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陛下火葬场了——君子良辰【完结】
时间:2024-11-27 14:47:37

  霍则衍有多么在意衔霜,他是知道的。
  当年衔霜出事后,霍则衍成了什么样,他也是知道的。
  若是说,当年的霍则衍熬了下去,是因着未在江中找到衔霜的尸身,让他心中怀揣着几分希望,这才支撑着他,勉勉强强度过了这么些年。
  而现如今,衔霜若真的因为这场重病,就这么身亡命殒了,霍则衍只怕也根本熬不下去的。
  这一点,高逊心中也还算清楚。
  但他还是想要再说些什么,试图能劝动霍则衍,令他回心转意。
  他思量了好一会儿,终于想到了些什么重要的事情,忙开口对霍则衍道:“表兄,你想一想岁欢。”
  “岁欢才那么点大,母亲便已一病不起,这时候若是连你这个父亲也一并出了事,让她今后无依无靠的怎么办?”
  “表兄既对皇后这般情深意重,那么也总该多少顾念着些你们二人留下的唯一骨肉,为她日后也考虑考虑。”
  高逊停了一下,又同他道:“表兄,不管怎么说,你终究也是岁欢的生身父亲,怎么舍得就这么抛下她一个人不管?”
  想起岁欢,霍则衍面上添了些许疚意。
  “岁欢如今,在疏月府上。”他轻声道,“疏月是她的姑母,日后定然也会将她照料得很好,必不会亏待她分毫的。”
  他知道,他身为父亲,却做出了这样自私的决定,实在太过对不住岁欢。
  就算岁欢如今还是那么的抵触他,那么的讨厌他,也始终不肯认下他这个父亲,但那到底,也是他的女儿,是他和衔霜唯一的女儿。
  岁欢的身上,流着他和衔霜两个人共同的血,是衔霜也曾全心全意地爱过他,他们之间,也曾有过还算美好的曾经的证据。
  他是那样地爱着衔霜,自然也同样爱着他们两个人的女儿。
  岁欢又生得那样像她的母亲,他怎么可能忍心看着她无父无母,怎么可能狠得下心,舍得就此抛下她一个人。
  可说到底,他终究,还是更爱她的母亲多一些。
  听着霍则衍的话语,高逊知道,自己现下不论说什么也不会管用了。
  实际上,他心里也明白,其实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劝得了霍则衍的。
  从小到大,但凡是霍则衍亲自做出的决定,从未有过半分可以转圜的余地,也根本没有人能劝得动他。
  现如今,或许已经有了那个能劝得动他的人,但那个人如今却偏偏重病缠身,不省人事,有撒手人寰之势。
  而他眼下所做出的这个决定,也偏偏就和那个人有关。
  自己又怎么可能能劝得住他?
  高逊想着,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对霍则衍道:“好,表兄,既然你心意已决,坚持如此,我也没什么可再劝你的了。”
  “你明日若一定要去雾山寻药,我便也跟去送你一程。”
  末了,他也只得这么破罐子破摔地道了句。
  翌日清晨,京中的雪又更小了些,从前几日的状如鹅绒柳絮,变成了雪籽般的细碎大小,随着风斜斜地飘落而下。
  雾山虽说极其凶险,但到底不同于千里之外的洛山那般遥远,距京不过半百里不到的路途,乘坐稍快一些的马车,也不过才半日左右的功夫。
  与霍则衍同行之人并不多,除却一名近身侍从,和前一日就说过要跟着的高逊外,也只有太医院的齐院使。
  从马车上走下,面前便是万丈山谷,因这还飘着雪的天气,而显得分外深邃幽暗,其间隐隐约约有凶兽之嗥传来,令人不寒而栗。
  高逊虽说一早便知晓雾山凶险,也早已对此有了心理准备,但见到眼前这副像是要活生生吃人的景象时,心中还是紧了一紧。
  他拉了一下霍则衍的衣袖,压低声音对他道:“表兄,你是当真想好了要进去吗?其实就算你现下临时反悔,也还是来得及的。”
  霍则衍没有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移开了他拉着自己衣袖的手。
  身后那座深不可测的山谷,便仿若是一扇阴恻恻的冥府之门。
  但霍则衍却只是背着身后的那把长剑,抬步走了过去。
  他也并未让侍从跟随,只一人孤身前往。
  看着他那样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高逊深知拦不住,在心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过去了多久,兴许是几个时辰,又兴许是大半日,总归原本就有些暗淡的天色,已然几近要全部黑尽。
  就如同要与这黯然的天色相映衬一般,雾山外也很是寂静,除却呼啸着的风声外,也只余下时不时几声凶兽的暗哑嘶吼。
  高逊坐在马车前,七上八下地等候了许久,隐约听见似是有脚步声在走近时,他猛然抬起了头,也站了起来。
  在昏暗天色的映照下,看到霍则衍慢慢地从山谷里走了出来时,他心中一半是欣喜,一半是惊异。
  说句难听的实话,毕竟已有太多前人葬身于此处,他今日跟着霍则衍来,说是要送他一程,其实也做好了给他收尸的准备。
  现下看着他竟自己从里头晃晃荡荡地慢慢走了出来,高逊心中不可谓是不讶然。
  但他心中的惊喜,很快就被惊骇所取代。
  因着光线太过昏暗,霍则衍又穿着暗色的玄衣,直至他走得稍微近了些,高逊才看清了他的满身血迹。
  他手中提着一把沾满鲜血的长剑,玄色的衣袍也几乎被血水和雪水浸湿,就连面上亦染着点点殷红的血迹,好似从地狱里杀出来的厉鬼,看起来好不骇人。
  他全身上下,唯一未沾上半点血污的,竟是那个被他悬于腰侧的同心锁,那个带有深深裂纹的同心锁。
  高逊自是被他吓了一跳,也惊得一时忘记了呼吸,一瞬后才反应了过来,手忙脚乱地将他搀扶进了马车后,又忙不迭出声去唤齐院使。
  “齐院使,陛下似乎受了很重的伤,流了好多的血!”高逊着急道,“你快些给他瞧瞧!”
  “朕无事。”霍则衍却摇了摇头,抚着腰间系着的同心锁,轻声道。
  “表兄,你流了这样多的血,方才的步子也那么虚弱,就连面色也这般差……怎么可能没事?”高逊顾不得什么礼数称谓,急急地反驳他道,“你就别硬撑着了!”
  霍则衍看了他一眼,并未说些什么,只是慢慢地伸手探进了自己怀中,摸出了一株染着血的药草,小心地递给了齐院使,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齐院使,你行事一向稳妥,朕便将这雪芷交由你,你务须,将其与连同其余草药一并制好,予兰溪苑为药。”
  听着霍则衍罕见显得有几分虚弱的声音,齐院使忙双手接过了那雪芷,躬身跪了下来,应道:“还请陛下放心,微臣定不负您之所托,尽心竭力为皇后娘娘制药。”
  见霍则衍“嗯”了一声,他又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对他道:“陛下,微臣还是先为您把脉,一诊伤势吧?”
  看着齐院使要伸手为自己把脉,霍则衍却只是挥开了手。
  在几道讶异的目光中,他低下了头,缓缓拿起了搁在身侧的那把落满了血的剑,认真地用绢布擦拭起了其上的血迹。
  齐院使与高逊相视了一眼,皆是不解其意。
  高逊张了张口,正要出声问他之时,却看着他将那把拭干了鲜血的长剑,刺向了自己的心口。
第60章
  “表兄,你,你这是做什么?!”
  见此,高逊先是一惊,须臾后便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地就要去拦下霍则衍。
  他赶忙伸出了手,试图从霍则衍的手中,夺过那柄长剑。
  但高逊实在是想不通,就算霍则衍平日里力道再大,可他现下,毕竟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又流了这么多的血,也在雾山里头九死一生,算是几近耗尽了气力。
  照理说,现下不论两个人怎么抢,霍则衍应当也不会还能抢过自己才是。
  但霍则衍却始终将手中的那把剑握得死死的,而自己分明已经用出了十成十的力气,却也愣是没能从他手中夺下那把剑。
  眼睁睁地看着霍则衍将那柄长剑刺进了心口处,高逊急切不已地朝他喊道:“表兄,雪芷都已经拿到手了,皇后的病说不定也能有救了,你现下,到底还有什么可想不开的?”
  霍则衍却未回答,只是将那利刃越送越深,没入了他的心口。
  愈来愈多的血,从他心口的位置汩汩涌出,渗出了他本就落满了血迹的暗色衣袍,亦让那把将将才擦拭干净的长剑,再度沾染上了殷红的鲜血。
  他一手握着那剑,一手拿过了放在车内红木案几上的空置瓷碗,让从心口处不断渗出的鲜血,顺着那柄冰凉的长剑,缓缓地淌进了瓷碗中。
  殷红的鲜血一滴滴落下,在瓷碗中一点一点地会聚,不一会儿,便盛了将近半碗。
  霍则衍的面色也随着这点点滴落而下的鲜血,很快就转变为了一片苍白。
  他的嘴唇有些发白,身子也微微晃了晃,就连紧紧握着剑柄的手,亦像是一点点失去了气力一般,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高逊便是趁着这个时候,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长剑,又将盛着血的瓷碗搁在了案几上,摇着头道:“表兄,你本来就受了重伤,还放这么多的血,究竟是要做什么?”
  他一面说着,一面着急地对一旁被适才一幕骇住的齐院使道:“齐院使,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帮陛下将血止住!”
  齐院使激灵了一下,赶忙从药箱中翻找起了止血的草药和纱布,却听见霍则衍忽而轻声开了口。
  “齐院使,以朕心头之血,为她的药引。”他慢慢地指了指案几上放置的半碗血,对齐院使道,“但这件事,以及朕去雾山求药一事,都不许让她知晓分毫。”
  一听这话,不止齐院使愣了愣,高逊亦是急道:“表兄,你――”
  “高逊。”霍则衍轻轻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语,再度开口道,“朕也有话,要同你交代。”
  “回宫后,你切记提醒福顺,若是……若是衔霜醒了,便同朕先前与他交代的那般去办。”
  他的声音很轻,亦说得很慢,较之先前,似是还虚弱上了几分。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表兄应当多担心担心自己的身子才是!”因着心中的担忧,高逊言辞间竟也带了些许无礼。
  见霍则衍咳了几声,似是还要同自己说些什么,高逊又赶忙率先开了口,表态道:“好,好,我去同福顺公公说就是了!”
  “但表兄,你眼下,还是得先顾好自个的身子,别只一心挂念着这些……”
  只是他的话还尚未说完,便见霍则衍口中倏然溢出了一抹暗红的鲜血。
  高逊的话头霎时止住,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便看着他的身子再度晃了晃,而后便如同一只坠落的风筝一般,直直地倒了下去。
  ……
  明和殿内,看着一行人面色凝重地忙进忙出,高逊亦是忧心忡忡,可他这时候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候在一旁,徒增忧虑。
  等到一切都终于安静了下来,他赶忙迎了上去,急急地问齐院使道:“齐院使,陛下眼下情况如何了?”
  齐院使紧锁着眉头,出声叹道:“陛下现下,情况仍是不大好。”
  “是因为在雾山里头受的伤?”高逊问道,“还是后来捅在心口的那一剑?”
  “二者皆有,但也并非只这二者。”齐院使摇了摇头。
  “陛下先前日日割腕取血,龙体本就有所亏损,而后又不眠不休,连着奔波了数日,在洛山时,更是寒气侵体,能以硬生生撑到今日,已是万幸至极……”
  “其实单论陛下在雾山受的伤,也算不得过重致命,只是有着那些积压在先,在雾山九死一生耗损心力在后,哪里还禁得起,再陡然取下心头之血呢?”
  “不过好在,眼下血已然止住了,陛下已暂无性命之忧,只不过……”
  见齐院使说着又停了下来,高逊忙开口追问他道:“只不过什么?”
  “只是陛下情形仍旧是不容乐观,不知何时方能苏醒,或许几日,或许一个月,又或许……”齐院使摇着头,再度叹了一声,没再继续往下说下去。
  “齐院使的意思是,陛下亦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吗?”
  见齐院使颔首,高逊又问道:“我先前见你们那么多太医都聚在里头商议,当真便是对此一点法子也没有了吗?”
  “高大人,能做的,我等皆已经做了,人事已尽,余下的,便只待天命。陛下是为明君,必得上天庇佑,想来不日便定然会苏醒的。”
  “遵从圣谕,我尚需为皇后娘娘制药,便也先同高大人告辞了。”齐院使道。
  目送着齐院使离去,高逊的视线不觉间,落在了不远处案台上放置的红木木匣上,亦低低地叹了口气。
  京中一连下了数日的雪,在次日晌午时,终于停歇。
  屋檐枝头覆着的厚厚落雪,也开始慢慢地消融,结下了晶莹的冰柱,高高地悬起,散发着洁净透明的光芒。
  地上的斑驳残雪,犹如玉砌银铺一般,与灰蒙蒙的天色映衬着,别有一番淡淡的宁静。
  衔霜醒来之时,透过窗棂,目光所及的,便是这样一幅寂静的雪后之景。
  其实她并不曾想到,自己还有再度睁开眼,看着这窗外的机会。
  若不是眼前之景实在太过于熟悉,并非是什么阴森可怖的地下冥府,她险些便要以为,自己其实已经死了。
  可她竟是还活着,她还在这皇宫里。
  从榻上慢慢支撑着坐了起来时,衔霜仍觉得心头有些许恍惚。
  她知道,自己这一回,必然已经昏迷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醒来时却什么都不记得的梦。
  这样久的沉睡,让她现下苏醒时,还觉得头脑中带着些许昏沉,与几分淡淡的倦意。
  倚靠在榻上,望着窗外静谧安然的景色出了许久的神,她才找回了些许神智,也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自己身子的变化。
  她似是已经恢复了些许气力,不再似先前那般疲乏无力,如今竟是不需旁人搀扶,自己便能从榻上坐起来了。
  而原先身上那些难以忍耐的病痛,也似是忽然在一瞬间就此消散了一般,只余下了少许因长时间不动带来的酸痛。
  这算是什么?
  传闻中,临终前的回光返照吗?
  衔霜心下不禁有些奇怪,本想寻身边的人过来问问,只可惜这回她醒来时,榻旁却是空无一人,就连珠儿也不在。
  看着不远处紧闭的房门,她试着自己从榻上缓缓站起了身子,随意地拿了一件外袍,披在了身上,正要提步往外走时,门却忽地被人轻轻推了开。
第61章
  衔霜循声望了过去,推门而入的不是旁人,正是珠儿。
  珠儿隐约听到寝屋里头似有什么动静,心中虽不太敢相信,但不免还是怀揣了几分希望,想着进来看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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