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不断传来奋笔疾书的沙沙声，和白板上走动的时钟滴答声混杂在一起，莫名勾起人紧张的情绪。
直到时针指向四，秒针停留在十二的那一刻，方才的叮咚声再次响起。
“请大家停止作答，现在开始收卷。”
导演的声音又从喇叭中响起，林芷茗放下手中的笔，等着工作人员从身后走来拿起她的试卷。
考试结束，刚才还在紧张写题状态的同学们都轻松了许多，依稀的聊天声响起，夹杂着些许轻快的笑意。
试卷收齐后不久，有个穿着白衬衫打着黑领带的高个男生走到讲台上，银框眼镜在太阳下反射出亮光，看起来似乎是个儒雅的高材生。
在众人好奇的的目光中，他开口道：“各位同学好，我叫宋贺章，南城外国语大学法语专业的研究生，同时也是小屋的助教，接下来，将由我向大家发布任务。”
林芷茗本来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还在绞劲脑汁思考着是谁，听到声音和自我介绍后，骤然反应过来——这是宋贺诗的亲哥哥，宋贺章。
因为经常和宋贺诗一起玩，林芷茗时不时能见到她的哥哥，虽然许久未见了还是有印象。
之前聊起的时候，她还以为宋贺章是参加节目的学生，完全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节目组的成员之一。
等到掌声欢迎助教完毕，宋贺章微笑着，道：“半个小时后，我们会公布成绩排名，并且根据排名发布特别任务。”
听到这句话，台下许多人都开始抽气，有个男生“啊”的声音格外清晰：“怎么刚考完就要发布成绩啊，看到成绩我会死的。”
“大家稍安勿躁。”宋贺章推了下眼镜，表情依旧很平和，“这次考试是为了决定第一次的任务，等到将来另外的考试或者答辩不会这样匆忙，到时候也会有新的任务等待着大家。”
“……”大概是意识到无法改变命运，方才那群人都消停了，课堂上的氛围变得有点死气沉沉，似乎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林芷茗保守估计自己的专业分数能有九十五分以上，虽然附加题的分数不确定，但她并不怎么慌，只是安静地坐着等着成绩出来。
十五分钟后，宣告着审判来临的钟声终于敲响。
导演组将成绩单递给宋贺章时，众人纷纷看向他，仿佛在等待他开始转动手中的命运之轮。
宋贺章依旧微笑着，扫了一眼成绩单，随后道：“本次排名，只公布第一名，其余人后续可以自己查看排名。”
此话一出，不少人松了口气，开始谢天谢地节目没当众宣布倒数的排名，让他们直接老脸无存。
很快，宋贺章清了清嗓子，道：“专业板块第一名……”
他顿了顿，像是学习综艺节目常见套路，等到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勾起后，才笑道：
“林芷茗，九十九分。”
众人掌声响起，夹杂着不少人赞叹的“哇偶”。白丹边鼓掌边朝她竖起大拇指，悄声道：“不愧是你。”
林芷茗报以一个笑容，起身浅浅鞠躬，在七八台移过来对着她的脸拍的摄影机下，平静地说了声：“谢谢。”
随后抚平裙子坐下。
或许是适应了，此刻她没有多少不自在的感觉，而是开始思索。
到底是到底是那个不太确定的海洋生物填空没答对，还是最后一道海底地质题的回答出了纰漏？
她刚将试卷在自己脑海里铺开，便听到宋贺章继续道：“附加板块第一名……”
“——时昱，七十四分。”
掌声再次响起。听到熟悉的名字，林芷茗有点懵懵地看过去，正好对上第二排时昱站起的挺拔身影。
因为有摄影机在，他这次站姿似乎端正了点，整个人横平竖直的，随性一弯腰，勾唇道：“多谢。”
坐在他旁边的一群男生开始很夸张地鼓掌，掌声雷动之中甚至有个人吹起了口哨，大喊道：“牛啊，昱哥。”
看样子，这堆男生已经混熟了。
林芷茗挪开视线，在心中一撇嘴。
考个试排名都能撞到一起，还真是冤家路窄。
“我刚才发现，时昱同学的试卷有些特别啊。”
热烈的氛围忽然被宋贺章的话打断。时昱刚打算坐下，抬头不明所以地瞥了他一眼：“什么？”
宋贺章：“时昱，你是软件工程专业的对吧？”
时昱点头。
“软件工程这个专业，按理来说和海洋科学可谓天差地别。”宋贺章继续道，“可是时昱的海洋附加板块获得了满分，也是唯一一个在自己专业外获得满分的部分。”
他说着，笑了一下，眼底划过一丝意味深长：“请问时昱同学，为什么会这么了解海洋相关知识？”
听到这个问题，林芷茗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忍不住捏了下指关节。
知道两人谈过恋爱的人不多，但因为她和宋贺诗的那层关系，宋贺章是其中之一。
她总觉得他这话问的……有些奇怪，就好像在调侃些什么似的。
林芷茗有点慌。
摄像头在面前，她什么都不敢说，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时昱千万别说些奇怪的话。
时昱没有立刻回答。
他微低下头，似乎在思考着，许久，才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道：
“因为，我喜欢。”
第07章 幻觉
听到“喜欢”两个字，林芷茗脑子里轰隆炸了一声，不过很快反应过来。
他说的喜欢，应该是喜欢海洋科学这门学科，吧。
正懊恼自己的自作多情，便听到宋贺章笑着问道：“喜欢？为什么会喜欢呢？”
这次，时昱回答得很简单：“个人爱好。”
时昱周围有个男生没忍住笑出了声，大声道：“别问了助教，问就是你喜欢大海，我爱过你。”
这话音刚落地，周围所有人都哄堂大笑起来，带得林芷茗也没忍住扬了扬唇。
笑过，宋贺章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继续问：“你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些的？”
时昱抬起眼皮看向他，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的笑声惹恼了，似乎有些不耐地蹙起了眉。
很快，他又恢复常态，语气淡然：“高二下学期。”
听到时昱以平淡的语调念出“高二下学期”这几个字的时候，林芷茗还没来得及收回嘴角登时僵住，忍不住攥紧了手心。
高二下学期，刚好是她和时昱刚开始了解彼此的时候。
那时他们还在若有似无的暧昧阶段，经常在一起聊天畅想未来。因为林芷茗喜欢海，课余时间总会拉着时昱聊很多，时昱也顺着她的喜好，经常买来海洋科学专业书同她一起研究。
当时聊的那些东西连林芷茗本人都记不清楚了，如今忽然被提起才回忆起来，根本想不到对方居然到现在还记得。
或许一开始只是被她拉着聊，但后来真的对海感兴趣了吧，林芷茗想。
所以，他现在才会如此坦然地说出来。
想着这些，林芷茗心中有些许小小的拧巴，却又同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幸好，这里除了宋贺章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也不会有人将这句话联想到她身上去。
“高二下学期。”宋贺章重复了一遍，做了升华的总结陈词，“能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并愿意为之学习付出努力，真的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他没有继续追问，眯起眸子看了一眼林芷茗，随后转身回到了讲台：“好了，其余人的成绩会贴在小屋一楼的黑板上，到时候大家自行参观即可。”
发布完成绩，他紧锣密鼓地又开始走流程：“明天，我们将去到尚城科技馆进行观摩学习，现在需要抽签分为两组参观。请大家翻开各自名牌，下面会写有A或B，请各位根据分组重新排位，A组同学坐在左边，B组同学在右边。
台下的人闻言纷纷照做。林芷茗翻开名牌，便看到背面写着一个卡通字体“B”。
因为本身就坐在右侧，林芷茗没有挪动位置，她看着也没有动的白丹，笑道：“我也是B组的，好巧哦。”
“咋俩可真有缘！”白丹“嘿嘿笑着，伸手跟她击了下掌。”
等到一团混乱众人按照分组重新坐好，林芷茗轻轻一扫周围，骤然在B组的第一排看到了翘着二郎腿、坐没坐相的时昱。
她登时打了个激灵。
又是时昱。
霎时间，林芷茗冒出一个想法：
这人怎么跟鬼一样无处不在。
宋贺章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随后让两个小组面对面建了微信群，道：“你们各自的任务会在第一期节目开始时候发布，记得看手机。”
随后，他便宣布第一天的拍摄任务结束了。
虽然才五点，但经历了丰富的脑力活动，林芷茗很明显感觉到疲惫。吃过晚餐后，她浅浅冲了个澡，直接躺上了床，不一会儿便进入梦乡。
整个晚上，林芷茗都睡得都不怎么太平。
很多乱七八糟的梦来骚扰她，光怪陆离的故事中穿插着回忆，有高中、有大学、有父母、有朋友……还有时昱。
回忆里的英伦风校服在宽阔的塑胶操场上被风吹起，崭新的球鞋摩擦着地面向前飞奔着，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洋溢而又青涩的青春气息，突然，那校服和球鞋的主人一个急刹车，转身向她跑来，逆光之下的身影斑斓悦动。
身影停在她面前，声音是少年独有的清亮，却又夹杂着几分成熟的磁性，调笑道：“林芷茗，怎么也不替我加加油……”
……
“叮铃铃铃……”
熟悉的闹钟铃声打断了模糊的梦境，林芷茗一瞬间睁开了眼睛，几乎是立刻弹射起身。
她平复了一阵剧烈的心跳，正想起身去厕所拿喷水壶，迷迷糊糊之间看到周围陌生的环境，骤然清醒过来。
她现在不在家中，而是正在尚城录节目。
想到这些，林芷茗莫名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回忆起方才的梦。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居然在梦中见到了高中时期的时昱，场景还那么详细清晰。
这些她都许久没有想起过了，如今骤然在梦里出现，尴尬之余，居然生出了些许时光易逝的惆怅来。
不论结果如何，当初那段日子其实也还算美好。
只可惜早就过去了。
矫情了会儿，林芷茗深吸一口气，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抛诸脑后。
人需要朝前看，现在她最需要的不是回忆往昔黯然神伤，而是如何赚钱走向辉煌。
这样想着，她换上简单日常服装下了楼，准备迎接新一天的任务。
时间来到八点四十，众人基本都已吃完早饭。林芷茗旁边又恰好坐着那个同校大气科学女生白丹，大概是觉得很有缘，对方一直找她聊天。
两人正聊的不亦乐乎，宋贺章的声音从喇叭中响起：“各位同学，今天我们即将前往尚城科技馆，开启一天的游学之旅，请大家整理好东西准备上车出发。”
她起身跟着导演组的指示出了门，混在人群之中走到贴着“B”的大巴车附近。上车之前，副导演还在她衣领上别了个小黑球，应该是收音器。
她有点紧张的抚平衣领，尽量避免收音机碰到下巴，绷直着背走上了车。
因为分走了一半的人，这次大巴上的位置十分充裕。林芷茗脑子里绷着根弦，四下扫了两眼，刹那间看见坐在了第一排内侧的时昱。
今天时昱穿着亮黄色卫衣搭配浅蓝牛仔裤，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图案，看起来比起昨天正常了许多。此刻他耳朵里塞着一副银色的闪星耳机，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不知是在睡觉还是在闭目养神。
好一个多巴胺穿搭，想不让人注意到都难。
林芷茗在心中直翻白眼，不自觉地挺直腰杆，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内侧坐下，完全杜绝了与时昱接触的可能。
坐定后，她朝前望去，正好和刚上车的白丹视线相接，对方立刻跑过来坐在身侧，笑嘻嘻道：“本来还在担心没人一起呢，这下不用愁了。”
林芷茗也笑了笑，调侃道：“咱俩可是天空和大海，当然得挨一块了。”
谈笑之间，大巴缓缓启动。
林芷茗随意向前扫了一圈，因为隔得太远只能看到各种人头，没能触及时昱。
她满意地收回视线，看向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感觉心情愉快了不少。
约莫一刻钟的光景，大巴停在了一座开阔的球状建筑面前。
尚城科技馆修建成星云环绕的行星状，立在一片花坛之上，玻璃将阳光反射成七彩的颜色，远远望去像是一个斑驳陆离的琉璃球。
顺着人流向走到科技馆大门，迎接的讲解员面上带着标准微笑道：“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你们今日的讲解员苏珊，今日我将带领你们在尚城科技馆完成一日游，在科学的世界里体验沉醉与美好。”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大家欢迎导游。”随后掌声响起。林芷茗也跟着鼓掌，随后特地向后退了几步，试图避开恼人的摄影机。
老实讲，她还是不太适应时时刻刻都被镜头盯着的感觉。
很快，科技馆的录制正式开始。
跟随着讲解员的步调，大家率先参观的是天文馆，在参观到场馆中心时，导游开始喊队伍中天文与大气相关专业同学进行专业知识讲解。
白丹也有些稀里糊涂地被拖走去，讲了会儿大气知识。
参观完前两个馆后，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导演通知有两个小时的中午活动时间。
林芷茗和白丹在美食区点了些吃的，休息片刻感觉有点无聊，便临时起意去自由参观，结果没走几步便看到了场馆内VR体验区。
因为是工作日，所以场馆内人数不多，但3D实景VR这种新潮项目俨然有诱惑所有人的吸引力。两人走进体验馆时，恰好只剩最后一个空位。
林芷茗有些犹豫：“要不要我们等下一批？”
白丹看到不远处走来几个人，似乎也是来体验VR的，立刻摇头将她向里推，边推边道：“一批要等好久呢，你先上，我去旁边人体秘境转一圈，回来咋俩刚好交换。”
稀里糊涂地被推到了VR室里，林芷茗只能同意，回头道：“那你等会记得在门口等我。”
白丹朝她点头，口型说了声：“好。”
VR室内很环境很昏暗，没有摄影师拍摄的灯光，只有四周和仪器上的几道蓝白LED交替闪烁，充满了炫酷高科技感。
林芷茗摸着墙面，顺着灯光指示走到自己的位置边，靠近之时被座位上骤然亮起的□□闪了下眼睛，一瞬间只觉老眼昏花，眼泪都流了下来。
为了不耽误其他人时间，她拼命眨了两下眼睛，随后一登脚上了座位，扣上安全带。
拿起VR眼镜的时候，林芷茗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是她的眼睛被闪瞎了吗，怎么依稀之间在右侧瞥到了一抹亮黄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