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过,若是现在不寻个好拿捏的夫家,即便将来她搬出何宅,也会无休止地被何度雨纠缠。
莫不如就选了邓意清。嫁了他,便能名正言顺拿到他之前承诺过的字据上的地契与宝宅。
届时等他也如愿利用她的身份当上家主,便同他和离。
一条街的地契加一座宅子,换家主之位,应当是笔不亏的买卖。
不然他还不知道要熬多少年,等邓父寿终正寝才能接手邓家。
何楚云晚间与邓意清说明婚事之事,这病秧子自然欣然应允。说是半月后便提着聘礼去邓家提亲。
她心中不悦,在船上好生折腾了他一番,但未同他行事,只是对着他白皙瘦弱的身子狠狠凌辱,叫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昏死过去。
这人脾气真是好到了极点,她都待他这般残苛,他却只说着感谢,感谢小姐替他解毒。
何楚云被他逆来顺受的模样取悦,这些天阴雨沉闷的心情总算缓解了些。
趁着她兴致好,两人商谈了将六月初八作为提亲日子。
何楚云被何度雨搅扰不及,最近一直在玉鼎客栈旁的宅子小住。邓意清来这要比去何府方便得多,是以两人几乎日日都能相见。
他身上的毒早就解了,可二人十分有默契地对此事闭口不谈,何楚云对他动起手来也从不收敛。
在小宅住了几天,家里传来消息。说是何度雨不知怎地了,突然赌瘾也戒了,又变回先前那个乖张却听她话的好弟弟。还十分愧疚这些日子给家里添的麻烦,日日去祖祠跪拜请罪。
何楚云知晓后才回了何家,可婚事也已经与邓家商议好,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好在她现在也并无悔意,毕竟这些日邓意清伺候得她还算舒服,也应允了将来与她和离。
虽然心悦与她,但利益始终是最重要的,留她这样一个心比天高不安稳的妻子做当家主母,全然没有益处。
利字当先,是商人的本性。
何度雨的事解决,她自己的婚事也算应对妥当,这几日她心情还算不错。
且喜上添喜,一个她期待已久的消息终于传来:广家彻底失势!
第65章
广家因上次生辰礼之事开罪了京城贵人, 是以这些日子大把大把的金银珠宝送去京城。 那京城的贵人却贪得无厌,几乎要将广家手上能挪动的现银剥了干净。 饶是富如广家,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好在最后贵人满意, 不再迁怒广家, 至于明年的贡商资格, 且先再作打算。
广荣被邓意潮欺负了好多次,却因广家目前困境无法放肆报复,硬生生吞了好些窝囊气。
他咂摸着, 定要解决广家此番困境。是以听信了好友相荐, 决定将邓家一批极为重要的货物运送到和国去卖, 明年开春贡商定下来之前便能看到收益。
此举虽说冒险, 但利益极大, 届时可以好好拿这笔钱再送与京城贵人, 顺便解了广家困难。
毕竟这批货不是着急卖出的季货, 是广家压箱底的退路。放那也是放那,不若现在就拿出去换银子。
谁知船刚驶离凌元海界, 便撞礁沉了, 船上跟了个广家的老管家和几个广荣的心腹, 都没能回得来,葬身大海。
用的船正是薛家的渡船。
那些日子薛家船只用得频繁, 只能腾出来三艘驶往和国。
本来那些日子去往和国的船都发了,人手也拿不出太多,薛家要拒了这门生意。但无奈广家硬要用船, 最后只得以租借名义借给广家,且操船手要广家自己出。
寻个会开船的还不简单, 广荣自然应了。
但估计是船手生疏,不当心撞了礁, 那日活下来的人只说看见船手跳船畏罪逃走。不知死活。
此遭下来广荣彻底完了,拿了广家祖上积攒了几辈的宝物与压箱底的货物,结果却石沉大海。
广家境地无法转圜,敏州众商户听得此事也不敢借钱接济助广家度过难关,唯恐邓家出手报复。
如今已是邓家一家独大,此时不投诚更待何时。
何楚云知道消息后,心中大悦,她要的就是广家一败涂地,最后将俞文锦所经历之事都在广荣身上报应回来。
包括锦奴所受的伤。
何楚云眼见邓家极其强势地接受了广家许多产业,对邓意清更加满意。
她欣赏有手段之人。且这人目前还对她言听计从,事事顺意。
邓意清忙里偷闲,得了空邀何楚云出来小聚。
她无意拒绝,便应了邀约出门同他厮混。
何楚云讨厌因着感情而性子大变理智全失之人。譬如邓意潮。 几次接触那蛮子便对她情有独钟,一腔真心扑在她身上,什么都顾不得了。
简直愚蠢至极。
而像邓意清这种事事以自身利益为先,一心想着家业的,才是她欣赏之人。
且邓意清待她特殊,也能理解。毕竟他自小到大从未同人这般亲近过,一时贪欢,又不必防备着,她身份又这般尊贵,完全是一个妻子的好人选。
还有,不知为何,何楚云这些日子过得特别安心。自从八年前来敏州之后,从未有过这般感觉。
遇到什么难题邓意清都能面不改色地解决,甚至在她与邓意清说明要报复广荣的目的之后,他也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小姐真情,清自当成全。”
之后便再没提过。
也从未抱怨过她行事乖张,下手狠辣。
其实一开始她是用心考虑邓意潮的,但那蛮子实在变数太大,一惊一乍,保不齐会给她添大麻烦。邓意清则稳定得很,她什么都不用操心。
她甚至想,将来即便不同他和离也可以。就踏踏实实做一辈子富家贵门夫人享清福,不是也挺好?
反正那病秧子十分听话,她也不用受谁的气。闲时寂寞了还能找找邓意潮的乐子。
抱着此等心情,她逐渐对邓意清敞开了心扉,就连心事也能说与他听。而邓意清看着冷冷淡淡像个呆书生,对女子的心思却还算了解。虽不及薛淳宽那般灵慧,但也能说上一言半语,为她排忧解难。
完全叫人挑不出错。
邓意清知道她对生意上的事感兴趣,也时常同她商讨如何管理铺子,还教她如何看账。
二十六日,距离约定好提亲的日子只余十几天。
邓意清也学会了夜不归宿。自打前些日子被何楚云唤来珠玉阁后,他便成了这里的常客。
何楚云并非偏要同人在自家院子里厮混,但她实在懒得费力出门。只好招人到珠玉阁来。
“这野猫跑到了院子里,喜灵好心,将它养了。”
“起名字了吗?”
“小福,福气的福。”
何楚云在廊庭里躺着,一旁是轻轻抚摸着小白猫的邓意清。她见邓意清眼中充满柔意,便先开口介绍起来。
按她的本性是不屑养这些玩宠,可喜灵一脸兴奋叽叽喳喳地说着那野猫十分怜人,于是就同意了将这野猫留在院中。
那小白猫很亲人,喜灵给它起了个简单上口的名字——小福。
小福来了珠玉阁短短一个多月,就被养得膘肥体壮,比它刚来时宽了好几圈,没有了当时那般尖嘴猴腮的模样。确实有些怜人的可爱劲头。
邓意清半蹲在地上,手指在小福头上缓缓摩挲,袖子宽大,垂落在地上。可他却丝毫不在意,好似之前那般喜爱洁净的人不是他一般。
可见他对这小白猫的喜爱。
何楚云侧身躺着,一只胳膊弯曲,杵着额头。看着这一幕颇有些说不出的违和。
“这般喜爱,你怎地不自己养一个?”
邓意清手上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回道:“家母不喜。”随后便立刻恢复自如,回过头轻声问道:“小姐嫁与我,要将小福并作嫁妆带过来吗?”
何楚云难得见他表露情绪,还说着如此幼稚的话,也笑了笑。
“你还养不起一只玩宠,为何偏要小福?”
邓意清低下头,又摸了摸蹭着他手掌的白猫,“小福同我有缘。”
何楚云不以为然,一只小猫儿而已,喜灵要跟她走的,估计也会将小福带上。
说起嫁去邓家,她又想起一事,出言问道:“珠玉阁建好了?”
邓意清点点头,“快了,不过时间紧张了些,虽不能全然一致,但也有六七分相似。”
何楚云满意地挑了挑眉,“那也凑合。”
她之前随口说一句,若是去了邓家,便不能时常回来,可她在珠玉阁住惯了,舍不下这儿。
邓意清听后当场没说什么,过了几日就来告诉她,邓府里的珠玉阁已经在建了,招了百余名工人,又从邓家下面调遣了百余,两三百人同时在搭,进展很快,想必没多久就能建出一个同珠玉阁相似的院子。
而见过珠玉阁的人不多,是以一开始都是邓意清亲自监督着建的。
何楚云知道后,心中毫无触动是假的,但也并未生情,只叹邓意清不愧是个成功的生意人,做起事来果然妥帖。
“广荣的事呢?”她最在乎的是这个。
最近的广家已是秋后的蚂蚱,半数生意都被邓家及其他几个大户吞下。
敏州也多了好几家踩着广家起来的新秀。
小福年龄小,性子活泼好奇,再喜欢一个人也老实不久,听见树丛那边窸窸窣窣,便嗖地从邓意清手下躲开,蹦着过去了。
他看着突然空了手掌,在何楚云看不到的地方,眼中浮出一层冷意。
撵了撵手指,邓意清回过身看向何楚云,“办得差不多了。广家除了钱庄与丝布生意,其余的都被商会中的其他商户侵吞,已穷途末路,想必这次广家家主再无能将他保下。”
何楚云将手臂抬起,放松身子靠回软榻,胸口起伏,深深吐了口气,“那便好,那便好。”
如此,也能暂且安心嫁给邓意清。
她也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顺利,顺利到让人觉得有些恍惚。
“待广家彻底倒了,你把广荣带到我面前来。”
邓意清拿起薄毯盖在她身上,“不难。昨个下了场凉雨,当心着些。”
他还伸手抚了抚何楚云脸旁的碎发,满是柔情。
何楚云感受脸颊上温冷的触感睁开眼,撞上邓意清没来记得收起来的浓浓深情。
她不相信邓意清对她情根深种,可他眼中的情谊又如此明显,她想不透,只得笑着调侃,“公子莫不是想娶了我与我厮守终生?”
对她这么好,他到底图谋什么?
邓意清没有回答,只是敛下眸子,轻轻摇了摇头。
半晌,才似酝酿了什么,欲张口回话,却被焦恒一声急唤打断。
“公子!”焦恒匆匆从小路跑进珠玉阁,站在朗庭外,面露焦急。
邓意清先是看了眼何楚云,随后才走过去。只见焦恒在他耳旁说了什么,向来处事不惊的邓意清面上露出几分疑色,然后对何楚云道了声‘失陪’,就随着焦恒离了何府。
很快,何楚云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两天,广家受了京城王室重赏的消息传遍了敏州城。就连广家京城里那个贵人都沾了广家的光。
原是广荣得了一块绝世宝玉。这玉唤作碧血瑶光,是那已故的良王家传宝玉。
这玉价值连城,千百年来,只传与嫡系子孙。
八年前良王陨落,这玉也跟着失去了下落,当朝王室一直苦寻无果。
敏州一商户之子,在巫州游玩时偶在摊铺上得了一块玉,回到家中问过父亲才知此玉非凡。正巧巡抚大人在多年前见过此玉,将其认出,广家大喜,献与王室。
这商户之子正是走了狗屎运的广荣。
短短几天,广家就从人人喊打的落魄恶商,变成了炙手可热的皇商。不仅明年丝布贡商的资格重归于手,还多了几项原来没有的。
消息一出,满城哗然。
与旁人的失悔不同,正在修剪花枝的何楚云听了这消息呆立在原地,被惊得许久说不出话来。
就连剪子都脱了手,险些伤了脚。 喜灵连忙上前将剪子拿起,关切道:“小姐怎地了?”
何楚云眼神中透露出茫然,失魂呢喃:“怎么会……”
第66章
广家落魄期间, 何度雨也没少做那踩低的嚣张事。 这下可好,一朝得势,广荣气焰立刻拔了起来, 首先就是要对付邓意潮与何度雨。
邓意潮机敏而且不要命, 广荣几次三番也没能讨到好处。而何度雨便不同了, 心性单纯,容易上当。
广荣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拿住了何度雨,使其听之任之, 说一不二。
何楚云忍无可忍, 叫下人将何度雨拦在家里, 不让他出去。
听了管家回禀说度雨少爷正在院子里吵闹, 谁的话也不听。本想放任不管的何楚云总觉得事有蹊跷, 最后还是蹙着眉头去了他院子里打算瞧瞧。
何度雨虽然跋扈但也不是毫无人性。听闻近来他发起火来, 对院子里的下人又打又骂, 好几个奴隶都伤重不治而亡。
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当何楚云见到何度雨双目赤红,被绑在床上拼死挣扎的模样, 心中的怀疑不用再多考虑已然落实。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给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何楚云刚一说话, 那床上的何度雨听见熟悉的声音立刻嘶吼起来, 不过由于嘴里塞着棉布,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隐约能听出他在喊:“姐姐救我。”
一旁的拂柳神色焦急, 连忙答道:“少爷前几日同那广家少爷喝了顿酒,回来后便这般模样了,一直叫嚷着让拿酒来, 可少爷喝了数十种酒都说不对,砸得遍地都是。什么也吃不下, 觉也睡不着,严重起来还会用头撞木梁, 甚至还想咬舌自尽。”
“什么酒?”
拂柳摇摇头,“奴也不知。”
“叫过大夫看了吗?”
“叫过了,大夫也没瞧出病根,有的说是火气大,有的说是中了蛊,还有的说是上了瘾。”
何楚云听罢心里有了猜想,侧过身,冷声吩咐:“将宝勤叫来。”
“是。”拂柳应。
没多时,宝勤就赶着来了,身上还穿着小厨房的灰布衣裳,上面还有些油点子与褐色灰迹。
小脸倒是比先前圆润不少,看来没吃得什么苦。
宝勤进屋后恭敬行了一躬,“小姐。”
何楚云不与他废话,直言道:“你看他这模样可与锦奴之前一般?”
宝勤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小姐问了什么,于是抻着脖子朝床上看去,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锦哥儿刚醒那日与公子有些相似,但后来就正常得很。”
何楚云低下眸子思考,难道说只需忍一忍便会痊愈?
想了半晌,她又犹豫着开口,“锦奴走前,可有什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