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终把木盒往身后推了推,下意识想要挡住池杉的视线。
池杉不慌不忙地挪开视线,将背了一路的布袋子扔在了陆终脚边,顺着池杉的动作,罩衣宽大的袖口微微扬起,露出了池杉的手臂,陆终注意到了池杉从手掌缠至大臂处的绷带。
绷带还算干净,应当是回到地下城之后进行了更换,不然以外面的风沙程度,这绷带早就被污染了。
什么样的任务会让池杉与黑荆这两个战力并不低的alpha在相互搭档的情况下受这样的伤?
巨兽?虫族?还是说他们与福切尔已经产生了正面的冲突?
陆终拿不到外界的任何的一手消息,只能不断地将能够收集到的信息进行多次组合分析。
“你自己看。”
说完,池杉便离开了陆终所住的屋舍,她也搞不懂为何地下城明明有给守卫队的成员准备的住处,陆终非要挑一个偏僻又没有进行任何改造,仍旧保留着原始虫族巢穴状态的小室。
就算住进守卫队的住所需要定期上缴兽肉或食物作为房租,池杉认为以陆终的能力,弄到那些作为房租的兽肉也不算困难。
“这点儿钱也要省,守卫队的怪胎又多了一个。”
池杉心底的喃喃陆终是无法知道了,她拿出小刀划开了池杉留给她的开口处已经封死的布袋。
划开的口子暴露了布袋中的物品的一角。
那是比瓢虫翅膀更为鲜艳也更为璀璨的色彩,如同将世界上拥有最为纯净颜色的水晶装进了这布袋之中。
陆终的手指触碰在那坚硬的晶体表面时,只在一瞬,由指尖开始蔓延的蛛网包裹感便盘旋而上。
如此美丽的“宝石”,竟然来自虫族。
陆终收了手,精神力污染也减缓了增长的速度。
这“宝石”还很“新鲜”,陆终用刀拨动布袋中的宝石,心中有了答案。
如果没认错,这便是几乎所有新纪人都渴求拥有的虫族脑核,是生长附属物的关键。
城主到底是想要帮助她获得更强的战力,还是为了让她更像一个新纪人?或者只是想要传递她已经知道门上的虫翅是谁下的手?
陆终盯着那枚脑核看了许久,最后隔着布袋拿起脑核,离开了屋舍,向着地下城的出口方向走去。
第64章
“失地那边应该没有继续向虫族提供'食物'了吧?”城主靠在甲壳王座上, 颇为慵懒。
甲壳王座上多了一张巨兽皮垫,垫在王座上柔软舒适,暖得令人生出几分懒意与懈怠。
这是为入冬提前做的准备,新纪的冬天往往不按常理出牌, 单从寒冷的程度判断是否入冬是很愚蠢的方式。
有经验的新纪人都学会了通过巨兽的活跃度来判断是否要开始为入冬做准备。
巨兽开始了它们的沉眠期也就代表着新纪的冬天正式来临。
“虫母苏醒后开始大肆狩猎, 失地那边就算有意想要继续与虫族进行基因融合计划也没办法如愿。”池衫的回答引得城主一阵笑声。
“他们终于发现, 喂饱虫族是不现实的事情了。”
城主靠着甲壳王座,朝左微微侧倒,在王座左侧的扶手上架起手,撑住了脑袋。
池衫等待着城主后续的话语,保持着目视地面、微微俯身的谦卑、尊敬姿态。
“之前捕捉的那个虫母发出的信号,你们调查到什么了吗?”城主询问道。
“如我们之前分析的一致,虫母已经进入了孕育状态,需要大量食物,因为失地现在对虫族处于高度警惕,虫族或许会因为食物不足,再次向新纪下手,”池衫将标识出近期出现虫族活动的地图呈给了城主, “根据失地边缘地带的民众反映,这几处是近期最常出现的地点,也是目前边缘地带人员最集中的地方。”
“中心城呢?没有出现虫族袭击事件吗?”城主看着地图突然发问。
“很奇怪,中心城似乎进入了全面战备状态,出入中心城都要严格查验个人芯片,我们根本没办法混进中心城。”屋舍之中因池衫的回答陷入静寂,只剩下城主搭在王座右侧扶手上的手指敲击甲壳装饰的声响。
“你们觉得,中心城出什么事了?”城主看向屋舍内空无一人的阴影之下,出声询问。
甲壳王座所在的屋舍很大, 卵室也在其中,但光线最为充足的地方只有王座这一处,因此每一位进入这间屋舍的人最先注意到的都是那屋舍正中位置,于光线之下熠熠生辉的甲壳王座,以及王座之上身披光辉如神明一般的城主。
此刻,那光辉之中的神明正询问着藏匿在阴影之下的信徒。
池衫颔首向城主行了礼,打算退出屋舍。
当她的老大、新纪的城主需要与那些人交流时,便证明后续的任务已经不会让池衫他们接手了。
守卫队的成员一部分会像他们这样公开行踪,轮流在新纪巡逻、倾听民意、完成城主的任务、汇报新纪的各项事宜,另一部分则是如同城主的影子,没人知道他们的姓名与长相,也不知道他们为城主完成了怎样的任务。
他们像鬼魅,更像空气,肉眼无法捕捉其存在,对于新纪而言却不可或缺。
池衫适时离开了屋舍,关上了门。
正准备抬腿离去,突然僵持住了动作,不可置信地猛然回头,盯着那扇她刚刚才关上的门。
之前赶着来这里汇报任务结果,她没细看这扇门,现在越看越别扭。
原本光滑平整、以均等距离相叠排列的瓢虫翅膀怎么少了这么多?
她正琢磨着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对这门下手,脑子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结合这一次出任务顺道在边缘地带对这人进行了相关的调查,池杉很快有了答案。
要不怎么说陆终从胚胎解冻后就该被带到新纪生活呢?她太像一个土生土长的新纪人。
新纪人生长在资源匮乏、实力至上的土地上,他们想要什么又得到了什么全靠他们自己的能力与力量。
从“想要”到“得到”,自然得通过“做到”才能够达成。
在池杉与黑荆的调查之中,陆终自小便是一个霸道的人,霸道地完成一切她欲望所求的“得到”。
池杉与黑荆这次的任务可不单单是解读虫母的信号以及探查虫族的活动轨迹,也是为了再次对陆终进行背调。
毕竟福切尔这么多年头一次出现这样的“逃兵”,他们的表现太过于平静,如同放任了陆终一般,这不得不让城主多想这背后是否存在什么阴谋。
借着探查虫族活动轨迹的机会,城主便让池杉与黑荆顺道调查一下边缘地带认识陆终的人,看看陆终这人是否有做一个福切尔逃兵的“潜力”。
这个“潜力”指的便是陆终的脾气与秉性,是否有违逆的勇气、反抗的倔强。
一个人再会演戏也做不到从不谙世事开始便准备好了一切表演计划。
池杉与黑荆的调查收获颇丰。
这会儿池杉又看到了陆终对城主屋舍的门的“杰作”,更加确定陆终干得出叛逃福切尔的事。
“如果能够彻底对老大忠诚,倒是可以承认这样的同伴。”
池杉瞥了眼胳膊上缠着的绷带和渐渐渗出的血液,不满地“啧”了一声,虫族造成的伤害比巨兽要麻烦得多。
需要考虑伤口处的感染情况,也需要排查是否有被虫族趁虚而入寄生的可能。
若是像黑荆那样有着附属物的保护,一些虫族造成的伤口可能产生的感染与寄生情况都会被附属物所解决,黑荆只需要等待伤口自行恢复就好,虽然看着严重,但伤口的持续性伤害却比池杉要好得多。
池杉拥有过很多次生长出附属物的机会,但都被她在附属物刚刚生长的时候就从血肉之中剜出,若是询问她缘由,她也只会说“我只会留下最适合我、最有利于我的附属物”,但谁也不知道池杉到底想要怎样的附属物。
池杉拆下了一部分绷带,愈发浓烈的腐臭从她的手臂上散发出来,皱着眉将绷带缠了回去,池杉决定换个医生处理她的伤势。
粗鲁的动作让伤口渗血的情况更为严重,但,池杉感受不到多少痛感,这部分的血肉已经彻底腐坏了。
如果是地下城的医生,池杉的伤势一定会被报告给城主,如果真如一开始刚回到地下城时的那种程度的伤口,池杉也无所谓是否会被城主知晓,但现在这种明显出现感染症状的情况只会让城主重新审视池杉的价值。
但凡了解一点池杉的人都很清楚,池杉少有畏惧的事物,她就像拥有一块儿磐石心脏与意志的任务机器,唯一能够将那磐石击碎、将这样的人物机器损毁的方式就是失去城主的信任与看重。
“你怎么在这里?”
池杉推开木白店铺的门后,最先看到的不是那个戴着缺了一片镜片、头发杂乱、胡须野蛮生长的邋遢男beta ,而是自她给其送过城主交代的“虫族特产”后就再也没碰过面的陆终。
陆终抬眼看向进入木白店铺的池杉,指了指店铺内的凳子。
“来看病?”
陆终的动作与话语自然地仿佛她才是这里的医生。
“清理一下伤口。”
池杉坐下后,陆终已经拿来了全套的伤口清理所需的医疗用具。
“等等,木白人呢?”
“在睡觉。”
陆终回答时已经很熟练地解开了池杉的绷带,拿着消好毒的小刀开始去除对方伤口处的腐肉。
“狩猎日木白不可能睡觉,就算他不用狩猎储备食物,他也需要医治在狩猎日数量激增的病人。”木白看着陆终利落地下刀,不知怎的突然觉得陆终这个手法有点像刨兽肉、剔除巨兽毒腺。
“他说突然特别困,就去睡了。”
“是吗?”池杉狐疑地看着陆终。
从陆终的脸上,池杉看不出一丝心虚的痕迹。
“老大有交给你什么任务吗?”
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她与黑荆都受了伤,其他守卫队的人也或多或少也有不少任务在身,陆终怎么会闲到在这里兼职当医生?缺钱?
“有啊,”陆终处理干净池杉伤口上的腐肉后开始给她止血,“你精神力污染指数怎么样?确认过被寄生的可能了吗?”
池杉也不好奇多问陆终接受的任务,看着自己的伤口回答陆终道:“不用确认,我自己能够感觉出来,若真要寄生我,那种恶心感早就让我想要把这只胳膊给砍掉了,看你这副模样,肯定不知道我说的是一种什么感觉。”
陆终开始缝合池杉的伤口,她并不擅长这个,只是现学现卖,剔除腐肉之后,伤口的疼痛感开始清晰反馈给池杉。
池杉麻木了太久,这会儿感知到伤口的疼痛突然意识到陆终给她清理伤口的时候根本没有询问她是否要使用麻药。
“你不会是故意的吧?报复我之前和黑荆对你动手?”
池杉因为陆终缝合的动作倒吸一口凉气,这种程度的疼痛她忍得住,但是现在完全有条件不用忍受这种疼痛。
“我只是忘记了,要现在给你补上吗?”陆终话虽这样说着,却没有要准备麻药的意思。
“……不用了。”池杉确认了,陆终定是在报复她,这性格完全符合她做过的背调,她待会儿得去提醒一下黑荆。
处理完伤口,池杉额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她刚刚都不愿看陆终怎么缝合的她的伤口,用手指甲想想也能知道陆终根本没一点儿缝合经验。
陆终对于这次的治疗非常满意,忍住了没有对池杉说出“欢迎下次再来”的话语。
池杉离开木白店铺的动作比她对战巨兽时还要利索,陆终都来不及和池杉说明治疗的费用。
陆终收起池杉留在桌上的两枚兽牙,想了想有些不太情愿地拿出了一枚,走进了店铺内室,放在了木白的床头。
如果忽视掉木白颈上的淤青,这人的确睡得正香。
没错,让木白这般“物理入眠”的人正是陆终,她需要对木白的店铺做更细致的搜索,调查她所需要的线索,这样细致的调查不可能在木白眼皮子底下进行,她只能使点儿手段了。
如果她之前帮木白整理箱子的时候没有看错,那已经在这里存放了不知多少年的箱子上的图案与福切尔同样也有关系,正如木白那个福切尔内部才知晓的手势动作。
第65章
“很奇怪, 非常奇怪,这一觉睡得我比三天不睡觉还难受。”
木白揉着脖子,从床上爬起来,看见陆终正在专心致志学习着他留给她的那些有关医学方面的书,朝陆终走去。
“我怎么睡着了?”木白询问道。
“太累了吧, 这几天病人不是很多吗?”陆终合上书, 指了指放在一旁的兽肉,“那些是你睡觉期间来看病的病患给你留下的看诊费,我给你分了分,方便保存的已经放在店铺后的地窖里了, 这些可以做你这阵子的口粮。”
“是吗?我脖子不是一般的疼。”木白念叨着,一边继续活动着脖子,试图搞清楚疼痛的原因,一边朝放着兽肉的那边走去,“你带一些走,我见你这两天都没有去狩猎,你别小瞧新纪的冬天,即便是守卫队,不储备食物也过不去这个冬季。”
“放心, 我整个冬天的口粮已经被解决了。”
陆终将书放在了柜台,交代了今天她都替哪些病人看诊,又有哪些她处理不了,还需要木白继续接手的病人之后,便回了地下城。
难得有人愿意像陆终这样在他这里学习医术, 木白还想多留陆终一会儿, 跟她讲讲伤口处理的相关经验。
“又是这样,跟狄澈似的。”
木白猛然愣住,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说出这样一个名字,抓了抓头发,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狄澈到底是谁、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木白再一次念出“狄澈”二字,随着这二字滑过舌尖,心脏再一次产生剧烈的震颤,震颤结束,一阵阵不可言说的无力感由心脏涌向四肢,木白扶着墙缓缓坐下,耳畔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脏震颤声。
“狄澈到底是谁?”
这已经是木白不知多少次提起这个名字,不过也没有什么影响,就像之前他提起这个名字后的第二天就会忘记这件事一般,此刻再想弄清关于这个“名字”的真相,第二天也会忘记。
木白自己都不清楚他的过去,旁人也就更别想弄清。新纪会包容一切来此求生的人,多数人的过去都会随着时间被风沙掩埋,他们自己也不会想要去发掘那些被掩埋的过去,毕竟比起过去,新纪人更在乎未来。
店铺外,荒地有了起风沙的征兆,巡逻的守卫队提醒着民众防备风沙,警示的呼唤如同高空之上盘旋的巨兽鸣叫,悠远而响亮。
在风沙之中行进赶路的陆终早已换上了守卫队的兜帽罩衣,今天她该开始完成城主交给她的任务了。
这日的风沙持续到了深夜,呼啸而定狂风吹倒了岩石圈堆砌的一块儿半人高的石头,恰好砸在了来不及进入屋舍躲避风沙、只好蹲在岩石圈后等待风沙小些了再赶路的一个新纪居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