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得及转头，林芷茗耳边便传来一阵金属手链的响动。
紧接着，一条熟悉的手臂落到她右侧的扶椅上，手腕缠绕的锁链上落出一条鱼尾。
林芷茗眼睛直勾勾地盯上了那条鱼尾。
随后，她僵硬地将头扭了回去，戴上眼镜。
幻觉，一定是幻觉。
她在心中默念。
如果不是幻觉的话，时昱怎么会正好坐在她旁边？！
第08章 深海
“嗡”的一声，VR机器启动，座位上的人随着机器的运动一齐缓缓悬空。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林芷茗有头晕眼花，分不清东南西北。直到眼前缓缓浮现了太空船舱内的场景，那种六神无主的感觉才稍微好了些许。
3D的场景做得很真实，透过船舱能看到外太空中漂浮的星球与漫天星云，与此同时，耳机传出温柔的女声讲解：
“我们现在是在一艘宇宙飞船上，接下来，你将看到前所未有的烂漫宇宙，了解这些星球和属于它们的浪漫传说……”
林芷茗感觉自己的脑子和机器达成了同频共振，一齐嗡嗡响着，有些悬浮的意识逐渐回归原位。只是回过神来后，却静不下心来看眼前的场景。
她意识到方才似乎并不是错觉，毕竟，这个场馆里应该找不出第二个穿亮黄色卫衣还戴着鱼尾手链的潮流奇人。
这一切实在是有点太不凑巧，让她此刻完全失去了欣赏VR的兴致。
根据这两天的经验，只要在没人跟拍的地方遇到时昱，准没有好事发生。
想到接下来时昱可能又要抓住机会找茬，林芷茗就十分头疼，只是她也不能因此跳下机器夺门而逃，除了原地等死别无他法。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林芷茗视死如归，轻轻呼出一口气，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VR上。
方才虚拟的宇宙已经切换成广阔的草原，日落西山之下，野生动物成群结队地迁徙，草原上的一切都被夕阳染上金色。
耳边女声继续说着：“现在，我们来到了风景美不胜收的非洲大草原……”
她走马观花似的略过这些，冷静片刻，脑子里却思考着怎样才能在VR结束时悄无声息离开而不被时昱发现。
时间悄悄溜走，还没想到应对方法，林芷茗的眼前忽然变成了一片如墨的深蓝。
她愣住，没反应过来，一只巨大的暗红色乌贼骤然从黑蓝的深处缓缓游来，擦身而过之时，金黄色瞳孔正对上她的视线。
温柔的声音还在继续：“现在，我们来到了海底世界……”
那一瞬间，林芷茗的呼吸骤然顿住了。
她有深海恐惧症。
每次只要看到那幽暗得仿佛来自深渊的蓝，那种莫名孤独的恐惧感便会顺着骤然缩紧的心脏而来，逐渐传遍全身，让她无法说话，无法动弹，连呼吸都会变得困难。
虽然现在因为专业原因时常接触到海洋，但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来到如此逼真的海底世界，霎时间她还是受到了刺激。
周身仿佛被什么东西罩了起来，周围人群兴奋的惊呼声好似天外来音，而近在耳边的，只有来自深海洋流空灵奇异的响动。
林芷茗颤抖着伸手，想要摘下VR眼镜，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空中试探着，试图寻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支点。
当她的手指触碰到VR眼镜的那一瞬间，右手忽然抓到了一条手臂。
手臂的触感很结实，温热的体温顺着指尖传递，能让人想象到对方温暖宽厚的臂膀。
此刻她已经顾不上其他，只是死死抓着那条手臂，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而那手臂的主人也顺从地将手伸过来，任由她抓着。
“闭上眼，深呼吸。”
熟悉的声调传入林芷茗耳中，带着她浑身一激灵。
是时昱。
他语气淡淡的，没有多余的情绪，声音很低：“这里还有很多人在，不用担心。”
手臂的温热传到她的手心，缓慢扩散到全身，带给人一种温暖而安心的感觉。
不知怎的，她的呼吸平稳了许多，恐惧也逐渐消散。
等到林芷茗缓过神来，再次尝试戴上眼镜睁开眼时，眼前的深海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农田上耕种的场景。
耳畔是微风和煦，鸟语花香，清新的自然气息铺面而来。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方才难以抑制的颤抖逐渐褪去，神智也恢复了清明。
就在这时，身侧突然传来时昱戏谑的笑声：“你还要抓着的我手，抓多久？”
林芷茗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没有松开时昱的手臂，脸上瞬间“腾”的红了，连忙松开手小声道歉：“对不起。”
时昱没有回话，只听得见他手链清脆的碰撞声，应该是将手收了回去。
过了片刻，林芷茗确定时昱没打算嘲讽她之后，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但或许是惊魂未定，她此刻的注意力再也无法集中到眼前的场景上，大脑不受控制的一直想着起方才的事情。
似乎在很久以前，她听过相同的话。
那是高二的海洋馆秋游，林芷茗被同学哄骗到海底世界里，又被单独丢在那边，昏暗的海底世界人流稀少，没有人注意到有个瘦小的女生蹲在角落。
她就这么呆在原地，好像被整个世界忽略，巨大的恐惧包裹全身，让人几乎没有办法思考出口在哪里。
就在她即将晕倒之前，时昱仿佛从天而降的救星般，从背后抱住了她。
或许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当时的细节林芷茗已经记不清了，而时昱说的话却烙印一般印入了她的脑海之中。
那时，他浅浅地笑着，眼角眉梢似乎极尽温柔：“别睁眼，深呼吸。”
“我扶着你，不用担心。”
那时的话和现在的话，明明只差了几个字，包含的情愫却完全不同。
大概是，暧昧和形同陌路的区别。
想到这里，林芷茗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个什么心情。
在模糊的回忆之中，眼前最后的风景消散，机器“嗡”的一声，平稳地降落到地面上，VR体验时间结束。
耳边响起其余人兴致勃勃讨论的声音，林芷茗她才摘下了眼镜，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
VR室的灯光已经亮起，刚抬头，她对上了逆光之中时昱的脸。
时昱此刻朝着她的方向，二郎腿横着，双手抱臂，表情淡然地看着她。
VR室里的人基本都已经离开，声音逐渐消散在外，小小的一方空间安静下来。
林芷茗看着时昱，沉默片刻。
她看不出时昱现在的想法，不知道接下来他会是个什么态度，有些忐忑。
但因为方才的插曲，她也没了直接逃走的想法，觉得还是应该朝他道个谢比较好。
毕竟，他完全没义务帮自己，她也不想白白欠对方人情。
于是，林芷茗有些迟疑地开口：“你不走吗？”
听到声音，时昱懒懒抬起眼皮同她对视，一瞬间似笑非笑，又很快恢复冷淡样：“走？我走得了吗。”
林芷茗张了张嘴，环顾周围，这才发现时昱座位右侧没有出路，而自己坐在左边挡住了路，导致他没法出去。
她霎那间呆住了，慌忙起身，正听见时昱吊儿郎当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怎么，报复我？”
“……没有。”林芷茗下意识否认，走下了座位。
时昱也站起来，往外走去，似乎心情不错，唇角一直上扬着。
两人擦肩之时，林芷茗轻咳一声，有些尴尬，但还是道：“谢谢啊。”
时昱脚步一顿。
他转头，看似随意地瞥过去，只见女生丸子头些许凌乱，似乎还没从方才的噩梦中缓过神来，脸颊有些泛红。
看了片刻，他将头转回，扬起半边眉尾：“不用谢我，毕竟，这不是我的本意。”
“……啊？”听到这话，林芷茗微怔，视线追随望过去，“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时昱又回头，居高临下睨她一眼，“如果知道旁边的是你，就算哭着求我都不会管。”
林芷茗：“……”
时昱看着她吃瘪的样子，心情大好，语调扬起：“算了，帮就帮了，只要你别栽赃陷害我就行。”
说完，他转身朝外迈了几步，又停下，用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欠扁语气回头道：“鄙人行侠江湖，做好事从不留名了，不用谢。”
这次，他头也不回，十分潇洒地大步流星离开了VR室。
等到时昱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林芷茗站在原地，忍不住磨了磨牙。
时昱这人，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在犯贱。
她顺了口气，收拾好情绪，抬脚走出了房间。
.
VR室门口，张逸轩正端着两杯奶茶站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等着时昱。
看到对方出来，张逸轩立刻上前，把那杯珍珠燕麦奶茶递给他：“昱哥，你要的全糖奶茶。”
随后抱怨一句：“你怎么才出来昱哥，我差点都以为你失踪了。”
时昱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含糊道：“出来迟了点，没啥事。”
他接过奶茶喝了一口，插兜随意抬眼朝着VR室那头瞥去，时正好看到林芷茗也出了门，正和那等在门口的女生聊天。
不知道聊了些什么，不久两人一齐笑了起来，挽起手朝着对面方向走去。
“哥你看什么呢。”张逸轩顺着时昱的视线好奇看过去，刚好看到两个女生的背影。
他依稀觉得其中一个背影很熟悉，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这不是昨天那个专业第一吗，白裙子那个，挺牛挺漂亮的姑娘，昱哥你是在看她吗？”
“……”
时昱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曲起一条腿靠在墙上，表情冷淡：“是吗，我怎么没看到。”
张逸轩呆了一秒，伸手指了指：“那边啊，昨天那个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林芷茗，感觉像个甜妹啊。”
甜妹？
时昱懒洋洋的咬着奶茶里的珍珠，半晌，忽然冷笑一声，抬起半边眉毛：“这奶茶，怎么不甜啊。”
“啊？”张逸轩看向时昱手里已经见底的奶茶，一瞬间惊呆了，“全糖还不甜啊，我买的时候都担心你会被齁死。”
“甜？”时昱眯起眸子，晦涩的视线忽然扫向张逸轩，“明明一点味儿都没有。”
张逸轩：“……”
张逸轩：“昱哥，你是不是吃错药把味觉丢失了。”
“……”
时昱将视线收回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随后，站直“嗯”了一声：“可能吧。”
他将空了的奶茶杯随手扔进垃圾桶里，又恢复了双手插兜的动作，面无表情地看张逸轩一眼：“瞎猜什么呢，没啥事。
他越是这么说，张逸轩越感觉事情不对劲儿，满脸疑惑地问：“昱哥，你是被人夺舍了，还是这奶茶里参假酒了？怎么魂不附体的样子。”
时昱没有回答。
张逸轩没忍住从头到脚扫了时昱一圈，视线突然被他左手小臂上的红痕吸引去。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惨叫一声，抓过时昱的手臂，痛心疾首道：“昱哥，这是怎么回事，你被人非礼了？！”
时昱：“……”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大概在手臂侧面的位置，有三道很明显的红色痕迹，应该是刚才VR室里被林芷茗挠的。
时昱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随后，他在张逸轩震惊的目光中，掏出手机划开屏幕。
咔嚓，拍了张照。
第09章 拍拍
林芷茗从VR出来后，白丹很好奇地问了她具体内容。
她将中间那点小插曲去掉，大概讲了一下，便看到白丹嘴角失望的落了下来：“啊，我还以为会是类似于星际穿越那种，可以在宇宙间自由穿梭的，没想到就这啊。”
林芷茗点了点头，总结道：“我感觉，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看点纪录片。”
“那个人体迷宫也很无聊，你还是别去了吧。”白丹叹了口气，语气听起来有点崩溃，“我就说怎么不要钱呢，果然免费没好货！”
听到这里，林芷茗笑了起来，看了眼手机：“现在都一点半了，也没啥可以玩的，不如就找个地方坐下等继续参观？”
白丹打了个响指，向前猛扑挽住她的手：“好主意，都听你的！”
两人笑着，屁股刚挨着板凳坐下，摄像大哥就跟上来对着拍。
看到摄像头，林芷茗自觉坐直身子，露出一个微笑。坐在对面的白丹看她一眼，突然伸手点了点：“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笑的很诡异，就好像……”
她顿了顿，表情莫名严肃起来：“伪人。”
“……”
听到这个形容，林芷茗没忍住笑出了声。
听到她笑，白丹也跟着想笑，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抱着肚子笑成了一团。
笑着笑着，林芷茗感觉自己眼泪都出来了，擦了下眼角，泪眼朦胧之中，她忽然看到时昱从侧面走过。
……
她的笑容一瞬间僵在了脸上，依旧扬着唇角，脑袋不动，缓缓将瞳孔偏过去。
这次，时昱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便跟朋友一起走了。
虽然无言，但林芷茗仿佛从他眼神里看到了“神经病”三个字。
她很尴尬地收起嘴角，又故作轻松地扬起，心中却骤然掀起惊涛骇浪。
她感觉，自从上了这个节目之后，她所有的运气似乎都被吸走了。
一直是这么的……倒霉透顶。
.
头顶尴尬的乌云，时间来到了下午两点，众人集合来到了海洋馆。
海洋馆分为三个板块，按照顺序，首先进入的是海洋生物馆。
除了部分深海生物用3D模型代替，场馆里陈列着许多真实生物标本，同时电子大屏上滚动播放不同生物的生存影像及信息介绍。
走了不久，讲解员便问让林芷茗上前讲解，她转身对上一排摄像机，只觉有点头皮发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林芷茗视线左右晃了一圈，装作淡定地假笑着，开始即兴演讲。
她大概讲了一下海洋科学的定义与学习内容，随后又说了部分相对来说比较浅显易懂的知识，全程语气没有丝毫波动。
讲着讲着，林芷茗觉得自己很像百度百科上的AI智能助手。
最后的提问环节，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后，有人好奇问起专业就业前景。
问题有些尖锐，林芷茗卡壳了。思考片刻，还是决定如实相告：“虽然不属于太冷门的专业，但是就业面比较窄，可能要读到博才能有比较好的工作可以挑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