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丢出兴庆殿的那一刻,青年的什么东西就碎了。
指尖的血随着他的脚步滴落在地上。
出了这宫门,世上就再也没有青涩懵懂的林小侯爷了。
再归来之时,他是疯到极致病到骨子里面的武安侯……
第150章 囚徒(16)
八年后。
燕国的国力大增,民生已经完全修养了过来。
这几年的时间,变法的成果逐渐体现了出来。
没了贵族这一屏障,燕国的国库空前充盈。
有了经济的基础,民间的许多政策实行便容易了起来。
例如学堂,道路,医馆……能建设的都给建设了。
民生好了,人才便有了出路。
这几年,接连涌现出了许多惊才绝艳的天才,被朝廷所用之后更是大有作为。
而因着燕铭的“以战养战”,燕国失去的土地这几年也收复得差不多了。
只是盘踞在西南方向的羌芜所占据的那十五座城,迟迟没有攻打下来。
那些地方易守难攻,又是重要的关塞,加之这几年的羌芜换了一个可汗,实力大增。
而一路高歌凯进的大将军燕铭又因为陶燃的事情留在了燕都,并没有亲自上战场。
以上种种原因堆积下来,这才导致那十五座城一直被羌芜握在手里。
陶燃捏着那刚刚才呈递上来的军报,看着上面的“败”,她一点意外都没有。
在她刻意地推动下,燕都的势力已经盘杂到了一种难以拨开的场面。
燕询,燕铭,还有已经成为武安侯的林白意,以及现在的太子燕长清。
四人的势力互相撕咬牵制,明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地里面斗得你死我活。
其他三人陶燃都不怎么意外,偏偏燕长清,她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竟然在三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之中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那小家伙平时在自己面前软得不得了,经常趴在她膝头撒娇,像是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一样。
哪曾想,他也成了这朝堂之上的一方霸主。
也罢,作为将来的皇帝,野心和手段本来就该是他要具备的东西。
如此算下来,整个燕国,倒只有作为皇帝的陶燃手中没有半分依仗了。
在外界眼中,她就像是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一般,只是朝堂斗争之中的牺牲品罢了。
但知道内情的人,却对这个有史以来唯一的女皇帝讳莫若深。
现如今朝堂之上的这四个阎罗,争的,可都是高座上的那人啊。
在民间,陶燃的名声还是极好的。
因为那四人见不得她被污蔑,便将所有惠民政策都宣传成陶燃所为。
虽然很多时候的确是陶燃吩咐的,但那些家伙铆足了劲讨她欢心,吩咐下去的事情被不断的完善改进。
到了百姓身上的时候,已经是最适合的了。
“陛下。”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拉回了陶燃的思绪。
她抬眸看去,一眼便瞧见了背对着光晕的燕长清。
没了初见时的胆怯与瘦弱,现在的太子燕长清,长身玉立,金枝玉叶。
十八岁的青年五官完全长开,眉眼好看到了极致,轻笑的时候,似乎万物都失了颜色。
令燕都贵女疯狂的俊美,不是没有缘由的。
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家伙,陶燃眼中俱是慈爱。
【支线任务目标已绑定――燕长清。】
“啪嗒!”陶燃手中的笔被折断,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333已经躺平了,连挣扎都不挣扎。
它瘫在桌案上,尾巴扫过陶燃的手腕,老气横秋的说:【好了,现在您真的需要批发肾宝了。】
殿下的燕长清一无所觉,但见那笔被折断之后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
他快步走到陶燃面前,有些着急的拿掉她手中的笔,仔仔细细的检查着那染了墨的白嫩指尖。
“去打水来。”他皱着眉吩咐,眉宇间的温暖霎时之间就散得干干净净的,似乎遇上了什么极为严重的事情一样。
“有哪里痛吗?”他皱着眉头,手中小心翼翼的捏着陶燃的指尖,“还是叫太医来吧。”
陶燃好不容易才消化掉自己养大的孩子很可能会酱酱酿酿她,此时有些晃神的想要把手抽回来。
“不必,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怎么能不是呢,万一有什么细木屑插在里面怎么办?”燕长清还是一副放不下心来的模样。
陶燃很想像以前摸摸燕长清的头以做安慰,但是一想到面前这个孩子也是k的一部分,瞬间就没心情了。
她扯出手,眼中的情绪浅淡,“我说无碍便无碍,怎么,要替朕做主起来了吗?”
燕长清一愣,随即有些慌乱的跪在她面前,低头请罪道:“儿臣不敢。”
陶燃不应。
她冷淡的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青年,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了这里。
桌案上的333懒洋洋地起身,跳下桌案跟在她身后一齐离开了。
殿内霎时之间就安静了下来。
依旧跪在地上的燕长清眉眼像是被阴影吞噬了一般,阴翳得仿若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一样。
他手捏得死紧,手背上的青筋更是暴突得可怕。
是谁?!
究竟又是谁在她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燕询?燕铭?还是那该死的林白意?
他神经质的微微歪了歪头,扯出一个森然的笑意。
没关系,杀了就好。
都杀了就好。
……
缓步走到御花园凉亭之中的陶燃捏了捏眉心。
自己养大的小孩忽然变成了支线任务目标,所有的准备和计划都要被推翻重来。
可自己在这个世界耗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再持续下去,谁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离开。
唯一能够安慰一下陶燃的,估计也只是那赵娴可终于穿过来了。
她成为了太傅的庶女,前不久才名动燕都。
被夸得天花乱坠,就只差把燕国第一才女写在脸上了。
前几年陶燃才力排众议,使得女子可以入朝为官,现如今,那赵娴,恐怕已经在动心思了吧。
其实陶燃挺好奇的,如今朝堂之上的势力被燕询四人瓜分得干干净净的,她要如何才能翻天呢。
“陛下怎么在这儿?”
陶燃抬眸,是燕询。
八年的时间没能在他脸上留下一分一毫的痕迹,他还是温文尔雅,俊美无双。
这几年相处下来,他几乎已经把陶燃当作自己的人了,连表面上的礼仪都越发敷衍起来。
陶燃也懒得管他,任由他抱着自己靠坐在软榻之上。
第151章 囚徒(17)
“听说太子惹得陛下生气了?”
燕询将下颌放在陶燃的肩膀上,从后面环抱着她,大手拉着那还在沾染着些墨渍的指尖细细地查看着。
“痛吗?”他问。
陶燃懒洋洋地靠着他,敷衍地摇了摇头。
惹得燕询低低笑出声来,按住怀中之人,低头便吻了下去。
许久之后,才把软乎乎的人给放开。
颀长的手指攀上湿漉漉的唇瓣,他弯着眉眼,眸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乖宝莫不是还没有看出太子的心思。”
陶燃眼中的水意还未褪尽,此时横了一眼燕询,那眼角眉梢上的媚意简直勾人到了极致。
揽在她腰间的手骤然用力,燕询呼吸猛地粗重起来。
他一口咬住她的耳尖,带着危险的笑意低沉道:“怎么那么招人呢?”
“燕铭,林白意,燕长清。”他一个一个的数着,轻“啧”了一声。
“都是几条疯狗呀。”
陶燃乜着他,“你不是?”
“呵,是,我是陛下的疯狗。”话落,又要俯身过来吻她。
陶燃皱着眉头将人推开,“说事。”
这几年他们三人逼得越发紧了起来,让燕询很少能够白日来见陶燃的。
若是哪天白昼见到他了,必定是因为有什么事情才对。
“再过一月,便是陛下的诞辰了吧。”
陶燃算算日子,的确。
往年的这个日子,兴庆殿都会被摆得满满当当的,导致陶燃想不记得都难。
“羌芜呈递文书说想要谈和,待陛下诞辰之日,便是他们举国来庆之时。”
将那嫩白的指尖拉在唇边轻吻着,他又道:“不仅羌芜,到时候可能八方来朝,一是探探大燕的虚实,二么……”
轻轻咬了一下手中的指尖,他才轻笑道:“二是那些人啊,都是备着礼物而来的。”
“陛下想要知道礼物是什么吗?”
陶燃没有应声。
燕询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着话,“他们呀,可是准备了各种各样的美人,准备献给陛下呢。”
“说完了?”陶燃冷冷地睨着他,眉眼上的张狂和从前还是一模一样。
“说完就滚吧。”
“啧,陛下可真是狠心呐,昨天夜里不是还叫我‘相公’的吗,如今就这么想要急着踹开我了?”
“不然呢。”陶燃挑眉看他。
她伸手捏住燕询的下颌,勾唇浅笑,眼波流转之时,像极了他人眼中的祸国妖女。
带着几分轻佻戏谑,她恶意满满而又凉薄至极的开口道:“莫非首辅还在肖想什么一生一世一佳人吗?”
燕询依旧在笑,只是那眼睫,微微颤了好几下。
陶燃推开了他,毫不留恋的起身,笑道:“首辅恐怕想多了,朕是大燕的皇帝,天下的共主,而你……”
她俯身在他耳边,婉转道:“……有什么资格留住朕呢?”
语罢,她转身便离开了这里。
燕询面上的笑意终于消散了,他看着那个从来不会回头的背影,眼中的情绪翻涌得如同浪潮一般。
真是后悔当初的心软呐。
……
跪了一下午的燕长清始终没有再见到陶燃,之后的时间,无论他什么时候去求见都被拒之门外。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之后燕长清便开始恐慌起来了。
他甚至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就算是抱着她的衣服睡也丝毫不起作用。
年幼之时那种会被丢弃的恐惧几乎时时刻刻的攥着他的心神。
燕长清觉得,若是她再不理他,他可能会真的克制不住理智了。
遥遥看着兴庆殿的灯光,燕长清向来清冷的眸子之中全都是痴狂的迷恋。
昨夜抱着她的亵衣好不容易睡上了一两个时辰,梦里面全都是她在他床榻之上的模样。
清早起来的时候果不其然的湿了床榻。
他本就是躁动的年纪,脑海里面的那些场景挥之不去,一时忍不住,又在榻上耽误了许久。
等到再出门的时候,那亵衣已经彻底的无法再用了。
如今夜色已深,燕长清没有一丁点睡意。
他低头算算日子,还有大半个月便是她的诞辰了。
原本自己是准备了礼物的,但此时又觉得有些不够了。
这几日都没有见她的机会,照这个趋势下去,恐怕只有她寿辰那天能够和她说上一两句话。
他思索着。
听闻太傅有着一只宝贝的太仓毛笔。
红玉为杆,黑晶为斗,用起来柔而不软,婉转流畅,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兴许可以用来讨一讨她的开心。
能够和他说上一两句话也是极好的。
打定心思,隔日一早的时候他便直奔太傅的府邸。
只是人才进府,便被一个女人缠上了。
“你就是燕国的太子?”说话的少女十七八岁的模样,生的极好。
貌比芙蓉,目似秋水,看人的时候不见扭捏,倒尽是大胆。
可燕长清满心满眼都是怎么哄心上人高兴,哪里有心思和这故作姿态的女人周旋。
“滚开!”
“你这人怎么那么不讲道理,话还没说上两句就开始吼人?”
燕长清后面跟着的谋士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赵娴。
这个女人脑子是哪里有问题吗?在她面前的,可是整个大燕的太子殿下啊。
手握四分之一的大权,要平了这太傅府,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而已。
赵娴后面跟着的丫鬟也极为绝望,自从她家小姐生病好了以后就像得了癔症一般,终日念叨着什么人人平等之类的话。
还不许他们跪她,直言希望彼此之间做朋友和好姐妹。
伺候她吃喝拉撒的丫鬟哪敢说什么其他的话,唯唯诺诺的应下来之后,过得比以前更加心惊胆战了。
就比如此刻,自家小姐听闻了太子殿下屈尊来了太傅府邸之后,便横冲直撞的冲了上来。
她脚程太快,太傅都还没到的时候便已然拦住了太子殿下。
连礼都没有行,开口便是那大逆不道的话。
丫鬟想死的心都有了,战战兢兢的过去扯了扯赵娴的衣角,压低声音说道:“小姐,慎言。”
“慎什么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同样是人,我凭什么就要忍他?”
才喘着粗气赶过来的太傅,听到这句话之后险些被气得撅了过去。
他抖着指尖,在下人的搀扶下白着脸颤着声音一字一句地呵斥道:“逆子!”
第152章 囚徒(18)
赵娴皱起眉头,横了一眼太傅,冷声质问道:“我说得哪里不对,他……”
“你给我闭嘴!”见赵娴依旧没有丝毫礼数,太傅气得脸红脖子粗,当场便打了她一耳光。
“小姐癔症又犯了,把她带回去,让夫人好生‘照顾’着。”
太傅压住怒火,看着下人捂住赵娴的嘴将之拖下去之后才暗暗轻呼了一口气。
他迎着燕长清拱手弓腰,哭丧着脸悲痛地说道:“太子殿下恕罪啊,小女上月落水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就经常说些颠三倒四的话。”
他扯着袖子揩揩眼角沾染到的冷汗,难过不已。
“太医诊断说她脑子被那场高烧烧坏了,总是会犯些癔症,不是有意冲撞殿下的呀。”
跟在燕长清后面的谋士郝子阳听了这话不由好笑,“可我不是听说这府中庶小姐被称之为燕都第一才女吗?”
“都是虚名,虚名,一群不得志的书生随意冠的笑谈而已。”
把赵娴夸得只因天上有的那些人,大都是一些郁郁不得志的酸儒书生。
他们盘踞在燕都的各个角落,在四方势力之中寻找缝隙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