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时间有限，我们最好在下午五点左右交。最晚不能超过六点――港交所一般七点下班。如果我们五点递交，他们或许可以在下班前审阅。如果还有后续的修改意见，有一定概率在同一天给出。这样我们可以更快地答复，加快时间表。”
“好，就按尹律师说的做。”林延听到能加快时间表，精神一振。
就这样散了会。乔安立刻收到谢莉的电话。谢莉说：“这个时间紧，我来写。有具体的问题我会电话问你。”
她语气匆匆，只是以最快的速度告知乔安。所以没有等到乔安回答，就挂了电话。乔安举着话筒听着一串忙音，有些无奈――谢莉在礼节上，总是要差一些。
她连忙给戴文通风报信：谢莉会主笔这道题，已经开始写了。
告诉戴文，也就相当于告诉了尹荷，让尹荷放心。
谢莉的速度很快。不到一个小时，一个答复初稿，加上招股书披露修改的markup，就已经传了出来。当然，还有很多内容待其他中介提供。谢莉也很不客气，直接要求各方在半小时内审阅并且提供相应信息。
“乔安。”谢莉又打电话过来，语气很急切，“过十五分钟，你去催一下中国律师和行业顾问。”
“好。”乔安答应了。
在谢莉的催促下，各方很快反馈了意见。又过了半小时，谢莉传出了第二稿。这一稿就比较完善了。谢莉要求各方在二十分钟内审阅并且提供意见。
各方都没有提出什么意见。乔安还特地问了戴文：尹律师有没有意见？
戴文回答：尹律师对谢莉的水平很放心，没什么意见。她已经在根据这一稿给港交所打电话通风报信了。如果港交所没意见的话，按照这一稿递交应该就行。
这一轮答复，就这样以超高的效率被交了上去。
林延在大群里@了尹荷和谢莉，对她们高效而专业地解决问题大加赞扬。
乔安松了一口气。港交所很有可能会立刻审阅答复，并且电话给出下一轮问题。但是至少在这一个小时，他们应该还是安稳的。
她手机亮了一下，是林延发来微信。
林延：你和戴文怎么回事？
第65章 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一时间，乔安心里天旋地转，无数疑问涌上脑海――林延知道了？是看出来了？可是他们不过是一起上了一个视频会议和几个电话会，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她以为她和戴文在工作的时候都绝对的公事公办。难道即使这样也难免会露出端倪吗？
她很快镇定下来，以不变应万变，给林延发了个问号回去。
林延立刻道：你别装了，我都知道了。
乔安：什么知道？
林延：你装什么纯。陈雪都看到你们俩在一起了。
乔安心里一凉，原来是陈雪。她就知道那天撞见陈雪没什么好事！
她这边沉默着，林延那边给她打来微信语音。她立刻挂断，那边又打来。如此循环往复了几轮，林延放弃了和她语音对峙，转而用文字给她发来一串串消息。
林延：你这几个月，装得还挺好。但是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有猫腻，果然没错。
林延：你和他谈恋爱，你们俩的领导知道吗？你们律所允许吗？你就不怕被发现了，丢工作吗？
林延：我小看了你。以为你工作得心无旁骛。没想到都忙成这样，你勾搭男人的功夫还是不减。不得不佩服。
他显然是怒火攻心，气上了头。看到他这样急，乔安反而冷静下来。她仔细一想，遇到陈雪那天，她并没有和陈雪介绍戴文，陈雪也没表现出认识戴文的样子。林延为什么能从陈雪那边得知她和戴文在一起了？八成只是陈雪描述了一下乔安男友的外貌，林延自己推断出来的。
既然这样，她决定概不承认。她说：我不知道你在发什么疯。这完全是没有的事。
又说：我前几天确实遇到了陈雪，但是我并没有和戴文在一起。
林延回复道：你少来。我拿了戴文的照片给陈雪指认，她都认出来了。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做婚介了，对人过目不忘？
原来是照片指认。乔安说：那天黑灯瞎火的，她能看出什么来。我那天没有和戴文在一起。
林延那边沉默了一阵，道：那就是有别人了。
乔安默认了。道：林总，我们现在的关系，探讨这些不合适。
林延问：什么关系？
乔安道：客户和律师的关系。
又说：丰收项目已经到了后期，能不能上市，可能这几个月至关重要。你真的要在这个关头让我难堪么？我可不希望因为个人原因，要求老板在这个关头换人来做丰收项目。最后环节换主笔律师，可能会影响效率和质量。
林延：你是在威胁我吗？我可不吃这一套。要是能换你早换了，根本等不到现在。
乔安道：去年确实找不到人替我。现在不一样了，我们今年也招了人。
林延那边估计情绪很差，默不作声了。在和林延打交道的经验里，乔安还很少有这种能让他吃瘪的经历，虽然有些暗爽，但是心里更忐忑，担心林延爆发，搞点大动作。她觉得还是应该安抚一下林延。
她对林延写道：都已经分开这么久，我不可能一直不move on啊。我们两个之间在很多年前就结束了。现在再提，也没有意义。况且我也知道你最看重你的事业。所以不管是从旧相识的角度，还是从工作伙伴的角度，我都建议你先把个人情绪放一放。不管怎么样，先忙完丰收项目再说。
林延还是不回复。乔安等了一会儿，意识到他是不会回复了。乔安虽然在安抚他，但是绝对激怒了他。他从前最恨的事就是被乔安说服和指教。但是偏偏现在，丰收项目还真的是他的软肋。他还在上学的时候，就好高骛远，一门心思往上爬。最开始的开局并不算顺利，从他在方信证券实习没有被留用开始，他就觉得郁郁不得志，更是下了狠心要做出成绩证明自己。如今，不管他是通过什么手段拿到了这家待上市公司的CFO岗位，离他最想要证明的顶峰就只差了临门一脚。
在乔安这吃了瘪，他选择不回复，把失礼当做某种对乔安的打击。乔安摇摇头，打算把这个小插曲告诉戴文。
她点了戴文的skype：在吗？有件事想告诉你。我去你办公室说？
戴文很快恢复：重要吗？不重要的话晚些再说。丰收项目，港交所又给了反馈。
果然，没过几分钟，尹荷又在群里丢了个视频会议链接，召集所有人五分钟以后上会讨论。
港交所对丰收项目的发行人有种种疑虑，这本来是需要出不止一轮正式的问题才可能解决，而每一轮的题量都绝不会小。尹荷不知如何神通广大，竟然说服了港交所以邮件和电话问题的形式解决。这也就意味着，本来那若干轮的题目，都要通过这种非正式的方式，连绵不断地问下去。
正式的题目，一般大家会花一两个星期甚至也一个月的时间准备。但是对于非正式的问题，时效性很重要，最好随时提问，立刻回答，同时递交招股书的修改。
在这个背景下，丰收项目进入了紧锣密鼓的“非正式”答题阶段。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所有人几乎昼夜不息，随时等待着港交所新的问题。尹荷接到问题，所有人立刻讨论，A&B飞快地撰写答复，再去递交，循环往复，十分磨人。但是这种折磨最终也达到了效果。在十月中旬，尹荷得到消息，说港交所的疑问基本上得到了解答，可以安排去排聆讯了。
看到这个消息，乔安都愣住了。在她接手的项目里，丰收项目绝对不算是一个好项目。这个质量的发行人，本来合规性就有种种漏洞，又偏偏撞上了对整个地产行业打击颇大的疫情，是有很大概率无法成功上市的。
谁能想到，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说到底，还是要算尹律师神通广大。”乔安总结。
她和戴文坐在出租车上，出租从西隧道过海，凌晨两点多，道路很空旷。除了高架桥上的一盏盏路灯，就是夜幕下显得过分宁静的海面。
“嗯，我老板确实厉害。”戴文说，“你和谢莉也功不可没。”
“谢谢你的认可。”乔安莞尔一笑。她太累了，往戴文身边靠了靠，倚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那天你说有事要告诉我。”戴文说，“你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哦，我都忘了。”乔安昏昏沉沉地说道，“前一段，我做婚介的大学同学，告诉林延我和你在一起，林延跑去质问我。”
“你怎么说的？”戴文问着，温柔地摸了摸乔安的头发。
“我没承认。”乔安说，“我那个同学，她本来也不认识你，我也没有介绍。大概是通过她的描述，林延觉得是你。我否认了，劝他在项目上市之前不要搞事。”
戴文的手停住了。他问：“你这样说，林延听进去了么？”
“大概是听进去了，就没有再回复我。”乔安说，“大概是觉得没面子。”
“那以后呢。”戴文轻声问，“这个项目结束以后，你打算怎么样？”
“这个项目做完了，我肯定就不理他了。”乔安愤愤地说，“都不是客户了，还有什么必要再交流。”
戴文轻轻地笑了笑，道：“我说的也不只是林延。以后我们怎么办？还这样瞒着么？”
乔安坐起身来，看着戴文的脸。车里没有灯光，戴文的五官在飞逝而过的路灯下很模糊。她有些看不懂戴文的表情。
“不然呢？”她问。
戴文耸耸肩，道：“不然就说明了呗。虽然不太常见，但是一个所里有一对，我觉得也不是不行。”
如果不是一个团队的上下级，确实也是可行的。但是这个问题并不是可不可行。真正的问题是，他们根本还没到那一步。乔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想做那个在一段关系里去纠结“我们到底走到了哪一步”的人。她甚至有点恼戴文这个态度，似乎把问题推给了她，让她去推进这段关系的走向。
工作已经很累了，每一天都是排得满满的时间表。项目上时间表互相撞车已经让她很头痛，为什么好不容易谈个恋爱，居然还是这些破事。
但是她也不想和戴文吵架。她轻飘飘地说：“你说得对。如果水到渠成的话，自然是车到山前必有路。”
戴文对这个答案，显然有诸多的不满意。但是他一时间也没有找到反驳的点，于是沉默了下来。夜里交通顺畅，车速飞快。没多久就到了楼下。戴文结了车费，拿了小票。乔安进楼按电梯。
电梯到了，乔安很顺手地分别按下两人所住的楼层。戴文看了一眼，云淡风轻地说：“咱们两个住同一栋楼，居然还是不同的楼层。这件事现在看来真的挺不合理的。”
“如果住同一个楼层才更不合理吧。”乔安说。
乔安的楼层比较低，先下了电梯。戴文犹豫了一下，跟在她身后走出了电梯。
乔安回过身，挑起眉看着他。戴文笑了笑，道：“你不该请我进去坐坐吗？”
乔安把手机屏幕举到他面前，道：“哥，已经两点四十五了。你确定要今天？明天还要上班呢。”
戴文说：“我又没想做什么，一起简单睡个觉都不行吗？”
“不是不留你过夜。”乔安道：“只是实在太突然，我家也没有留你日用的东西，现在要凑一套估计也凑不全。”
戴文道：“好，我猜你这一段也够累的。”
说着，他张开手臂。乔安会意，和他抱在了一起。戴文的体温透过衬衣传来，是很舒服的一个温度。
“对不起，这段时间冷落了你。”乔安闷闷地说，“你也知道的，我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特别是这星期，三天加在一起也就睡了十个小时。”
“我懂啊，这不怪你。”戴文拍着她的背，“现在尘埃落定，聆讯也排上了。明天实在不行，就请个病假吧。”
“不行啊，路易现在对雪绒花项目逼得很紧。他本来就对我有点不满意，我怕他把我从项目上拿下来。”乔安说，“实话说，我觉得他当上合伙人就变了。他原来没有这么强人所难。”
戴文道：“当合伙人肯定是另一种思路，你就慢慢适应吧。而且把你放在雪绒花项目上，本来就是我老板的主意。就算他再怎么样，也不会把你拿掉的。”
“真的？”乔安从戴文怀里抬起头，“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想让他不满意。我很欣赏他，所以也很看重他对我的评价。”
“其实这个项目，你不需要这么焦虑。”戴文对她说，“给你透露一点小道消息――这个项目不会那么快。”
“什么意思？”
“具体就不说了，反正股东之间有纠纷，现在公司还在内斗，我看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戴文感慨道，“这么好的项目，怎么偏偏就命途多舛。”
“往好处想，丰收项目这种烂项目，倒是快做出去了。”乔安笑道，“人生就是处处充满意外和惊喜。”
“嗯，你也是意外和惊喜。”戴文说着，吻了乔安的额头，“去睡吧，明天起晚点。”
丰收项目在十月末聆讯。聆讯后之后，招股书撰写工作接近收尾。戴文早就开始和对家谈承销协议。在香港承销协议谈得差不多以后，乔安负责谈国际承销协议。这个项目的商业条款相对简单明了，谈起来问题也不太大。
这天早上，乔安忽然收到了林延发来的一条语音。她点开，听到林延火急火燎地说：“付给XX投行的那笔钱，最好在上市后一周内退给我们。这个能不能放在承销协议里写清楚？我们也不是做慈善的，需要他们给一个承诺。”
XX投行是项目上后期引入的一个小承销商，商业职位只是联席账簿管理人，实在是无关紧要的一个角色。乔安听得莫名所以。再看微信界面，林延已经把这条语音消息撤回了。
乔安问：林总，是要我们改商业条款吗？
林延回复：不用，我发错了。不是发给你的。
乔安问：如果是想改投行的佣金，还是需要告诉我们。我们反馈给对家律师。
林延道：不是这回事。不是佣金。反正和你们没关。承销协议不用改。
乔安没有再问。过了一段时间，承销协议定稿。丰收项目在十一月中上市。由于香港受疫情影响依然没有通关，所以上市敲钟采取线上形式，敲电子钟。上市晚宴也采取粤港两地同步进行。主会场在珠海，公司宴请四方。副会场在香港的一个酒店，没有公司领导参与，只有banker、律师、会计师，以及一些投资人。
这是丹妮加入A&B后第一个上市晚宴。她打扮得很隆重，穿着无袖长裙和细高跟，兴奋地在乔安身边喋喋不休。
“戴大帅哥！”詹森举着酒杯，向A&B这一桌走来。他已经有些微醺了，脸上泛着红。
“我去一下厕所！”丹妮立刻起身，在自己的裙子上绊了一下，几乎是落荒而逃。
“恭喜你们啊！”詹森有些醉醺醺地说，“实话说，没有尹律师，这个项目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做出去。如果今年做不出去，谁知道明年还能不能做的出去…可惜今天尹律师不在香港，戴律师，我敬你一杯。你找机会帮我和尹律师传达一下我的赞美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