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有些食不下咽,但没吃晚饭的肠胃又不识趣地发出饥饿抗议。
继续留路嘉易在身边,只会让这顿早餐吃得更加不自在。
念头流转之间,施愿开口吩咐道:“这里等我吃完早饭一起收拾吧,你先上去帮我打扫房间。”
手指一顿,路嘉易低眉顺眼地答应下来。
……
推开半掩的房门,卧室的大床呈现出异样的整洁。床单被抚平,丝被也折叠起来放在床铺左侧。
这明显不是施愿的手笔,使得某些东西更加欲盖弥彰。
整齐的、干净的、井井有条的,就跟施愿那位雷厉风行的养兄一样。
路嘉易沉默绕过大床,来到卧室的另一边,又看见紧靠着床脚的垃圾桶里扔了许多纸巾。
昨天打扫的时候,明明还没有这些。
通过上面萦绕着的浅淡气味,同为男人且已成年的路嘉易很快明白了那是什么。
有纸巾,却没有安全套。
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就做了——
还是,存在其他的边缘行为。
路嘉易没办法停止下流的想法扩散,只能硬生生转过眼睛,强迫自己去关注别的东西。
然而视线再往上,他发现了更不得了的东西。
低矮的床头柜抽屉里,还紧咬着一节浅粉色的细带。
如同面对潘多拉魔盒,尽管所有人都清楚其中逃散出来的事物将带来灾祸,谁也无法承受,但依然会抵抗不住诱惑,想要揭开呼之欲出面纱,一探未曾得见的真实景象。
路嘉易屏住呼吸,将手探了过去。
抽屉的机括缓缓转动,暴露在他的眼帘中的,是一套布料稀少的情/趣/内/衣。
……
吃完早餐,施愿站在玻璃窗前,眺望着庭院内春回大地的风景。
路嘉易下楼的脚步声入耳,她回过头,见他一手抱着脏衣篓,一手拎了个不透明的垃圾袋。
“已经打扫好了吗?”
问完,她自顾低声感叹一句,“这么快。”
路嘉易对她笑了笑:“嗯,今天卧室很干净,我看了一圈,没有特别需要清理的地方。”
有黎向衡这个上了发条,要求周围环境同步运转的机器在。
怎么可能会出现挑战他底线的脏乱差场面。
施愿腹诽着,说起另一件事:“晚上我要参加一个慈善晚宴,晚宴需要男伴,你跟我一起去。”
路嘉易愣怔一秒,拎着垃圾袋的手抬起,点了点自己:“男伴,选我吗……?”
“对啊。”
施愿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不是一直有个演员梦吗?那我干脆带你去见见屏幕上的那些大明星,看清楚他们在现实当中是什么模样,你也好知道自己同他们的差距还有多少。”
黎闻烈不能选,黎向衡也不能。
干脆把路嘉易推出来做挡箭牌,有火对着他发,总比两人掐起来危及自己更好些。
向往的表情在路嘉易的脸上出现一秒,随即他又不安地低头婉拒道:“这样不好吧,施小姐……我没有像样的礼服,也没学过跳舞,作为男伴陪您参加那种高级的场合,我害怕给您丢脸。”
“这有什么,礼服我给你准备,跳舞也不是必须要跳。”
“至于没参加过那种场合,谁不是从不会变成会的?”
“就算是我大哥还有Leo,他们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懂得游刃有余的社交。”
施愿不以为然地乜着目光,“你想成为大明星,怎么能不去提前适应下名利场?”
“……我真的可以吗?”
安静两分钟之后,路嘉易抬起双眼,希冀地问道。
……
对于贫穷但美貌的“灰小子”,施愿不介意偶尔当一回仙女教母。
她吩咐人送来最新季的高定男士礼服,那套闪闪发光,耗费了许多人工一针一线刺绣上去,还附带了一件新中式长斗篷的礼服穿在路嘉易身上,倒真的多了点童话里走出的王子模样。
“辛德瑞拉,马上就要去见世面了,你害怕吗?”
身处外形拉风的超跑,施愿打开顶篷,望着在她旁边紧张到正襟危坐的路嘉易哈哈大笑。
《Fad》作为世界范围内都颇具影响力的时尚杂志,身后又有来自法国的世界百强集团撑腰,举办的慈善晚宴自然无比奢华。
他们阔气地租用了象征着赫海市标的立帆大剧院,西沉的霞光落在仿照帆船建造的建筑顶端时,自上而下逐步亮起的灯光煊赫而辉煌。
身穿华服珠宝的施愿挽着路嘉易的手,款款从长达几十米的红毯上走来。
点缀在眼睑下方的璀璨水钻,为她美丽到失真的面容镀上一层只可远观的华光。
早已习惯这种场合,一路走过无数镁光灯的聚焦,她始终保持着最无懈可击的笑容,心中则迫不及待地期待起,明日自己的照片出现在网络平台和报纸杂志上,该引发多少人的艳羡和嫉妒。
施愿生来就喜欢被万众瞩目。
旁人的目光和镜头越是追逐,她就越是感到刺激和振奋。
不过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那个上午还在家里瑟瑟发抖的路嘉易,临到场合居然也发挥得不错。
若不是调查过他的背景资料,确认他方方面面都是个社会底层,施愿简直要以为,他是哪个豪门流落在外的私生子,纵使见不得光,骨子里也流淌着属于上流社会的沉稳和风度。
一路走进晚会主办场地的大剧院,第一步便是签名采访的环节。
施愿拿着马克笔,在宽阔的签字板上发现了早到几分钟的黎闻烈的大名。
她找准位置,在黎闻烈名字的上方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再转过来,便是和签名合影。
隔着拉起的红条护栏,她笑容满面迎接即将到来的、时长两分钟的个人采访环节。
不知黎闻烈有没有遭遇问题犀利的媒体,亦或者柿子专挑软的捏。
那份江敞递过来的问答稿件派上了用场,在回答完相熟的记者无关痛痒的场面提问后,果然有一个面生的年轻女人,挤开一众同行,举着手机和话筒冲到了最前面。
“施小姐,请问您对您二哥在黎氏宴会当天和名媛勾肩搭背去开房的行为,有什么看法?”
“您大哥召开发布会模棱两可地澄清完毕后,没过几天名媛就出了车祸,对此您知情吗?”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内幕?”
“有不少人猜测您二哥向来洁身自好,是被名媛灌醉了酒骗X,您怎么想?”
直面现状时,陌生记者言辞的凌厉程度,远超施愿的想象。
她面色有一瞬间的扭曲,很快又镇定下来,打算按照背诵的稿件内容来回应。
“我——”
然而,后续的话却被淹没在骚动的人群窸窣声里。
有一道高挑的身影逆着光徐然走来,顺着保安分散开的人群口子,稳稳当当站在了她的旁边。
“有关我这个当事人的疑惑,为难我的妹妹做什么?”
“不如直接来问我。”
施愿猛地转头。
迎着她铁青的脸色,许久不见的黎晗影失去了一头长发,笑得和煦而刺目。
第125章 倒塌的名利场
黎晗影是怎么回来的?
不是在国外带队参加比赛吗?
明明黎闻烈和黎向衡都派了人监视他, 为什么他回国的消息,他们这头半点儿都没收到?
……还是已经收到了,只瞒住了她一个人?
施愿只觉得十万个不解塞满了自己的脑子, 直将脑浆搅和成一团无法发挥作用的浆糊。
她看着黎晗影的嘴唇一张一合, 听觉神经却因为过度震惊, 无法接收到具体的内容。
失态的情绪即将从双眼蔓延到脸部的每一块肌肉之间, 矛盾的念头在心底发酵, 致使她既想抓着黎晗影质问突然来到这里的目的, 又想因为各种意义上的心虚拔腿逃跑。
然而记者不停按下快门的灯光晃过眼睛,提醒着施愿目前的微妙处境, 她将双手背到身后,顶端修成椭圆状的美甲用力掐入掌心,疼痛才阻止了心态的进一步崩坏。
黎家的家务事只能关起门来说。
在公众和外界面前,无论如何,都要维持虚假的和睦。
自小刻入脑海的教条在这一秒发挥作用,施愿的笑容终于勉强挂了起来。她像是被相机定格一般僵硬地站在原地,站在姿态从容的黎晗影旁边, 祈祷着漫长的两分钟赶紧过去。
好在上帝似乎听见了她真诚的祷告,在黎晗影回答完毕尖刻的问题之后,那位咄咄逼人的年轻女记者退回到人群后方——红毯外又响起从远而近的脚步声,下一位宾客即将到来。
黎晗影理所当然地取代路嘉易男伴的位置,朝施愿伸出相邀离开的手:“愿愿,问答环节已经结束了,其他嘉宾马上就要到来,我们走吧?”
那样温和的嗓音, 有一刹那,施愿只以为彼此之间从未有过已成定局的龃龉。
她被动地放任黎晗影牵起自己的手, 路嘉易则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后。
麻痹过半的感知倏忽尽数上涌,细小的肌肤颗粒浮现在四肢后颈,她感觉到不寒而栗。
走了十几步,避开媒体和聚光灯。
他们也得以留出对话的空隙。
黎晗影默不作声转过头去,用眼神示意路嘉易退远,才带着如同春风一般的神色,看向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愿愿,让你一个人在国内久等了,我终于处理完所有的事情赶回来了。”
施愿使力挣开他的手,唇边维持着做给外界看的弧度,极轻的语气却难掩戒备疏离:“我听说二哥在意大利带队比赛,拿到好名次后马上就要荣升副教授了,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回来?”
黎晗影闪烁的眸光配合着越发上扬的笑容,像是听到了一个离奇又拙劣的笑话:“带队比赛、荣升副教授——哈,这些事都是谁告诉给你的?大哥吗,还是阿烈?”
施愿没有回答。
她的耳畔再次涌入沸腾起来的媒体们,对于下一位新到场嘉宾的采访声。
快门起落的动静咔咔一通乱响,加之放在这些问题前面的称呼是“黎董”——施愿想不出整个赫海市拥有这个特殊头衔,且能够被聚光灯这么狂热追随的,除了黎向衡还有谁。
为了纪念意外早逝的父亲,黎向衡迟迟没有搬进黎氏大厦顶端的主席办公室。
集团总裁岗位的任命又迟迟未下,自黎向衡身边的两位行政助理起,到所有够资格在他眼前露面的高层和员工,都在心照不宣地沿循旧日的称谓,唤他为“黎总”。
唯有不知晓内情的外人,才会按照他实际拥有的权力和地位来称呼。
施愿前行的脚步微顿,内心对于黎晗影的抗拒,叫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干脆等黎向衡上来。
黎晗影却不由分说再次拉住了她的手,以一种堪称可怕的力道拉着她朝晚宴主会场走去。
“痛死我了,黎晗影,你干什么?!”
柔嫩的肌肤被大掌裹挟,收紧的力度简直要握碎她的骨骼。
疼痛之下,施愿变了脸。
“看样子,愿愿似乎很不欢迎哥哥回来——”
“要在这里跟我吵架吗?”
黎晗影人高腿长,迈的脚步也大,相较施愿的快走接近小跑,他的姿态如同闲庭信步。
似有若无的威胁萦绕在他的话音之间。
施愿生平最讨厌被人威胁,手腕持续的痛楚催化着她惊恼演变的怒意。
可偏偏黎晗影又用一句话刺中了她的软肋,“要吵架还是要怎样,都可以,这么大的慈善晚宴,哥哥不介意一起跟愿愿上报纸丢脸。”
自打黎晗影出现,她已经不指望能从这场晚宴中收获多少好心情。
只要不出糗就是最后的底线。
也正因为如此,黎晗影将“上报纸”三个字化作一根针,扎破了她这只逐渐膨胀的气球。
再忍忍就好了。
到了主会场,每个人的座次都有不同的划分,她身边没有安排黎晗影的位置。
就能够彻底远离。
无可奈何,施愿只好这么安慰自己。
她紧绷的背脊颓靡下来,妥协地被黎晗影拉着向前。
……
不幸了一个晚上,事情发展的轨迹,终于有那么一样符合施愿的幻想。
进入慈善晚宴的主会场后,黎晗影那牢笼一般的手掌主动放开,他面朝与施愿不同的方向,笑着对她说了声回见,而后仿佛毫不留恋地抬步走开。
他的纠缠让施愿害怕,可如此的一反常态也让施愿心弦紧绷。
她垂着眼睛,在放有消防设施的角落站了片刻,才带领一直没有说话的路嘉易往另一边走。
《Fad》杂志为受邀嘉宾安排的座位,有着明显的标签划分。
企业家、明星、富二代、名媛……从前往后,从左往右,最好的位置和区域留给身份最隆重的宾客,就算都是黎家人,施愿也没有和黎家三兄弟分到一处。
黎闻烈被安排在娱乐圈明星的那片,而代表黎氏集团,作为本场拍卖晚宴最大捐赠方的黎向衡,则被安排在距离舞台最近的第一排,准备在主编盛唯结束开场致辞之后,第二个上台发言。
既不是明星,也不是企业家,更没有发言任务的施愿,尽管也分到了个不错的位置,但和他们相隔很远,只与同样单纯是受邀过来进行观礼竞拍的黎晗影相对近一些。
距离受阻,施愿没办法与他们见面。
她迫切想要知道黎晗影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可惜发了微信过去也未有回应。
十几米开外,两道注视着她没有片刻转移的视线,叫施愿领教了何为芒刺在背。
不用转头,她也清楚这样的目光来自何人。
什么都没有做。
甚至过分出格的话也不曾说。
黎晗影仅仅用自己的存在,就快要让她抓狂失态。
“施小姐,您怎么了……”坐在她身旁的路嘉易感应着她心情的变化,犹豫着发出略显担忧的询问,“是刚才那位先生,让您不太开心吗?”
施愿压制着暴躁的阴沉眼神瞥向他,从未消止的怀疑在与路嘉易对望的瞬息愈演愈烈。
“他是我二哥,曾经雇佣过你给我送了一个多礼拜的花,你不认识他吗?”
嘉宾皆已落座,舞台上主编盛唯的讲话正式开始。
不便被他人听见,负面情绪无处发泄的施愿,用气声在路嘉易耳边冷冷开口。
他们亲密无间的姿势,被旁边的几位名媛富二代误以为是刚刚陷入热恋的爱侣,同施愿相熟的年轻人们并不关心台上的演讲到了何种地步,只发出揶揄而善意的轻笑声。
路嘉易并不清楚施愿为何再度旧事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