动,说到底关她什么事?
她不管黎晗影怎么想,哪怕不想走,她也一定要推着他向原定的计划前进。
她稳了稳眼神,轻声说道:“我也从来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只要哥哥不放手就行。”
“Leo是讨厌我也好,还是真的爱我也罢,我施愿只会追逐我心爱的人,其他人的想法还是行为,不会撼动我做下的决定半分。”
“哥哥,你就是你。”
“黎向衡不能和你相提并论,黎闻烈更加不能。”
“我爱你。”
“也只爱着你。”
“我只想跟你一辈子一起走下去。”
一番于她而言肉麻至极的表白过后,施愿生怕自己不够坚定的眼神露馅,干脆佯装羞涩扑进了黎晗影的怀抱里,她轻嗅着来自青年胸膛的清淡香气,伸手努力将他抱紧。
却也因此错了黎晗影眼睛里,与往日有些不同的晦暗情绪。
……
施愿与黎晗影的隔壁,是黎闻烈的房间。
迥异于那头互诉衷肠的气氛,黎闻烈坐在配套的小书房里,等待着电脑生成相应数据。
读取内容的进度条快速拉满,他操作鼠标,点开内存盘,找到了日期最新的文件。
这条长达一个小时的视频,来自于今日晚饭时他黏在桌腿上的摄像头。
按下播放键,被桌布笼罩略显阴暗的画面动了起来。
前半部分内容很是无聊。
他为了偷偷安装摄像头,来得很早,视频里除了他的双腿别无他物。
黎闻烈快进了八倍速。
等待的期间,视线望向笔记本电脑旁,封存在透明储物袋里的两根头发。
他之所以这么做,不是出于不可告人的变/态窥探欲。
而是想要掌握更切实的证据。
那天气昏头的嫉妒过后,理智回归的他尝试着分析了一下两根头发的颜色比例。
施愿刚染完亚麻浅金不久的时候,明面上官宣的男友还是陆家的少爷陆观承,至于黑色占比将近一半的发丝,一看就是最近掉落的,而这段日子她已恢复单身。
虽然施愿将男人视作衣服,更换的很快,但从来没有过脚踏两条船的先例。
她不跟陆观承分手,多半不可能跟黎向衡上/床。
如此想来,还是黎晗影的嫌疑更大些。
黎闻烈盯着电脑屏幕,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推算出来的结果对不对,自从施愿和黎晗影的身影入境监控摄像后,他就再也没有移开视线。
他一秒一秒,逐帧逐帧,事无巨细地查看着每个细节。
甚至连丝绒裙摆之下,施愿没穿打底袜的双腿上发了几处红疹都试图数清。
自带声音的画面里,黎闻烈再度品尝起他心爱的女人满是嘲讽讥刻的冷言冷语。
这么多年,他已经习以为常。
施愿对他说过的,哪怕再难听的话,他都能够通过脑补和消音咂摸出一丝甜意。
只是接下来的景象,却不允许他再自欺欺人——
黎闻烈看到施愿晃动着莹白而纤细的小腿,像是美艳的游蛇一般,蹭上黎晗影的脚踝。
“……”
“果然,二哥,果然是你。”
隐晦的猜测尘埃落定,一颗心彻底碎裂的前夕,黎闻烈的喉咙深处发出喃喃的声音。
施愿的脚趾上涂着淡粉的指甲油,像是一颗一颗圆润粉嫩的珍珠。
在黎晗影纯黑家居裤的映衬下,两种色调呈现出说不清的暧昧意味。
“明明知道自己有病,明明答应过父亲和医生会克制住亲近他人的感情……”
“可最后还是变成了这样,抢走了我爱的女人。”
或许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黎闻烈感觉自己心中的痛苦不再像前一个夜晚那么强烈。
比起自怨自艾施愿选择了别人,眼下他的脑海突然产生了另一个念头。
黎晗影那么喜欢装。
不如他就一步一步展开计划,逼得他在施愿面前原形毕露。
看看到时候,他还能否凭借凭借那副温柔无辜的假象,赢得施愿坚定不移的倾心。
黎闻烈的耳畔,施愿充满防备的声音益发冷淡。
而他的眼中,施愿厮磨黎晗影裤腿的动作却是全然相反的柔情似水、婀娜旖旎。
“姐姐、愿愿……”
黎闻烈对她始终恨不起来,只能慢慢伏倒身体,半趴在桌子上,用手尽量挡住属于黎晗影的部分,听着施愿的言语,望着她的肌肤,痴痴地一遍又一遍低唤她的小名。
他把视频中存在的另一人代入成自己,薄唇翕合着,另手自下而上描绘起施愿的小腿轮廓,“你什么时候才能看得到我……我是在守护你,我绝不允许黎晗影伤害你……”
他数不清自己究竟唤了施愿几遍。
就好像心诚则灵。
只要足够虔诚,神总有一天会听见他的祷告。
与此同时,桌子的右侧,他倒扣静音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上面是施愿发来的微信消息。
【出来一下,我在玻璃花房等你。】
第34章 如吻他般吻我
黎闻烈不懂施愿为什么要约在玻璃花房。
但顺从她的意志镌刻在血脉基因里, 他不作多想,很快来到了目的地。
玻璃花房位于大宅的斜后方,平时除了负责修剪养护花草的园丁, 很少会有人涉足。
同时, 它也也相当于是黎闻烈的私人领地。
八岁年纪, 他心血来潮想要学习钢琴, 黎见煦为他寻来了名师一指导, 每星期三次。
名师十分严格, 并不将他当做千尊万贵的少爷小心对待。从相见的第一天就制定了详细周全的教学计划,每一篇琴谱, 每一处细节,都力求让他学到尽善尽美。
学习了小半年,在如此高压之下,年轻尚幼的黎闻烈兴趣尽失,想要半途而废。
黎见煦问及原因,他随口找了个理由,说待在练琴室太无趣, 怎么弹也找不到感觉。
当时听到这个牵强的借口,黎见煦没有多说什么,他转身离开的第二天早晨,下令佣人将钢琴搬到玻璃花房,让黎闻烈一边欣赏花草,一边好好练习。
那一刻,黎闻烈从代由佣人转述的、黎见煦轻描淡写的言语里,倏忽明白了他真实的意思——不管把练琴室搬到哪里, 既然他选择了学习这门才艺,就不允许轻言放弃。
玻璃花房要是还不好, 偌大的黎家大宅,还有许多地方等着他搬进去。
从那以后,黎闻烈十多年的学琴生涯,都在同一个地方度过。
沿着曲径小路,伴着寒冬冷风,他轻车熟路地拉开推移门走进,全透明的钢化玻璃配上缠绕藤蔓的浅蓝色钢铁支架,使得这处不算宽阔的天地呈现出几分艺术的气息。
一架从德国空运过来的三角钢琴放在草坪中央,它身价百万,琴盖的一角刻有当代制琴大师的姓名落款,以及全球限量的编码印记,非财力物力抵达顶点之人不可享受。
换作任何一个普通的富贵之家,能够得到这样一架名琴,他们都会兴高采烈地将它放在独立的琴房或是别墅的最显眼处,借此来彰显自己的身份和品位。
也唯有黎见煦,会为了堵住他不想学琴的嘴,而将它随意放置在玻璃花房里。
仿佛只是一件供人赏玩的寻常物件。
黎闻烈收起久远的回忆,来到琴凳前落座。
名琴娇贵,怕高温,怕潮湿,眼前的这架钢琴在温度湿度的双重侵蚀下,已然不知更换到了第几代,再也不是他脑海里最初得到的那件,由黎见煦亲自挑选赠予的礼物。
黎闻烈出道后一举爆火,十分忙碌,已经很久没有弹琴。
他等待着施愿,施愿却迟迟未到,一时之间,有些手痒。
双手放上黑白琴键的瞬间,黎闻烈并没有明确的念头想要弹奏什么,抒情和缓的乐声自他跃动的指尖如溪水般潺潺流淌——是李斯特的《爱之梦》第三篇。
“你的心总得保持炽热,保持眷恋,
只要还有一颗心对你回报温暖。
只要有人对你披露真诚,你就得尽你所能。
教她时时快乐,没有片刻愁闷。”
伴随着音乐,这首钢琴曲对应的题诗在黎闻烈心底悄然浮现。
他觉得这首诗像极了他对施愿说不出口的真心,保持眷恋,披露真诚,哪怕施愿这些年带给他的温暖稀薄而吝啬,他也想要她时时快乐,没有片刻愁闷。
埋藏的感情投入,黎闻烈的弹奏越发真挚热烈。
即将进入乐谱的高/潮时,一根白皙的手指从旁斜出,随意按下了一节琴键。
突兀绵长的音节破坏了流利的乐章。
琴声戛然而止。
姗姗来迟的施愿丝毫没有打扰到他人的觉悟,娇声夸奖:“真好听,它叫什么名字?”
黎闻烈的眼神略显涣散,沉浸在借助音乐诉说心事的氛围未曾抽离,望着她的面孔,无比温柔地回答了一句:“……《爱之梦》,它是李斯特的《爱之梦》。”
施愿微微一笑:“这名字取得也很好,爱确实很像梦,有许多不确定性。”
她的声音并不尖锐,在钢琴余调的衬托下,仿佛缱绻多情的迷梦。
可说到有许多不确定性时,却像一枚坚硬的钢针猛地插入了黎闻烈的心脏。
他迅速清醒过来,把手从黑白琴键上撤了下去,问道:“你把我叫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看你,总是对我这么抵触。”
上了一趟楼,施愿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她看着黎闻烈回归冷凝的神色,徐徐道,“只是躺在床上,又想到了昨晚那么对你,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黎闻烈并不迎合,但不妨碍她继续扮作好姐姐的模样卖力发挥,“昨天走廊的灯光太暗,我也没看仔细,是不是不小心踢到了你受过伤的那条腿,你还好吗,现在还痛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