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手段不是真情◎
在李颢懿这间屋子的背后，有另一间小屋子逐渐亮起了微弱的烛光。
这间不起眼的屋子是竹意方才绕到这后面找羊圈的时候发现的，是一个小厨房。
她一一将烛台上的几支残蜡点上，小厨房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可能阿枫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不怎么烧饭，这灶台上落了些灰尘，好在两只铁锅有木制的大圆盖盖着，盖子上有灰，但里面还算干净。
想必这厨房是阿枫他爹修建出来的，这构造跟中原一带普通农户家中的相差不大。
竹意拿墙上挂着的破布浅浅将台面上的灰尘擦了擦，随后在不大的厨房内四处打探寻找。
在干枯的方形水缸旁边有个小的椭圆的米缸，她弯腰打开米缸的盖子，发现里面竟还有半缸的大白米，只是米里面杂夹着许多爬来爬去的小黑点。
这米应是放了太久，生出不少米虫。
但有大米吃好过没有，竹意前世因为经常自己照顾自己，从初中起就会做饭了。
她想起来阿枫说他爹之前种了有园子，他爹去世后他继续种着那片地，竹意决定去找找看，不知道他们种的什么菜，也不知道园子所在之处是否好找。
半个时辰后。
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的李颢懿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不知道攸儿一个人到底在后面屋子里做些什么不过来，只听得隔着墙壁传来些叮叮当当的声音。
他左右等不见她过来，心中不安，在床上盘起腿来调息，想撑着下床出去寻她。
只是还不待他盘腿调息完毕，自窗户外面施施然飘来些香味。
是纯粹的米粥的清香，在冰冷的夜里，带着丝丝缕缕的暖意，从四面八方的缝隙里涌进屋内。
“吱呀――”
房门打开，竹意端着一个陈旧不堪的托盘，托盘上面有一盘现炒的小菜和两碗清粥。
她进屋子后，有意识地朝李颢懿周围看了看，发现那个馊包被他咬了一口，放在了窗台上，她在心中暗暗嘲讽，就猜到他肯定还是不会吃这些东西的。
进来后，她将托盘放到桌上，把里面的粥和小菜拿出来摆好，转身来到李颢懿床边，面无表情道：
“我扶你下来吃东西。”
李颢懿顺从地配合她的搀扶。
竹意这两天奔波，脸上粉黛未施，但李颢懿的视线却无法从她脸上移开。
饿了两天的他，虽然口头上吩咐她去给他做吃的，但他也清楚依照攸儿的性子断然不可能会真的将就自己。
可那些食物实在是无法下咽，他打算再抗一抗，等那小子明日回来说不定能带写新鲜的食物。
竹意将他抚到桌边坐下，自己坐到他对面，无甚言语，沉默进食。
李颢懿实在是搞不懂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一边喊着为苏乐卿报仇要杀他，一边又是她冒着生命危险独自一人来珏营将他救走。
一边骂他呛他拿李晟轩刺激他，一边又卖剑给他换药，给他做粥。
他一点都搞不懂她。
“杜攸安，你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特意给我煮粥？”香喷喷的热粥下胃，李颢懿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粥。
竹意沉默不言，对他的问题并不作答。
“你说话，不是想为她报仇，冒这么大风险将我救出来又是何意？何意？”
他语调提高，迫切地想逼她承认，在她伺机接近他的这段日子里，她也早已爱上了他。
竹意认真进食的动作一滞，她拿着筷子在稀粥里搅圈，眼睫黯然垂着，遮住眼底复杂的情绪。
她当然不能说，她所做的这一切，仅仅只是为了给他希望，给他以为她在意他的错觉，待他深深沉迷之际，她再给他致命一击。
她总能忍的很好，装的很好，但每当他一提起乐卿，她就难免会感到片刻的窒息。
“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回答你的问题。怎么样？子懿？”竹意抬眸，眉目中都是复杂的缱绻。
她一声久违的子懿让李颢懿喉头不自觉滚动了下，他放下筷子，认真注视着她，郑重但柔声：
“你问。”
第113章 助他疗伤
◎孤绝不会错◎
“你会愧疚吗？”她没有抬头，仍然微微颔首，垂着眼睑看着自己碗里冒着徐徐热气的清粥。
“愧疚？孤对她有什么好愧疚的？成日好吃好喝供着，嫁给孤，她就拥有了别人究其一生也无法拥有的权利和地位，她还有什么不满的？她多大的胆子，敢带着孤的孩子去跳井？”
李颢懿嘴角微微一扯，似乎知道这样就能激怒竹意，她脸色越难看，他就越喜欢。
“更何况，她有身孕那段时间，孤外出领兵打仗，谁知道她肚子里装着的是不是谁的野种？”
他话音刚落，竹意手中的筷子“啪”地一声断成了两截。
李颢懿见状，心中竟愈加兴奋起来，他受够了她的冷漠和无视，她要是生气对他发火，想要将他怎么样，那他现下也是期待的。
可竹意只是默然眨眼，咽下一口唾沫。
“我问的是――你这次战败，对牺牲的那些将士们会有愧疚之心吗？”
她的反应仍然寻常，并没有李颢懿期待中的大发雷霆，倒是她说她问的是战事，反倒让他有些意外。
“如何愧疚？将士生来就是为国家而战，他们的牺牲那是死得其所。”
“呵。”竹意轻嘲，心中难以置信，“李颢懿，难道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吗？”
“错？孤当然有错。孤错就错在没有早日向父皇要来那宋家原有的兵权，导致此次苍二战中士兵能力低下，战斗力羸弱，害得孤被那阿梦卿也活捉而去，真是给那只狗长脸了！”
听着他话语，竹意深深皱眉。
“李颢懿，那些将士的性命对你而言就仅是如此吗？”
“不然你以为还能是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想提醒孤他们也有他们的家人？他们家中也有妻儿老小在等待他们回家？你想让孤感同身受？”
“你既知道那你为何还要一意孤行？为何自作主张？为何让那六万八千将士做无谓的牺牲？！你可知盼着他们归家的人听到这些噩耗他们会有多难过！”
竹意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他像一块没有心的石头，她却反复对着这块石头谈爱，谈心，谈感情。
“我可知他们会有多难过？我如何得知？我为何得知？我凭什么得知！我从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天起，从小到大就不知道到底什么是爱什么是情，我的身边只有权势和利益，父母兄弟之间也都是算计，杜攸安，你有什么资格问我？包括你！包括你！杜攸安，亦或是竹意，我不管，甚至连你！连你从一开始接近我都是算计，你让我如何得知？如何理解？！”
他忽然暴躁如雷，一扫袖，疯狂地将桌上的碗盘摔在地上，红着眼睛反问她。
“你别跟我扯这些，你说你不知道爱，那我问你，乐卿爱你入骨你又为何不珍惜？你自己对她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她又做错了什么？她对你一心一意，换来的结果是什么？是你带着别的女人回家？还是你逼着怀有身孕的她――跳井？”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去的，她胸口剧烈起伏，尽力压制着体内怒火。
只是她搁置拳头下的木桌腿有些裂开的声音。
“你是苏乐卿吗？你知她爱我入骨？我看你也是被她单纯的外表骗了才是！这个世上没人比她更会装了！她无非就只是喜欢太子妃这个身份而已，她爹是苏玉成，她自是如愿以偿。嫁给我以后不知她在苏玉成跟前说了我多少坏话，那苏老头成日在朝堂上跟我对着干，父皇几乎每日都找我，你说她就一个女人哪来如此大的能耐能让一国之主为了她那点破事日日都找我？”
“不，你错了，李颢懿。”面对他的发疯，她的冷静却更为骇人，“你辜负了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人。”
竹意话落，李颢懿没再接话，两人就这样对峙，屋内陡然陷入一片安静。
“孤绝不会错。打仗是，苏乐卿亦是。”
沉默半晌，他仍然固执道。
李颢懿抬眸看她，像是在期待她听了他的话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竹意垂首，睫毛扑闪一下，情绪翻涌，嘴角倏然勾起一个温柔又明媚的微笑，仿佛刚刚两人之间的激烈争吵都不存在。
她站起身，绕到他身后，轻声道：
“我助你疗伤罢。”
他诧异挑眉，还以为她会接着生气，现下“助他疗伤”又是唱的哪一出？
不待他点头同意，竹意便已经开始运气，掌心贴至他背部，擅自给他输送内力。
她的内力浑厚又纯粹，自他经脉流入，李颢懿瞬间感觉自己沉重的身体少了许多负担。
有了些力气，他不自觉逐渐挺直脊背，这还是有史以来，他身体第一次感受来自女人的内力。
竹意见他吃得消自己的内力，于是另一只手再抬掌交叠于手背，加剧输送。
“别愣着，快调息。”
在她内力源源不断地冲击下，他身体摇摇晃晃着，双眼呆滞无神不知想啥，她连忙提醒道。
闻言，李颢懿双手掌心上下翻动调息，但仍不忘微微侧头跟她说话：
“攸儿，你的问题我都回答你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嗯。”
“为什么又一次救我？”
“为什么助我疗伤？”
“为什么煮粥？”
……
“不为什么。”她盯着他的后背，把话说的模棱两可，
“感情的事情很复杂，对与错说不清，爱与恨分不开，如果你心中有了认为有了想法，那你就当那是我的回答。”
她这番话不知叫他心中柔软了多少倍，他回过头看向窗外：
“攸儿，如果这次我们能活着回去，回来我身边罢，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竹意没有应声，只是专注给他疗伤，只是眼睑遮下的，是冷嘲与无尽的绝望。
……
她替他疗伤后，李颢懿便去榻上休息了。
竹意的内力很强势，他一时半会是很难消化的，现**内的伤处倒是不痛了，只是感觉有一团火热的真气在身体中乱窜。
现下只盼第二日醒来会好些。
李颢懿睡下后，竹意却失眠了，她前半夜去石屋外，站在屋檐下，看着天空中来来回回的浮云，想起了第一次见赤雨剑的时候。
那一日，正好是竹意的十二岁生辰。
院子里大雪纷飞，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衣，单足立在院中紫竹的竹叶尖上，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拿着“惊蝶轻功”，一字一句认真研读。
今年的雪下的早，十一月里便已如此鹅绒样。
前世在各种电视剧和小说里面都看见过不少对武功，轻功，内力这些的描绘，但当竹意，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真正接触了这些，学会了这些东西后，她想说，电视剧真的还是拍的太保守了。
南宫既明收她为徒后，几乎倾尽全力想将自己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她。
听闻红雪阁有一把镇阁之剑，名为赤雨剑。
只有有天赋者，才能习得“赤雨剑法-惊蝶五道”，继承这把剑。
这把剑的第一个主人亦是一名能掀起江湖风浪的女子，而赤雨剑则是白华门门主当初专为这名女子量身打造。
这“赤雨剑法-惊蝶五道”所包含的特有内力、轻功、掌法、剑法，全都是这名女子独创，威力强悍无比，时至今日习得者也是天下无敌。
而红雪阁老阁主南宫既明，便是这名女子徒弟的徒弟。
赤雨剑法难练之处并不在于它同其余各种秘籍武功一样需要修炼者吃苦耐劳，意志坚定。
而是更在于它极其注重筛选，需要有此天赋和体格之人才能练此剑法，否则就算练了，也永远无法突破个中瓶颈，参透其中奥秘。
这也就是为何南宫既明在后院看见竹意第一眼会如此高兴。
他此生最愁的事情总算有了苗头，更何况还是个女娃，真是天助我也。
竹意本就是前世吃过苦，受过不少白眼委屈之人。
遂穿越后，前世童年的阴影也一直在伴随着自己，有此机会能学得一身本领她自是再愿意不过，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她所在意之人。
有了一身武功，那再也不用为谁的离去，谁的抛弃而感到害怕，感到伤心。
她是这样想的。
十二岁生辰这日，师父将她从竹林枝头喊了下来，说要送她一份生辰礼。
她猜到是赤雨剑，因为师父领着她一路走，一路都在说赤雨剑的故事和来历。
竹意期待极了，谁都知道赤雨剑是江湖中最大的门派红雪阁的镇阁之剑，而这把大名鼎鼎的剑，就在今日，即将属于她。
她也会担忧，听说名剑都是认主的，凭她现在的实力，它是否认可？
它是否会知道自己其实是不属于这个世界？
若是赤雨剑不认她做主可如何是好？
跟随师父一路来到红雪阁最高的一层阁楼，这里有弟子十二个时辰轮流看守，他们看见南宫阁主和竹意后，齐齐行礼。
大门被看守的弟子从两边打开，屋内一股骇人寒气铺面而来，饶是门外如此大雪，其寒凉程度也不及里面半分。
第114章 赤雨羁绊
◎这小嘴不知他亲了多少次？◎
竹意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心中暗暗惊讶，这究竟是一柄什么样的剑，居然拥有这样骇人的剑气？
“赤雨剑，一柄只饮歹人之血的剑。”
“赤雨剑，一柄闻者变色轰动江湖之剑。”
“赤雨剑，一柄重情重义之剑，一旦被它认定为主人，便只供主人驱使，其余者都不能发挥它的力量。
我的爱徒阿意，为师今日将它传给你，希望它可以在你每一次困境之时，助你一臂之力。”
竹意跟着师父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认真听他讲。
从师父的口中说出来她才知晓，原来就武器而言，竟也是有感情的。
走到屋子中心，她看到四座比人高的方形供台上面缠着无数红线，红线中央有块圆形内凹物，上面是纯金打造的支架，而支架上方，赫然屹立着一把泛着绯光的寒剑。
在她顺着支架抬首注视这柄剑的一瞬间，似乎有什么锋利如刀片的寒风硬生生刮过她的脸颊，她反应迅速，微微侧头。
只见她右耳畔的碎发O@落下几缕，衣领上面的黑衣被划破一个一指长的口子。
竹意不悦，皱眉看着这寒风来处――正是那俨然屹立着的赤雨剑。
哼，破剑。
她在心中嘲道。
当她与这破剑互相对峙时，南宫阁主见此景象却猛然叫“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