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疼痛感从背部、手部传来,‘贺问寻’不由地闷哼几声,道:“师傅是对我好,我心里都明白。”
“你明白就好。”顾玲珑手上动作轻了些,道:“习武,自然是要受的苦多一些。而且,我总觉得师傅待你与我之间是不一样的。”
最后那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贺问寻’听着,她将脸埋在枕头里,却没有搭话。
日复一日,破晓则起,夜半子时入睡。上午练剑,一招一式,不知疲倦。下午学医,针灸诊治,药草整理。
贺问寻在一旁看着,觉得原身每一天都过的日子,就像是一块吸满水的海绵,过得满满当当。
两年过去,‘贺问寻’的身量拔高不少。
她靠躺在一根粗绳上,抬头看着树上枝头的叶间缝隙,忽而,一柄软剑朝她袭来。疾如迅雷,势如破竹。
‘贺问寻’立马坐直身体,用腘窝一夹绳子,身子利落一翻,倒挂金钩。手立马抓住地上一根木枝,掷去。软剑之势立马被木枝拦住,两者堪堪垂落到地上。
一个翻身,‘贺问寻’从绳子上下来,走过去,捡起软剑细细查看。
其物复直如弦,用力可使屈之如钩,触之生凉。剑刃薄,却锋利得紧,可以缠于腰上,剑柄处还缀着繁重花纹。这是一把很漂亮的剑。
龙姥姥一脸含笑地看着她,道:“近日剑练得不错。这柄软剑由寒铁所铸,名为星辰剑,赠予你。”
“另外,”龙姥姥从怀中拿出一本写着迢月心经的书册,“这本心经是时候交与你了。”
‘贺问寻’接过来,略有些懵懂地问:“师傅,这是?”
龙姥姥道:“你母父留给你的。”
‘贺问寻’疑惑地眨眨眼:“师傅,小时候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原来您还认识我母亲与父亲。”
龙姥姥只是简略地回答:“早些年间受过你母亲的恩惠。”
贺问寻站在一旁很想接着往下听,原著中对这位女配的身世并没有下过多笔墨,只是简单叙述原身自幼在乞丐中讨生活,为何师傅龙姥姥又提及她与原身的母亲有渊源?这怎么与原著的描述有出入啊?
可偏偏几声鸡鸣声将人从梦里拽了出来。
贺问寻有些恍惚,她总觉得她还没有完全苏醒过来。
在梦里,她呆足了两年,看着原身日复一日,将龙吟太剑七七四十九式练得炉火纯青,埋头苦干,潜心研学各类复杂医理。但于现实,不过是区区一晚。
贺问寻从床榻上下来,拿出柜子里最里侧的软剑,手轻轻一握,一股熟悉感立马从虎口处延伸至全身,好像在梦里使剑的就是她本人。她的脑中不由地浮现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很快,她的想法得到了印证。
贺问寻立马穿好衣服,披上外袍,手提着剑,来至后院处的一片空地。
她闭上眼,身随意动,清脆的舞剑声响起,一套龙吟太剑流利地打完。即使身穿厚重外袍,也丝毫不觉得挥剑困难。她突然就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股暖流自丹田起向全身蔓延开来。
她居然真的在梦里学会了武功。
贺问寻扶额。穿书一事本就不可思议,违背常理。现如今,一场梦就让她掌握龙吟太剑,倒像是老天都有意在帮她这个来自异世界的灵魂,快速地融入到这个新世界中。
这就是传说中的金手指吗?那既然武学可以,那么医理是否也可以?
贺问寻被这个想法激到,立马动身去书房,迅速翻找到那几本在梦里出现过的书籍。
一医书中曾写道:[真武汤方:茯苓三两芍药三两白术二两生姜切,三两附子一枚,炮,去皮,破八片]
何为茯苓?何为芍药?何为白术?
这些中草药,对于医庐里那些刚入门的医童来说,都不过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内容。
但对于刚穿越过来,还是个门外妇的贺问寻来说,就是天书无疑。
而,就在刚刚,在她聚精会神阅读药方之时,当她看到“茯苓”二字之时,她的脑中随即浮现出了一个类似于3D模型的东西。那是一种呈椭圆形,大小不一的淡褐色菌子趴伏在植物根上。
第一直觉在强烈地告诉她,这个褐色东西就茯苓。
原本这些看起来晦涩难懂的药方,此时突然变得如喝水一般简单。这些不再是单独的文字,在她的脑海里,而是自动生成影像,将文字与图片挂钩。
此时此刻,那颗因穿越而来,一窍不通而倍感焦虑,不安的心得到了安抚。
第04章 相助
当贺问寻收起剑时,站在一旁的白芨适时递上巾帕。
“少主人倒是比以往练剑要勤快很多。”
“你这话倒是显得我平日懒惰,不爱练剑。”
贺问寻轻轻逝去额上的汗水,想起那人,问:“那位裴郎近日如何?”
这些日子,贺问寻夜晚做梦上课,白日练剑学医,日子过得充实忙碌,完美做到了连睡觉都在努力补充知识的程度。稍微算一算,距离两人上次见面,距今已过去了小一个月。
白芨答:“白果每日都有好好在侍奉裴公子汤药。现如今,那公子都能出来走动了,就是在外面待不了多久便回屋里去。”
白果就是贺问寻穿越过来第一晚,指给裴玉清的医童。
贺问寻抬头往天上看,今日日头正好,冬日里的暖阳晒得人舒坦。她道:“走,随我一同去见见裴郎。”
“喵…喵…”两人在廊下走着,几声猫叫入了耳。
“怎的还有猫叫?”贺问寻奇道。
“是白果。他前两日和裴郎一同出去散步,带回来了一只狸花小猫,样子可爱。现如今他正养着呢。”
“那裴郎不介意养只小猫?”
白芨顿了顿,拿不准该如何回答。
贺问寻睨了她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有猫腻,道:“说吧。”
“裴公子原话是,可以养,但不能让少主人看到这只猫。如果少主人来时,要将猫藏起来。”越说到后面,白芨头低得越厉害。
贺问寻听完就觉得无语。原来她在这位男主的心里是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反派形象。
在临近转弯时,贺问寻特意放轻脚步。
廊下,裴玉清正坐于一编制软垫上,一只花色繁重的狸花猫正躺在他大腿处,闭上眼,一脸惬意享受着裴玉清给它做的下巴按摩。
白果蹲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时不时也伸手去逗弄那只猫。
从贺问寻的角度看来,裴玉清是背对着她的,因而她只能看到一只黑色的纤细动物尾巴,垂在裴玉清的衣摆上。
白果一抬首,就看到正走过来的贺问寻,欲开口时,贺问寻伸出食指抵在嘴唇处,示意不要讲话。白果见状,乖乖地把嘴巴闭上。
贺问寻特意停在离裴玉清还有半步之远的位置,道:“没想到裴郎有喜欢小猫的喜好。”
若是裴玉清武功没被废,自然还是能听得贺问寻特意放慢的脚步声。但是,现如今的他失了武功,无法灵敏地感知周边环境变化。
贺问寻很清楚地感觉到,裴玉清那原本柔和、甚至是带了点慵懒的背影,在她说话的霎那间,变得僵硬无比。
只见裴玉清缓缓转身,特地后退两步,双掌交叠于广袖中,低首垂眸,整个人开始往外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气:“不知贺娘子前来所为何事?”
贺问寻看了看他衣裳上的猫毛,又扫了几眼一只广袖里掉出来的猫尾巴,觉得很是好笑:“你要养猫就养,何必藏起来。我还不至于不讲理到连猫都不给你养。”
说完,贺问寻伸手,立马揪着这根尾巴,把狸花猫从裴玉清的袖子里拽了出来。
她用手托住狸猫的腹部,轻挠几下它的脑袋,狸猫叫了几声表示抗议。纵使裴玉清一言不发,连眼神都没飞来一个,她也能清楚地感知到裴玉清在担心。是的,在担心她会不会对这只小猫做什么残虐的事。
她逗弄了几下小猫,就将其塞回裴玉清怀里。裴玉清伸手接过来时,两人的手指不免触碰到。他手指上的丝丝凉意也随着传来。
裴玉清碰到她手那一刻,放佛被电触一般,手立马缩回袖子里。
贺问寻:……他是有什么应激症吗?我这不还没拿他做试药人吗?这么怕我。
她敛起裙角,在裴玉清对面坐下来。
裴玉清将怀中小猫交给白果,挺直脊背而坐,不着痕迹地用袖子擦干手心里的冷汗。
白芨有眼色地拉着白果离开。
白玉皓腕从袖子伸出,挽起衣袖,一手拿着侧壶把,另一只按压于壶盖上,一提,一倒,干将利落,令人观之赏心悦目。他漂亮的琉璃眸子模糊在这白气氤氲中。
贺问寻接过茶杯,轻抿一口,开门见山:“我有件事想要麻烦裴郎。”
裴玉清脸上的表情有丝诧异,在无声地传达这么一种信息——她有什么事是需要我帮忙的?还居然用了麻烦二字?
贺问寻一手抵着下颔,一字一句慢慢道:“我想要一张裴府的布局构造图,以及一条最快,最安全通往裴府藏宝阁的路径。”
原著中曾写到,裴府的藏宝阁内收罗着许多名门兵器,稀罕药草等其他宝物,其中就收着这么一种绝品药材——天仙藤。
裴玉清轻蹙沉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等着她的下文。
她继续道:“我缺一味药材,就在裴府的藏宝阁内。我知道裴郎你除武艺外,笔墨丹青也甚是拿得出手。区区一个裴府构造图还是不在话下的。你为我画图,我就为你再续经脉,助你重塑武功。”
习武之人,无不爱惜自身的武功,即使是裴玉清也不意外。
闻此言,他与贺问寻对视几秒后,移开视线,道:“我曾听闻,贺娘子师从龙姥姥,而龙姥姥针灸之术天下一绝,传言能助武功尽失之人重获新生。”
贺问寻点点头,道:“说得不错,我向来在我师傅手底下学得很好。”
裴玉清不由地问:“为什么?”
贺问寻被问住:“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我恢复武功?你明明……明明可以直接用命令,要求我,甚至是胁迫我。”说到后三个字,他的声音渐渐变弱。
贺问寻被他的话语逗乐,戏谑道:“做一笔交易不好吗?还是你就是喜欢玩虐,喜欢受人命令?”
“……”
“地图,我自然是画得出来。”他迟疑了会,“只是,需要五日。”
贺问寻点点头:“好。那五日后,你来书房见我。”
她利落站起身,临走前还落下一句:“我还蛮喜欢小猫的,你大可不必在我摸猫的时候紧张成那样。”
……
书房门是关着的。
裴玉清拿着图纸,站在门前,喊了声贺娘子。
门立马从里面被打开。裴玉清跟着贺问寻走了进去。
书案上堆满了各类书册,左上角是一堆叠在一起的信件,中间还夹杂着其他的纸,连着书案的地上也都叠放着书。
裴玉清双手将图纸递过去,贺问寻直接将图纸摊开在书册上,不甚将那堆信件打落。
见状,裴玉清蹲下去,欲将其捡起。在收拾期间,一张纸就这么被翻了出来,上面的字无形无骨,如同丑陋的蚯蚓在上面爬,比他五六岁写的字还不如。
一个自幼涉猎各类医籍,还需得给人开药方的人真的可以写出这么幼稚的字吗?再将前五日她所谓的“喜欢小猫”言论与之前在裴府的行为进行对比。
难道她完全忘记了之前在裴府与他对视的事了吗?
裴玉清很疑惑。
短短时日就能使人改变如此之天翻地覆吗?一个看似破天荒,却又很符合这一奇怪现象的想法浮出。但也只是猜测,他还不敢下定结论。
贺问寻看着这手里的图纸,不由地咂舌裴玉清画技之精湛。线条垂直有型,建筑构造一目了然。在原著后期,裴玉清就经常纸上作画,为女主审案、抓捕要犯时排忧解难,可以称得上是女主的贤内助,解语花。
可惜了,这么好的趁手宝贝,也是给人家养的,迟早是还给女主的。
“裴郎,最好的潜入裴府走哪个门?”
一股独特好闻的冷香向她逼近。是裴玉清靠了过来。
一只匀称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按在纸上,食指点点一处。
“西北方有一侧门,那儿人最少,可以从这儿进。”
“我欲打算夜间的时候前往,后天,亥时三刻。”贺问寻思索道。
“倒是还有更好的选择。”
“什么?”
贺问寻下意识朝裴玉清方向转头,这才意识到他靠得有些近。
裴玉清微微错愕,也意识到了这点,自觉地拉开距离,萦绕在她鼻尖的那股香散去了大半。
“还有二十日,便是母……裴氏家主的生辰,当晚都在主殿,看守的侍卫也少。你那晚去,更容易得手。”
贺问寻点点头,认同道:“你说得有道理。我还是操之过急了。还有什么其他要注意的地方吗?”
“若是不小心触碰到机关,引发铃声不断,你…贺娘子还是小心为上。”
裴玉清继续补充:“藏宝阁的那个院子,布置了毒丝,那地上的走格布局是这样的。”
他在图纸上画了一个类似Z字型的路径图。
“…这设计的好别致。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裴玉清看了她一眼:“这是机关大师遥班所设计的。她曾经在裴府招徒三人,其中就有我。当时她设计时,我就在旁边。”
“穿过之后,找到一块带有阴阳双鱼花纹的地砖,踩上去,藏宝阁的门就能打开。”
两人又一同商量藏宝阁内的大致部署结构,以及逃离脱身的最佳路径。
裴玉清说得有条有理,甚至还细心地提到裴府内的护卫换岗时辰,以及被发现后可以躲藏的地方。
“藏宝阁出来后,往东北角跑,那儿是我曾经待过的院落,人少,方便藏身。”
贺问寻在一旁听着,不由地又开始对裴玉清欣赏起来。此人虽性情清冷,不喜与人触碰,但论起正事,他确实挺尽心尽责。
她现如今已经将龙吟太剑全部学完,唯独那本迢月心经晦涩难懂,奥义难解。如果她和裴玉清关系缓和,两人成为好友,说不定日后还能请教他。
想着想着,贺问寻就走神起来,开始天马行空,想些有的没的,从和男主缓和关系,直接想到和女主打好关系,再到她两成亲时给包个红包,走走女主的后门来获取一些小道消息,根本没听裴玉清在讲什么。纯属于左耳进,右耳出。
裴玉清看着她一脸游离在外的神情,默默地停下来,盯着她,室内一时静谧。看到她又逐渐意识回笼,他再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他无语。哪有人会在认真论事途中就走神,还那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