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打底的绸质衬里。
再然后,黎向衡的眼底有一次映入曾与自己鞋面亲密接触的蕾丝内裤。
他被烫到了似的猛然停手,顿在原地,失神地望向那一小团布料。
干涩的喉咙无声涌出湿润的唾液,黎向衡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秒,指尖无法控制地泛出难耐痒意——想要抓住些什么,厮磨缠绕, 来抵消手指肌肤的空虚。
然而真的伸出手,忽然之间, 他又萌生了退却之意。
人性区别于兽性的道德感,是一副生来长有尖刺的钢铁枷锁。
它们牢牢套在黎向衡的身上,桎梏着他,让他感觉到沉重和刺痛。
无人在侧,詹望云“兔子在吃窝边草”的言论又鬼魅似地冒了出来,萦绕耳畔。
黎向衡用力摇了摇头。
他否认詹望云的说法,内心有道响亮而愤怒的声音反驳着:他对施愿的不一样只是想要掌控她,让她变得听话顺服,接着在半年为期的约定到来之际,老老实实从黎家搬出去。
对。
就是这样。
他翻找出施愿的内裤,也只是为了印证她究竟有没有对自己说谎。
如果听到录音真的会动情……不至于没有一点湿润的痕迹。
如果没有一点痕迹,那就说明,她打算拿着那段录音做些别的。
刻意忽略掉这两件事并存的可能性,艰难说服完自己,黎向衡溢出道德界限的情绪化作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源于理智的质疑悉数包罗其中。
他屏着呼吸,忘却了周围环境的肮脏,将脏衣篓底部的内裤缓慢拿了出来,撑在两手之间,把每一处被原主胡乱揉皱的、可怜巴巴的褶痕一一抚平。
漂亮的蕾丝蝴蝶结。
作为点缀的细小天然珍珠。
目光逡巡过关于内裤的所有细节。
最后,他在三角布料的交叠处,如愿以偿看到了一小片未干的水迹。
黎向衡注视了很久,周围的风声鸟语一并远去。
最后,唯有面部肌肉的牵扯,让他如梦初醒般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他发现自己,竟然在笑。
……
施愿自认能成大事者,脸皮须厚。
但发生这样的意外,短时间内,她也不知该用何等态度面对黎向衡。
她在浴缸里浸泡许久,总算平复了身体难以平息的异样。
洗完澡后,又躲在被窝里逃避人世一下午,到了饭点死活不肯下楼。
晚餐是黎晗影给她端上来的。
一碗米饭,一碗炖汤,还有她喜欢的三碟菜,放在托盘里。
黎晗影的手很稳,半点儿没有洒出来的痕迹。他坐在床边,陪着施愿吃了几口饭,见她面色还是恹恹的,便问:“愿愿,为什么不开心?”
幸亏有现成的理由。
施愿放下筷子,拉起睡衣袖口,露出手臂上的红疹闷闷不乐道:“你看,它们颜色变得越来越深了,都过了这么多天也不赶紧消下去,我现在丑死了,才不要下楼见人。”
相比前两天,这些红印的颜色加深了许多。
原本的淡绯色还算暧昧讨喜,眼下却变成了类似淤印的紫红。
露在衣衫外,看起来颇为触目惊心。
黎晗影安慰她:“病要好都有个过程,这已经是最后的阶段了,过两天就会褪下去。”
施愿噘着嘴,显然没有被哄好。
黎晗影又道:“更何况,你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反正我一点都不觉得你丑。”
施愿拿溜溜转的狐狸眼瞧了瞧他,将信将疑道:“哥哥真的不觉得丑吗?好歹这过敏出的红疹没长到我的脸上,要是我的脸也密密麻麻一片,恐怕你看到了吓得拔腿就跑。”
她的话蛮不讲理,直影射黎晗影是那类见色起意的花花大少。
黎晗影听了也不生气,用勺子挖出一小口米饭,下面垫着汤碗,送到施愿嘴边:“愿愿,随便你怎么想都行,不过我还是要说,我不是肤浅只看表象的人,只要你一直爱着我,从头到脚都属于我,那么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介意,会一心一意跟你在一起。”
黎晗影从来都是个含蓄体面的人,很少会说出这么直白的爱语。
施愿隐约觉得他说话的口吻有点奇怪。
但到底是哪里奇怪,具体她也说不上来。
“哎呀,我也是开玩笑的——”
“我的眼光一向不错,哥哥是我看中的男人,能差到哪里去?”
她吃下一口饭,敷衍地撒着娇,被黎晗影轻轻捏了下脸:“都说不许再叫哥哥。”
“叫习惯了嘛,一时半会儿好难改口。”
施愿吐了下舌头,小声嘟囔着说句“吃饱了”,反手抱住黎晗影小臂磨蹭,“老公,我昨天跟你说要的手机,你帮我买到手了吗?”
黎晗影道:“你再吃两口饭,我就告诉你。”
施愿被他连哄带劝地吃下了大半碗饭,黎晗影才从口袋中掏出崭新的手机给她。
是跟她原本的手机同款的玫瑰金。
施愿兴高采烈地拿过来开机,发现内里已被激活,屏保还是她最喜欢的某个动漫少女。
黎晗影对此解释道:“我知道你讨厌麻烦,所以把语言系统之类的东西提前设置好了,你只要把另外一个手机里的数据导入一下就行。”
施愿解锁随意查看几秒,也没多想,只觉得他事事都很妥帖。
她将手机扔在枕边,凑过去环住黎晗影的脖颈,分别在他的左右侧脸各亲一口,嗓音甜蜜:“你怎么这么好呀,我都想强迫你结婚了——不如你嫁给我,做我的老婆怎么样?”
“结婚要再相处一段时间才可以。”
黎晗影反手撑在她悬空的后腰,表情温柔,态度认真。
对于帮助自己达成目的之人,施愿从来不吝啬口头的夸奖。
她抱着黎晗影又亲又蹭,还想再说几句,门外又传来不轻不重的敲叩声。
听到一声“请进”,捧着透明果盘的黎闻烈堂而皇之走了进来。
他看见的施愿和黎晗影一个坐在床上,一个搬来椅子坐在床沿,彼此间保持一定距离。
当着自己的面,还要伪装成一副不熟的姿态。
看来他的好二哥并不知晓,施愿已经把他们两个人交往的事情说了出来。
黎闻烈若有所思地偏转着灰色眼珠。
“Leo,你怎么来了?”
而看见黎闻烈的到来,施愿也略感意外。
“大哥说光吃饭菜不行,营养不够,让我端点饭后水果给你。”
黎闻烈态度散漫地回她一句,把果盘放在床头柜上,另外搬来把新的椅子,逼得黎晗影不得不退后一步,给他让出离施愿更近的位置。
“姐姐还在吃晚饭啊?”
“我是不是时机来得不凑巧,打扰了你们。”
黎闻烈的目光扫过施愿面前摆得满满当当的床上小桌,故意问道。
“没有,我已经吃饱了,躺着太无聊,就和老、二哥闲话几句。”
施愿差点叫错称呼,而心知肚明的黎晗影和感知敏锐的黎闻烈齐齐把目光投向她。
所幸,黎闻烈还算晓得分寸,没有追问那个“老”字是什么意思,转头用银质的小叉子叉起果盘中央水灵灵的车厘子:“聊了这么久,姐姐应该口渴了吧?”
他与黎晗影心有灵犀,插着车厘子送到施愿嘴边,“吃个水果,都是早上空运来的。”
施愿摸不透他想干什么。
在玻璃花房里,她已经向黎闻烈点明了自己和黎晗影的关系。
现在他这个样子,难道是咽不下一口气想跟黎晗影争一争?
施愿没有张嘴,略带警告地同黎闻烈对视,被他用黑红饱满的果实戳了戳嘴唇:“我看这桌子上筷子和勺子都朝着二哥的方向,明显不是姐姐自己吃的。”
“姐姐身体不舒服,既然二哥能喂你吃饭,那我应该也能喂你吃点水果吧?”
黎闻烈冲她一笑,浓烈耀眼的容貌仿佛开到盛时的黑色玫瑰。
而他并不等到施愿的应承或是拒绝,又转过头,询问迟迟不言的黎晗影,“大家都是一家人,二哥是姐姐的兄长,而我是姐姐的弟弟,我喂姐姐吃东西,二哥应该不介意吧?”
“不过话说回来,二哥又不是姐姐的男朋友,还能多说什么呢?”
第40章 你能抱我下吗
施愿就知道, 黎闻烈一来准没好事。
她都已经在玻璃花房里同他说了和解,他却还要追到她和黎晗影面前来不依不饶。
对于黎闻烈的自说自话,黎晗影并不给予回应。
他藏在长睫下的眸光隐匿着真实的情绪, 令施愿观察不到他此刻的想法。
但气氛冷在那里, 终究不是办法。
施愿心念一转, 把话头抢了过来, 做出副满不在乎的口吻:“你想喂我吃水果, 不应该征求我的同意吗?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找到过对象, 还有闲工夫去讽刺二哥,无不无聊?”
她将黎闻烈寻衅的言辞刻意曲解, 说着,嘴一张将车厘子含了进去。
果肉被温热舌齿嚼碎碾压,冰镇的口感在冬日里带来透人心脾的凉意。
施愿被冷得一个激灵,却没抱怨什么。
然而她难得的让步,并不能够使得黎闻烈满意。
他顺势把叉子也探了一截进去,谨慎规避刺到施愿口腔的风险——同样冰凉的银器附着在舌面上方,向下挤压着绵软无力的粉嫩舌肉。
这种感觉很奇怪。
就好像那把银叉替代黎闻烈的手指, 成为了长在他身上的器官和部位。
暴露在一旁黎晗影的目光之下,黎闻烈追逐着她,引诱着她。
同时也肆意挑衅着另一个他。
叉子捣弄来去,促使大量的唾液自舌根分泌。
施愿实在无法忍受。
或许是受不了黎闻烈的戏弄,又或许是受不了黎晗影还在继续看着。
她快速咀嚼几下,囫囵吞咽着纯甜的果肉。
剩下叉子连同小巧的果核被舌头一推,一起吐了出来。
这个过程充斥着几分怪异和不适,以至于她的唇角不甚溢出一缕紫红汁水。
“都多大了, 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弄脏自己的嘴。”黎闻烈没有计较施愿的抗拒, 轻笑着把银叉放回玻璃果盘,扭头从床头柜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雪白纸巾。
他伸手过去,施愿误以为是递过来的动作,想要接下。
又被他避开方向,捏着纸巾轻轻按在了她的唇角,“别动,这点小事我能做好。”
此时此刻的情形,哪怕不是施愿,换成一个对于感情十分迟钝的人,也能够猜出来几分黎闻烈的意图。她被动承受着黎闻烈的擦拭,视线偏过黎闻烈的面孔,去看黎晗影。
黎晗影却只是坐在那里,神情与单独同她相处时别无二致。
施愿的目光提醒了早已将第三人遗忘的黎闻烈。
他随手把给施愿擦过嘴唇的纸巾放进外套口袋,恍然对黎晗影说道:“诶,二哥还坐着呢?姐姐都已经吃完晚饭了,二哥不把这些剩下的东西撤下去吗?”
施愿可不想留黎闻烈一个人在这里。
他赶黎晗影走,干脆两个人都别待。
于是,她出声道:“其实,水果我也——”
“水果怎么了?”
黎闻烈表情不变,微笑打断她,“我想起来玻璃花房里,有园丁今年年初刚种下的樱桃果苗,虽然还没结果,但整棵树长得很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口福吃到。”
他话语中似有若无的威胁之意挥之不去。
那天玻璃花房里两人的见面,施愿是瞒着黎晗影去的,黎闻烈的行事作风又向来恣意不定,倘若她这个时候执意要把他一起从房里赶出去,说不好他能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
识时务者为俊杰,施愿只能按照黎闻烈的意愿顺势改口:“我想说水果我还没吃够,要不就麻烦二哥先把这些桌上的饭菜先端下去吧?”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不敢看黎晗影。
如果把在场三人的身份换一换,换作床上躺着的人是黎闻烈或黎晗影,自己好心把饭菜拿上来,彼此之间又是那样一层亲密的关系,对方却为了另一个人要催促她离开。
她确信自己会直接连碗带碟全部砸到地上。
……可黎晗影又不是她。
她本来就蛮不讲理,傲慢任性。
黎晗影却一直以来都是那么礼貌得体。
些许心虚过后,施愿认为黎晗影应该理解她,不至于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发脾气。
事实上,黎晗影再次满足了她的期待。
他缄默片刻,站了起来。
把筷子、汤勺放回盛装餐具的器皿里,又将饭碗菜碟一一摆放整齐。
黎晗影横插在施愿和黎闻烈之间,白皙修长的手掌于她的视野里安静来去。
他自肩膀滑落的低马尾发梢徐徐拂过施愿的脸颊,带来一种内敛包容的木质香气。
真像个贤夫良父。
施愿忽然冲动地握了一下他的手腕。
黎晗影一顿,抬起眼眸,目光专注地看着她。
“哥哥下楼的时候当心。”
施愿无视黎闻烈如有实质的眼神,对他绽放出一丝依赖的笑意。
黎晗影也跟着笑了起来:“好,你也别吃太多水果,生病体质不好,容易闹肚子。”
不多时,他捧着托盘离开。
短短的几分钟里,他仍然没有表现出多余的情绪。
就好像天生不具备任何占有欲。
……
待房间彻底只留他们二人,施愿火速变了脸。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就为了给我添堵吗?”
她把被子拉高,盖住胸口,侧过头不跟黎闻烈发生视线交集。
黎闻烈又叉了块蜜瓜,耐着性子从大床的右边走到左边,笑嘻嘻说道:“都说了,是大哥吩咐我来给你送水果的,果盘里还剩下很多,我不好对大哥交代,要不姐姐再吃几块?”
“你自己吃吧,吃完了赶紧从我房间里离开!”
“真是烦死了!”
施愿最讨厌别人威胁她,黎闻烈犯了禁忌,前头说的和平共处也被打破。
她绷着表情,不肯给黎闻一丁点好脸色。
见玩笑打趣不起作用,黎闻烈就着施愿含过的叉子将蜜瓜送进嘴里。他品尝着甜得不可思议的滋味,叹了口气:“姐姐,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怎么完全不明白我的心?”
施愿惊讶于黎闻烈的不要脸程度:“我才刚跟黎晗影在一起,你就又是暧昧动作又是过激言语,来向他暗示我好像跟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你还敢说是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