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诚吃饭,谢茉陪在一边。
看着卫明诚开始有条不紊地挥筷,谢茉语速不快不慢地把这几天的事娓娓简述了一遍。
“我给朱售货员一个崭新的军用水壶会不会太败家了?”谢茉说,“可,咱家令两个也都很新,况且我都用过。再拿给旁人,总觉得不大好。”
卫明诚顿住筷子:“没事儿,东西拿回来就是给你使的。自用,送人都没问题,随你心意。”
默了默,他低下头说:“触口的物件,既咱们用过,是不好送人。”
谢茉眼中的笑意一下子化开,含着一丝了然的促狭。
她说:“我就是这么想的。”
卫明诚掀眸看了谢茉一眼,安抚道:“回头我拿回几个用旧淘换下来的,搁家里给你走人情用。”
谢茉面上笑意更盛:“嗯!”
“我明儿想喝排骨汤,今天朱售货员拍胸脯跟我保证,明天一定给我弄两斤来。”说完,谢茉脸上那丝肉疼一扫而空。
肉就算并非每日买,隔三差五总要吃的,和售货员打好交道,就不会缺肉,还能挑肉,寒冬腊月里她或卫明诚便不用早起去排队抢肉,排队买肉还要被不知名的老大爷呛呛……谢茉自我安慰。
“这样很好。”卫明诚赞同她的做法。
谢茉拿筷子夹起一块猪油渣放到卫明诚嘴边,笑溶溶地看着他。
卫明诚眸底笑意一荡,张嘴卷入口中。
谢茉若无其事般放下手臂,又讲起置物架:“你看见了吧?今儿下午木匠师傅送来的,我把拉帘也挂上了。”
“屋里齐整不少。”卫明诚颔首。
谢茉双眼亮晶晶:“就差编筐了。”
“离下回开集还有几天,你要着急,我就去老乡家跑一趟。”卫明诚声线低沉,腔调认真,甚至含着几分宠溺的纵容。
谢茉摆手拒绝:“不用。这两天我先规划一下家里物品,不着急。”
“嗯。”卫明诚目光垂落,唇角微微勾起。
静谧的夜里,韵黄灯光围拢着俩人,不会觉得孤单索寂,反而让俩人越来越紧。
谢茉讲述每一句话的语调或高或低,脸上表情或笑或娇,细微处总不尽相同,唯一不变的是卫明诚聆听的姿态,身体不自觉歪斜,那双深如黑夜的眸子黏连。
这样的夜,这样的俩人,宁谧美好得时光都慢下脚步。
卫明诚亦在享受。
听她絮述家常琐事,听她规划两人的家,他内心只余大片温软。
“看我干嘛,快吃呀。”谢茉嗔怪。
卫明诚低低“嗯”了一声,转回头自己夹了一筷子猪肉渣喂进嘴里。
然后,他又喝了一大口疙瘩汤,咀嚼的动作停顿一瞬,继续如常咀嚼吞咽。
谢茉眉梢轻挑,问:“怎么了?”
卫明诚:“没,吃太快噎了一下。”说完,拿起碗一仰头把内里的疙瘩汤都扫进口中。
谢茉略一忖度便明白了。肯定是疙瘩汤里的面疙瘩块太大,没搅开里头还包着干面粉。面疙瘩搅得细而小才能煮透入味,口感香滑软糯。本该一点点倒水搅拌面粉的,可她当时一不留心水瓢脱手,大半瓢水一股脑倒进面粉里了,搅出来的面疙瘩自然大。
谢茉为卫明诚刻意“毁灭证据”湮埋真相的做法,既好笑又窝心。
由此,她也不戳破,用眼尾余光瞥了瞥正弯腰收拾桌面的卫明诚,眼波不由地摇曳。
卫明诚把桌面拾掇干净,端起碗筷去院子里清洗。
谢茉眉眼弯弯,坐在堂屋门口,后仰倚靠在门板上,一手环胸抱臂,一手捏着下巴,一会儿瞭望一眼天上清月,一会儿低眼看看洗碗的卫明诚。
卫明诚起身时,身形微一迟滞。
谢茉唇边的笑意立刻坠下来。
卫明诚放好碗筷,谢茉踱步到他跟前,捻起他军绿色短袖下摆。
不待谢茉仰脸说话,卫明诚捉住她的手,语焉不详地问:“你那个……没了吗?”
谢茉一怔,卫明诚掌心烈焰般的温度,唤回她心神。
谢茉故作风轻云淡“嗯”了一声。
说罢,抬眼,触上卫明诚火力十足的目光。
成年人之间,很多事情不用言明,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第070章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悸的躁动。
卫明诚的眸色深邃幽深, 像是两团浓密的黑雾,攫走全部映照而去的晕黄的灯色。
谢茉不由自主地用力磋磨指腹间的衣料,密密麻麻的钝疼从指尖逐渐扩散, 使谢茉迷蒙的思绪清明起来,她不自在地滑开视线, 轻咳两声, 暗恼将将的鬼使神差。
两息调整后, 谢茉这回大幅度地扯了扯卫明诚衣角,扬起脸,语音虽不高,但口吻不容拒绝道:“给我看看伤。”
这才是她捻他衣服的原因, 却被他曲解了。
念及此,谢茉颇为羞恼地瞪一眼卫明诚。
卫明诚怔忪一瞬,面上表情微妙地停顿两秒, 而后他安抚似的轻轻摩挲谢茉手背, 嗓音低缓道:“真不严重。”
谢茉抽回手, 反向摁住卫明诚手指, 秀美蹙起:“那就给我瞅瞅。”
对上谢茉蓄满关切的清透眼眸,卫明诚心头蓦地一蜇, 甘心情愿退步投降:“行, 你先放手。”
谢茉缩回手, 一瞬不错地盯视卫明诚的动作。卫明诚捏住衣角, 悄悄朝谢茉瞥去一眼, 犹豫一瞬,抑住心间刹那斥涌的浮躁, 将上衣脱了下来。
韵黄的灯光投打在卫明诚躯体上,给他肌理流畅完美的胸膛、小腹、肩胛。脊背镀上一层暧昧朦胧的薄晕, 然而谢茉却未把目光放在欣赏男色上,她眼见娓娓颤动,情不自禁抬起手,用沁凉的指尖轻轻触上这一道道新旧交错的痕迹。
卫明诚前胸靠近心窝处有一道蜿蜒狰狞的缝合伤疤,后背还有一道横跨大半上身的疤痕,从蝴蝶骨一直延伸到斜侧腰窝处,而这两处仅仅是最骇人可怖的,其他大大小小的伤痕零星散落。
或深或浅、或长或短的印迹无不在叙说着,这个男人战场上是何等的凶悍无畏,他能走到今天,成为军区年纪最小的营长,甚至即将成为年纪最小的团长,因由不言自明,便在他身上这些深深烙印里。
这还是谢茉第一次看卫明诚的躯体,先时亲昵,她粗略抚摸过,意乱情迷之际,根本反应不及指腹下偶遇的起伏疤印。
她清楚战场刀枪无眼,奋勇杀敌的战士们无时无刻不在拿命拼搏。
这一刻,谢茉对前世流传那句“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有了更清晰深刻的认知。
这一道道伤疤,便是对这句话最直白的诠释。
谢茉不由地脱口问道:“后背这道伤疤是怎么回事?”
沉默数秒,卫明诚还是回答了,口气波澜不惊,尽力把当时凶险的战况描述得平淡:“当时我们和敌人的子弹都打没了,最后近身搏斗,我们连当时新入伍的一个战士吓懵了,我挥木仓格挡砍向他脖子的刺刀时,身后没防备被滑砍了一刀。”
顿了顿,卫明诚又温声道:“就是伤疤看上去吓人,其实伤口不太深,调养一个来月就恢复了。”
“他们都称呼你‘战斗英雄’,是因为这一场仗吗?”谢茉清晰记得谢济民曾提过卫明诚是战斗英雄,听过他光辉事迹,那时候她还对战斗英雄在如今年月的含金量不甚了解,便可没深问,但随着穿越日久,又生活在军区,相关常识耳濡目染也能明白不少。
这年代的战斗英雄会受到全民敬仰赞美。每一个战斗英雄都有着非凡的经历。
卫明诚停顿两秒,摇头否认,他指了指胸前蜈蚣似的伤疤,轻描淡写道:“是这里。”
谢茉催促:“详细说说呗。”
卫明诚包容地笑笑,说:“那场战役我们行动计划提前泄密,敌人将计就计,用数倍于我方的人包抄,没办法只能先突破敌人封锁火线解开困局,我们成功突围,继续占地任务时,在攻克敌人阵地的冲锋战斗中,我不幸中弹。”
“既然能成战斗英雄,那么你们阵地任务该是圆满完成了,所以,你是带伤率部冲锋?”谢茉一双黑眸沉沉的没什么情绪。
卫明诚迟缓一瞬,颔首:“实际上当时别无选择,若是那座阵地夺不过来,后续计划根本没办法推动。再者,已经牺牲那么多人了。”
谢茉上前紧紧抱住卫明诚:“不要难过。”
卫明诚揽住她腰,笑说:“都过去了。”
谢茉:“嗯。”
良久。
谢茉退出卫明诚怀抱,转到他身后,细细打量。
笼罩在多情暖黄的光线中,伤痕仿似多了几丝扣人心弦的温柔、坚韧。
谢茉轻轻吸口气,浓长的眼睫稍稍一掩,遮住眼底涌动的情绪,她骤然踮脚探身,吻上了卫明诚蝴蝶骨处的伤。
轻轻地,柔柔地,流溢出丝丝缕缕的怜爱。
眼下的肌肉陡然绷紧。
卫明诚似乎怔住了。
谢茉没去理会,而是将视线一寸寸下移。
根据伤痕新旧判断,卫明诚这回的伤的确没流血,但后腰处大片的青紫淤痕看起来却很吓人。
谢茉神情闪动,探出手指,用指腹轻轻按上去。伤处的皮肤温度异乎寻常的高,谢茉指尖不由地微微发麻,蜻蜓点水似的,她轻轻用指尖勾勒淤青边沿。
卫明诚敛回神,转过身,攥住她手腕,喊她的名字:“茉茉……”他一贯醇厚低沉的嗓音变成嘶哑的烟嗓。
“嗯,是我。”
谢茉怔怔地,看着卫明诚捉住她纤细皓白的手腕。
卫明诚喉结来回滚了又滚,虔诚地抬起谢茉的手腕,垂首,用唇轻轻触吻她手腕内侧。
敏感的手腕内侧传来绵连磨人的酥麻,谢茉不受控制地打了个颤栗。
她下意识想缩回手臂,却被卫明诚温柔地制止。
他的吻,轻柔又克制,却莫名带着股不容拒绝的霸道,从她手腕内侧,一路摩挲啄吻,手臂内侧、手肘、肩头、脖颈、肩窝、耳朵内侧、耳垂……
卫明诚湿润灼热的气息渐渐裹挟了谢茉所有感官,在他凶狠攫取她的双唇时,她整张脸烧得像是着了火,荼蘼绚丽得惊人,恰似应了“颜若桃花,眼如横波”这句话。
两人的唇舌纠缠,难分难舍。
谢茉探手摸上卫明诚脑后发茬子,小幅度游动,那些湿漉漉的碎发在她掌心挠痒,留下润湿的痕迹。
两人气息交融,合成一股奇特的味道。
卫明诚仿佛受此牵引,碾压辗转在谢茉唇上的力道越来越重,终于,一个恨不得将她吞噬殆尽的吸嘬后,谢茉尝到一丝铁锈味,她迷蒙混沌的脑子未反应过来,不知所以轻喃他的名字:“……卫明诚。”
卫明诚的抬起一只手,指腹在她柔嫩秀致的脸颊上流连,闻声低低应了一声,唇舌却片刻不舍离去,反而反复舔舐扫荡,丝丝缕缕的血腥气在唇齿间发酵,好似生出别样刺激蛊惑的韵味,他的吻,和探出衣衫的动作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谢茉只觉呼吸困难,口中的空气、津液被一一掠夺走,属于卫明诚滚烫的男性气息铺天盖地般将她覆盖,身体又酥又软使不上半丝气力,只能紧紧搂住他劲腰。
待谢茉稍稍回神时,人已被卫明诚按压在床上。
“可以吗?”卫明诚焰火般的眼神投注在怀里人身上,腔调却平稳,甚至含着几分清醒克制。
谢茉对上他眼眸。
这是一双深沉的、混沌的、仿若沼泽深渊的眼睛,内里酝酿一场山呼海啸般的风暴,映衬不出哪怕一丝丝的光亮,里面充斥着男人最直白渴慕的欲·望。
而在这份能将人烧化的欲·求里,卫明诚硬生生劈出一道克制清明,忍住立马吞掉她的冲动,停下确认她的意愿。
谢茉素来清透的眼眸蒙上一层薄纱般的水雾。
两人的目光越过朦胧暧昧的灯光相缠。
谢茉阖上眼目:“嗯。”
轻轻的一声“嗯”,坠落于沉静的夜晚,这一丝轻音好似一缕拂过水面的柔风,颇有几分撒娇纵容的意味。
谢茉应下,卫明诚反倒不着急了。
他伸出手指从她额头向下探索,而他的指点仿佛跳跃的火焰,沿着她侧脸耳骨摩挲至肩头、锁骨,而后又隔着衣服描摹她起伏的山峦和收束素窄的腰,最后驻留在她纤巧的肚脐上摩挲打圈。
谢茉整个人像是一团烧着了的火。
一滴汗从她额头悄然滑入鬓边。
卫明诚顺势侧首,将它卷入口中,然后依照手指滑行的路线,将她沁出的细汗一一舔吞入口腹。
谢茉像被烫到一样,浑身不禁轻轻抖索,像一朵承受风吹雨打的娇嫩的花朵。
衣物一件件从床上跌落在地。
“咣当!”是卫明诚腰带触地的声音。
谢茉再忍耐不住,嘤咛出声。
堂屋的灯没来得及关。窗外月色溶溶,烟水一般,穿过透明玻璃,薄纱似的笼在谢茉脸上,和她情潮涌动的眸子形成明裂的反差,却诡异得摄人心魂。
“卫明诚……明诚……”她不自知地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