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宛把手机贴在耳朵上,用肩膀夹着,拿过几盒药放进帆布袋,低声说了谢谢,才把心思放回到这通电话上。
“刚没听清,你说什么?”
陈知渊又重复,最后问了一句:“你现在住在哪?”
“哦,我就住我们公司附近。租房我了解得不多,不过我可以把我找的中介推给你,你去问问她?”
“行。”
梁宛一边翻寻中介的联系方式,一边说:“怎么这么快就来北京了?你在上海的房子租期到了吗?中介的联系方式推给你了。”
“我转租出去了。”陈知渊加了中介,“你在医院吗?我听见有人喊医生。”
“嗯,我来做个例行检查。”
“是哪里不舒服?”
梁宛换了一只手提包,把手机也换到另一边,“不是。我和晚馨约了午饭,先不和你说了。等你来北京我和晚馨请你吃饭。”
“好。”
-
十二月北京下了好几场雪,雪化时天气最冷,冻得人四肢失去知觉。
每天一早,公司里全是被冻硬了的僵尸,双目无神地倒在工位上,要在暖气里待上一会儿才会复苏。
姜之琪顺利转正了,秦石还是时不时会去找她说两句话,但小姑娘那张嘴是不绕人的。自从知道他的企图后,和他说话都是下巴朝上、眼朝下的。
梁宛看着觉得特别有意思,她身上有股自己没有的火辣感。
屁股还没坐热,梁宛进了一趟秦石的办公室,收到要去深圳出差三天的通知,等回来就是平安夜了。
梁宛长长叹了一口气,回到工位上。
昨晚开始她就感冒了,脑袋嗡嗡的,眼睛也痒。这种时候没人想折腾地跑来跑去。
好在她还没有发烧的迹象。
叩叩。
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
抬头,竟然是徐菲林。
“Alice姐。”Jane聚过来,“胖了。”
徐菲林啧了一声,“嘘,我在家养身体是稍微多吃了点,别点破。”
梁宛用闷闷的声音问她:“今天回来是……?”
“病假结束,回来上班。”
梁宛诧异,但又不好当着众人面问她,直到Jane离开才问:
“不离开了吗?”
徐菲林低头,意味深长看了梁宛一眼,笑了笑。
“离。但我不是不负责任的人,总要做好工作交接,而且……我得把年终奖拿了,不然多亏。”
梁宛失笑,心想也是,徐菲林可不能做亏本的买卖。
也许是知道自己要离职了,心情也开阔,徐菲林哼着小曲,拍了拍梁宛的背,回办公室的步调都比往常轻盈。
她只等着笼锁解开的那日了。
那自己呢?
梁宛合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算了,别想这么多。
年终事难免多,梁宛加班到十点半,期间吃了Jane买的一个三明治。
Jane前脚离开,梁宛后脚就关电脑也准备走。
她之所以鬼鬼祟祟地,是因为周沥要来接自己去他家吃晚饭,或者说,夜宵。
梁宛当然不会让他开着那辆库里南大剌剌地出现在公司门前。她拉高了围巾,从公司大门出去,左转过第一个弯口,只要再直行一百米就是一个停车点。
这里是条小路,一般没有人往这边走。
梁宛观察过,同事都是从正面或右侧大路回家。
她刚拐过弯口,迎面撞上周沥,差点没站稳,被他捞着腰抱住,才找到重心。
梁宛的鼻尖红透了,吸着鼻子问他:“你怎么没有在车里等我?”
周沥捂住她的红耳朵揉了揉。
“天很冷。”
他把她拉进自己的大衣里面,把一杯热奶茶递给她。
梁宛吸了吸鼻子,双手捧住杯子喝了一口,恰到好处的甜度和温度都流向她被冻僵的身体。
“谢谢。”
真客气。
周沥笑笑,把大衣脱给她,穿上再扣紧,纤瘦的身躯在层层包裹下变得圆鼓鼓的。
地上结了冰,梁宛又穿着那双不太防滑的鞋,走得极慢。但周沥一向来有耐心,像奥斯陆时那样,配合着她的步调。
她捧着奶茶一边暖手,一边小口抿。
“我过两天要去深圳出差,平安夜晚上回来。”
周沥蹙了下眉头。
“航班号发给我。”
“我还没买飞机票呢,买好了再告诉你。”梁宛说,“我就是想告诉你,万一你平安夜想和我过……我不一定赶得及回来。”
她悄悄用余光打量他。
男女朋友平安夜应该一起过,这没错吧?
这不能算她黏人。
“赶得及。”
“万一下大雪,航班延误……”
“我陪你一起去。”
梁宛愣了下,“啊?”
她脚下一滑,险些把奶茶扔出去。周沥眼疾手快,一手扶住杯子,一手挡在她身前。
梁宛扑在了他身上。
周沥低头含笑看她,“啊什么?机票我来订。”
梁宛睁圆眼睛,“不行,我的机票我自己订,我要报销的!可不能让公司占了便宜。”
她知道他不差那点机票钱,但让公司占便宜简直不能忍。
“那你是同意我一起去了?”
“……”梁宛努努嘴,“随你吧。”
出差的三天中,她只有一天要参加会议。
第一天和第三天都很空。
有周沥在,其实也不错。
一路走到车边,梁宛还在矜持,“其实你不去也没关系的,我们圣诞节再见面就可以,再不济还有元旦。”
周沥把她塞进车里,系紧安全带,“因为我想跟在你身边,这个理由够吗?”
“……”
肉麻,太肉麻了!
随着车门关上,梁宛的脸红透了。
以前她最听不得情侣之间那些肉麻话,她不喜欢。但周沥说出来,不黏腻不湿乎,甚至带了点对她扭捏的无奈——偏偏就听得她心痒。
周沥坐进来,自然地伸手拨了下她头顶的乱发,又捂住她冰冷的耳朵,把温度传导给她,直到启动车子才松开。
后视镜里,他能看见她熟透的脸,一个劲往围巾里藏,就露出一双眼睛别扭地看着窗外,什么话也不说。
慢慢地,周沥的眼睛在静谧中染上了笑意。
街边一盏盏灯照亮前路。
……
梁宛和周沥离开这条街后,Jane才从边上的烤串店走出来。
她临时起意想打包一份烤串回家吃,就来了这条街,没成想竟然看见梁宛上了一个男人的车。
她没看见他们的正脸,只看见背影。
可她觉得那个男人的身形很像沃斯的周沥。
不不,这不可能。
Jane连忙否定了这个猜想。
也许是姜之琪口中那个追求梁宛的男同学。
第49章 049
人造水池边的腊梅开了几枝, 映射着路灯的光辉。
车转过弯,二层的一户人家客厅里亮着灯,正中央立着一株大小夸张的圣诞树, 几乎要和天花板上坠下的水晶吊灯触碰在一起。其余的房间没有开灯,浸在一片黑暗中,仿佛都是为了衬托这可以和商场比拟的圣诞树。
宛若黑夜里一个巨大的橱窗。
在梁宛的成长过程中, 除了极个别非富即贵的人之外,圣诞节对大多数人来说只是购物节,或者说情人节。
想和圣诞树拍照, 要去商场、广场之类的地方,绝不会在谁的家中。
搬运一棵巨型的圣诞树到家里,不仅需要宽阔的空间、高昂的价格,还要有足够的闲暇时间和情调。
情调没有标价,但是最最昂贵的东西。
车行驶过下一个转角,圣诞树消失在了梁宛的视野中,腊梅还在延续。
梁宛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到周沥家, 她早已有了合尺寸的拖鞋, 有了备用换洗的衣物,有一部分是周沥买的。对这个家来说,她是有姓名的客人,而不再是陌生人。
时间已过23点,她的胃口并不大, 也不想吃油腻的食物, 就拜托周沥᭙ꪶ 给自己煮了一碗清淡些的面条。
他煮面的时候, 梁宛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把皮肤都烫得微微发红才感觉驱散了身体里的寒气。
她顶着湿答答的头发,吸着鼻子把周沥唤过来, 靠在他腿上,习惯成自然地等他帮自己吹干头发。
洗完澡后,她白皙的脸孔上黑眼圈有些明显,鼻尖红红的,还时不时皱一下。
周沥用手梳着她的湿发,低声说:“吃完饭之后吃颗感冒药。”
梁宛点点头,绵羊似的软成一团。
一段时间后,脖颈后湿黏黏的水珠都吹干净了,周沥放下吹风机,把头发梳顺,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和脸颊,温度正常。
“好了,去吃饭吧。”
出锅不久的排骨面凉了会儿,冒着热气又不烫舌头,正合适。面里加了梁宛喜欢的煎蛋和上海小青菜,最家常的做法,也是最好吃的。
饭后刚刷完牙,谢晚馨一顿call,要和梁宛煲电话粥。
梁宛冲周沥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才接起。
开篇就是谢晚馨和沈嘉的腻歪日常,听羞涩内向的年下男生被她撩得如何如何不能自持。电话那头,谢晚馨笑得花枝乱颤,梁宛哑着嗓子也跟着笑。
当他人向梁宛叙述甜蜜时刻,此前的她就如同被挖空了的树洞,没有生命也没有感触。但从不知道哪一刻起,她开始能感知到那些语句里传递出的幸福。
“他被吓到了?”梁宛抱着自己的双腿坐在沙发上。
“嗯,简直太纯情了!哦老天,我感觉自己在犯罪。但我发誓我只是亲了他的嘴角,停留了不到一秒。”谢晚馨多想用摄像机拍下那一刻,“你不知道,他的脸比番茄还红,看得我色心大发——”
“你小心把他吓跑了。”
“所以我没敢继续做什么嘛。”
语气里多少有些可惜和欲求不满。
梁宛被她逗得笑了,松开腿舒展了下,调整姿势刚想躺下,周沥走了过来,托起她的背,手掌滑过肩胛骨的位置。
他无声地用口型对她说:吃药。
然后在边几上摆了一杯白水和一板胶囊药。
梁宛看了一眼,用口型问他:几颗?
得到答案:两颗。
一套行云流水又小心翼翼的动作下来,像偷情。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取悦到,忍俊不禁,就着水吞药的时候,身体因为忍不住的笑意而不住地在颤抖。
然后自食其果,呛到了。
“咳咳——”
“好啊你,在笑我是不是?我都听见了。”
“不是,咳咳,没有笑你,咳咳咳——”
周沥从书房搬了笔记本电脑出来,一只手捧着,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了她一眼,低头无奈,走过来轻轻拍她的背。
这半个月在他家的加餐,以及冬天热量损耗的减小,梁宛略微长了些肉,和去年在挪威时差不多了。不会清瘦得像要被风吹跑。
好不容易顺过气,梁宛向谢晚馨解释说自己是吃药呛到了,后者才肯放过她。
“对了,月底陈知渊过来,我们请他吃什么?”
“随便吧,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呗,我们出钱就行。”
梁宛没太多想法,月底之前她还要去深圳出差,要盯着新广告的投放,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招呼一个老同学。
“你说他为什么会来北京呢?”
梁宛揉了揉眉心,“因为工作调动。”
“工作调动只是其一——”
“晚馨,陈知渊是个很理性的人,他为了工作和前女友异地了两年。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嗯……”
谢晚馨并没有被她说服,当红娘是刻在很多人骨子里的爱好。但话题还是就此停住了,没有再深入下去。
挂断电话,梁宛刚想起身去拿自己的笔记本,忽然被边上的人揽住腰带了过去。
她撞进他怀里,眨眨眼,“怎么了?”
电脑还搁在周沥的腿上,有些温热。梁宛的腿贴在出风口上,那股温热的风透过薄薄的睡裙吹向她的皮肤。
周沥侧身,垂眸看了她一会儿,摘了眼镜,把头埋进她的颈窝,没说话。
他的气息笼罩过来,从宽敞的领口往下浮动。
梁宛握着手机,痒得有些难忍,不自觉就用笑去掩饰。
“你别贴这么近,万一我把感冒传染给你了。”
周沥可不是沈嘉那种一撩就脸红无措的小狗。
他把唇贴到梁宛耳边,笑了笑,呼吸吹得梁宛一阵颤栗,本能地要抽离。但周沥梏得很紧,手腕微微一使力就把她圈回来,然后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梁宛睁大眼睛看他。
他说:“我不怕传染。”
“……”
梁宛梗住,咬着刚被亲过的唇瞪他,半天才憋出一句,“登徒子。”
周沥垂眸似有若无笑着,欲言又止,许久才松开她。
梁宛起身,噔噔跑去卫生间。
周沥重新戴起眼镜,靠坐在沙发上,目视电脑屏幕中的产品测试数据。良久,他紧紧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