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站在姜梨的肩膀上，眼珠子一刻不停地转着，打量着姜梨的打扮，少顷后又去看牟柔的装扮，流露出羡艳的神色，传音道：“公主，我什么时候才能化形呀？我也好想穿漂亮的衣服。”
“或许快了。”
姜梨看了她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含义。
鸟眼猛地亮起，她单脚跳到姜梨手臂上，谄媚道：“公主，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乐乐本是随口说一句，不曾想到会有回应。
往常这样说的时候，公主只会用娇嫩漂亮的唇吐露出让她心里凉飕飕的话，不是“你该舍去歇息时间，夜以继日地修炼”，就是“你想化形还不去修炼”的质问。
天天就知道修炼，乐乐才不要像公主那样找到空隙就修炼。
鸟生苦短，要及时行乐。
美食和玩乐岂不快哉？
而这次，姜梨眼中的若有所指让乐乐心痒痒，偏她说完那句后就抿着唇，一脸高贵冷艳的样子，一言不发。
缠了一会儿后，她失落地飞回肩上，垂着脸立着，整个鸟散发着萧条的气息。
牟柔并听不到她们的传音，她新奇地打量着没见过的风景，喜悦和激动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瞧见乐乐闷闷不乐，她伸出手，挠了挠颊边一点红小黑鸟的下巴。
乐乐莫名对她生出亲昵之感并不是单方面的，牟柔看见乐乐也心生好感，不消几日，两人便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若是前阵子，有人告诉还偏居一隅并且是普通凡人的牟柔，她会和一只鸟建立友谊，她肯定以为对方是在天方夜谭。
但在天族经历了那么一遭，见识良多，已然对什么都见怪不怪了。
此时，两人一鸟到了一处民宅前。
罗观城资源有限，这里的建筑风格粗犷豪放，重实用，轻装饰，整个城镇有一种自然的美感。
民宅的外墙是用压实的泥土做的，又高又厚，呈土黄色。
入口处的木门虽老旧但看上去笨重又结实，牟柔用细柔的手推了推，果然很牢固。
走进去后才发现，这处宅院并不大，但相比于外面的朴实无华，内里的装饰雅致美观。
脚下是密布着石子的道路，石子大小统一，可见是用心挑的。
右手边是一座宅院，前排种着胡杨树，树木间错落有致，既不会挡住光线，又庇护了隐私。
而左手边是一口深井，上面还特意搭建了一个半开放的亭子来保护它。
这座宅院是乌羽族在凡间的资产之一。
牟柔一进去就兴奋地小跑，这边看看，那边摸摸，没一会，她面颊红润，鼻子上冒出细微的汗意，对着姜梨道：“多谢公主把我送到这里，我很喜欢这里！”
她指着井，欢呼着，“我想好要做什么营生了，就做凉茶。”
罗观城干燥炽热，是个缺水的城市，水灵根在此处极受热捧，再有的就是拥有一口井，毕竟，这里不是每家每户都有井的。
小黑鸟扑扇着翅膀，绕着墙飞了一圈，最后落到牟柔的头上，“那你打算在这里留下来吗？不回草原了吗？”
说到草原，她神情落寞，“反正我也没有亲人了，万一日后你们回仙界了，那姓蒋的又来......”
先前，牟柔还尊称着天子，近日跟着乐乐一口一个“姓蒋的”、“蒋狗”，也跟着叫了起来。
“不会的。”
少女脆生生的声音插了进来，“你放心，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工夫来找你。”
姜梨眼中闪过讽意，蒋朝越接下来既要养伤还要面对天赋跌落回真实水平的痛苦，以及天族的那些破事，怕是要忙上许久。
闻言，牟柔安心了，转身去研究凉茶。
黄昏渐至，夕阳西下，失去了直晒的阳光，罗观城的夜晚凉爽不少，街上的人也渐渐多了，到处都是小贩的吆喝声。
牟柔出门了，她打算今后做些小生意，决定现在去踩个点，到处转悠下，看看哪处地段好，好盘个铺子下来。
乐乐本也想跟着去的，但被姜梨叫住了。
她起初还不乐意，后来似是忽然明白了什么，整个鸟晕乎乎的。
少女坐在窗边，窗外是胡杨树，枝干苍劲有力，上面是一团团黄得发红的叶子，灰褐色的树干布满岁月的痕迹。
她抬起手，轻轻地放在小黑鸟的头上，柔和的仙力在体内游走一圈，半晌后，放下手，垂眼沉思。
乐乐等了几息，按耐不住了，蹦哒了几下，跳到姜梨的胳膊肘内，强势地把整个身体挤进她的视线里。
“公主，我是不是要化形了！”她的声音激昂得有些尖锐，抬着鸟脸，上面写满是期冀。
同乐乐的亢奋不同，姜梨蹙眉，皓白的手腕压在桌上，手指缓慢地敲击着桌子。
随着手指的一上一下，小黑鸟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口，许久没得到回应，她失望地低头，心头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
她的翅膀耸拉在身旁，核桃大的脑袋里闪过一个个画面，视死如归地道：“公主，你就直说吧，我到底是鸟头人身还是人头鸟身？”
“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自己是鸟头人身的，毕竟遮住头就无伤大雅了，然后就能穿漂亮衣裳了。”她小声地嘟囔，声音恹恹。
听到这句话，凝思的姜梨回过神，忍俊不禁地道：“抱歉，是我走神了。你如今离化形就差一点点了，约莫今晚就行。”
“放心，是人头人身。”末了，她摸了摸小鸟的翅膀，补充道。
方才，姜梨倏地想到宁梦仙域，愣了神，叫乐乐误会。
虽然仙域已经关闭，但她心中隐约觉得此事不合常理，若那里曾是神殿，为何现今变成魔的诞生地，而地底上的大洞又从何来。
一时片刻，她也找不到解释，只好压下思绪。
得到了确切的答复，乐乐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喜悦了，却不像先前那般横冲直撞地飞，反而优雅地在桌上踱步。
见小黑鸟如此，姜梨指尖戳了戳她肥肥的腹部，逗道：“化为人形不开心吗？怎么不出去飞一圈。”
“不，我接下来不再是一只小胖鸟了，我可是能化形的神兽，岂能如凡鸟般喜形于色？”
乐乐昂首挺胸，黑瞳充斥着骄傲。
第25章 牟柔
是夜。
月明星稀, 皎洁的光辉洒在了窗外的胡杨树上，透过树叶的缝隙钻进屋内。
牟柔和姜梨坐院子里的石凳上，等待着靳乐出来。
“乐乐她能成功吗？会不会失败呀？”
“放心。”
牟柔担忧地凝视着前方紧闭的房门, 她对化形这种事不甚了解, 比起小黑鸟没成功, 更担心出了别的意外。
看姜梨气定神闲地翻书, 高悬的心渐渐定下。
很快，门响起了细碎的动静。
书被轻轻地反扣, 两人齐齐望去。
门打开了, 一个长得如同年画娃娃般的女童步伐变扭地走了出来，她的脸圆乎乎的，短下巴，红润的面颊显得很健康，显然还不习惯自己的手脚, 走起路是笨拙地同手同脚。
牟柔倏地一下笑出声来，走上前去，摸了摸女娃的头, 新奇地打量她。
乐乐比划着自己的身高, 发现自己才到她的大腿, 不满地抬头, “为什么我是小孩的模样？”
“可能因为你本身就是小孩？”牟柔低下头，捏了捏她胖嘟嘟的腮帮子。
“才不是呢，”女童眼中露出愤怒的火焰, 低头望了望自己的短手短脚，“我都快成年了, 就比万潋姝小几十岁而已。”
她眼巴巴地看向姜梨，小脸皱成一团, 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正常来说，你应该是十二三岁的样子。”姜梨站起，来到她的面前，蹲下身。
她对此倒是没有意外，托着下巴，目光探究，“或许还是修为问题。”
乐乐沮丧着一张脸，眼中满是苦恼，不情愿地道：“那好吧，我会好好修炼的。”
她手握成拳头，像是想起什么，气嘟嘟地道：“我这副样子可不能让万潋姝看见，不然指不定她怎么嘲笑我呢。”
几人说了会话，夜色渐暗，身为凡人的牟柔抵挡不住困意，回屋睡觉了。
......
半夜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一团沧桑的鬼魂无精打采地飘着。
飘着飘着，鬼差累得打了个哈欠，长长的舌头掉了下来，口水滴滴答答地淌在地上，随着飘动的幅度，化为水的魂魄自行飘回到了身上。
虽说是魂体，但吊死鬼暗灰的脸上挂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面颊凹陷，整个鬼看上去瘦骨嶙峋的，有一种诡异的凄惨。
他一边飘，一边小声地抱怨，“那天杀的天子，搞什么改革，要求鬼界改制度，还要把自鬼界出现以来所有的记录重新誊写一遍。”
“天晓得我写了多久，白天晚上要拘魂，好不容易回到鬼界能歇歇了，结果分到一堆房子那么高的薄子。”
他手用力地比划着，眼中充斥着不可理喻的神色，越讲越气。
“写得鬼我手酸眼疼，我呸，真是畜生。”
想到方才从鬼界出来，正满肚子怨气地要去凡界加班。
路过一群排队投胎的鬼，末尾的那只小鬼伸头探脑，打量了好一会，最后伸手指向他，惊奇地对同伴叫道：“快看，现在居然还有饿死鬼。”
气得吊死鬼想大发鬼威，给那不尊重鬼的小鬼一点教训，但想到鬼王那对笑意盈盈的桃花眼，瞬间萎靡了，灰溜溜地去来凡间了。
吊死鬼举起《生死薄》，上面字又密又小，借着月光才勉强看清。
连日的加班让吊死鬼脸上没有精气神，但因为近日鬼界的整顿，他丝毫不敢松懈。
收起簿子，把舌头塞回嘴里，他例行公事地整了整仪表，向目的地飘去。
这是一处普通的小宅，但吊死鬼知道此处有人去世，魂魄已经离体，连带整片都有些阴寒。
每个鬼差身边都有一个小罗盘可以去找魂魄，但需要用魂力，吊死鬼连夜的执差消耗了不少魂力，摸了摸单薄的身体，他决定自己先找找。
这处宅院并不大，一般来说，新生的鬼魂都意识不到自己死了。
吊死鬼呼喊着他的名字，希望能得到回应。
很快他耳朵动了动，听到了某种声音。
声音来自一个池塘，吊死鬼飘去，心中有丝嫌弃。
这要带回去的鬼不会是个水鬼吧。
水鬼向来都很难控制自己，不仅会把周围弄得湿答答，而且身上的水汽森寒阴凉。
对鬼差来说，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吊死鬼一向不愿靠近。
最近本来就累，又遇到这种魂魄，他面露嫌恶，一下子舌头又要控制不住地掉出来了。
月光浅浅，池塘像是被月色融化般，显得静谧美丽，但他无心欣赏，伸出手在水里掏了掏，水波晃动，一团鬼魂被抓了出来。
待看清鬼魂长相后，吊死鬼倏地面色透明，脸上的五官几乎看不清了。
他下意识松开手，那团鬼魂又掉进水里。
吊死鬼立马俯身去捞，捞上后抹了把头上不存在的汗，跪在岸边。
事情发生到现在不过一息，他的舌头完完全全地掉了下来，不敢抬头，结结巴巴地道：“老大......”
该死的，老大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刚刚没有完全看清，但相处了那么多年，他就是化成灰都认得老大。
什么动静也没有，吊死鬼悄悄抬头瞥了一眼，撞进了那双灰翳的桃花眼里，吓得压低身子。
四周静悄悄的，他吸溜着舌头，想偷偷塞进去，却口水吧嗒吧嗒地掉，急得整个鬼热气腾腾。
但时间静止太久了，久得他满腹疑团，膝盖都硌得疼了。
又一次抬眼看去，那魂魄确实长得与鬼王无异，但神态却大大不同。
鬼王何曾露出过这种稚子般的神情，愣愣地望着他。
吊死鬼站了起来，飘在空中，心有忌惮地浮到魂魄面前，讨好地笑道：“老大怎么在这，小的是来拘魂的。”
魂魄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看他，神色颇为无辜。
这一定不是鬼王。
他大胆起来，在魂魄面前伸手晃了晃，但到底还是顾忌那张脸，没敢太放肆。
“真是奇了怪了，这厮长得和老大一模一样，指定有什么渊源。”
吊死鬼摩挲着下巴，拿出拘魂绳，面露犹豫。
一般来说，遇到想逃离不愿入轮回的魂魄，鬼差都会捆得严严实实，而规矩点的魂魄，他们则就绑个手。
但面前这个鬼长得和老大也太像了，甚至说没有区别。
他自认为没有胆子去绑老大的，长得像的也不行。
魂魄的目光纯良，宛若初生的幼儿般，这种神色出现在别处不奇怪，但是出现在那张同鬼王别无二致的脸上，惹得吊死鬼一阵恶寒。
就在这时，一片无声无息的阴影落在了他身上，他错愕地猛抬头。
......
另一边，牟柔睡在床板上，她眉头微微抖动，睡得并不安稳。
一团散发着幽蓝光芒的东西正愁眉苦脸地望着窗户，身上的光忽明忽暗。
水团如针眼大的眼睛充满挣扎，鼻腔内是沉重的呼吸声，最终，他挥舞着细细的胳膊，把自己变成纸那么薄，嘴里哼哼唧唧，“没事，反正无人知道大爷我干钻窗缝这种事。”
“待本大爷从窗户出来，又是英明神武的一条好汉。”
他不断压缩着身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钻进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