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还望首领大人攻来长安的时候,多捅李颢懿几刀。放我一条生路喽~”
阿址那思诘莫测一笑:“这自然不必你说,我也会教他在我胯。下当盘狗。”
竹意压着笑意,点点头,仿佛已经看见结局般地,格外用心地跟他喝了两杯,两人一起在水天客栈用了晚膳。
这个世界恍似一个巨大的陷阱,陷进里面有各式各样的老鼠,老鼠都安然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但有的老鼠认为自己是特别的,比别的鼠要聪明,他以为自己在谋划一盘巨大无比的棋,可以将布置陷进的人吞食掉,实际上,他需要扮演的角色就是这盘棋的谋划者。
……
翌日。
朝阳在挣扎,想从一目幽空中东山再起,十一月早到的冬风给了它一巴掌,训斥它起的太早了,命它滚回去再睡一个时辰。
繁星骂骂咧咧着逐渐睡去,只剩月亮没辙,只好再多值一个时辰夜班。
竹意这人出远门不喜带太多东西,不符合她洒脱的人设。
同那日书生走的道一样,不过她们只有两辆马车,打头的一辆里面是竹意和文心,后面一辆是路上歇脚用的物资。
过分的浓雾将他们完全淹没,这样正好,她不喜欢太高调。
马车断断续续行了十三日左右,路上除了遇见两个雨天,多耽搁了点时间,别的都还挺顺利。
只是竹意心中有事,面上虽不表现,但她一会觉得马车里颠得屁。股痛,去外面骑马,可骑马得将就大家的速度,不能像平日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那样策马疾驰,适应不了,遂又回了马车里躺着睡觉。
总算熬过了这十三个日夜,当他们一行人抵达扶沙县的时候,几乎都有点蓬头垢面了。
她对此次瘟疫没有太多头绪,但还是觉得谨慎点比较好。
在入城前便命大家都用提前准备好的帕子严实捂住口鼻,也千万不要随便触碰城内的任何东西。
他们都提心吊胆谨慎铭记在心,其实他们加上竹意和文心总共也就才七人,前面骑马的是四名壮汉,后面一辆马车上看守物资的是那四人的老大。
“王妃,咱们到了!”
一名骑马打头阵的壮汉看着前方“扶沙”两个大字,对马车里的人禀报一声。
竹意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出乎意料地,“扶沙”的牌匾被擦地透亮。
她四处扫了一下,并不像她想象中的样子。
街上虽然寂寥,但也完全不似苍州那般,到处横七竖八睡着些奄奄一息的人。
大街打扫的很干净,也有寥寥一两点人星在摆摊子,那些人倒是和他们一样,用帕子紧紧遮着口鼻。
她撩起裙摆,欲下去找个百姓问路,核实一下手中的信息。
文心不赞同地一把拦住她,惊恐道:
“姑娘你干什么?这里瘟疫遍布,在见到三皇子前你还是先不要随意走动!”
竹意推开她的手,好笑道:“我去问下情况啊。”
她又牢牢扯住她的衣衫,急得快要哭出来:
“这点小事,让那个什么……身体健壮的大哥去就好了!姑娘身子这么娇弱万一感染上可怎么办!”
闻言,打头阵的那名壮汉有点汗颜,虽然他非常害怕被传染上瘟疫,但王妃的身子再怎么总是比他要金贵几百倍的。
正欲上前领命,竹意却打断他:
“你们且待在原地,我身体奇特,一般的毒都进不了我身体的,我有分寸。倒是你们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没办法,她发话了,大伙只好听命在原地等候。
她独自上前去问候胭脂摊的小商贩,文心瞪着一双水蒙蒙的眸子,双手紧紧扒着马车边框,担心地一直注视她。
“小哥,你这胭脂怎么卖?”
她走拢,随意指了摊子上一小瓶白瓷盛着的胭脂。
“一百文,看姑娘像是外乡来的,给你算便宜点,八十文如何?”
这小哥挺会来事,竹意看了一眼这里一整条街只有他还坚持在这*里卖胭脂,猜想可能他家中负担重。
“行啊,帮我包起来罢。”
“好嘞!多谢贵小姐,祝小姐越来越美丽,夫君疼公婆宠,平安喜乐!”
竹意放下一两银子在他胭脂桌上,道:“不必找了。”
这一两银子够买十盒这样的胭脂了。
小哥惊喜,连连弯腰嘴里道谢说着好听的话,就差跪下来给她磕头了。
她心中略有点苦涩,细声道:“不必道谢了,我有些事情想同小哥打听一二。”
“小姐您尽管问,我定知无不言。”小哥两个眼睛亮亮的,里面是倔强不肯向灾难低头的硬气。
“请问前些日子朝廷来的那批高官和大夫可还是住在扶沙县衙内?”
“小姐莫不是想问轩大夫?”
“轩大夫?李晟轩?”
“嘘!虽然儒王平易近人,小姐也不可直呼其姓名!若是被奸人听了去可不好!”
“哈哈,好好,我就是来找他的,他现还住在你们县衙内吗?”
“害呀!这事说来话长。”他无奈叹口气,打整一下被竹意不小心弄皱的蓝色桌布,继续道,
“彼时瘟疫刚起时,我们县令自私自利,自己在家屯了富足的物资,见瘟疫不可控,就闭门不出,完全不管百姓了,百姓们都发狂般地哄抢食物和钱财,整个扶沙乱做一团……”
她眸色沉了沉,心中倒没什么意外,人性本就该是这样。
“那时候扶沙的天都是暗的,还没有被感染的人都想逃生到别的地方去,可朝廷却派人在我们城门口修高高的城墙,想将我们围在里面,任由我们这些没被感染的人也只能坐等死亡。”
听到这里,竹意咽了一口唾沫,想起来那晚书生的话。
他说,总该有一人站出来做百姓的希望。
此情此景,不得不承认,他是个逆行的勇者。
小哥倔强地摸一把眼泪,鼻音浓厚道: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扶沙的百姓一直老实善良,上天看不过,派了神仙来救我们。”
神仙?
他指的是李晟轩?
哈,有点夸张。
“我们那时恨死了朝廷,得知儒王是代表朝廷来的,他住进县衙后,我们日日找他们麻烦,大家朝县衙里泼粪,拿石锤锤烂他们的墙!”
竹意瘪嘴笑了笑,噗,果然书生注定命苦,到哪里都是坎坷。
“可儒王是个心肠好的,他一点不怪我们,他后来又和几位大夫一起搬到客栈去住,还耐心为大家免费诊治。他说叫‘王爷’太客气,让我们喊他‘轩大夫’就好。
他将患上瘟疫和没有患上的人分开来,病患不可四处走动,康健的人尚可自由行动。如今病患虽未能完好治愈,但也勉强控制住了传染的速度。”
“他住的客栈怎么走?”
惯性地梳理话语信息,捕捉最关键的一句,心中对书生的好感上升无数。
“小姐您沿着这条浮水街直走到尽头,再右拐,第二家‘春蚕客栈’便是。”
说完,他又从兜里捡出了方才她给他的银子,塞回她手中,
“既然小姐是轩大夫的亲属,那这胭脂送您了,银子我不要。”
她心中一动,不容置否地敏捷将银子揣回他口袋,然后头也不回地回到马车上。
“快走,直走!”
飞速命令道,那名小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还在后面抹泪作揖。
竹意坐在马车中,心情沉重极了。
若是她没有穿越,兴许在原来的世界,她最终也只是个卖化妆品的呢。
大家都是世界的一枚微小npc而已,她又有什么可高贵的呢。
……
以往只有见李颢懿之前会用心打扮下,今日竹意有些反常。
她用浸湿的帕子在马车里仔细擦脸,讲究地对着铜镜摆弄头上的朱钗。
今日穿了紫色的衣衫,上衣的领子是雪白兔毛,衬的她小脸分外白皙。
总觉得还不够好看。
有点郁闷,翻箱倒柜又掏出方才买的便宜胭脂抹了点。
嗯……这样看起来才算个大美女的样子嘛,满意多了。
文心在一旁捂着嘴偷笑,眼看着竹意自己捣鼓一通也不帮忙。
“你乐什么呢?”
“姑娘,头一次见你这模样呢。”
“啥模样?美丽的模样?这不是本姑娘的常态吗?”
“啧,不害臊。”
“你!”这文丫头怎么连她寻常的“啧啧”声都学去了?
“不该学的别乱学啊!”
文心:“遵命。啧啧啧……”
竹意:……
春蚕客栈一楼。
人很多。
是些寻常老百姓,大家伙用粗布拴住了口鼻,分三列从客栈里面一直排到外面拐角。
他们看起来精神还好,不像是病患。
竹意垫着脚尖,从挤挤攘攘的人群中寻找熟悉的身影。
三列队伍的尽头,并排搭了三张桌子,两边是两位胡子花白的老大夫。
中间那人,一身旧旧的白色粗衣,身子削弱却端正,儒雅若一支断崖古兰。
右手号脉,左手执笔,竟连口鼻都不防护,就这样袒露着也不怕被传染。
他一面书写一面耐心地对面前的百姓喃喃着什么。
她瞧着他如此认真的模样,都不忍心打搅。
第32章 交换礼物
◎轩总,你变了◎
是李晟轩身后站着的侍卫率先眼尖地看见竹意,他俯身在那人耳侧低语了几句,那人便惊喜着猛地抬起头来。
她对上他亮晶晶的眸子,柔媚一笑,俏皮地用嘴型对他比道:
“夫、君、好~”
对方开心地像个二百五,原本凝重的眉眼都舒展开来,对桌前百姓道了一句“稍等”,赶忙起身拨开人群来到她身边。
“阿意!”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她呆愣了片刻,嘴角的梨涡越发深,露出一排玉齿,对她的到来很是意外。
待书生走到身边后,她才看清楚,他脸色一点也不好!
“我不是在做梦罢?难道是想你想的出现了幻觉?”他眼神紧紧黏在她身上,兀自咕哝着。
竹意蹙眉,揪着他衣衫翻来覆去打量:
“伤的重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诶?”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为何这般问。
她瞥了一眼满屋子人,谨慎再凑拢点。
书生见状,不待她踮脚,立马弯腰低下头来听她讲:
“听说你路上遇刺了?怎么样,可有受伤,严重不?”
她讲话的气声又甜又软,他的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忽然感觉有点热。
迟疑了下,而后笑眯眯道:
“你是担心我所以特意过来的嘛?”
“……”
“这是重点吗?回答我的问题呀!”
“嘿嘿,那阿意是希望我受伤还是没有受伤?”他忽然坏兮兮道。
竹意诧异地看他一眼,恼道:“你在说什么?我疯了我希望你受伤!”
“那我就没有受伤,我好着呢。”
“……”
她怎么觉得,今天跟他讲话这么费劲呢?
不管了,看见本人完好的立在她面前她就放心多了。
既然他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替百姓号脉,应该是没什么大碍。
就是他这个脸色看起来实在是有点苍白,难道是太劳累了?
她聚精会神地研究他,发现他本来就不胖的身子,好像又教之前稍微l了点。
“阿意你想我吗?”
他目光幽幽,在她关切的目光中忽然开口问道。
竹意心里“咯噔”一下,左右看了看满屋子看似没在看他们,实际上却都竖起耳朵吃瓜的群众。
她嘴唇抿成一条线,尴尬地缓缓别过头去躲开他的视线。
可李晟轩今日却莫名胆大,他上一步温柔将竹意揽进怀中,两只手上下交错圈住她,脑袋深深埋进她颈窝,使劲嗅一口她的香气,闭上眼睛小声道:
“我也很想你。”
竹意僵硬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心脏“咚咚”直跳。
不是,为何他讲这句话的声音会给她一种苍夜的错觉?
“也”想她?
“也”!??
她方才没有讲话罢!他难道能听到她的心声不成?
他呼吸吐出的温热湿气通通洒进她颈窝里,沿着胸腔一路吹到内心深处,她酥麻不已,起了好些鸡皮疙瘩。
竹意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斜睨一眼吃瓜群众,他们都屏息凝神地盯着他们俩……。
记不得如何离开的了,只是恍惚间,她脸爆烫,下意识给了他一掌,然后目不斜视地僵硬上了二楼。
她甚至好像连楼梯都不会爬了,四肢陌生的仿佛像刚换过。
随便挑了一间开着门无人住的干净客房方才坐下,李晟轩就在后面咳咳嗽嗽地追了上来。
竹意大惊,“咻”地一下弹起来,见到他又来了仿佛跟见到鬼一样,口齿不清道:
“你你你,你怎么跟来了!”
“我怕……咳咳……阿意……咳咳……找不到房间……咳……”
听到他咳嗽她镇静下来,上前查看,竟发现他下唇瓣印出些殷红。
她疑惑不已:“我方才没有使劲啊,怎么会有血?”
“无碍,这是老毛病,跟阿意无关。”他又胡诌。
“什么老毛病?你上次不是在醉香楼说你自己就能医好吗,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好?”
有些恼怒地质问,手上却摸出怀里的手帕,仔细替他将唇角蘸干净,温血在她白色的娟帕上晕开几朵娇艳的腊梅。
他握住她擦拭的手腕,看着她紧张的眉眼,突然正色道:
“你不该来的。”
似乎此次重聚两人都有了点变化。
书生变得胆大了,竹意变得动摇了。
他不会在触碰她这个问题上胆怯不决了,而她对先前两人之间朋友的定义有些动摇。
有人说异地恋就像一阵风,吹灭那些微弱的,旺盛那些热烈的。
可竹意先前并不认为他们是异地恋,她只认为他们是不小心成婚的好朋友。
她默许了他的喜欢,但她回馈不了,因为比起喜欢他,她心中还有要事在重重压着。
她并不渴望解脱,她打算和这件要事同生同死,所以她注定对他负不了责,于是她不想承认。
在爱情这件事上,书生一直是勇者,竹意才是最胆小的那个。
“怎么,只允许你做百姓的希望,不允许我做你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