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扳机上有两个食指了,小久感觉到槐翎身上冷冽的气息,她冷静、强大,就像神话故事里的女武神。
相比之下,他软弱又胆怯。
“这只是个游戏,是上位者获取乐趣的玩乐,我们因此感受到社会地位所带来的优越性,在血肉交织的原始游戏中体会到生存的快乐,我们的生往往伴随着死亡与痛苦,你想要拒绝这样的规则吗?”
槐翎的话语如同魔咒,每一个字都缠绕在小久的心脏上,让他久久不得呼吸顺畅,他的食指变得僵直,甚至无法弯曲。
她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因此她代替了小久,成为了他的执行者。
在寂静之中,一声枪响打破了虚伪的假面。
槐翎松开手,她再次拿出望远镜,透过镜片能看到原本的精灵倒在金色的草原上,它的头部被破坏,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大地,它还在颤动,身体保留有温度,眼睛睁得大大的,却失去了神气。
小久呆愣在原地,他伸出手看着自己洁白干净的手心。
他的确是杀了一个生命,不管那是不是自己开的枪,但瞄准的人是他。
“别愣着,去看看你的战利品。”槐翎漠然地说道,她从工具包里拿出匕首,小久跟在她的身后,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
等来到猎物的身边,小久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连鼓膜都跟着振动。
复杂的心绪让他无法用语言表达,既有剥夺生命的惧怕,也有收获生命的兴奋,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心绪,是该觉得高兴,还是悲伤呢?
“强大的生命收割弱小的生命,不这样的话就无法生存下去。现在的你感觉如何,是觉得自己残忍,还是觉得自己在成为死神这件事上颇有天赋?”
“不是,不是这样的…”小久抬头看向槐翎,他双目无神失去焦点,满脸都是惊慌,他绝对不认同槐翎的观点,但是自己买过的食物,赖以生存的肉类皆是以同样的方式来获得的。
他无论再怎么否定,也无法否认事实。
“你会明白的,你早该明白的。”她意味深长地直视小久的双眼,眼中似有怜悯。
槐翎伸手把匕首插入鹿的皮肤,切下了鹿角。
在这场狩猎中,被杀死的不只有鹿,还有他的最后一丝天真。
小久沉默地接过战利品,上面还带着血,温热的血液流过他的手心,最后落在草原上。
第23章
槐翎带着小久猎了好些猎物,有兔子,狐狸等,最瞩目的还是那头鹿。
等他们回到营地时已是傍晚,大家都在营地计算积分。
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正一板一眼地计算着,有些人只带回来两只兔子,有些人则是空手而归,有些人猎到了野驴,正在大肆庆祝着。
袖口和裤腿带着血渍的槐翎则像是个死神,她安静地呈上自己的猎物,工作人员一边咬唇计算,一边偷偷看槐翎的脸,她小心翼翼地,只在槐翎的眼里看到的如同野兽的杀气。
她惊了一下,再也没有了看槐翎的勇气。
当天的积分榜首很快就改成了槐翎,对于这样的结果大家也不惊讶。
到了夜晚,厨师把大家猎到的猎物都一一分解,最后再凭借他们高超的技艺把猎物都做成了美味的佳肴。
长桌上大家都言笑晏晏,笑声和碰杯声络绎不绝,槐翎颇为喜欢鹿肉,尤其是当它们被炖煮得松软入味时。
在她旁边的小久却不这么认为,他拿着刀叉,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肉类没了食欲,他只好不断喝水压下涌上来的恶心感。
不过今天二人在外面行走已久,不吃点什么是恢复不了体力的,槐翎知道这一点,并未提醒他。
她还记得第一次去打猎,她的父亲也是一点一点教导她如何持枪,如何瞄准,那会的父亲尚未衰老,总是微笑着,引领槐翎前进。
她记得血液在手上流淌的触感,记得狐狸在手里逝去生命的悲伤,还记得自己如何在父亲的鼓励下吃进去那鲜美柔嫩的鹿肉,那都构成了她幸福又美满的童年。
她总是不厌其烦地去问为什么,母亲在旁边咯咯笑,父亲则是耐心地为她讲解,虽然对于年幼的槐翎来说尚是复杂,但槐翎觉得那是她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刻。
“浪费并不代表尊重它们。”槐翎咽下最后的鹿肉,她擦了擦嘴巴,感觉身体再次恢复了力量。
对面的祝译刚刚吃完碟子里的兔肉,她倒是非常认同槐翎这句话,不过祝译本人却是什么猎物都没有带回来。
她自称自己是动物爱好者,却没认定自己为素食主义者。
酒足饭饱后,营地的人逐渐减少,也变得安静下来了。
“明天我可以跟你们一起行动吗?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你们是怎么打猎的。”祝译摊手,她一脸坦荡,简单直接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槐翎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回到自己的小屋,还没经过同意,祝译和小久就擅自跟过来还就这么在她的小屋里坐了下来。
她脱下沾了血渍的外套,露出了穿着背心的精壮躯体,祝译的眼神不加以任何掩饰,在她的身上来回游走。
“如你所见我的积分还是0,这样下去是要被嫌弃死了。”祝译还是一点也不肯放弃,她死皮赖脸地抓着槐翎的手臂,被槐翎用力地甩开了。
槐翎是绝对不可能让祝译跟来的,但她不能明说,“怎么,你要打扰我们二人世界?”说完,她露出了满是讥讽的笑容。
祝译立马看向小久试图向他取证,小久只举起手来摇头。
“好吧好吧。”祝译叹了口气,“我认输,垫底就垫底吧。”
她也没过多缠着槐翎,说完话就走了。
“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槐翎看了眼小久,刚才他好不容易吃完盘子上的肉,至少体力是不用担心了。
只有充满力量的小久才能让计划进行下去。
小久点点头,他已经累极了,眼睛都红红的,尤其今天还扛着猎枪到处走,如果不是有车在后面减轻负担,恐怕现在连走回去都没力了。
送走小久后,槐翎从口袋里拿出干扰器。
今天她试着用了干扰器,效果显著,枪口在远处对着小久时并未锁定保险。
明天就是宁吉的死期了。
*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还有雾气未散,露水在野草上划过。
槐翎早早醒来,她整理好自己的装备,把外套、帽子和手套都一一穿戴好,回忆起宁吉所在的小组和分区。
她深呼吸数次,最后推开小屋的门。
槐翎换了一条路线,小久并无怨言只知在她身后,这一次车辆开了很久,最后开到了树林的外围,看样子是要换一种猎物。
小久紧紧抓着自己的猎枪,他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怎样的猎物,尤其是看到槐翎沉默地用望远镜四处搜寻猎物时。
他等了很久,直到槐翎看到了望远镜里的宁吉。
宁吉也拿着一把猎枪,他身边并没有人一起行动,槐翎早就猜到,以他的性格不会有什么同伴跟随,远处的安保人员也只是四处巡逻,不敢干扰学生们的狩猎。
但现在宁吉并未深入树林,他似乎对狩猎没经验,一个人迷茫地游荡。
槐翎放下望远镜,提高了说话的音量。
“这一片似乎没什么猎物,我们换个地方吧。”
“那我们要去哪里?”小久懵懂地看着槐翎,刚刚他用望远镜看到了兔子的踪影,不过看样子槐翎是在寻找大型的猎物,自然对兔子没啥兴趣。
“去找野猪,按理说在树林里应该会有的。”
小久刚想说是不是有点危险,等他反应过来又觉得这句话说出来也是浪费时间,槐翎从未在面对猎物时露怯。
“好,我跟你去。”
槐翎再次拿出望远镜,刚才她弄出来的声音足够大,中气十足,只要是个听力正常的人都能听得见。
如她预测的那样,宁吉果真走进了树林,一边走一边侧耳倾听声音,他把猎枪拿在了手上,脸上满是凶狠。
愚蠢啊,当你走进这个树林时,猎人就不再是你了。
槐翎小心翼翼地前进,小久还以为她找到了野猪,大气不敢出跟在她身后,等到槐翎打了个手势让他停下来时,小久才蹲在一棵树下继续等待槐翎的命令。
昨天他就是这样接受教导的,两个人打起配合来效率很高,也节省不少时间。
槐翎用嘴型让小久去另一个方向包抄,小久紧张地点头,然后就猫着腰向指示的方向前进。
她则在小久走远后打开了瞄准镜,在这个角度,她能精确地捕捉到宁吉的身影。
她屏息,耳边响起了父亲的教导。
“面对猎物,要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也要有一招毙命的魄力,尤其是野猪,要击中它们的心肺,它们是顽强的猎物,如果没有毙命的话,还能在中弹的情况下奔跑数十米。”
你说得对,父亲。
瞄准镜的中央是宁吉的心脏,她解开保险,扣下扳机,一气呵成。
一声突兀的枪响打破了树林的宁静,停留在树上的鸟儿惊叫着离开,与之伴随着的还有人类的吼叫声。
那声音像是哀嚎,又像是怨灵的诅咒。
不远处的小久吓了一跳,他还没看到野猪的踪影,槐翎这就开枪了?
他拿出望远镜在前方观察了一会,这下他终于找到槐翎所说的目标了——一只成年的公野猪,正在虎视眈眈地站在树林的深处,它的嘴角都是白沫,眼睛里散发着截然不同的只属于野兽的凶狠。
但它的身上似乎没有任何伤口,难道是槐翎失手了?
小久不想招惹它,只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惊动野猪,尤其这还是一只公野猪,他利用树木做遮掩,这个距离很近,如果开枪的话胜算不低。
他还没来得及学习如何打猎野猪,自己却要先面对野猪了。
*
槐翎透过望远镜可以看到宁吉倒下了,她并未完全放心,而是自己逐渐向宁吉靠近。在走了数十米后,在几棵大树的遮掩下,槐翎发现了宁吉。
他并未死透,一个巨大的洞出现在他的身体深处,一双眼睛在看见槐翎后激动地颤动着,槐翎虽然包得只露出一双眼睛,但他依旧能够认得那蔑视他的眼神。此时宁吉的肺部正在汩汩往外流血,想说点什么话却只能听到“赫赫”的声音。
槐翎这才知道自己是打偏了,她来到宁吉身边,再次举起猎枪。
宁吉努力驱动身体,他紧紧抓着手里的猎枪,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槐翎,里面只有无尽的恨意。
他身下的血泊面积越来越大了,将要漫延至槐翎的脚边。
槐翎后退了半步,她可不想沾上这个人的血液。
这次她没有使用瞄准镜,大口径的子弹足够破坏一个人的头部,只是没等她扣下扳机,树林的另一处响起了不应该有的枪声。
也就在这枪声的影响下,槐翎没能注意到宁吉的另一只手。
他的手里拿着一把不属于这次狩猎的武器,崭新的、发着肃杀冷光的手枪,枪口直指槐翎。
宁吉终于等到了槐翎注意力被夺走的那一瞬,他的父亲曾在前线浴血奋战十年,如今是出色的将领,作为他的儿子,他不可能不给自己留有后手。
等槐翎注意到这份铺天盖地的杀意时,她全身的血液在那刹那变得冰冷,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像是动物出于本能的求生意志。
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愤怒,竟然有人敢这样拿枪口对着自己。
槐翎的人生绝对不会在此处结束,她是这么相信着的,于是她调转枪口,笨重的猎枪在她的手里被赋予了生命,听从她所有的命令——
两声连续的枪响。
小型动物惊得藏在了自己的洞穴里,它们警惕着观察四周,未有任何外出觅食的勇气。
开车来到树林边缘的祝译抬头看了眼天空,这样湛蓝的天空下却满是杀戮。
她感叹了片刻,找到了槐翎和小久的车,车上空空如也,看来这两个人是进去树林了。
祝译其实不是很想进去,但从今天开始她就一直有奇怪的第六感,驱使她不管如何都要跟过去看看。
想到这里,祝译还是听从了自己的直觉,毕竟在很小的时候她的直觉就准得令人发指。
*
槐翎深呼吸数次,就在刚才,她躲过了一次死亡。
猎枪击碎了宁吉的手臂,那把被他藏起来的手枪也不知道被击飞到哪里,他的皮肤和骨头碎片四处飞溅,槐翎能感觉自己的脸颊上流下两滴新鲜的血液。
手臂被击碎的剧烈疼痛使得宁吉失去了意识,或许在得知自己没能击中槐翎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这次槐翎没有犹豫,她对着宁吉的头部来了一枪,看着这个面目可憎的“野猪”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性。
她咧开嘴笑了。
宁少将看到这样碎成一团的儿子,该是多么的难过啊,这样的他还能没有忧虑地为皇帝卖命吗?
收拾完残局后,槐翎用溪水洗去身上的血液,她也没忘记自己衣服夹层的干扰器,她轻轻一捏,干扰器就碎了,等回到营地后她就能找到机会销毁证据。
她取下帽子和手套,槐翎可没有忘记树林那一声不属于她和宁吉的枪声,恐怕是出自小久的手笔。
如果他死在这里就麻烦了。槐翎凭借记忆迅速在树林里移动,越是靠近小久原本的前进的方向,就越能听到脚步声。
槐翎并未轻易出声说话,她随时准备好猎枪,警惕地四处张望,竟然真的在不远处看到了野猪的足迹。
从留下的足迹来看,野猪的体型不小。
槐翎听见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她调整好表情,想好措辞来摆脱自己的嫌疑——她跟丢了猎物,没能命中。
不对,那和小久的脚步声不一样。
小久的脚步声要重一些,这个脚步声轻盈又外行,怎么看都是一名普通女性。
槐翎侧身躲在一棵巨树后,她举起猎枪瞄准脚步声的来源,心里默算着时间,一秒,两秒,三秒……
祝译闯进了她的瞄准镜里。
槐翎所有杀戮后的轻松愉快都在祝译的出现后消失,她感觉肾上腺素正在作用,她的食指放在扳机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祝译是个聪明且敏锐的人,她绝对会猜到发生了什么。我必须要杀了她,毁尸灭迹!”
想到这里,槐翎毫不犹豫地食指用力,然而扳机被锁定的触感让她从执念中醒来。
她太早地毁掉干扰器,失去了一张底牌,如今没办法再对人类开枪。
槐翎修长的手指轻轻颤动,她迫使自己的大脑迅速冷静下来,她无法改变事实,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随机应变了。
无论怎么样,她都要比祝译更早和小久汇合,这样才能尽可能掩盖她不在场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