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掉的腿长成了筐蛇尾的腕足，身上的皮肤也遍布棘皮颗粒，早已褪去了人类会拥有的皮肤颜色，头顶的黑发皆成了腕足分支的小触手。
“别逃了，你以为继续逃就有生路了吗？”
陆终毫不怀疑，筐蛇尾就是想要借助这个被寄生的人类与她对话，而这人口中的那个“她”或许就是虫母。
“怎么？虫母找我有何贵干？我可不认识她。”
借助形声，陆终已经避开了多条死路，但塌陷的速度远超她择路逃窜的速度。
按照她现在行进的方向，下一个岔路右拐就是机甲黑市的范围。
“既然你实在不配合……”一声冷笑，地下城的震感瞬间翻倍，身后是追击的筐蛇尾腕足，头顶是摇摇欲坠的石块儿与沙土，陆终看着叶栎那些仍旧铺了满地的零件与金属材料，咬咬牙踩了上去。
谁知就那一脚，就踩了空。
紧跟其后的筐蛇尾用腕足扫开它眼中的那些金属垃圾，却连陆终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恼羞成怒地在这堆了无数金属垃圾的地方开始翻找，一无所获、
陆终陷入了黑暗，她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空间不算大，但完全屏蔽了外界声响的地方。
形声帮她确认了所在空间的大小同时也让她察觉这空间之中不止她一人。
陆终没有松开手中的短刀，她确认着空气中的信息素，也不知道是否是她的幻觉，那信息素她再熟悉不过，此刻嗅到这样熟悉的味道，她甚至有了一种已经回到了福切尔的错觉。
“重霄？”陆终轻声喊出这个名字。
离开福切尔时，她的腺体还没有痊愈，所闻见的重霄的信息素一直都是那股让她纠结又不解的生机的味道，腺体痊愈后她又已经离开了福切尔，对于这种烂果子的味道她还真有点儿想念。
陆终没有放下刀，对方也亮起了作战服肩头的照明灯，灯光在刀身反射，陆终微眯双眼，缓解突兀的亮光带来的不适。
“我如何确认你是陆终？”重霄手中的武器对上陆终，瞄准了她的脑袋。
“核磁木仓都拿出来了？你真不怕误伤？”
陆终也在试探重霄，她同样需要确认重霄是否被寄生，确认此刻与她交流的意识拥有者是人类还是虫族。
第67章
“你做什么？！”
陆终惊呼,她想要制止重霄，却被重霄举着的核磁木仓给挡开。
“虫族没有办法克服猎食的本能，在没有仪器准确判断的情况下，靠这个就能够判断, ”重霄举起划了一道口子的手掌,任由血液淌下, “你这么激动是因为渴望我的血肉吗？你这卑劣的虫族。”
陆终被重霄这一举动搞得有些失语，她总觉得今日的重霄格外的焦躁，此刻不论说什么都会被重霄当作一个被虫族寄生的人类进行的诱骗行为。
“好吧，你判断吧。”
尽管内心觉得两人在这里这样耗着很愚蠢,但陆终还是配合着重霄。
其实从她靠近重霄并且没有感受到精神力污染带给她的蛛网蒙面感时, 她就确认了眼前这人的确是重霄，并非被虫族寄生的虫族傀儡。
但重霄的精神状态实在令她觉得不正常，她也不好直接靠近。
陆终已经许久没有得到有关福切尔的消息了，偶尔听到一点儿关于失地的消息还是从执行任务的守卫队成员那里, 她甚至没办法判断那些消息的真假。
“福切尔那边出什么事了？”
见重霄脸上的神情松动，陆终开口询问，有些小心翼翼, 也有些忐忑。
如果说向来沉稳的重霄都成了这副模样,那得是怎样的刺激或是打击才会让他以这种失魂落魄与焦躁的状态质疑着任何一个靠近他的人类。
“先包扎伤口吧。”
重霄放下了木仓，但木仓没有被他收回作战服的战术腰带中, 而是放在手边的地面上。
陆终敲了敲“地面”与“墙壁”发现全是金属构造,她并不知道地下城还有这样的一个隐蔽的空间。
“这是个机甲驾驶舱？感觉只有个粗略的外形，里面什么设备都还没有安装。”
陆终有些不确定, 但形声反馈给她的信息的确如此。
“是的,而且使其运作的能量不是纳太，这是什么新能源？和金属结合之后还能够躲避虫族的探查。”
陆终很自然地拿过了重霄手中的绷带,替他处理着伤口，重霄一开始还想躲开，却没想到陆终握着他手腕的动作实在不容拒绝。
肩头的照明灯照在低头帮重霄处理着伤口的陆终脸上，看着对方连睫毛上都沾着灰尘的模样，重霄焦躁的心情竟是缓缓趋于平静。
那睫毛之下是他所熟悉的那片海。
“氦3 ，没想到吧，他们竟然能用氦3提炼能源。”陆终在新纪的这些时日收集了不少情报，就算捡着重要的说，等到任务汇报的时候也得花上不少功夫。
“难怪，如果是氦3 ，那么就算被虫族探测到，它们也会将这驾驶舱当做同类或同类的躯体，与人类的思维方式不同，它们靠生物电流和同元素来判断同类，这样的金属和氦3结合，恰恰能够做到这一点。”
听了重霄的解释，陆终也终于明白了为何自从进入了这驾驶舱后，虫族便停止了追踪，合着它们直接追丢了。
“难怪有那么多连视觉都没有的虫族却能够精准地对人类展开袭击。”陆终包扎好了重霄的伤口，嗅着空气中并没有减轻的血腥味问道：“你身上还有别的伤？”
重霄没有回应，他从福切尔一路赶到这里，即便有着作战服的保护，身上仍旧留下了不少伤，再拖下去确实会影响后续的战斗，但他也不可能当着陆终的面毫无羞耻心地脱下衣服处理伤口。
“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伤势，给你处理一下，正好你也带了药。”
许是在新纪待久了，这边彪悍的民风也对陆终有了些影响，放在以前，陆终可不会这么直白说出让一个男人脱衣服给她看的话，现在渐渐习惯了新性别，她倒也看淡了。
“都是alpha ，别磨蹭，等地下城完全塌了我们就真的没办法出去了，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多说说话，转移注意力，比如说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身上的这些伤又是怎么一回事。”
重霄按灭了肩头的照明灯，驾驶舱内再次陷入黑暗。
接着，便是衣服布料的摩擦声。
黑暗之中，这样的摩擦声给了人太多的想象空间，重霄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出声打破了这奇怪的氛围。
“中心城封城了，进出城全靠芯片身份认证，少部分出身边缘地带的福切尔学生还被留在中心城，其他因为办事、工作或是别的事宜留在中心城的边缘地带身份的民众都被驱逐出城。”
重霄脱掉了外套与里层贴身穿着的作训服，整个上半身暴露在黑暗之中，没有了衣物的遮掩，血腥味儿更加浓烈。
陆终精准地找到了那流血不止的伤口，注意到了最严重的那道伤口中的虫族毛状感受器残留物。
“边缘地带发生暴动了吗？”陆终将形声的能力尽量缩小范围，精神力集中在那手掌长度的伤口上。
“不，中心城封城是因为我们确认了虫母的位置，”
“虫母在边缘地带？中心城的领导层决定放弃边缘地带吗？”
重霄当然清楚陆终对于边缘地带和中心城的矛盾有多么敏感，她是协助人类完成文明独立的意识体，最根本的使命就是阻止人类因为自相残杀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自寻死路。
“尽管羲和上将他们意见并不统一，但时间也容不得他们继续犹豫，封闭中心城、封锁消息是全体福切尔师生共同请愿的结果。”重霄忍着伤口的疼痛说道。
陆终正在剔除伤口中的虫族毛状感受器残留物，这东西每一根都生着倒刺，虽只有一根绣花针大小，却也极为折磨人。
“福切尔的学生中既有中心城的人也有边缘地带的人，看上去确实很公平。”陆终手指按着重霄伤口边缘的皮肤，控制着伤口不会因为剔除残留物的动作被撕裂，“你别乱动。”
重霄知道他背后这道伤口的严重性，持续的疼痛也一直让他焦躁不安，但被陆终这么按着伤口那处的皮肤，这会儿却让他感觉被火燎了一般。
伤口的不适与疼痛让重霄根本没办法保持静坐，方便陆终处理伤口，他甚至感觉那份一直盘旋在心间的焦躁要变成实质性的狂躁，他想要破坏什么，自己也好、接近他的人也好，巨兽也好、虫族也好……他想要宣泄这份暴躁。
“残留物在你伤口里留的时间太久了，就算不会被寄生也会感染。”陆终此刻的话语已经不像一开始对重霄还有着几分安抚作用了，重霄猛然站起……
没有站起成功，他被陆终死死按在了地上。
“冷静一点，我知道没有麻药你很痛苦。”陆终也很无奈，相比她在木白那边帮忙给来看诊的病人处理伤口的时候，这会儿她给重霄处理伤口可细心、温柔多了。
用腿将人固定，陆终索性加快了手中的动作，长痛不如短痛，一次性将残留物全给拔了出来。
重霄冷汗直冒，疼得浑身都在颤抖，但他硬是没叫出声。
这会儿哪怕他因为暴躁感仍旧想破坏些什么也没有力气了。
陆终趁着重霄脱力这会儿，将其他伤势较轻的伤口也给处理了，后又拍了拍重霄的大腿，“腿上的伤你自己处理吧。”
重霄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
缓了半晌，套上了外套，这才重新亮起作战服肩头的照明灯，开始处理腿上的伤口。
二人心知肚明，没有光线的情况下，陆终仍能够看清伤口是因为形声，是否有光线对陆终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能看清伤口，其他的又怎么可能看不清。
黑暗不过是一块儿遮羞布罢了。
“说明了中心城封城的原因，那你为何会出现在地下城的原因呢？”
陆终摸着驾驶舱的舱壁，时不时地敲击，想要尽快熟悉这驾驶舱的结构。能够让这种金属与氦3相结合使用的人除了叶栎不会有第二个了，如果是叶栎，陆终相信，这驾驶舱绝不会单单只是一个空壳。
“母虫在找你。”
“我知道，那筐蛇尾为了跟我对话，寄生了一个人类，他告诉我了。”
重霄似乎没想到陆终已经和筐蛇尾有了交流，“你很习惯与被寄生的人类交流？”
“不习惯，但我清楚被寄生之后就不算人类了，不论这人表现得多么像人类。”
陆终再一次想起尧光，这话是说给重霄，更是在向她自己强调。
“我们……福切尔的那些人，都很不习惯。”重霄嗓音有些嘶哑，“中心城的情况要比外界了解到的要复杂得多。”
陆终停下了探索驾驶舱的动作，走回重霄身旁，“什么意思？难不成中心城反而内乱了？”
“不是内乱，是母虫，母虫不在边缘地带，在中心城，封锁中心城是因为我们决定将中心城作为一线战场。”
陆终没有想到中心城的人竟然也都同意了这样的决定，她还以为中心城那些贪图享乐的人会选择将危险直接隔离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继续沉浸在超维模拟制造出的假象与美好之中。
“我是追着筐蛇尾来到这里的，开学前我们对上的那只筐蛇尾只不过是更低级的筐蛇尾，只能依照本能行动，这只筐蛇尾才是协助母虫完成藏匿地点的转移、筑造虫巢、捕获食物的主力。”
“所以你们决定解决掉它，彻底切断母虫再次转移的可能，但为何只有你一个人？”陆终可不想从重霄口中听到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消息，但她必须获得更多信息才能够针对现在的情况制定出对策。
“走散了，进入荒地后，终端和那些确认方位的电子设备便失去了作用，暴风雪直接将我们打散，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找到这里。”重霄将生命检测仪拿了出来， “至少可以确认他们还活着。”
“你是队长？你们的作战计划是怎样的？”陆终询问着，起身走到她刚刚掉进驾驶舱的位置，刀刃擦着打火石而过，火星出现又消失，地面掉落了一层易燃粉末。
伤口中的虫族毛状感受器残留物已经被处理干净，重霄因为疼痛与感染而产生的躁动也好了许多，避战的确不利，尤其是待在筐蛇尾最为喜欢的地下。
“原队长是于黎，作战计划已经被打乱，可以重新制定。”重霄再一次拿起核磁木仓，“说说你的作战计划。”
第68章
“白榆, 你到底靠不靠谱啊，我们都在这地下迷宫里转悠半天了。”柳烁实在有些受不了白榆这种没有根据的寻路方式，抱怨出声。
“比你靠谱，要不是你瞎指路,我们这会儿早就跟着筐蛇尾找到陆终了。”白榆的手放在墙壁上,感受着墙壁的松软度,如果是筐蛇尾活跃的区域，墙壁则会更加松散，地面同理。
他们已经得到了筐蛇尾在寻找陆终的消息，只要跟着筐蛇尾他们便能够找到“叛逃”的陆终。
“容我提醒你们一句,我们的队长是于黎,这次的任务是剿灭筐蛇尾，不是'寻找陆终'。”盛翎无奈地打断二人的争执。
“瞧见了吗，就他，还是陆终的室友呢,这么没人情味儿，”柳烁抬起胳膊，搭在盛翎肩头, “你不会真以为陆终是逃兵吧？”
筐蛇尾引发的地震已经停止了,筐蛇尾的行踪也再次隐匿在不可见的地下。
柳烁也是听说陆终可能也在这地下迷宫之中她才选择跟着白榆他们进来，这都过去了几个小时了,他们躲过了塌陷、躲过了筐蛇尾的攻击,愣是陆终的影子都没找到。
“我都说了，你们该往机甲黑市的方向走,她肯定在那边。”盛翎拍打着身上落着的尘土,顺带把柳烁搭在他肩上的胳膊也给拍下，“而且这里也不是什么迷宫,我打听过了，这里是地下城，原本是个虫巢。”
“真牛哇，白榆，直接干到虫族大本营来了。”柳烁惊呼，看地下城的眼神瞬间不一样了。
白榆可没觉得柳烁这是在夸他，这语气明显就是在阴阳怪气。
“总之你们俩先往黑市那个方向走吧，我已经打听好了路线。”
盛翎的话说完之后，收获了双倍的狐疑目光。
“我明白了。”白榆转过身，面向盛翎，不再纠结到底选择左边的路还是右边的路。
“我也看出来了。”柳烁也停止了与白榆争执。
二人难得默契了一次，异口同声道：“是你想去那什么机甲黑市吧？”
“开，开什么玩笑，又是地震又是虫族袭击的，我现在去黑市又看不到机甲表演赛，我跑那儿去干什么。”盛翎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继续道： “相信我，陆终来反鲸组织这么久，不可能不对机甲黑市感兴趣，再者不论陆终在这里混得如何，在这样慌乱的情况下，肯定只有那里能够拿到武器。”
“有点道理，怎么说？信他一次？”柳烁询问白榆。
白榆点了点头，把核磁木仓交到了盛翎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