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自己的骄傲,不想被人用可怜的目光注视。这么多年,白青溪也做到了不拖别人后腿。
今天这种情况很少出现,却偏偏在他刚与沈绿时认识不久时发生,白青溪有些抱歉。
握着扶手的掌心动了动,沈绿时轻声说:“白老板,我们是朋友,你不用这么客气。”
抛开张睚的关系不说,白青溪这个人,沈绿时并不讨厌。
会让她想起海城春日里,高挂枝头的玉兰花。
小路边上有潺潺的流水声,沈绿时猜测旁边应该是一条小溪,离烧烤摊远了,空气里还有一股淡淡的香。
身后的人听到她的话,求证似地问:“忘了问沈小姐,你名字里的‘绿时’,是哪两个字?”
电动车停在一座吊脚楼前,沈绿时抬头看向民宿牌匾上的五个字,上面风铃被吹出清脆的波音,她的话同样青凌悦耳。
她说:
“是‘橙黄橘绿时’的那个绿时”。
第27章 白青溪(4)
李康从前台后面绕出来跑到门口, 看到沈绿时载着白青溪,脸上露出惊讶和茫然。
眼瞅着沈绿时扶着白青溪走过来,李康想问‘白哥没事儿吧’, 又想说‘你俩都这么熟悉了吗’,最后却只是挠挠头, 指着那电动车说:“这是谁的车?”
木门旁边挂着照明的灯, 圆形的光晕像沾满油香的黄色鸡蛋饼,夜风吹的灯晕摇曳,也吹的人心晃荡, 白青溪看向身边沈绿时……被风吹的毛茸茸的头顶。
“路边烧烤摊老板那借来的,还得麻烦你骑回去。”沈绿时把手里买的烧烤串和钥匙递给李康,回身看白青溪:“白老板, 还好吗?”
她虽然搀扶着白青溪, 然而对方并没有把重量压在她身上, 隔着一层衬衫布料, 沈绿时双手握住他的胳膊, 掌心下传来紧绷触感,和她这种缺乏锻炼松软软的手臂很不一样。
沈绿时不知道怎么就脑子一抽捏了一下。
很紧实, 因为有肌肉。
察觉到自己的动作的沈绿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这算不算在骚扰啊……
白青溪被她捏的一愣,仅剩的一些低落情绪被沈绿时这么一搞全部都散了,他唇角压不下去,眼底都带上笑意。
还是没忍住,白青溪极轻地笑了一声。
沈绿时:……
李康眼瞅着前面两个人的脸肉眼可见的变成淡粉色。
发生了什么?
李康想说他先把白哥扶回二楼房间再去还车子, 他刚张嘴说一个字, 白青溪突然出声说:“没事, 我先不上去。”
白青溪似乎看了他一眼,而后垂下视线。
!懂了。
李康福至心灵, 像是知道了什么惊天八卦一样,脸上想笑,又因为担心白青溪而皱着眉头,沈绿时差点被他扭曲的表情吓到。
李康视线在白青溪和沈绿时之间转了一圈:“行,我先把车送回去!”
他中气十足地喊着,像是要去完成什么特殊的使命。
“……”看李康乐颠颠地跑出去骑车,沈绿时视线收回,在民宿一楼转。
这是一座四层小楼,站在门口能看到整个一楼大厅的布局,进门右手边是前台,左手边放着一张躺椅,白色的毛毯上面趴着一只小三花猫,此刻正仰着肚子呼呼大睡,看着也就一两个月大。
大厅地上铺着一张藏蓝色刺绣地毯,上面错落的摆着几张桌子,沈绿时猜想这里是吃饭的地方,楼梯后面有一道挂着门帘的木门,应该是类似后院的地方。
白青溪动了动,沈绿时烫手一样瞬间放开他胳膊,又问了句:“能走?”
“嗯。”
“很好捏?”他笑着问。
沈绿时:……?
白青溪没再揶揄沈绿时,他步子缓慢地走到前台后面。
墙壁上有一块毛毡板,上面写着房间门牌号,对应的号码下都有一串钥匙,是留着备用的。
白青溪在第四排中间的房间号码牌上取下一串钥匙,一边问沈绿时:“住四楼可以么。”
沈绿时走到他身边,看到大部分房间都贴着小小的‘有客’贴纸。
除了白青溪指的那间四楼的房子,只剩第二排还有一间没有贴标签的房间。
沈绿时指着二楼那里,随口问了句:“这间房还有吗?”
白青溪顺着她手指看过去,那间房......他笑了笑:“这是我的房间。”
沈绿时:啊......
看到她脸上表情似有些卡壳,白青溪慢慢坐在藤椅上,双手搭在膝盖处仰头看她,声音带笑:“你要是想住的话,我今晚收拾一下,给你腾出来。”
这是她今晚第几次丢人了?
“......不用不用。”沈绿时有些尴尬。
白青溪弯了弯唇,手指叩在前台桌子上,发出木头的咚咚声响:“寨子里都是木头房子,外面山上都是树林,所以防火很重要,房间内最好不要有明火。”
沈绿时有一双很好看的杏眼,垂下睫毛看着他时,没来由的让人心软,白青溪看着那双眼睛,又说:“木头的结构导致房间隔音很差,如果看电视或者刷手机,尽量不要太大声。”
“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讲。”
他坐在这,不像是要上楼的样子。
沈绿时点头表示清楚了,她接过钥匙问:“你不回房间休息吗?”
白青溪摇了摇手里的账本:“我要开始‘上班’了。”
民宿有一位管家叫邹勇,会帮着白青溪打理一些事情,邹勇家就住寨子里,晚上没什么事会早点回家。知道白青溪今天要回来,他把最近的入住信息都整理好放在桌子上。
沈绿时理解地点点头,“那好,你忙吧。”
“用我送你上去吗?”白青溪微笑着说。
“不用。”沈绿时摆手,“又不是小孩子。”
沈绿时拿过钥匙,从一楼大厅中间的木楼梯上楼,踩上去时,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想到白青溪说这边隔音很差,沈绿时脚步更轻,她经过二楼的时,发现这里有一小片空地,站在这能看到一楼大厅。
白青溪正动作吃力地将左腿搬起来,他背对着沈绿时,动作迟缓地把裤子慢慢卷上来,而后从柜子里拿出了什么东西给自己涂抹。
他……不是不回房间休息,而是他真的走不动了。
沈绿时手心蜷了蜷,收回视线。
——
李康已经把行李放在了房间门口。
推开房门,沈绿时环视周围,果然像白青溪说的那样,墙壁地板都是木头结构,进门旁边竟然还放着个灭火器,靠着门的一侧墙壁做成了石墙外观,房间中央是一张双人床,隔着一张秋千椅,边上是带有美人靠的窗户。
沈绿时打开窗户的插销,夜色里的灯火和月亮相得益彰地给这片古寨添上安谧与神秘,她坐在美人靠上,静静地看了会月亮。
她想起海城的月亮,好像没有看着这样近。
她又想起一次加班到夜里一点多,地铁停了,打车又没司机接单,大半夜的,沈绿时从公司骑单车十公里赶回租的房子里,门一打开,一地的黑,那一刻,她透过半阖的窗户,也能看到外面吊在天上的月亮。
月光不会吝啬,无论阶级高低,平原或是山区,始终平等地照在每一个人身上。
沈绿时又想起白青溪。
那个总是笑得很温和礼貌,睫毛垂下来,像小扇子一样的男人。
——
进寨子的第一天,沈绿时兴奋的睡不着觉。
在床上翻来覆去快一小时后,她‘蹭’地一个打挺坐起来。
窗外,夜色朦胧。
她想起白青溪说,民宿顶楼有一个看星星的地方。
——
白青溪正在顶楼喂猫。
小猫看着也就一个月大,他动作生涩又标准的用针管给小猫喂奶,计算着毫升,还没喂完,就听到有人上来的声音。
沈绿时提着裙子,姿势不太美观地趴在梯子上,和白青溪大眼对小眼。
她真没想到这上面还有人。
月光洒在地上,像是铺了一层薄薄的盐,沈绿时能看清对方温润的眼。
“沈小姐?”白青溪惊讶地扫了一眼她鸡窝一样的头和皱巴巴的睡衣:“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吗?”
沈绿时扯了扯衣角,咳嗽一声:“啊……有点认床。”
她思考了一下,还是爬上来了。
白青溪没对她的习性进行多余评价,他举起手里的小猫,声音在晚上显得格外温柔:“来摸摸它?”
小三花还没巴掌大,是刚来时在一楼看到的那只。
原来顶楼才是它的家。
沈绿时脚步很轻地走过来,白青溪说:“楼下房间是杂物室,没人住,别怕。”
她动作放松了些。
小三花猫瘦瘦小小一只,眼睛都还没睁开,沈绿时很轻柔地把猫抱过来,柔软脆弱的小身体触感神奇,她的心软了软:“哪来的小猫?”
“刚捡来没多久,应该可以做救助小院的第一只猫。”白青溪笑着看她,夜色里的面孔笼罩一层月纱。
白青溪坦然而望,笑意加深:“沈小姐上来是……?”
啊对,她是来看星星的。
沈绿时抱着猫环视一周,看到房檐那边放着的床垫,指了指上面说:“可以躺在上面看星星吗?”
白青溪挑眉笑:“你的精神,真的很好。”
奔波一天,还能这么有想法。
沈绿时眨眨眼:“邀请你看星星,一起吗?”
白青溪笑:“要不要给你配点酒?”
“算了,还要下去拿。”
沈绿时抱着猫转身,脱了鞋子摆在床垫旁边,卷发睡前洗过,她没打理,弧度便没有白天那么明显。
白青溪才发觉,她头发很长,发尾快垂到腰,睡裙外面披着白天那条围巾披肩,慵懒的像只猫。
白青溪在她后面的箱子里翻出一次性床单:“你想躺在上面的话,铺上这个比较合适。”
沈绿时点头接过来铺好,简单打理后才安心躺下来。
小猫抱着她的胳膊睡觉,白青溪坐在旁边挡住了一半的夜风,沈绿时惬意地深呼一口气,夜里还有些冷,她没忍住缩了缩肩膀。
“你知道吗,星星的光芒要经过几十光年才能到达地球。”沈绿时举起手,冲着天空比划:“所以我们看到的,其实是它几十光年前的星光。”
沈绿时感慨,这边晚上的晴天可见度很高,没有空气和灯光污染,星星多的像是在天空上撒了把白糖。
白青溪低头看她,虚心请教:“那这些几十光年前的星星,现在什么样了?”
沈绿时弯唇:“那要问几十光年后的人啦。”
白青溪坐在她身边,左腿伸直,右腿蜷起来,也看向幽静的夜空。
“在你家住真好,晚上还能来顶楼吹风,那些游客都很喜欢吧?”
沈绿时拍了拍她身边,让白青溪躺下来:“你坐着……会不会不舒服。”
这片空地很小,沈绿时往一边挪了挪,白青溪怕她介意,摇头说:“没关系。”
躺在一起,怕她觉得冒犯。
“躺下吧。”沈绿时还是担心他的身体,白青溪今天没少折腾。
双手垫在脑袋后面,沈绿时闻到白青溪身上有沐浴液的香味,应该是洗了澡以后又跑上来喂猫。
这上面露天,沈绿时没什么不自在:“我躺着,你坐我边上,我也有压力。”
白青溪看着她眼睛,见她并没有排斥,这才缓缓躺在她身侧。
沈绿时诶呀一声:“等下,压我头发了。”
白青溪:……
夜风如同一张温柔的网,裹着山林中沁人的草木气息拂在脸上,沈绿时离开海城的真实感在此刻到达顶峰。
“没有别人上来过。”白青溪突然说。
啊?
过了好一会儿,沈绿时才有些惊讶地问:“你是说,这个顶楼,其他游客没上来过?”
这么适合放空的地方,为什么没人来。
白青溪点头:“嗯,木头隔音差,有人在顶楼走来走去,难免会打扰到其他客人休息,所以除了我和李康偶尔上来拿东西,不会有其他人上来。”
在客人入住第一天,白青溪除了防火和隔音的叮嘱之外,也会强调一遍顶楼不可以上。
但刚才并没有和沈绿时讲。
沈绿时支起上半身看他。
白青溪一只胳膊垫在脑后,此刻见她撑起身体凑过来,微微一愣。
沈绿时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攥成拳头,像一个话筒样递到白青溪面前,眯眯眼笑:“那采访一下白老板,我怎么能上来?”
很近,她的眼睛里都是笑意。
“沈小姐……”
白青溪想了想,看向她漂亮的眉眼:“沈小姐是我的朋友。”
朋友不在客人的范畴。
——
沈绿时的生物钟和寻常人不太一样,早九晚六等于要她命,午一晚十才是她脑子清醒的时间。
她醒来时又是一点。
后知后觉地发现,最近竟然都没化妆,沈绿时洗漱完对着窗户照镜子,感觉皮肤都变好了不少。
在美人靠上坐下来,沈绿时打开电脑,在空白文件内编辑这次的选题,反复输入又删除,最后啪的一声合上。
没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