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望笑着说。在他的身后,村人们招呼过了黎应晨,各自四散开去,开始做活儿了。
农时紧要,许多农民闲不下来,安全之后,马上就要开始新一轮的耕种。
这片焦黑一片的战场之上,再一次布满了辛勤劳作的人们。他们唱着山歌,挥舞着锄头,汗水滴入焦炭之中,在土地上溅成八瓣细小的水珠。
再过几个月,嫩绿的新芽就会顶破焦土,再一次将这里变成生机勃勃的田野。
有许多人永远倒在了这个长夜里,但剩下的人会活下去,在坟岗边上劳作,在焦黑的土地中高歌。
她不需要担心他们。扎根在这里的人们,自有蓬勃的生命力。
黎应晨不再打扰他们,微笑着退回了城内。
战后的善后工作由村长婆婆来做。老太太被连苦抱着,强硬地夺走了林济海手里的册子,要他滚去好好喝药,好好休息。林济海这几天熬得生死不知,乍一躺下,睡得尸体一样沉,现在都没醒来。
没关系。满满一屋子书分毫未损,就留在他的屋子里,醒来就能看到了。
得益于他出色的组织调度,这场战斗的伤亡人数并不多。战前村中人口共计七百二十四人,其中五百三十三名青壮参战,竟然只有四十五名牺牲者。这样的数字虽然已经超出了一般的战损比例,但是远远小于黎应晨的预料。
毕竟对手压根不是人啊。
“多亏了林济海的指挥,也多亏了田恕己!”白凝春说,“所有失去行动力的人都会被城墙吞下去,直接送到城内,再由医行搬到安全的地方。有村长婆婆的医术和仙药,大部分人都能活下来。”
伤病者的抚恤自有人做。除去村长婆婆的拨款,姜堰做主,将自己多余的针慷慨分了出去,帮助失去壮劳力的家庭耕种。周围的邻居也会帮忙。让那些牺牲者们用生命守护下来的亲人们,都能衣食无忧的过一生。
在这场战斗之中,要说最让黎应晨意外的人,是白凝春。
白凝春一直活跃在救护伤员的第一线。在农家,十二岁的女孩已然不算孩童了。在危急时刻,她爆发了惊人的勇气与创造力。
她人小,行动敏捷,主动担任了救护行伍与战场一线的沟通责任,穿梭在致命的尸体与黑发之间,传递了一次又一次至关重要的信息。
在此期间,她注意到了一件事。
“我发现了,那些被黑发捆住的人,他们的伤口流血反而会变得很少。”白凝春认真地说,“捆得越紧,流出来的血就越少。并且并不需包扎住伤口本身,只要紧紧勒住伤口上方的肢体,就能迅速把血止住。”
她第一时间宣扬了这个方法,在战场的军医行伍中迅速推广,救了不少人。
黎应晨听得直愣。
我去,战场救护的雏形!
“你说得对,特别对!你是天才!”她一拍大腿,“剩下的人在哪里?来!我们把这事儿唠清楚!”
黎应晨把立下大功的医行叫来。因为男子多半被调到城楼之上拼杀,在这里的医行成员无一例外,全都是女子。这些姑娘媳妇们许多都跟着村长婆婆学过医,此时扎起头发,挽着袖子,救了不知道多少父老乡亲的性命。
黎应晨自己对医学也一知半解。她哔哔叨叨,灌输了好多好多模糊不清的东西——
人血是通过血管运输的,静脉血管和动脉血管的血液流向不同,可以通过颜色区分;伤口需要经过清理涮洗再上药包扎,会大大减少死亡率;救助伤员之前需要先洗手净身,所有给伤员使用的布条都应该先在开水中煮沸……
一通说法下来,讲的她们一愣一愣的。识字懂书写的白凝春,奋笔疾书地一条条记着。
“总之,原理我也不清楚!”黎应晨摆烂地一锤定音,“先听我的,然后你们再慢慢摸索就完事儿了!”
“嗯!”白凝春用力点点头。
仙人能够传输这些东西,她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只是,这也不是仙术,为何会如此呢?白凝春咬着笔头,默默凝思着。
为什么呢?
现在的她和黎应晨都还不知道,这场谈话和这四个字会成为一颗种子。
一切的研究与探索都起源于这个最本初的疑问。好奇心,洞察力,再加上一点点启迪,它们将打开一扇渊博无尽的门。
许多功臣都在这场战斗中得到了表彰。
首先是被村长婆婆选为继承人的林济海。经此一役,那些不服后生仔的声音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所有村人都默认了他的领袖身份。
其次是东南城墙上的一位传令官。在田恕己下城墙之后,他以一己之力率领大家顶住了荒水的进攻,还曾经舍身忘死,扑上去用身体抓住肿胀之女的手,为齐射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他叫典胜旗,外号胜大胆,生的孔武有力,皮肤黝黑,有一双铜铃一样的豹眼。农闲时在村子里做杀猪匠。
典胜旗在战斗中受了伤,黎应晨去看过他一次。胜大胆轻伤不下火线,一点也没有虚弱的意思,大笑着开口问小仙人好,那洪钟一样响亮的声音炸起来,差点没把黎应晨震趴下——
好家伙,怪不得叫他当传令官呢!黎应晨龇牙咧嘴地揉揉耳朵,这嗓门,半条街都听得见!
文弱书生,纺布姑娘,杀猪匠,木匠女儿……当危机到来,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最平凡的这些人,都能成为守护一切的英雄。
村人们的事自由村人们去操心。黎应晨回过头来,检视起了自己的邪祟队伍与巢穴系统。
这一眼看下来,可谓是收获颇丰。
第36章 雅舞
首先就是在这次战斗中收服的两个邪祟。
【S级邪祟-荒水】
生长在荒山水域的野生水草。
曾经只是普通的水草,直至那一日,泼天的怨憎与鲜血从上流源头直冲而下,将整条河流淹没。
祂在品尝,祂在生长。
祂爱着人类。
[能力-我的孩子]
每一个死在荒水手下的灵魂,都是水的孩子。
荒水可以驭使它们去做想做的事情。
孩子们想要伙伴变得更多。
但是,如果只拿到一部分的话,孩子也是残缺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能力-流淌]
荒水是水。
祂可以无征兆地出现在任何一处有水的地方。
实在没有水的话,若此地在十二时辰内,曾经被水浸润超过半刻钟,也可以侵入。
只是一根在杯中微微摇晃的茶苗罢了。
请祈祷你的口腔完全干燥。
[能力-河浪碎月]
翻滚的草梗揉碎了波光粼粼的红河。
连同河上跳跃的血月一起。
水草自有水草的力量。
不过水草只是草罢了。草在缠绕你而已。若说什么精妙的技巧,还是不要期待为好。
“嗯……”黎应晨摸摸下巴,笑起来,“这东西还挺有用的嘛。”
[我的孩子]简直就是泛用性最高的能力,没有之一。不管对上的是强大个体还是无数群体,都能起到很好的效果。虽然“孩子”是有限的,但是击溃“孩子”对本体几乎没有任何伤害,还可以混淆视听,起到保护本
体和黎应晨自己的效果。
一些人虫这样的小型邪祟,好像也可以容纳进“孩子”的范畴啊。因为个体弱小且收服麻烦,那一批一批人虫黎应晨都没动,下次碰到可要试一试。
它的本体很巨大,但是[流淌]给予了一定程度的瞬移和突袭能力。用的巧妙的话,一定会成为一支奇兵。
荒水最大的缺陷,就是本体被发现之后,以水草的小脑袋瓜(它有这东西吗)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抗,只能被一一拔除。
但是这一点,有了手柄和针女的配合,完全不算什么问题,甚至是一件好事。
它没有什么本能之外的心眼子,就像一个可操作游戏角色一样,上限和下限都取决于操作者黎应晨本人,是黎应晨自己能完全控制的最强力量。
要比格斗游戏的话我可是不会输的。黎应晨笑得志得意满。
她没忘记自己情急时许下的承诺,探明白了枯井下的水草正是荒水的旁支,便把它们一起拢了,走了三里地,放在了那条大家抓鱼的河里。
她看着在河流里舒张枝叶,悠然自在随波乱漂的水草,耐心地谆谆教诲:
“对,对,不能伤人,可以抓鱼。每天都要叫孩子们运点鱼回村里去哦。虾米也可以。柳阿公会告诉你有谁需要的。”
“这水质挺好的不是?你就在这里生活吧。有需要我会叫你的。”
水草愉快地摆一摆草叶。黎应晨就当它知道了。
说来……这水草完全不知道这里有条河啊。黎应晨轻轻蹙起了眉。说明荒水的原生地不在这里。
她记得,荒水是自村庄东侧的深渊下爬上来的。
【生长在荒山水域……泼天的怨憎与鲜血从上流源头直冲而下,将整条河流淹没。】
【祂爱着人类。】
这描述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在悬崖之下有一条山河,而那山河的源头,曾经被海量的鲜血淹没。这其中蕴含的怨憎,甚至足以让下游的一棵普通水草成为邪祟。
深渊之底发生过什么?那里又是同何处链接的呢?
黎应晨思考一会儿,觉得最有可能的,还是昆仑宫。
……昆仑宫的仙人到底干了什么啊?
接下来的邪祟是山火。光是看到名字,就让黎应晨挑了挑眉。
【S级邪祟-雅舞】
它们在歌唱,它们在奔跑,它们在舞蹈。
怨憎的心渴求每一滴水。
请你也来一起舞蹈。
[能力-绵延]
雅舞不止,山火无终。
只要仍有一个人在跳下去,火就不可能停止。
所有为终结火势所做的努力都是徒劳的。
[能力-不尽]
火非一人所有。
一个人,乃至一个种族的怨恨与恐惧,都不足以支起如此凶猛的山火。
那是无数在山火中丧生的生灵,无数嘶吼的抽搐的燃烧的奔跑的融化的绝望的声嘶力竭的……灵魂的共鸣。
【雅舞】是帝王用于祭祀祖先,天地,以及朝贺宴请时的舞蹈。
将山火中燃烧的生灵们抽搐挣扎的样子比作舞蹈……可真是恶趣味啊。
黎应晨翻了个白眼。
但是……这真的只是普通的恶趣味吗?
算了,没有任何信息,盲目猜测也没有意义。
山火是一个很明显的群攻邪祟。在面对人虫那样的群体小邪祟的时候,想必会相当强势。
总的看下来,黎应晨简直不能更满意了。她的队伍目前有两大缺陷:没有范围攻击,没有可以供黎应晨自己操作防身的力量。这一次黑云血灾下来,基本完全解决。
我承认你作为敌人的时候是很强,但是只要我打赢了,你就是我的了!
这种感觉还真是爽的可以啊!
除此之外就是……
在西线战场上,情急时刻,姜堰好像发生了很奇妙的变化。
黎应晨去找姜堰的时候,姜堰正躺在床上,被她的姐妹们围着缝一条裙子。
不同于往常,这样的爆发好像格外消耗体力。姜堰已经卧床很久了,天天都有人来看她。女孩们围着她坐在一起,绣花讲活儿,嬉笑打闹。还有人从外面摘了秋花,别在姜堰头上。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姜堰无奈地笑笑,“只是……那时候我想着一些事情,力量自己就涌上来了。”
“那感觉很奇妙。好像我的整个身体都发生了质变一样。我记住了那种感觉。只要所行之事不违背我的信念,我可以随时再进入那种状态。”
确实是质变。黎应晨打开菜单,只看到姜堰的名字高高地放在邪祟榜首,标注着【A+级邪祟-姜堰】
原本B级的评级直接上调了一级半,变成了A+。并且,灵名不再是针女,而是姜堰。
名为姜堰的女子,终于走出了那天晚上贯穿她的针海。从此之后,这些针不再是她的噩梦与憎怨,而是她守护亲友的武器。
“是吗……”姜堰笑着躺回被子里。一向不善言辞的她并没有说出什么意味深长的话,酝酿半晌,也只是温柔地笑起来:“嗯……很好啊。”
是的,很好啊。
黎应晨笑着摸摸她的头。就像姜堰经常对她做的那样。
她们决定给姜堰再做一条裙子。原本那条当做见面礼的白裙早就被山火点燃,烧的片甲不留。但是没关系,大家都还在。裙子会有的,好日子也会有的。
话说回来,姜堰可以进化,那么其它邪祟是不是也可以呢?
不过那就是遥遥无期的事情了。黎应晨摇摇头,可遇不可求啊。
接下来就是村子的整体建设了。
离开了战时状态,黎应晨打开沙堡模式,帮大家一起加工这些城墙。
首先当然是每方城墙都开了一扇门出来,方便大家的日常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