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敢打她注意的庶子庶女都被她整治得差不多了,她想不出还有谁有胆子做这种事。 那会是谁?
海棠……
何楚云想到了几日前何家送去邓家的回礼。
礼单她扫了眼,当时也没觉得有问题就那般送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礼单的第二页明明就写着一炉海棠香。
怎么会这么巧?
夏满怎么会是邓家的人。邓家又怎么会在五六年前就派人到何府来?
还是说,他是近期被谁收买了?
夏满是她院子里经常使唤的下人,又是马夫,她出门大多都会将他带上。
若有人买通了夏满,那岂不是她的行踪都被别人瞧得一清二楚。
而且她之前与俞文锦传口信,送东西,也都是经由他的手。
何楚云越想越觉得后怕,还有一股被人愚弄的气愤。
邓意潮那张讨厌的脸顿时浮上她的脑中。
那蛮子真是会装,将她身边的人买通,还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现在的邓意潮对她几乎有话直言,什么花花肠子都不藏着。
他要是知道她的行踪,就不会在信中次次求着她见面,或者让她告之哪里可以见到她。甚至都不敢私自朝人打听,就怕她生气不理他。
但若不是邓意潮,又会是谁……
何楚云又想到了那个谦谦君子模样的人。
邓意清?怎么可能!
可,他好像确实有些不对劲。
莫名的对她包容,莫名的对她起了情愫,对她事事满足。
半晌,何楚云才抬起眸子,眼中尽是冷意。
她向来,最讨厌别人骗她。
她看向喜灵,幽幽道:“薛淳宽来敏州了,要见我一面。”
又对着地上的夏满道:“你明早将马备好,随我出去一趟。”
喜灵有些意外,她怎地不知那个薛公子要来,但也懵懂地点点头:“是。”
夏满也弯腰回道:“是小姐。”
又问了句:“小姐明日要去哪家酒楼客栈?”
他是马夫,问问行踪是理所当然的事。
何楚云缓缓吸了口气,看向窗外,悠然道:“去……城南荷秀湖。”
夏满颔首:“是,奴待会儿便去叫人给马儿喂好。”
何楚云似乎真的累了,声音也越来越无力,“嗯,出去吧。没有吩咐晚间不用来了。”
“是。”
待他彻底退出去后,潘儿也没有方才那般难受了。
喜灵还疑惑着:“潘儿怎地一见着夏满就打喷嚏。”
潘儿也摇摇头,“不知,想是夏满在哪里沾染过海棠。”
她俩又互相打趣说笑了一会儿,何楚云头有些疼,觉得吵嚷,便挥手叫她们下去了。
希望,不会是她想的那样。
刚在广荣身上泄过的愤怒又被轻易挑起。
她也觉得自己近来似乎状态不太对,情绪很容易被搅乱。不似之前那般平静。
想了很久,何楚云把现在一切都归于俞文锦的出现。
翌日,天大晴。
六月已是正春近夏,柳丝轻舞,花事阑珊。
荷秀湖宽约几里,一眼望去满是油绿的荷叶。
何楚云就坐在凉亭里赏荷花。十分悠闲。
喜灵瞧了半天也没看到谁往这边来,张望着问道:“小姐,那薛公子今日不来了吗?”
何楚云望着前方,嗅着清风卷来的香气,回道:“或许吧。”
喜灵嘟嘴想了一会儿也没想通是什么意思。
小姐前几日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就有些不对,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似乎等得累了,何楚云支起一只胳膊撑着头假寐。
风比荷花轻柔,带动她鬓边的碎发,一下一下地轻触她白皙的脸颊。
袖口落下,露出光洁的小臂。
几只黑身彩翅的蝴蝶从亭外飞来,缓缓绕在她身旁,也怕打扰了她。
喜灵四处望着,忽地,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轻声叫了何楚云。
“小姐!来了!”
何楚云貌似睡了很久一般,徐徐睁开了双眸,顺着喜灵手指的方向望去。
果然,一个青衣高瘦的男子从远处缓步走来。
是邓意清。
第72章
竟真的是他。 不算意外, 也谈不上失望,只是有种原来如此的怅然。
可她不懂。为什么邓意清要费如此大的心思欺瞒她。
而邓意清似乎并没有瞧见凉亭里的何楚云。还是身后的焦恒提醒了他,这才让她向这边望了过来。
邓意清眼睛一亮, 提了些速度, 迈上几个台阶走入凉亭。
何楚云暗笑:还在装!
喜灵去迎他, 请过礼便与焦恒一起站到凉亭外。
一阵风拂过,先是吹动了何楚云的月白外衫,又吹平了邓意清衣摆上的褶皱。
而邓意清却像是被这阵风挡住, 动弹不得。
似乎察觉了气氛有些不对, 他在距离何楚云几步的位置顿住了脚。
“小姐——”
“是啊, 很巧。”还未等邓意清说完半句话, 何楚云就提前封了他的口。
邓意清面上还是十分淡然, 并未因她奇怪的态度而失措慌乱。
他只是垂下眼浅笑了一声, 然后肩膀松了松, 像是摆脱了一件什么大事。随后便坦然地上前坐到了何楚云对面的石凳上。
不过一刻,身上的气势就变了, 同刚才那般做作的姿态有些不同。
像是撕掉了一块厚厚的面皮。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圆石桌。
如同两人初次在玉鼎客栈独处那般。
远远看去, 湖上绵延的荷花, 湖边小榭,亭中仙人, 一青一白轻纱交织。
般配极了。
邓意清走到这儿见到何楚云的脸,便知道自己中了她的圈套。
这里没有什么萧州来的薛淳宽,只有等着与他对峙的何楚云。
想必她已经发现了夏满的事。还知道能利用薛淳宽将他引过来。
“你知道了。”
邓意清顺着何楚云的目光望向湖中的荷花, 声音轻柔自然,好似才谈论今日天气如何, 荷花美不美。
何楚云本应觉得十分可笑。
笑这人脸皮如此厚,被人戳破了脏手段后竟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样子。
可莫名地, 她心里竟然一丝波动都没有,好似烦扰的情绪都随着一阵阵拂过的清风吹走了。
湖面很平静。她的心也是。
她甚至也懒得问他,不和她说说到底都做了什么。
两人就这般无声地静静坐着。
谁也没有再开口。 直到邓意清吸了一口风没忍住咳了一声。
何楚云转过去淡淡地道了句:“身子还没好?”
邓意清捏着帕子摇摇头,“陈年旧疾,治不得了。”
“哦,那倒可惜了。”何楚云接着他的话,任谁都能听出这是要一句极不走心的随口之言。
可她瞧上去并不冷漠,也不是愤愤的样子。
只是淡淡的,与她先前同旁人打交道时那种端庄不失礼的态度无二。
而邓意清也不知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还是本就生来没有过多的情感与表情。
甚至还有脸问:“小姐,今日薛公子不来吗?”
这是在毫不掩饰地告诉她:我一直在监视你,夏满是我的人。
何楚云第一次知道了一件事荒诞到让人失语是何感受。
她抿着唇笑了一下,像是在众多俗杂的宴会上同那些公子小姐闲谈。
“不来。”
她目光扫过邓意清瘦削的脸颊,叹道:“公子这病还能活多久?”
邓意清认真想了一下,回道:“若加以注意,可有几十载。”
几十载,寻常百姓都不一定有他一个病秧子活得久。
何楚云轻笑出声,道:“那是老天不公了,贱人如何能长寿?”
邓意清将挡在眼前的一缕发丝拂开,笑道:“多谢小姐夸奖了。”
何楚云将桌子上的油纸包打开,里面装着几颗酥糖。
有一颗碎成两半,正好入口,她捡起一颗放进口中。
甜丝丝的,又有花生的油香,好吃极了。
何楚云吃下酥糖,又道:“你们邓家可真是没有好种。”
邓意清伸出修长的手指,用食指轻轻擦掉了何楚云唇边的一颗糖渣,“我比他要好一些。”
两人动作谈话皆十分自然,好似一对亲密的眷侣。
若是不听内容。
何楚云顺势抓住他的手指,如同拿着什么新得的有趣玩意儿,前后欣赏了一番。
邓意清也乖乖地伸着胳膊让她把玩。眼中柔情似汪洋。
何楚云玩够了随手扔在桌上。
啪地一声,邓意清的手背摔到石桌,掌骨被磕得红了一块。
见他看了眼手背上的红痕,何楚云戏谑道:“怎生如此娇贵?”
邓意清的手白得几乎透明,青色的血络清清楚楚,红痕在他手上也好看极了。像是画师画上去的花印。
何楚云用手撑着桌子,摆弄着桌上的一副石棋。
“说说吧,还做什么好事了?”
邓意清定定地看着何楚云,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
“小姐不会想听的。”
何楚云嗤笑:“夏满怎么回事?我身边还有你的人吗?”
邓意清回过头看了眼亭子外的焦恒与喜灵,摇摇头道:“没有了。”
“他是我六年前买回来的。”
六年前?
夏满是五六年前来的何家。那这么说,岂不是邓意清将人派到她这的。
这下倒是叫何楚云未曾想到过。
她只以为夏满是这几月被邓意清收买的。
没成想他一开始就邓家的人。
不过何楚云没有显得太过震惊,如今听到什么,她都作不出什么激动的行为了。
她不想自己再像个疯子一般。
一次都不想了。
何楚云吃了一口就腻了,将油纸包退到一旁。
“那你早就知道我与锦奴的事了?”
见她十分平静,邓意清点头解释:“知道。邓意潮、薛淳宽、黄连英、曹途,我都知道。”
何楚云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唇,尝到了一丝酥糖余下的甜味儿。
他倒是记性好,他一个个说出的那些名字,有些就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何楚云一只手杵着下巴,另一只在棋盘上落了一子厚,朝他扬了扬眉头道:“继续。”
一是叫他继续说,也是叫他同她对弈一盘。
邓意清伸出两根指头,夹起一枚棋子,“咔哒”一声落到棋盘上。
“我对小姐一见倾心。”
“在六年前。”
又是六年前?
“小姐曾说在山中走失过,可还记得是如何回来的?”
何楚云见他这枚子落得不错,会心一笑。
提起往事,她一边想着如何落子,一边回忆着多年前在山中走失那日。
何楚云:“被下人寻到的。”
那日已是深秋,山中干冷,她在外头待了整整一日,最后听到下人的呼喊声才走了出来。
可她记得,下人是说沿着血迹寻来的,还以为她遇险了。
邓意清抬起头看着她,十分温柔,一字一顿,认真道:“是我寻到的。”
第73章
何楚云对此并无印象。 她隐约记得当年被困在一处洞口大半日。
等待下人来寻的时候她心中有些担忧。
怕哪里窜出头野兽将她吃了。
她也不是怕死, 而是怕死得太痛太难看。
若是叫人看见她何楚云被咬得四分五裂、面目全非,可完全接受不得。
好在她运气不错,即便听见了豺狼鬣狗的声音, 也没有被那些畜生闻着味道寻来。
只是山洞周围出现了些野猫山兔之类的小禽。
不足为惧。
旁的, 就再没有印象了。
邓意清为何要说是他寻到了自己?
“莫非那日你在山中?”
邓意清没有直接承认, 他也不敢直接承认。
那日他为了缓解心中的悸动杀了好些野禽。
万一何楚云离开时,见到了什么割碎的野兽尸体,联想到是他杀的该如何是好。
夏满暴露一事非他所愿。
但事发突然, 他也无法再辩驳, 也不想在她面前嘴硬遮掩。
可那件事不一样。
他担心, 何楚云怕他。
她可以讨厌他, 蔑视他羞辱他, 但唯独不能怕他。
一旦畏惧, 就永远无法相近。
她讨厌他, 他可以使劲手段让她出气泄愤。他从不委屈。
但怕他,会让他慌得束手无策、无计可施。
其实今日他不该来的。
最近两人见得还算频繁, 她又已经开始接受他了。
他就应该老老实实地等着, 等着何楚云嫁给他。
可薛淳宽是一个他刻意想忽视都忽视不掉的一个存在。
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 那人太适合何楚云了。
他了解何楚云,所以他知道何楚云真正想要什么。
那个人能给她现在需要的一切。
其实前些天他还派人去谋害过薛淳宽, 以绝后患。
不过那人实在命大,几次三番都活了下来。
甚至陷害污蔑都躲了过去,对那人来说不痛不痒。
下一步计划邓意清还没有想好, 他也清楚眼前最紧要的是顺顺利利与何楚云成亲。
可夏满暴露了。
本来他是想等何楚云决心嫁给他后,便出手解决了夏满, 封了他的口。
早知如此……何楚云刚从萧州回来后,两人感情升温时, 就应该直接将夏满杀了。
毕竟这枚棋子现在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他现在已经可以自由出入珠玉阁,不再需要夏满给他报信。
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只希望何楚云不要因为这件事而悔了与他的约定。
他想了半晌,还是觉得晓之以情更加好用。
毕竟何楚云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
他酝酿了一番,点点头解释道:“我看见你往山里去了。”
“那日我在山下寻意潮,正巧碰见你进山。”
“我从未见过让我这般……痴狂的女子。”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可等了一天你也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