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再接过任务,不过正好最近手头有点紧,她们家书生又是个视钱财如粪土的人,啃他也啃不出个名堂。
去看下是什么天大的事得她亲自出马,南宫年这么有钱,这不得好好地宰他一顿?
临走前,竹意心血来潮踹了酣睡的李颢懿一脚,给他自认俊美的脸蛋上留个独一无二的脚印子,想必他醒来后会感动到涕泗横流。
不必这么快就为她的魅力所折服,她还要慢慢玩死他呢。
回王府的路上她特意绕路走了青龙街,坐在水天客栈的斜对面铺子里吃碗面,边吃边留意着路上的行人。
过不久,见个熟悉的雄壮身影鬼鬼祟祟进了客栈,她才瘪嘴笑了笑。
首领同志真能干,到天翻白才回来,想必这第二只老鼠也顺利进洞了。
愉悦不已,她又多叫了两个烧麦,悠悠闲闲地吃起来,啧,格外入味!
用完早膳后,回王府稍微洗漱了下,换上以往出任务的暗服,插上孤墨独有的简约朱钗。
仔细擦拭了赤雨剑鞘上不存在的灰尘,拍拍吞口,潇洒道:
“出任务喽,老朋友!”
赤雨剑争鸣一声,绯光穿透剑鞘,久违的感觉。似乎它也同主人一样兴奋。
红雪阁是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从创立起已有百年的历史*。
江湖人士口中敬称的“老阁主”是红雪阁的第二代阁主,姓名――南宫既明。
竹意第一眼见到南宫既明的那一年,她才九岁。
她被人扔进红雪阁的城墙,重重地摔在雪上,龇牙咧嘴。
阁主闻声而来,将她从头打量到尾,眼中是藏不住的惊喜之意。
他问她如何称呼,自哪里而来,到何处去。
彼时竹意还不叫竹意,叫“梅意”。
但她一直不是很喜欢“梅”这个姓氏,总觉得会给自己招来厄运,于是她看了看红雪阁内被皑皑白雪压弯的紫竹,脱口而出:
“竹意,我叫竹意。自来处来,无处可去。”
南宫既明几乎是一眼,便深深喜欢上这个小姑娘。
当然,这里的“喜欢”指的是高人找到合格继承人后的欣喜,是无尽欣赏。
他泛着光的眼神在她身上流转,竹意感觉自己的前世今生都被他看的透透的。
眼前这个大叔,是个绝对的高手。
这是方才将她扔进来那人同她说的,叫她无论如何也要死皮赖脸赖在这里。
只有赖在这里,她才有活路。
从他靠近她的那一刻,其实她就忍不住开始战栗,兴许是冷的,并不是他肃杀的气势。
也看的出来他是高手,毕竟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一件衣服。
精神抖擞,目光炯炯有神,像刚打了鸡血。
若是南宫既明听到她此时的心声,定教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本来只想在这里面混口饭吃,没想到,这大叔收她为徒了,还是唯一的关门弟子。
把跟她同岁的南宫年气的不轻,南宫年就是他的儿子,是个普通的废物。
大叔地位好像挺高的,阁里的人见到他都要行礼,但是他都不给好脸色,他只会对竹意温柔,只会对竹意笑。
他说她是上天送给他的武功继承人,他要好好招待着她。
说她体格不凡、脉络清奇,他的赤雨剑总算后继有人。
自此竹意拜入他门下,她能吃苦,悟性又高,很是聪明通透。
南宫既明毫无保留地教她,教她“赤雨剑法・惊蝶五道”,让她能刀剑不入;命她每日以毒草沐浴,令她能百毒不侵。
势必让她成为江湖第一强,成为他最厉害的武器。
江湖里的规矩是杀手接刺杀任务都是有赏金的,但竹意接老阁主的任务从来不要报酬,这是她回馈他养育之恩应该做的。
“孤墨”这个名号真正大躁起来是在大羽662年,她十五岁的时候。
仅仅六年时间,她便已将老阁主毕生功法熟练掌握。
在662的这一年,上半年她带队血洗转搞烧杀抢掠的闭风堂。
下半年她孤身刺杀红雪阁的江湖对头――云叶坛两位坛主,听闻两位坛主联起手都不是其对手,于是孤墨一战成名。
红雪阁在后面一年中又陆陆续续踏平其余江湖小组织,到大羽664年两年期间都是江湖中最大的领头。
只是664这年,南宫既明患病离世,他儿子南宫年继位,成为红雪阁第三代阁主。
南宫年从小便与竹意不对付,他贪财又无用,红雪阁本极少过问朝廷之事,也不为朝廷任何人效劳。
但到他手中后,为了谄媚那些当官的,敛获钱财,听闻经常接手朝政刺杀纷争。
老阁主殁了以后,竹意便再不插手江湖之事,如今南宫年有事求她,那自然不可能免费给他办。
她掩面坐在红雪阁大堂内,静待主座上的人开口。
不得不说,有钱是好,她无意端详了下手中的茶杯瓷器,还有入口后经久不消的茶香,这都是当年的红雪阁比不得的。
回味着这别具一格的清香,脑子里竟莫名浮现起某个喜欢痴笑的傻子,兴许他嘴边的一对梨涡里便是这样的香茶味。
等她有空了定要好生按着他尝一下。
“孤墨,没想到你会来。”
主座上的人开口了,一身白衣,仙风道骨的样子。
竹意偷摸歪下嘴角,这人从小就喜欢搞得自己神神秘秘仙气飘飘的模样。
他以为废物穿个白衫就是仙人,实际上呢,就是穿了白衫的废物。
“直说,杀谁,多少钱,我考虑考虑。”她不耐烦道。
南宫年此次放信号召唤她,其实只抱了小小的一点希望。
这个目标是二皇子想杀的人,目标很棘手,可他给的实在多,再三寻思除了孤墨外,恐怕再没人有这个能力取其首级。
可她竟然来了,那钱便不是问题!
“念意轩轩主首级,一百两。”
竹意没听进前面的,只听到“一百两”,白眼一翻,扭头就走。
看不起谁呢,一百两银子叫她杀人?
杀猪她都懒得!
“黄金!”眼着孤墨离开,他匆忙将话补充完整。
她停住了。
冷抽一气。
不是吧,谁的脑袋这么值钱??
一百两!
黄金??!!
她默不作声地折回来:“念忆轩?没听过。”
“对,念意轩。”南宫年点头,随即递给她一本册子。
上面是念意轩的创立时间以及发展史。
原来是“念意轩”。她仔细咀嚼这个“意”字,心中有种说不上来怪怪的感觉。
不过是个新的不能再新的组织,665年方才创立,前年的事情,轩主叫“苍夜”。
创立地点在大羽西边益州,就是长安与扶沙的正中间,书生此次会经过的一个地方。
虽然才创立两年,但其收容广大江湖贤士高手,惩善扬恶,崛起迅速,来势汹汹,颇有威胁百年红雪阁的意思了。
竹意将册子卷起来收入怀中,道:“先付钱。”
南宫年顿了一下,本想说江湖规矩不都是提着首级到雇主处领赏金,但碍于眼前人实力太过强硬,江湖中找不出第二个办妥之人,于是只好道:
“先付一半如何?剩下一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她思忖了下,五十两黄金已经是一笔巨大的数目,也再没什么好讨价还价的,欣然应允下来。
做这种任务倒不是特别急,竹意雇了一匹马,临走前嘱咐了文心几句,说自己又要出躺远门,叫府上的人不必担心。
文心叹口气,点点头。
心想,这姑娘嫁人之前就天天忙着练琴,忙着表演。这嫁人之后该歇息了好生在家中享福罢?
可她好像更忙了,而且这种忙还不同于先前,一出门就是好长时间,也不让她跟着。
神神秘秘的,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去城外三官庙里拜拜,乞求她平安早点归来罢。
……
策马两日后,于益州重门客栈落脚。
这里离梅羽打仗的边防基地不远了,以前未打仗的时候商贸往来正常,好多梅国女子嫁过来。
梅国是女帝之国,梅国人的特性便是普遍生的貌美。
益州有好些梅人基因,所以来了这里后,她禁不住感叹,真的整体颜值都上升一个度。
喝了口客栈的粗茶,将包袱收拾妥当,她白天约莫盘划了一下念意轩的盘踞地,今夜便可取其首级!
傍晚干燥的风一把点燃了长天边的夕阳,烧尽后,灰烬凝聚成繁星,缀在无边的黑色棉被中。
她换上了行动方便的窄袖夜行衣,头上暗红朱钗在夜色里泛起稳重的光泽,手持赤雨剑,猫身在念意轩的屋顶。
用内力逼缓了呼吸,一路无声小跑前进。
第29章 敢亲老娘
◎一掌干爆你◎
嘶……奇怪,这念意轩里没有守夜的人吗?
怎么放眼望去整座庭院都黑漆漆的?
莫不是他们轩主已经提前获得情报逃了?亦或是有什么埋伏?
思及此,竹意不自觉又更加警惕起来,按照白日里规划的目标路线走。
对面那就是轩主所在的院子了。
她纵身一跃,悄无声地稳稳落于对面屋顶。
只是方一稳下脚步,视线里竟出现个黑物。
微微伏低身子,朝着屋顶上那黑物走了几步――是一块黑色丝绸盖着某样东西。
竹意有些纳闷,白天来的时候怎么不见此处有这个东西?
她屏息凝神,无比谨慎地用剑挑开这块丝绸――
里面竟是一面类似小旗子状的指示标,上面是苍劲有力的行草:
【请看庭院中】
这字迹很是陌生,但却是她在古代自小到大来见过的最好看的书法。
她脑海里搜索了数遍,这字迹颇有个人特色,若是她见过一定能对的上名号,但无奈,确实查无此人。
懵逼不已,什么“请看庭院中”?
给她整不会了,搞得好像知道她今晚会来这里,特意插在这给她看的一样。
没有头绪,只好按照小旗子上的指示,缓缓转过头,看向下方黑漆漆的苍夜主院。
蓦地,在她视线抵达的一瞬,整个院子密密麻麻亮起了数盏花灯!
不止苍夜主院,随即是念意轩的各个附属小院,甚至是屋檐。
包括她跟前的这面小旗子,上面也挂了一个迷你可爱的小花灯!
瞬间整座庭院灯火通明!
竹意脑子“嗡”地一声炸开,看这莫名其妙的阵仗,双腿灌铅,赤雨剑在她手中绯光骤然消失,一人一剑,一起懵在原地。
搞什么名堂!?
花灯亮完后,整座庭院也不见一个人影。
安安静静的。
一阵柔柔的暄风清吹而来,浮动了屋檐上的小风铃,叮叮当当,携裹着无数黄透的银杏,缠缠绵绵铺了满地。
她呆滞在原地,被迫细嗅某人院子里的深秋味。
“姑娘,喝一杯吗?”
愣了下神,竟大意到连院子里多出个人都没察觉!
很陌生的声音。
竹意低头循声看去,一名玄袍男子,面戴半面黑色面具,状似银杏叶,看不出什么材质。
此时他手持酒杯,立于庭院中,扬头微笑凝视她,友好地同她招呼。
他站在一目秋黄中,落黄洋洋洒洒滴落在他肩头,为他的一身玄衣添点韵味。
竹意满腹不解地轻飘飘落地,微微歪头,将手中的剑指着他:
“苍夜?”
那男子朝她剑尖走拢几分,笑若桃花,直勾勾看着她应道:
“我在。”
竹意内心:老子来杀你,你在个毛你在…
她晃神,他方才笑起来,嘴边的一对梨涡教她不免脑子里浮现出某人。
可……
暗暗打探他,此人脚步沉稳,声音浑厚磁性,明显内力高强,绝不是书生那羸弱样子。
她瞄了一眼他身后桌上的各色菜肴,冷笑:
“轩主既然知晓我今夜要来,那也应当知晓我是为何而来!”
自然是为取他脑袋而来!可不是来陪他吃饭喝酒的!
那人继续朝她逼近,直至她剑尖抵在他胸口上,他微微笑道:
“自然。你想什么时候取走都可,只是在此之前可否陪在下品一回这秋酿?”
竹意深谙“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但他如此不要命的样子确实教她手足无措,一向杀伐果断的她犹豫了。
这里她认为自己是这个反派,而苍夜是正派,因为念意轩是个正义组织,竹意看过他们发展史,做的全是些仗义之事。
竟无一桩不义之事。
所以说苍夜是个好人,而她是为钱来杀好人的坏人。
他还往前行!
她惊慌着收剑,换做用另一手凝了半成内力一掌劈到他胸口!
受了这一掌后,她敏锐地捕捉到他嘴角微微渗出的猩红。
这人身上有伤?
她只用了半成内力,照理说他不该这么弱不禁风。
虽然被打了一掌,但那人心情似乎很愉悦,他自顾自坐到石桌前,为两个空杯斟上酒:
“姑娘既然下不去手,不若先坐下吃点东西?”
竹意皱着眉,狐疑地瞧他。
见她不说话,他又道:“吃饱了,有力气,剑就不会歪了。”
可能有些心里素质强的大佬,在临死之前都是这副从容相吧,因为知晓自己时辰不多,遂干脆好好享受最后一刻。
竹意只能这么给他找借口了,毕竟他今晚的一举一动像个二傻子。
她配合地坐在他对面,只见对面那人拿起她的酒杯先浅啜了一口,再仔细擦拭了酒杯放回她手边,随后又拿起筷子将桌上的每样菜都夹起来吃了一遍。
此举意在告诉她――酒菜无毒,请放心用。
“请。”他抚着袖子,温文带笑看着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竹意总是情不自禁便将视线落到他一笑便生出的两个梨涡上,有些烦躁道:
“你可以不要总是笑吗?”
面对她无理的要求,他一点也不生气,只是浅浅道:“哦?这是为何?”
“你笑的时候总教我想起一个人,这很影响我杀你的意志。”
“哈,是吗?姑娘可否说说这人是谁?”
“我夫君。”
苍夜再次给她斟酒的手微微一抖,眸色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