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诚眼疾手快把她勾腰揽进臂弯里:“怎么?”
“想洗澡,没力气了。”她用手肘顶了一下卫明诚,含含糊糊抱怨。
“你别动。”卫明诚大掌拢着谢茉肩头,轻轻摩挲拍打着, “有我在,安心。”
“洗干净……”谢茉嘟囔了两句,脑袋已彻底迷糊。
没一会儿, 意识便堕入黑沉海。
卫明诚抱谢茉里里外外清洗干净后, 将人擦干, 动作轻柔地放上床, 盖好薄毯,又轻手轻脚去冲澡。
回到卧室, 谢茉已沉入酣眠, 她那双总是鲜活的眼睛轻阖, 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泓浅影, 一边脸贴着枕头, 露出的另半边脸颊呈现润泽的绯红,同样嫣红的唇, 因微微肿胀显得饱满水润,像是要滴出水似的。
谢茉睡得四肢舒展, 姿势和卫明诚离开时毫无二致,足可见她的疲劳。
卫明诚后知后觉生出些许愧疚。
动作小心地迈上床,从后轻轻拢上谢茉的腰背,来回爱不释手地细细摩挲,没一会儿,情不自禁凑头过去,落下一个个轻柔的吻。
他跟谢茉终于走完结婚的所有步骤。
谢茉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哪怕只是发呆什么都不做,也总能吸引他目光和心神,因而他也在很早时便明白谢茉缺乏安全感。
他耐下性子,敞开心扉,一点点软化谢茉无形防备的棱角,两人慢慢靠近贴合,在这过程中,谢茉也逐渐打开自己,筑造的高墙对他开辟了一道门。而他自己,也在期间被谢茉的明媚和舒朗感召,反思过去人生,曾经困囿他的种种束缚,也在一一解绑,他放弃为难自己,内心逐步自洽圆融。
终于在今晚,俩人合二为一。
这不仅仅是一个婚礼流程,更代表着谢茉彻彻底底、完完全全接纳了他,比起简单直接的**·欢愉,后者更令他愉悦满足。
这一刻,他的心被填满,鼓鼓囊囊,欣悦、满足、怜爱、愧疚……最终都化为一腔柔情爱意。
多到满溢的感情,让他不知该拿谢茉怎么办才好,只能强自压抑,化成一个个轻如羽毛的吻,烙印在谢茉身上。
宣誓一般,叹息轻唤:“我的……茉茉。”
不知是睡姿保持太长时间,还是被卫明诚细微的动作打扰了,谢茉精致的眉心微微蹙起,回应似的,软绵绵“嗯”了一声。
卫明诚等待半晌儿,又没声了。
他重又阖上眼后,却难以入睡。
……
第二天,晨光熹微时分,卫明诚便醒了。
立时下意识去看枕在自己臂弯的谢茉,还在沉睡,她一只手并拢蜷缩在他胸前,另一只手搭在他腰上。
他细细端看了一会儿谢茉安谧的睡颜,依依不舍下床穿衣。
卫明诚从屋里走出来,正面向东方,此刻朝阳已露出尖角,泄出橘金色的光辉,天边流云被镶上一圈光边,焕发出蓬勃活力,就像他此时的容光。
他洗漱好,查看完厨房菜蔬,想了想,拿上铝制饭盒去食堂打饭,出门前,没忘系好风纪扣,遮住喉结下方那一块微微刺疼的皮肉。
那是第二回谢茉泄愤啃咬留下的红痕。
卫明诚唇角不自觉上扬。
临走前,又去卧室看了一眼,昏暗的光线中,只能看到谢茉背身侧卧的轮廓。起起伏伏,细瘦山峦般横陈着。
临转身之际,再回望一眼,卫明诚方转身大踏步离去。
日上三竿,赤白的阳光斜穿过透明玻璃铺洒在谢茉脸上,烘烤出一腮酡红。谢茉悠悠醒转,怔怔出了回神,便伸个懒腰坐起身。
嘶,腰特别酸。
谢茉躺回床铺,扬手捶了捶。
想到罪魁祸首,她不由地龇牙哼哼。
磨蹭了好一会儿,谢茉起床出房门,用温在煤炉上的热水洗漱后,进屋才发现堂屋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物质饭盒,饭盒底下还压着一张纸条:“我在食堂打了早饭,放在厨房铁锅上蒸着保温,取时小心烫。”
下面又另起一行,写:“记得好好吃饭。”
谢茉抿唇盯着纸条,眉眼却渐渐弯起,心里的气恼到底散去不少。
她慢腾腾踱步去厨房,果然土灶灶膛里燃着两根木柴,不过只剩一指长短,以此推断,卫明诚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掀开锅盖,露出三个饭盒,谢茉用毛巾垫手拿到堂屋,在桌子上晾凉一会儿,打开盒盖,三个饭盒里分别盛着小馄饨、饺子、油条。
谢茉吃了小馄饨和油条,至于饺子她预备中午煎着吃。
昨晚体力消耗太大,谢茉把所馄饨和两根油条包圆,喝着馄饨面汤歇息好一阵,慢慢地,身上才重生力气。
院中起了微风,谢茉到院子中叉腰感受,暖洋洋的风轻抚在脸上,舒服极了。
她长长喟叹一声,觉得自己可算活过来了。
念起昨天托朱售货员帮忙留的排骨,谢茉换好衣服,提上编制提篮,慢悠悠逛去农贸市场。
朱售货员递过排骨,问:“够吗?”
两斤排骨沉甸甸的,足够了。
谢茉笑眯眯付好钱票:“够了,够了,真是多谢你了。”
这排骨是长条肋排,其实谢茉更想要小排,或筒骨,前者糖醋,后者烧汤。但这里并不是后世分门别类的超市,谢茉不能要求更多,肋排煮汤也成,只不过……
谢茉接过来在提篮外侧比划了一下,发现装不下,余光瞥见案台上的砍刀,于是向朱售货员求助:“能帮我把排骨当中砍断吗?”
“没问题。”朱售货员一口应下。
“哐、哐、哐”几刀下去,排骨段成长短差不离的两截。即便是切肉买肉,时日长了,也能修炼点技能在身上的。
谢茉装进提篮道谢。
“这有啥。”朱售货员笑呵呵,露出不值一提的表情,转而问,“咋不吃肉要吃排骨哩?这排骨你要咋吃?”
这年月瘦肉都不被待见,更何况挂不了二两肉的骨头,干巴巴、硬邦邦的骨头有什么好啃的,摆出来都没人买,还是说人干部家庭吃惯了肥肉,想换换口味?
可那肥肉咋能吃腻呢?真想不通。
朱售货员暗自啧啧,到底没忍住问出口。
这就是时代的鸿沟了。
谢茉看出来朱售货员的困惑,却不准备解释,认知这个东西最是顽固,不去亲身经历吃肉不吃肥、甜品不要甜的时代,一切解释在当下都是假大空。
谢茉笑眯眯说:“就煮汤喝。”
朱售货员:“还怪会吃的。”
谢茉心想可不得仔细琢磨,毕竟有句话叫“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不过在当前讲求奉献拼搏、讲求螺丝钉精神,她可不敢说这样带着浓浓享乐主义的话。
谢茉笑笑没接话茬,而是提上篮子跟朱售货员道别。
目送谢茉离开,朱售货员拿抹布一抹案板,抹掉碎骨头渣滓,他还是没弄清楚,明明有钱有票,偏偏不就旁人一窝蜂抢的好肉,要买一堆骨头回去。
奇奇怪怪。
抖掉粘在抹布上的碎骨头渣滓,朱售货员坐到脚边的椅子里,拎起挂在椅背的军用水壶,拧开盖子灌了一大口。
管她呢,爱吃啥吃啥,能捎带他就捎带。
把玩了一圈水壶,拧上盖子。
啧。
这水壶就是好。
***
谢茉路过供销社时,想起家里面条见底了,便提步走了进去。
昨天卫明诚回家那会儿,她就想起奶奶曾念叨过的那句话“出门饺子,回家面”,而她中学住宿那几年,每每放假回家,奶奶都会给她煮一碗面条,上头还会盖一个煎的金黄的荷包蛋,点缀几粒绿葱花,可惜面条她吃完后忘记补上,只能做了个快手疙瘩汤。
镇子上的供销社不像县城、市区的供销社或百货商店拥忙,谢茉进门时,林春芳正跟隔壁柜台的大姐闲聊,而隔壁那大姐手里正打着毛线。
见到谢茉,林春芳的眼睛就像拉下开关的电灯似的,“噌”地亮了。
她一面儿和谢茉打招呼,一面儿从柜台绕出来,挨到谢茉身边,抱住谢茉胳膊,说:“来找我,还是买东西?”
谢茉受她热情感染,也笑了起来:“来看看你,顺便带把挂面回去。”
林春芳咯咯地笑,带着谢茉胳膊摇晃:“什么啊,明明就是来买挂面的,我才是顺带的。”
“别晃,别晃,我篮子要拎不住了。”谢茉好声气制止。
林春芳笑哼一声,这才停下:“走,我带你去买挂面。”
谢茉哭笑不得被她拽住。
买完挂面,又闲聊了一会儿,林春芳不顾谢茉一再拒绝,执意将人送到门口,谢茉刚想说再见,便见林春芳挂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眼巴巴盯着她。
谢茉这才回过味来,敢情林春芳刚刚超乎寻常的热情,落点在这呢,她轻一挑眉,笑问:“有话跟我说?”
林春芳忸怩地揪住衣角,脸颊晕出红色。
见状,谢茉有所猜测,等了片晌,林春芳支支吾吾,话不成句,谢茉暗暗发笑,作势离开:“我家里有事,你不说那我可先走了。”
转身到一半,胳膊被林春芳抓住,她焦急留人:“先别走呀,我,那个……我就是想问问你李驾驶员的情况。”磕巴两声,后头林春芳一咬牙把话说顺溜了。
谢茉抱臂,慢悠悠说:“哦~”
果然不出所料。
瞧林春芳春满桃腮的模样,谢茉生出些好奇,她和李驾驶员在那趟顺风车上可是发生了什么?
第073章
既前头话已开闸, 林春芳便不再忸捏,跟谢茉细细道明那日的事。
原来那天李驾驶员不仅仅捎带了林春芳一程,把人送到她姐姐家院门口, 恰正撞上她姐夫家暴姐姐,还下车出手帮忙了。
“车刚在巷子口停下, 我就听见我姐的哭喊了, 跑过去我姐家门口围了一圈人砸门说情的邻居, 可不管用,我姐还一直哭。”林春芳恨恨地说,“我姐她婆婆还在里头骂邻居们多管闲事。”
谢茉不由地叹气。
虽说现有那句“妇女能顶半边天”,让女性挣脱封建枷锁, 扬眉喘气,但这股风潮显然没能吹遍大地,在地域更广袤的乡下, 还是守着旧时糟粕, 媳妇就该给夫家一家子做牛做马, 稍有差池, 家里男人便会“收拾”她,旁人无权置喙, 因为默认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 女人嫁人后, 就是夫家的人了。
好像嫁人后, 就自动退化为奴仆了。
这种思想, 在谢茉生活的年代都没能消除殆尽。
即便单提家庭暴力一项,放几十年后的在后世也是非常普遍。
“李驾驶员翻墙进去开门, 趁邻居们拦着劝说我姐夫那混球,我俩把我姐送去医院。我带我姐检查上药, 李驾驶员先去给领导办事。”
“李驾驶员认识县公安局的领导,跟我们姐俩商量后,他领我们去公安局将我姐的情况说了说,就有俩公安上我姐家把那混球带回局子,连吓唬带哄,我姐夫那怂蛋脸都白了,吓出一身汗,一个劲保证不敢再犯。”
“现在还不清楚他是真心悔改,还是假装骗人,不过李驾驶员帮忙打了招呼,以后公安巡街时,多朝我姐家那边逛逛。要是发现我姐夫还打我姐,就把人带回局子,屡教不改,让他蹲几天。三番两次蹲局子,除非他不想要工作了,不然一定会收敛。”
瞧见林春芳露出舒口气的放松表情,谢茉终究咽下堵在嗓子眼的话。
这时代,绝大多数人的思维里是没有“离婚”这一选项的,认为离婚和封建社会的休妻一样,非常丢颜面,且离婚的女人再没好出路。如此境况下,即便离婚错不在女方,女方也会被恶意揣测,被编排,被指指点点。
“李驾驶员有心了。”
“嗯。”林春芳笑抿了唇。
她对李驾驶员生出意动,不光是因为这事,两人先前便聊了一路,李驾驶员作为军区司机,跟领导去过省城、去过市里,县城更是三不五时走一趟,见过不少世面,人有趣,嘴皮子又利索,一开始她还手脚拘谨,不知不觉就松弛下来,和李驾驶员有来有回地聊天,后面直接追问李驾驶员她感兴趣的问题。
不过,这一点她就不和谢茉讲了,怪羞人的。
林春芳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晃着谢茉手腕说:“其实,我原本打算下班后去你家找你来着。”
谢茉禁不住笑眯眯打趣:“这么着急呀?”
“昂。”林春芳虽脸颊烫成红苹果,还是斜眼瞅着谢茉,含混应声。
她自觉十九岁,找对象的事不急,可她不急她妈着急,今早出门前就被他妈念叨一通,还透露又托人给她物色了几个不错的小伙子,她先寻人细访一遍,再安排她相亲。
林春芳可不就着急了。
军区里优秀的小伙子多,之前他们家也考虑过给她找当兵的,毕竟当兵的福利待遇比工人都要好。
但打听了一圈,和她年龄相当的,多数级别不高,要升级就得上战场搏命换军功,但枪炮无眼,万一牺牲她可就成寡妇了。如果选择转业,不到一定级别也捞不到好工作,最好就是去公安局,或工厂保卫科,又有转业降半级的规定,所以哪怕进了公安局或保卫科大概率也没啥级别。
既这样,还不如直接在当地找一个吃商品粮的,稳当。
李驾驶员却算特例,他工种特殊,上战场的机会小,就算转业,凭他会开车这个特长,也能继续摸方向盘。
要知道,她从小就听这样一个顺口溜“听诊器、方向盘、金不换的营业员;粮管所、广播站、电影放映、邮递员;食品所、棉花站、三尺讲台、军功干。”,而她妈给她找对象也是从里寻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