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单手操控着方向盘,抽空望了眼后视镜中的盛怀宁,用着调笑的语气,猝不及防说了句,“我们这个小圈子里,差不多都是同一个学校一起毕业的。习惯养成容易,改起来难,大家一时兴起叫的就还是以前的昵称,久而久之,许多同事还有合作伙伴就都跟着一起叫了。”
旧事重提,她有一分钟的不解。
随后,她就明白了过来,李维这是在解答她方才问贺尘晔的那个问题,可这小心翼翼的姿态,让她实在有些难为情。
盛怀宁忙扯出一个温和的笑,慢吞吞说:“我只是随便问问,一开始以为你们只有私底下会这么称呼他,所以刚刚有点意外。”
“这是爱称。”
李维是典型的西方性情,爽朗、肆意,心直口快,一说完就连笑了好几声,让一旁的贺尘晔急忙抬手按了按耳根的位置,还顺带着侧了侧身,妄想着能寻片刻的清净。
她凝了下眉,跟贺尘晔的动作差不多同步,却又不得不弯唇,给对方一些礼节性的回应。
未来的几天,盛怀宁跟着Elodie跑了几趟琴行,挑了些中意的寄回国,其余时间不是在购物,就是在酒店睡觉,十分悠闲惬意。
相比起来,贺尘晔就没那么舒服了,早出晚归。
回到酒店,要么抱着一沓报表在沙发上看,要么就是接打数不清的电话和视频,让盛怀宁看着就累。
直到回国前一天,贺尘晔才终于有了半刻的清闲。
两个人没出门,窝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看了会儿电影,就去收拾行李。
盛怀宁一如往常那般,看着贺尘晔忙里忙外,时不时会过去故意捣乱两下,被他捉着胳膊又按了回去。
她半趴在沙发上,裙摆被回勾着滑落下去,露出一小截光洁的小腿。
直到贺尘晔从购物袋中,拿出一条羊绒围巾,她低声说:“呀,我都忘记了,这是买给你的,快试试看。”
贺尘晔依言展开,在脖子上绕了两圈,走到她的面前,特地给她看。
盛怀宁帮着打了个精巧的结,身子后撤,瞧了一遍又一遍。
顿觉心口被浅浅地激起一层涟漪,连忙凑上去就想亲一下,却被桌上手机忽然传来的振动音吓了一跳。
反应短瞬,她撇了下唇,不情不愿地去接电话。
一看是罗稚,就笑着埋怨,“你好烦,这时候打电话过来。”
罗稚闻言,未理会,只严肃地问:“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啊,你不是知道?”她回了句。
“好,明天我来接你。”
盛怀宁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敛眸,“是有什么事?”
“等你回来再说。”
-
回到港城。
盛怀宁一下飞机,就将脱下来的大衣丢到了贺尘晔的怀里。
她一身轻松,走贵宾通道前往地下停车场。
站定后,罗稚驾车径直停在了她的面前。
从机场到明隽,只在刚上车的时候,罗稚跟贺尘晔交谈了几句,此后便是无尽的沉默。
盛怀宁脑海里的思绪,千回百转着。
从与罗稚的那通电话结束后,她就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是托罗稚找人调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
她的耐心可有可无,更是对事不对人。
当时她在微信上求了许久,罗稚都是缄口不言,只冷冰冰地撂下一句,回去详谈。
这不,盛怀宁现在一门心思都在盼望着别堵车,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让她实在如坐针毡。
良久,车子终于驶入地下车库。
盛怀宁一声接着一声催促,一迈入公寓的入户门,鞋子都来不及换,就回身怔怔地望着罗稚。
罗稚弯腰下去,边换鞋边掀眼撞上她的视线,表情一懵,一时之间变得吞吞吐吐起来,“那个......”
跟在两个人后面的贺尘晔早就换好了拖鞋,自然而然地拖着行李箱朝里走,语气无波无澜,仿若完全没察觉到这陡然沉闷的气氛。
“我去衣帽间帮你把行李收拾出来,”说完,又挪开视线,“罗经纪方便的话,可以留下来一起用晚餐。”
罗稚错愕几秒,“谢谢。”
话落,男人抬脚,径自进了衣帽间,还顺手带上了门,将里外彻底隔绝了起来。
为了保险起见,盛怀宁带着罗稚去了书房。
直到落锁的声音响起,她才迅速转身,话都说不利索,“到...到底什么事?”
罗稚轻蹙了下眉,双手叠放在膝上,靠回椅背,说:“明天有场应酬,老板吩咐我带着你去。”
盛怀宁怔忡了许久,依稀发出一声不解的短哼声,没懂眼前的人如此费力地卖关子,竟就只是为了跟她说这个。
她没再深想,声音低着,“娱乐圈里的陪吃、陪喝、陪玩,我做不来。”
罗稚把耳边落着的一绺碎发挽回去,知道她大致是想歪了,急忙出声把她拉了回来,“就只是吃顿饭,我带着你,你带着嘴就行。”
“喔。”
寂静几秒,她还是不太相信罗稚这般火急火燎,兴冲冲跑去机场接她,没有其他的目的。
这种小事,发条微信给她,都好过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陪她在这里闲扯。
盛怀宁眉尾一扬,直言:“你可以进入正题了。”
罗稚瞳孔骤缩,深吸了口气,默默组织着语言,过了会儿,才说:“你让我找人查的那件事......”
这话精准勾起了盛怀宁的好奇心,她翕张唇瓣,抢话:“是谁?”
“贺...”罗稚支吾着,忽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转而又道,“你去服务中心取车的那天,早上九点钟的时候,他也去了。”
看着眼前的人遥遥冲着衣帽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她本能地勾唇,呵笑出一声,“还有呢?”
“没...没了。”
盛怀宁不带任何迟疑,忍着半刻前惊悸的不适,抑制不住地怒喝,“告诉你找的那个人,我付钱给他,不是让他拿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来随意糊弄的,我盛怀宁的钱没那么好赚。”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她右手施了点力道,一把扯开了窗帘,不由皱紧眉头,“服务中心又不是特地开给我的,我可以去,他不能去?没有证据前,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这些。”
罗稚没想到自己仅说了这么几句,就让盛怀宁如此怒火中烧,暗暗懊悔不该这么草率。
她的本意只是为了提醒盛怀宁一下,毕竟凑巧的事情太多了,能提防就多提防一些,无奈她还是低估了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失语几秒,她起身走到盛怀宁的身后,一同望向窗外。
维港的黄昏,像是被人打翻了调色盘,火红晚霞渲染出一整片渐变的画卷。
盛怀宁闭了闭眼,冷静了些许,“抱歉,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考虑。”
“Dita......”
她再也佯装不下去,轻着步子到沙发前坐下,发出低低的一声叹息,“稚姐,你先回去吧,今晚不能留你吃饭了。”
罗稚自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跟她计较,任她敛眸呆滞着,抬脚出了书房。
阒静的客厅内,贺尘晔一收完行李就出来了,只是刚一坐下,不远处的房门就从里拉开,最先泄出来的是一缕暖黄色的光线。
随后,他察觉到有人路过客厅,在玄关窸窣一阵,才拂袖而去。
公寓内,足足陷入了快十分钟的沉默。
贺尘晔没再继续等下
去,悄步过去,叩了叩门,语速慢着,“宁宁。”
无人回应,他才推门进去,刚好惊醒了里面阖眼假寐的人。
女孩子倏然间睁开眼,下意识挺身靠到了沙发的角落,俨然是一副高度防备的姿态。
贺尘晔心跳忽然失拍,莫名有种心脏悬了许久忽然坠地的无措感。
眼前的这一幕,他仿佛在梦中预见过许多次,嗓音不自觉低哑下去,微弱而不稳,“你...在怕我?”
第33章 别吵/33
书房内静得出奇, 盛怀宁出神了半刻。
她逐渐怀疑,这么久以来的种种,是否只是她的一场梦。
梦里太美好, 她才不愿醒, 甚至是愿意一睡不醒。
仅一米多长的丝绒沙发,盛怀宁躺得很局促。
只是动作间,她偏过头,眼前不自觉又变得模糊起来, 隐约能看见贺尘晔那倍感受伤的眼神,还有被她三言两语支走后落寞的背影。
盛怀宁语音操控着熄掉了所有的灯光, 在一片黑暗中, 花费了许久的时间才将自己的心神收回来。
她呵出一口气, 恹恹地走了出去。
想必是贺尘晔离开前特地给她留了灯,使她不至于穿过客厅, 回卧房的路上被磕到碰到。
然而途径餐厅时,扑鼻而来的浓汤香气还有饭菜香味, 让她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长桌上的流苏桌布、鲜花、摆件,一丝未动, 只在靠厨房那边的角落里, 搁了一碗食材极为丰富的茄汁拉面, 和几份可口的小菜。
本就是不能久放的食物,加热餐板就显得多余起来。
盛怀宁拉开椅子坐下,执筷一挑, 递到嘴边咬了一口,软趴趴的口感用不着嚼, 就可以囫囵咽下。
她弯了下唇,又用汤匙盛了点酸豆角, 慢悠悠塞入口中。
酸辣霎时刺激了味蕾,她情不自禁红了眼眶,只能一口接一口地用拉面来缓解。
良久,盛怀宁渐渐接受现实,她的饮食习惯,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么一点辣椒就哭成这个样子。
她就是难过,甚至是有一瞬间,干脆想着让罗稚吩咐那人别再查了。
是谁都不重要,这世间纯粹的感情,存在的概率本就微乎其微。
-
翌日早,晨光微明。
盛怀宁拖着疲软的身子,从洗手间回到卧室,刚一坐下,欲呕的不适感再度袭来。
大概是昨晚吃完那份热汤面,又喝了冰水的缘故。
睡到半夜,她便开始呕吐不止,浑身的气力都被抽散了。
心里卯着股劲,纵使这会儿她早已饿到前胸贴后背,又被这病来如山倒折磨得不成人样,她也不愿给紫澜山庄打去一通电话。
又躺了会儿,盛怀宁从床头拿过手机,缓步去了厨房。
她翻出菜谱,一比一照着上面,从冰箱里拿食材。
忽然,丢在厨台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循声望过去。
亮着的屏幕上,通知中心里的未读信息,除却一条新闻推送,便是几乎同一时间贺尘晔发来的微信。
习惯使然,盛怀宁未给手机设置任何密码,任何消息的详情能很直观地看到。
短短一句话,她迅速一扫,就急急忙忙跑向玄关。
门一拉开,外边的矮柜上放着一个保温饭盒。
透明的材质,能看见里面装着的,正是她准备自力更生,尝试着要去做的靓汤。
龙眼莲子黄芪鸡汤,对现在的她来说,跟救命稻草无异。
她不由拢紧了手指,倏一抬头,不远处的电梯刚刚阖上,朦朦胧胧能嗅到那熟悉的香氛气味。
再回到厨房,她掀开保温饭盒的盖子,径自端到嘴边,热气瞬间在面上氤了层细密的水珠。
盛怀宁在味觉的冲击下,一次又一次地摁亮手机,痴痴地望着。
【老干部:早餐放门口了,记得热一下再吃,我先去公司了。】
一盅热汤下肚,精气神终于回来了些。
临休息前,她侧卧着从枕下摸出手机,开始思索着要不要给贺尘晔回复。
昨晚她情绪起伏不定,赶人走的时候,确实有些过于不近人情。
现在冷静下来,她竟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几秒钟后,盛怀宁不显情绪地回了两个字,【谢谢。】
发完又觉得太冷冰冰了,急忙撤回,重新编辑发出,【好。】
-
盛怀宁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三四点。
生怕她会爽约,罗稚直接跑来公寓抓人。
卧室内一片漆黑,罗稚是打着手机电筒进去的,先是低低地唤了一声,见没人吭声才上手拍了一把。
盛怀宁从鼻间哼出懒洋洋的一声,语调软绵绵的,“几点了?”
“下午四点。”罗稚关掉电筒,打开角落的落地台灯,还很贴心地把灯光调到了最弱。
“吃饭定的几点?”
“晚上八点。”
她慢吞吞坐起来,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泪眼汪汪地说:“都有哪些人啊?就必须要去么?”
罗稚弯腰拾起脚边的抱枕,丢回床上,“你就纡尊降贵去吃顿饭,吃完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大老板也在,应该都是些生意上的人。”她又适时补充了一句。
盛怀宁点了点头,微抿了下唇,慢悠悠蹭着重新钻回了被窝,脑袋深陷在绵软的枕头里,作势就要闭上眼睛接着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