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突然就离开地面的小和尚睁大眼睛。
姜静行颠了颠手中一人一鸟,笑道:“坐稳了,让你的小鸟坐稳了。我抱着你走,咱们争取在午膳前折枝桃花回去,不然,就靠你这两条小短腿,咱们晚膳前回去都是佛祖保佑。”
说完,她也不等怀中小和尚点头,直接迈开步子,用远超之前的速度向后山走去。
除了最初遇到古安时有岔路外,姜静行接下来的路都很顺遂,山间小路于她而言如履平地。
就这样,姜静行又抱着怀中人走了大约一炷香,等走过一条小溪,她敏锐地察觉到周身草木之气转弱,再转过一道山坳,漫山桃粉忽入眼帘。
二人一鸟站在满山谷的花树前,被美景震撼到了,不约而同地感慨出声。
“山寺春晚,千树桃花艳。”这是偶尔诗兴大发的姜静行。
“哇哇哇哇!好多花。”这是《千字文》只背到一半的古安小师父。
“啾啾,啾啾。”这是只有一侧翅膀能扇动的小云雀。
眼前的美景使怕鬼的小和尚瞬间忘记了一切,揣好小鸟,小腿一蹬,直接就冲进了桃林。
姜静行也不管他,只跟在他身后漫步其中,衣摆上也落满花瓣。
“别跑的太快,注意脚下有没有石头。”
“知道啦~”
听着小和尚活力十足的嗓音,姜静行走走停停,偶尔也会驻足欣赏片刻,不过她也没忘姜绾折枝的请求,一边赏景,一边还打量着周围桃树哪枝开得更好一些。
就在她上手折断黄绿嫩枝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叫,正是小和尚的声音。
姜静行脸色一变,拿好桃枝转身便走过去,“古安,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啾啾。”
姜静行走进一看,小和尚正跌坐在地上,呆呆注视着前面一道人影。
她伸手将人拎起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禁也愣了一下,随即靠在身旁的树干上,笑道:“臣与殿下还真是有缘啊。”
眼前人不是别人,正是听了古德大师的劝解,来后山赏花的陆执徐。
此时阳光正好,暖阳倾洒而下,随着花瓣落在他肩头发梢和青色衣角,宛若花神临世,让姜静行不自禁屏住呼吸,心脏猛的一跳。
陆执徐也很意外在此处遇到姜静行,他见人一身绿衫,慵懒地靠在一棵桃树上,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以往二人见面,不是各自心怀鬼胎,便是气氛剑拔弩张,如今这样和谐的场景,倒还是第一次。
不过他不知道说什么不重要,因为古安小和尚已经说话了,头一次来后山的小和尚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住持师父说后山恶鬼长得很丑很丑,可是这位施主一点都不丑啊,出家人不打妄语,可住持师父居然骗我!”
虽然被夸了,但并不是很开心的陆执徐:“......”
姜静行沉默一瞬,然后不顾当事人在场,直接笑出了声:“小师父可真是慧眼识珠,慧眼识珠......”
伴随着她毫不掩饰的笑声,陆执徐转身便要离开。
见人一言不发,直接就走,姜静行脸上笑容也淡了,她心里那丁点儿被压下的不满,瞬间就升腾起来。
心中冷哼道,现在想和她撇清关系,晚了!
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不管是大朝会上见面也好,还是私下遇到也好,很少在她面前掩饰真性情的小皇子竟然一改常态,每次都是宛如陌生人的客气,甚至还有几次也如同今日一样,直接忽视了她这个大活人。
得了自己的好处,反倒对自己没个好脸色,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姜静行不知道小皇子在和她闹什么别扭,但不妨碍她觉得自己被冷暴力了。
她能接受陆执徐跟她吵,跟她闹,甚至能接受陆执徐因为章皇后的事怨恨她,但她就是不能忍受他现在这副冷冷淡淡,什么都不说的样子。
这会让她觉得眼前人在逐渐变得虚妄,不再是爱跟她发脾气,小心思也层出不穷的小皇子,而是那个被剧情裹挟,只是个脸谱的男主。
已经见过陆执徐本性的姜静行很难接受这一点。
不过姜静行本质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这点从已经在河底沉了两天的机茗身上就能看出,可如果是心情转阴的姜静行,那脾气就更不好了。
所以她直接冷下一张脸,挥手将身边一小段枝丫射了出去,瞄准陆执徐身前的一颗桃树。
擦面而过的树枝成功让陆执徐停下脚步,他扭过头,平静道:“靖国公想做什么,杀了本王吗?”
“臣也想问问殿下要做什么?”姜静行压制住心中火气,向他走去,却忽略了心底一闪而过的担忧。
意识到气氛不对的古安也闭紧了嘴巴,眼珠转了两圈,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陆执徐抿唇,凝视着姜静行走近自己,可真等人走过来后,他又微微侧首,移开视线,避免了与人对视。
自那日没能杀死韩妃后,陆执徐就很不愿意再见姜静行,自己日益明显的感情是一方面,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事后他仔细回忆宫宴前后发生的所有事,发现不少地方都有人在推着自己走,不管是三法司的权柄,下面人的配合,还是那些恰到好处浮出水面的人物,显露出来的线索,无不彰示着背后有人在扶持他。
至于是谁在背后帮他,自然不然而喻。
所以陆执徐如今的心情很复杂,能得到姜静行的帮助自然让人喜悦,可她为什么这样做的原因却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早就拒绝了娶姜绾,若是为了再搏一次从龙之功,端王岂不是更有希望。若为了日后权势,势单力薄的燕王才是最好选择。
若是为了其他,自己又有哪点让人入眼?
为何在数次拒绝他的拉拢后,又暗中相助?
陆执徐想不通,偶尔想一想,他都觉得自己矫情,当朝大将军,一等靖国公,多少人都想得到的助力,若是换成他别的兄弟,哪会想这么多,恐怕此时主动贴上去都怕来不及。
然而他却选择推三阻四,势要琢磨出个一二来。
姜静行不知道自己做的小动作被人察觉了,更不知道她那些举动,让没安全感的人如何患得患失。
所以她在察觉到陆执徐的躲避后,乘胜追击道:“殿下躲什么,殿下在泰安楼那日不是很想与臣亲近亲近吗?”
听到泰安楼,陆执徐脸色一僵。
好巧不巧,这亦是他最近躲着人走的一个原因。
他当日故意醉酒,是因为知道自己没那个意思,可如今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于是,再去回想那日自己所言,便忍不住自我怀疑,当日的事到底是来自他的谋算,还是源自他内心的渴望。
陆执徐不敢深想,正要寻个理由,却见姜静行眼神一凝,抬手放到自己前襟,渐渐攥紧。
陆执徐皱眉:“靖国公......”
他后面半句话被姜静行突如其来的动作直接打断。
姜静行被远处山坡上的冷光晃得眼花,弓弦的张弛声,让她当机立断,将陆执徐甩到身后,然后长袖一扬,数十只泛着冷光的利箭便被她打到两侧桃树上。
姜静行没有回头,只是沉声道:“躲好!”
这时陆执徐也反应过来,再次疾射而来的寒光让他心中一寒,拉住小和尚便躲在了树后。
古安被拽的手下一松,翅膀受伤的小雀直接掉在了地上,他意识不到眼下情况如何,所以还是高声道:“小鸟,我的小鸟——”
桃林四周杀气弥漫,小动物敏锐的感觉让小云雀拼命煽动翅膀,但也只能在原地挣扎。
第80章 姜静行:来呀
陆执徐抱紧身边挣扎的小和尚, 满脸寒霜,低声警告道:“别动!”
姜静行用剑鞘荡开身前寒光,也侧身躲到一颗粗壮的桃树后, 临走前还不忘捞起地上的小云雀。
等三人在树后躲好, 又是一轮羽箭射来,锋利的箭头扎进树身,震落满地花瓣。
瞥了一眼脚边深深扎进泥土里的长箭后,姜静行又看了看向远处露出的一片衣角, 然后忍不住磨牙。
真是好样的, 她拼死拼活的挡箭, 小皇子却趁机躲得越来越远, 一点儿过来帮帮她的念头都没有。
枉她暗中出手那么多次, 真是个没良心的!
姜静行愤愤不平:“此地风景绝佳, 看来幕后之人和殿下牵扯颇深啊, 竟选了这样一处风清水秀之地为殿下埋骨!”
“国公未免看轻自己了。”
陆执徐没有回头, 淡定回道:“国公怎么知道这些刺客是来杀小王的,说不定是国公招惹的仇敌呢。”
听见此话,姜静行翻了个白眼。
不是她自夸, 以她的武功,要是有人跟了她一路,她怎么可能一点儿都察觉不到!
不过陆执徐其实也知道,这些人就是来杀他的,但他想不通的是, 是谁要杀他, 或者说是谁有胆子敢击杀一位皇子。
敌对的朝臣?还是有把柄在自己手里的人?
最近得罪的人太多, 陆执徐一时也没有头绪。
姜静行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不过她首先排除了朝中大臣。
看谁不顺眼就直接杀了, 武德帝都没这么嚣张,若真如此,朝堂早就乱了。
能踏进太极殿的都不是傻子,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人人心里都有度量,而直接刺杀皇子这种事,那肯定是不能做的。
事后太麻烦,风险也太大,一不小心就是株连九族。
而且,就算侥幸成功了,以武德帝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的性格,日后只要露出一点点马脚,那都会引火上身。
所以,但凡有脑子的都不会选择直接杀人,除非能把所有痕迹抹干净,可一个臣子又哪来这么大的能力。
她又想到陆执徐几个兄弟,但很快也被排除。
以眼下朝中的情况来看,还值不得冒险下狠手。
如今武德帝正值壮年,膝下还活着的皇子也有十来个,就算死一个,也还会有很多个顶上来。
所以几位入朝皇子虽有争斗,却还没到生死相搏的地步,毕竟一旦有皇子死了,那其他皇子肯定会被怀疑,到时候依旧会被查个底朝天,纯粹是引火烧身。
姜静行想来想去,怎么都想不通,干脆问当事人:“殿下可知这些人的来路?”
树后陆执徐的回答也很干脆:“不知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桃林里忽然安静下来。
几人躲得太严实,十多轮羽箭射过却没伤到一个人,实在是让山坡上一众人感到耻辱。
姜静行听着身后沙沙的脚步声,判断大约有二十人,而且武功都不低。
她将手中鸟雀放在树干上,然后将剑鞘抛给陆执徐,沉声道:“拿好,你身后有三人,一会等人近身,其他人别管,先杀了这三人。”
“国公可有其他兵器防身?”
“没有。”姜静行斜了他一眼,自信淡然道:“臣用不上,殿下保护好自身便是。”
陆执徐从剑鞘中抽出长剑,点点头。
他自认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想活着,最好还是听从姜静行这位大将军的话好。
这时他身边的古安也睁开眼睛,刚才陆执徐怕吓到他,一直都捂着他的眼。
“施主,是后山的恶鬼来了吗?”古安小声问道,水汪汪的大眼里满是惊恐。
到忘记还有个小和尚了,陆执徐眉峰微蹙,有些为难:“你就站在这里,不要动。”
姜静行也看向古安,很严肃道:“没错,就是恶鬼来了,所以我们现在全靠你了,还请古安小师父闭眼,默念经书,好帮我们吓退他们。”
“好,好的。”古安被吓得有些结巴,但还是紧紧闭上眼睛念起了经文,“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
“国公可真是童心未泯。”都这时候还能去逗小孩儿。
陆执徐听着耳边的诵经声,突然笑了一声,低声自嘲道:“竟然还是往生经,就是不知这经是念给谁听的了......”
“那自然是给对面人听的。”姜静行紧盯着前方围过来的黑衣人,回了他一嘴。
她拔出脚边的断箭,观察了一下箭头,很好,够锋利!
然后断箭就被她射了出去。
即便没有长弓,姜静行全力射出去的箭头依旧携着万钧之势,而且准头极佳,径直穿透了一名黑衣人的喉咙,空气中瞬间多了一道血腥气。
倒下的尸体让剩下的黑衣人脚步一顿,他们面面相觑,纷纷看向为首之人。
为首之人手持软剑,一道女声从面巾下传出:“家国不存,何以为生!狗皇帝的儿子杀了我们那么多人,今天一定要报仇,至于那些不相干的人,不用管!”
一群人再次向前走去,姜静行依法炮制,又杀了几人,直到她脚边只剩一根箭矢。
她盯着一旁持着长剑的陆执徐,缓缓拔出地上最后一根羽箭,低声喝道:“上!”
陆执徐毫不迟疑,很听话地暴起扑向身后三人。
姜静行紧随其后,论近身肉搏,她自认就没输过!黑衣人手中刀剑掉在泥土上,箭头滑过喉管,鲜血在山谷寒凉的空气中迅速冷却,映的树上桃花都娇艳几分。
空气中的血腥味刺激着姜静行的感官,让她有种重回战场的刺激!她早就想和人抱怨了,离了军队,待在上京城这种和风细雨的温柔乡里,时间一久,再好的将军都废了!
手上的温热让她眼神越发兴奋,她舔舔溅到嘴边的鲜血:“来吧!”
在黑衣人震惊的目光中,姜静行居然主动迎了上来。
姜静行飞起一脚,直接踢碎了一人的头骨,然而还没等她落地,她手中断箭也狠狠落下,扎进一人腹中,一路挑到心脏,然后就地一滚,又拧碎地上一人的喉咙。
不过一个照面,黑衣人又折损三人。
姜静行宛若杀神的模样让为首的女人胆战心惊,兀自暗骂陆执徐的好运,竟然随便遇上个人都是绝世的高手。
见情况不妙,她立即后退几步吹动口哨,四周再次涌上来一波人。
不远处的陆执徐砍断身边最后一人的喉咙,手段狠辣,一改周身的清雅气质。
他捂住手臂伤口,走到姜静行身边,环顾二人周身后眉头皱的死紧:“怎么办?人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死在这。”
“你身边的护卫都去哪了!”
“我一人来的。”
姜静行躲过致命一击,但还是挨了一刀浅的。
麻烦了,她暗骂一声,然后逼退众多黑衣人,对陆执徐快速道:“你现在就退,带着小和尚。后面有条河,小和尚说寺里也有条河,前不久才下过雨,顺着水流游下去,很快就能到泰安寺。”
听到要顺流而下,陆执徐全身一僵,涩声道:“只有这一条路吗。”
山谷两侧都是高山,还能有什么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