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声“妙”字中气十足,阁楼下跪着的一众弟子登时声音洪亮:
“恭喜阁主――觅得赤雨传人!”
震天动地的动静将紫竹上的积雪都惊了下来。
因为“割发认主”是赤雨剑一直以来的认主传统,它第一眼便认可了她,就如同她第一眼就不满它。
竹意怎么也没料到,原来大名鼎鼎的赤雨剑竟是一把看起来这样破烂的剑,它的剑鞘上面都是层次不齐的划痕,手柄处也充满了时间的痕迹,看起来再平凡普通不过。
她将剑自支架上拿下来,其实对于竹意来说,说真的,这个纯金打造的支架倒是更合她心意,而不是一柄被人用过的旧剑。
剑拿到手中并没有想象中的沉,似乎还比寻常的剑要轻上许多,看着破破旧旧的,手感倒是相当的不错。
她面无表情地打量这把剑,一旁的南宫阁主双眼明亮,脸上都是欣赏和满意。
而姗姗来迟的南宫年,看到此刻赤雨剑已经到了竹意手中,心中一万个不服气,想要上前跟自己亲爹讨说法,但双脚刚踏进房门,却又被赤雨剑骇人的剑气吓到退回小厮身后。
竹意摸了摸赤雨的剑鞘,缓缓将它拔出,“呲呲”声中,绯晕逐渐明朗,剑气扬起她的耳发,剑身印出她的眉目,她感受到赤雨剑正在疯狂地融合她体内的真气,迅速熟悉她的经脉,似乎迫切地想同她合二为一。
她呼吸有些不稳,愈渐急促。
倏然,她双眼放光,大喝一声:“闪开!”
随后不等众人反应,她转过身冲着后院那片阁主珍爱的紫竹信手一劈!
月牙剑气顺势破窗而去!
“沙沙沙……”
紧接着,便是竹林成片倒下的沙沙声。
南宫既明笑容僵在脸上,竹意心中“咯噔”一下,尴尬地冲他笑笑。
“师父,这,非徒儿本意啊!”
话音刚落,她瞅着时机,带着赤雨剑,足尖一点,转身就跑!
气地南宫既明在她身后指着她大骂:“狗东西!赔老子紫竹!”
竹意已经跑出了屋子,旋身至另一座屋子的房顶,乐呵呵无奈道:“没办法呀师父,赤雨剑太兴奋了,剑气压制不住,若是不劈竹子难道劈师兄师姐嘛?”
她调皮吐舌,冲下边躲在小厮身后的南宫年拌了个鬼脸,随后飞快地跑没了踪影。
剩南宫既明在她身后无奈摇头大笑,他摸了一把胡子:
“哈哈哈,随她去罢,随她去罢!赤雨剑总算也是有新主人了……”
她轻功翻飞,感觉手中的剑甚是趁手,她能感受到来自它的强大的力量,她已经迫不及大地想要发挥出它巨大无比的力量了,想要跟它一起重新给这些武林人士一些震撼。
自此以后,这柄竹意心中的破剑,便伴随她度过一年又一年,饮下数不尽的鲜血,灭掉一个又一个江湖蛀虫。
一人一剑,只要剑在手中,只要师父令下,便没有她取不下来的首级。
……
可是今夜,凉风再度扬起竹意的耳发,她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随意捏了捏拳,心中一阵空落。
她吸了吸气,后半夜起大风,灰尘迷眼。
恐后面逃跑时可能没办法再有机会好好休息,她还是回了屋子,坐在桌边,靠着墙壁小憩。
……
就这样,一夜过去,第二日天不亮,竹意便从桌边起身了。
今日她还是按阿枫所托将山羊放去后山,只是不知为何今日醒来后,右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
她心中有些担心,莫不是阿枫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
这边,李颢懿醒来后,倒是发现自己似乎好了许多。
因为昨晚竹意帮他疗伤,加上他自己调息,精气神确实有显著好转,但内伤还是需要喝药调养才能慢慢好转。
算算时辰,阿枫今日夜里应当就能回来。
竹意在心中仔细盘算着,因为他们在此处不能耽误过久,这个地方虽然难找,但若是阿梦卿也下决心要将他们二人找出,毕竟这是在珏国境内,被找到只是早晚的事情了。
他们必须得尽快找机会回到羽国地带才可以。
趁着阿枫不在,竹意又到周围去打探了一下路线,昨日她特意留意了阿枫朝镇子去的方向,她原本带*着李颢懿朝着东北方向逃跑,想的是穿过风铃区,从风铃区的东城门绕出去。
只是不想这风铃区竟然如此大,光是一个秃山岗就已经让她走得够呛,竹意打算等阿枫今晚回来,再仔细向他打探一下风铃区的东门究竟如何走。
只是她的右眼皮却仍然跳个不停,总感觉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等待本身难熬,她好不容易从白天熬到了晚上,可归途上却丝毫没有阿枫的影子。
本来今晚想等阿枫一起回来吃个晚饭,奈何左右等不见人,李颢懿又一直催促,竹意只好先与他一起吃了。
现下两人又在屋中疗伤,竹意心中有些不安,虽没表现在脸上,但李颢懿却能从她焦躁的内力中感受到。
“担心什么,他这么大个男人,还能丢了不成?”
他冷不丁开口。
“我担心莫不是珏军扣住了他?”竹意脸色沉重。
“若是珏军,早就顺藤摸瓜找来了,还能留你到这时?”
李颢懿说的不无道理,竹意整理了心绪,可能是她想太多了,说不定只是因为阿枫这次走得比较慢,且再等等看。
可是就这样,时间又不知不觉过去两天。
这两天竹意都是重复之前的事情,照常每日用内力帮助李颢懿疗伤,眼见他伤口已经明显好转了,但去镇子上买药的阿枫却仍然未有踪影。
在阿枫离开的第三天,竹意思来想去,忍无可忍。
“阿枫定是在路上遇险了,不行,我得去找找他。”
李颢懿在竹意这两天的照拂下如今已经恢复大半,行动自便。
“我看你别去找他了,目前具体不知道什么情况,说不定他真被珏军扣下,若是供出我们行踪那我们就不好离开了,眼下不必再管他了,他再怎么是一半珏人,从小又生活在珏国,我们应当趁他回来之前赶紧离开才是。”
他有些无法理解为何攸儿要如此在意一个无关紧要人的生死,他们与那男子不过一面之缘,他就算是死了也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
“李颢懿!做人怎可如此忘恩负义?若不是在这秃山岗遇见阿枫,你我两人今日说不定早就饿死了!况且阿枫是为了你的伤才去风铃镇子上买药的,我真无法想象你怎会讲得出如此冰冷无情的话。”
竹意突然大声呵斥他,愤怒不已。
“他是谁,我是谁?他就一个普通的珏国蝼蚁,而我是羽国堂堂太子爷!你难道要为了一个蝼蚁的性命再搭上我们两条人命吗?那你救我出来又有何意义?早知今日要这样又落入珏军手里,那你当初何不如任我在阿梦卿也手里死了算了!”
“啪――!”
李颢懿话一说完,屋内便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巴掌声。
房屋内激烈的争吵戛然而止,剩下的是紧咬后槽牙的竹意,和脸颊偏向一边李颢懿。
“呵。”他慢悠悠摸了摸嘴角的鲜血,左耳有些断断续续的耳鸣,回过头看着眼前比她矮上一个头的纤瘦女人,邪魅一笑,
“杜攸安,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竹意切齿:
“我胆子大不大你不是第一天知道。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到底说的是什么话?太子爷,太子爷,在我眼里你的命还不如阿枫值钱!我救你是因为苏家的冤情还未大白天下,你还不配死在别人手里。你今日能说出这样对国家子民不负责任的话,也难怪你当初会辜负她的一片深情。还好琴夫人从始至终都没选择过你!”
“你!”
她又提琴夫人!真是可恶之极!
李颢懿大掌揪住竹意的衣领将她拉近到跟前,竹意丝毫却不畏惧,眼中带着倔强的怒意仰头与他对视。
“搞清楚你的身份,孤还轮不到你来评判。”他逼近她,眼中放出危险的信号,
“哼,有孤在,苏家就永远都是谋反罪。而你,三皇子妃,早晚也会是孤的女人。就凭三弟那个窝囊废也想跟孤斗,他的下场只会死的很惨。”
竹意不知道李颢懿到这个地步了为何还会有自信说出这种话,正当她想回怼回去,可她耳朵微动,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
不巧的是今日外面风声奇大,扬尘漫天,她无法听清是何动静。
而李颢懿则趁她这愣神的片刻,紧紧盯着她嫣红的小嘴,他喉结滚了又滚,想起来曾经那些与她你来我往的日子。
他每一次同她见面,都是那么的渴求她。
他为了她再三隐忍,可她倒好,到头来直接嫁给了三弟不说,还说什么喜欢他。
真是好笑至极。
这嫣红小嘴,不知三弟亲了多少次?
越是这样想,李颢懿心中对她占有的欲望便愈加无法控住。
“再不松手信不信我一掌劈死你?”她抬眸威胁他。
竹意一直被李颢懿拽着领口,被迫跟他贴近,原以为争执结束他就会松开,谁曾想他却丝毫没有放开手的意思。
而男人听了她这话反而更来劲,他假装垂下眼睑要松手,却在将要松手之际,狡猾一把将她拉近怀中,另一只手则趁势按住她的后脑勺。
他微微侧头,对准她的小嘴,狠狠吻了上去。
唇齿碰撞间,他讲的话在她口腔内回荡:
“孤巴不得。”
竹意怔住,随即双眼猛然瞪大,她简直难以置信自己正在跟李颢懿发生什么。
她激烈地挣扎,可李颢懿却是偷偷瞒着她早就恢复地差不多,他双手牢牢将她禁锢,任她如何挣扎也不松开。
她恼怒之极,抬掌蓄力,几乎快要失去理智,立志要将他打成残废。
可偏偏就在这时,方才那竹意没辨别清楚的动静却越来越近,石屋的门被外面的人大力破开,屋内纠缠亲吻的两人被一览无余。
紧接着,竹意的耳边就响起了一个令她心碎的声音。
那声音温润如玉,带着外面的漫天风尘和一丝颤抖,轻声唤她。
“阿意。”
在呼啸的风声中,他的声音是那般清晰可闻。
第115章 掘地救妻
◎我与阿意之间本就不会有间隙◎
听见来人动静,李颢懿这才松开了手。
他抬眸看了一眼门口之人的神色,嘴角邪恶勾起,不由得露出得逞的笑容。
然而此刻,镇定了八百年的竹意,脑袋瞬间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从何开始解释。
“李晟轩?”
“不、不是你看到的这样子!”
她推开李颢懿,连忙站开来,看着李晟轩慌乱道。
是万万想不到,这种电视狗血剧情会在自己身上上演。
这是她见到他所说的第一句话,她甚至都没有问他此时此刻为什么出现在这个地方。
来人是李晟轩不错。
他一袭干净的杏白衣衫立于不高的石屋屋檐下,眼下乌青,双眼布满红血丝。
正沉默无声地注视着他们两人。
三人略显僵持,接着他身后也陆续赶来一些携卷着风尘的影子。
“王妃!”
在李晟轩之后,一枚黄色身影到达,看见屋内的人安稳无恙,那黄影心中悬了几天的大石头总算落了下来。
竹意还欲向他解释些什么,她看看他身后方才唤她的知念,再看看眼前的李晟轩,无法想象如此深爱自己的他看到这幅场景他心中会有多么的难受。
除此之外,她还迟钝地看到他手中拿着她的赤雨剑,以及在他身后,被两名蒙面玄衣男子牢牢架起来的阿枫。
竹意这下是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她结巴道:
“轩轩……我……他……”
看着忽然出现的眼前人,她无措地摇头,抬起手腕狠狠擦嘴,似乎感觉如何也无法擦干净,反反复复,擦到自己跟自己生气。
一向冷静她,现下却如此慌乱着急的模样,李晟轩心中一阵剧烈疼痛。
他没有露出任何责备她的神色,只是没有犹豫地大步往前,径直朝她走近。
“轩轩?”他不应她,竹意有些担忧,再唤了他一句,可也不知唤了他以后,应当再说些什么。
看着他的靠近,她没有再往后退。
伴随着朝思暮想的熟悉味道,他擅自弯腰将她整个抱进怀中。
竹意的脑袋被他深深按进怀里,他闭上眼睛,眷恋地将脸紧贴她的发髻,温柔又小声地在她耳边慢慢讲道:
“找你许久,无事就好。不必担心,阿意是我爱妻,我与你之间自是不会生出任何间隙。方才之事阿意不必再解释,晟轩自是信你。”
听见这话,饶是心硬如铁的杀手也禁不住鼻酸。
自他们上次吵架分别,竹意就在心里幻想过很多次再次跟他相见她应该如何。
其实关于这件事她也想了很多,在她与李颢懿两人走投无路将死之时,她也怀疑自己,懊恼自己。
她想跟他道歉,这次确实是她太自大太固执了。
那日他说,你今日若是踏出这个门槛,我就当你选择了他,自此以后,我便再也不会纠缠你。
她无法猜测性子宽厚的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讲出这句话,这句话她记得无比清楚,因为她知道她肯定伤他很深。
正是因为记得清楚,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再面对他。
她以为,他真的再也不会在意她的生死。
竹意攥了攥他腰间的衣物,也闭上眼睛,在他胸口微微蹭了蹭,任由心安的味道将自己包裹起来。
李晟轩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在她的发髻上落下一枚又一枚温柔之极的吻。
正如他所说,彼此相爱的恋人,无论是争吵、时间,亦或是距离,都难以让他们之间生出任何间隙。
他们只需要见到彼此,知晓对方安然无恙,抱一抱对方,两颗真诚热烈的心便仍然是紧紧相缠着跳动。
不是所有的误会都需要解释清楚,当爱足够强大,连误会也会为之消融。
“你如何会找到此处来的?”
她从他怀中探出脑袋,带着些本不属于她的鼻音问道。
李晟轩低头,看着她的小脸,心中五味杂陈。
她自是不知在她从珏军军营里将皇兄带走后的这几日里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若不是她的赤雨剑出现在风铃区的当铺,恐怕他把风铃区整个翻上两翻都无法找见她的下落。
他将手中的赤雨剑重新交回她的手中,微微侧了下身子,竟然将她拦腰打横抱了起来。
竹意不解地看向他,自己又未受伤,他将自己抱起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