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陆终看着自己肩头的'围脖'，又发现绒团子的身体还在增长，搭在身后的部分都快赶上一件小披风的大小，“你这是怕我冷吗？早知道你能变成衣服，我哪里还需要偷别人的衣服。”
这一次绒团子没有及时给陆终答复，陆终正奇怪，突然发觉她身后的树林中有了动静。
“站住！把我的衣服还来！”
陆终刚想着既然能交流，那么大概是人类，一回头就看到顶着张鱼类的脸，却有着修长的四肢，朝着她跟快要散架似的跑来。
“……”陆终倒吸一口气，忍不住后退几步，生怕那“人”还没跑到她这儿就先一步散架，摔在地上。
“你是智人族？还是类人族？”鱼人出声质问。
陆终看着那翕动的鳃部，很好奇这生物到底是靠着鳃呼吸，还是靠肺。
冰凉的鳞片蹭过陆终的皮肤，陆终推开了凑近的鱼头。
“智人族。”
鱼人并不在意陆终的行为，鱼鳃大幅度扇动了一下，“看你肩头的兽皮，还以为你是类人族，不过想想也不可能，类人族应当没有那么多族人流落在外，就算流落在外也不会混成你这个样子。”
“那你呢？鲸族？”陆终并不确定眼前的鱼人属于鲸族，但她知道天星系的鲸族不仅仅只生存在黎星。
“我要是鲸族就好了，”鱼人抹了一把眼角根本就不存在的泪水，“你不会是头一次来夕星吧？”
陆终点头，“我在进行星际旅行，遇上了劫匪，抢走了包括我衣物在内的全部物品，因此才'借用'了你的衣服。”
“肯定是K302星系盗贼干的，之前他们就趁着夕星智人族和系外生命体战争期间，无人维持星球航行安全，搜刮、抢劫过往的星球跃迁飞行器。”
陆终顺着鱼人帮她找好的理由应声，“抱歉，这衣服……”
“罢了，你穿去吧，我再做一身衣服送给领主就是。”鱼人摆摆手，修长的上肢就像迎风摆动的柳条。
刚来夕星的陆终还不习惯这样具有一部分人类外形却非人的智慧生物。
“我是虫曼族，你可以叫我奥克。”奥克似乎是有些不习惯它的人形手足，调整了半晌姿势，才找到让它满意的、舒适地与陆终交谈的姿态。
陆终看着变成坐地抱膝姿势、昂着鱼头与她交流的奥克，颇有种给观赏鱼为食的既视感。
“夕星有很多类人族吗？”陆终询问。
现在她在奥克眼里就是一个被抢劫、对夕星没有什么了解的新纪流民的形象，多问问也没什么不妥。
“不，夕星只有一位类人族。”奥克挠着鳞片，把从鳞片下揪出来的小虫扔进了嘴里，“若夕星有很多类人族，那便不会成为新纪流民的聚集地了。”
陆终故作不解，她知晓类人族的残暴，但她现在只是一个无知的星际流民，“这是为什么？”
“类人族不会允许有智慧种族与他们共享生存资源。”奥克抚摸着自己鱼头两侧的鳞片，不忘夸赞这样的手足的方便，“这样的手确实灵活，自己就能给自己捉虫子。”
“你之前没有这样的肢体？”陆终看着奥克确实对使用这样与人类相似的手足很不熟练的模样，询问道。
“是啊，虫曼族一般生活在水下，不需要与类人族类似的肢体，”奥克发觉陆终似乎很感兴趣的模样，也多了几分与陆终交谈的兴趣，“你之前把我当成鲸族也正常，毕竟海洋智慧生物种族本就少，又唯有鲸族最为强盛，因此不知晓虫曼族才是常态。”
虫曼族可以在任何有充足水源的星球生存，游速快、寿命长，身体的可再生能力强，但战斗力弱，目前在各星系已经很难找到以群体聚居的虫曼族，只剩下几个流浪在宇宙中的虫曼族流民。
类人族的族群力量不断强盛，已经占领了不少星球，虫曼族曾经的家园就是因为类人族的占领而易了主，因此对类人族有刻进基因的恐惧感。
“不过，来到夕星定居后，我也对类人族有了改观，你看我们的领主，同样是类人族，却一点儿也不残暴，将整个夕星治理得井井有条。”奥克觉得眼睛有些干涩，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了一条湿毛巾，搭在了自己的鱼头上。
动作顺畅的一看就是做过许多回，熟能生巧了。
离谱又合理。
鱼脱离了水下环境，加上没有眼睑，这样保湿似乎也正常。
“夕星水域众多，为何不住在水域中？”陆终已经好奇了许久，怎么看虫曼族都更适合在水下生存，而不是忍受着并不好使的手脚、还要时时刻刻注意保湿。
“这个……”奥克有些吞吞吐吐，看着陆终的四肢，又瞟了几眼她身上的毛皮披肩，“因为我要跟着领主学习保护自己的本领，而学习那些本领就需要类人的形态。 ”
陆终不置可否。
这领主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何会脱离类人族，独自来到夕星？
奥克：“我知道黎星应该还有不少人类，所以你没办法体会我的心情，但是虫曼族已经没有多少族民了，类人族没有杀干净我们只是因为剩下的几个虫曼族民逃得快，我们分散在宇宙中，流浪在各个收留星际流民的星球，虽不说重新振兴虫曼族，但是我们需要活下去，去向宇宙观察者证明，这世间还存在虫曼族。”
陆终捕捉到了“宇宙观察者”这几个关键词。
看来夕星的鲸族与黎星的鲸族文明等级差不多，也有可能更高。
听奥克的这番讲述，陆终多少也猜到了夕星的领主与类人族并不和洽，“我可以帮助你熟悉类人形态，你能跟我多讲讲领主相关的信息吗？”
“这倒是没问题，”奥克又开始挠它的鳞片了，“在此之前，你能先帮我把鳞片下的寄生虫清理一下吗？”
陆终犹豫道：“这个……”
第101章
盯着眼前的鱼头,清理着鳞片下的寄生虫，陆终想起了在海上救助海洋生物的日子。
习惯了刺眼的海上日照与咸腻海风，那样的日子也就不再难熬。
每天都有相似却细节不同的任务需要完成，每天都要接触各种需要他们救助的海洋生物, 陆终也曾很天真地想过若是有一天能够听懂它们的语言, 救助行动是否更加容易。
在海面上行船久了, 和固定的几个人相处了太长的时间，期盼发生点儿新鲜事儿的念头谁都会有，如陆终那样期盼听懂人类之外的种族的语言倒也算不上奇怪。
“你很熟练，以前是医生吗？”
奥克的话音响起, 陆终脑海中的和煦日光、海面、行船的影像如同水面中的倒映被荡漾开, 渐渐散去。
“算是吧。”陆终回答时已经清理完了奥克头部的全部鳞片，那些寄生虫也没被浪费，全部成了鱼饲料，“这种寄生虫和尾孢很相似。”
陆终也被尾孢寄生过, 对这寄生物记忆深刻。
“尾孢的变种，自从我打算以类人形态生活，就开始往我鳞片下面寄生,实在难受。”奥克有些羡慕地看着陆终灵活操纵手足, “说起来你帮我这么处理，有可能也会被寄生,待会儿去泡泡海水吧。”
听见奥克这么说,陆终还真觉得后颈曾经被尾孢寄生过的位置一阵瘙痒。
正心道不妙，下一秒, 绒团子便与陆终进行了无声的交谈。
[没有被寄生, 只是你后颈的伤口在愈合。 ]
若不是绒团子提醒，陆终都快忘记她的身份芯片被剜掉的事。
“你难不成不会游泳？这可就有些难办了, 在夕星不会游泳怕是要永远被困在岛屿上了。”奥克猛然站起，鱼头撞上了陆终的下巴。
陆终连连后退，感觉整个人都被鱼腥味包裹。
她本不排斥鱼腥味，可这味道一闻就知道不能吃，是那种不能吃的鱼味儿。
“走，我带你去学游泳，学不会游泳你就没办法捕鱼，不会捕鱼你就会把我当成食物，虽然知道你是智人族，不是类人族，可多少和类人族有点儿关系。”奥克抓起陆终的胳膊，想要将人往海里拖。
“我会游泳，你别着急，还有，把双手双脚摆起来并不能加快你的行进速度，那是手脚，不是鳍。”
陆终没被奥克拽动，反倒是奥克“扑腾”了半天，整个鱼又跟快要散架似的，摇摆着四肢。
“你为何会认为我会把你当成食物？”陆终看着奥克执意要把她带去海里，索性跟着奥克往那个方向前进。
“智人族和类人族不都是这样的吗？”陆终的话反而让奥克不解，“你们总是会把和自己外貌不相似的种族当作储备粮，智人族比类人族好一点儿，类人族连外贸相似的智人族以及自己种族的弱势群体都吃，当然领主这样的类人族例外。”
陆终没想到奥克会这么说，夕星也不像是资源匮乏到出现吃掉智慧种族的情况，除非，这里的人类根本就没有把其他智慧种族当成与自己平等的种族。
“而且刚才我撞到你后，你的眼神很危险，你在内心偷偷评价我好不好吃，对吧！”奥克很笃定说，拽着陆终的手却没有放松，直到二人进入了海洋的范围。
海水触及二人膝盖的高度，随着一阵阵的海浪荡漾在膝间，这里的海水比陆终在黎星看到的要干净得多，海水中的鱼群种类也极其丰富。
“让你误会了，真不好意思，”陆终将裤腿又往高处挽了挽，“鱼类的确在我的食谱上，但是你不在，虫曼族长得再怎么像鱼，你也仍旧不是鱼，我也不吃智慧种族，除非……”
“除非智慧种族吃你。”奥克补全了陆终的话，神色复杂地看着陆终。
陆终点头，虫族确实算智慧种族，她也的确吃过虫族，这是事实。
“你真不是类人族？”奥克再次询问。
陆终：“不是，我很像类人族？”
“你说了和领主一样的话。”奥克晃了晃它的鱼脑袋，“算了，不管你是不是类人族，吃饱了我再继续告知你想要的信息。”
奥克盯着陆终，它却不往水里游，陆终踩着被海水冲刷的柔软而细密的沙子，问道：“你不游进海里是怕手脚会退化成鳍的状态吗？”
奥克：“没错，虫曼族就是这样，适应环境的能力很不错，也可以为了适应环境去改变身体的结构，但是，在适应环境的过程中回到了最舒适的环境里，那么就会快速退化成鱼形，我还要接受领主的教导，不能让好不容易长出来的手脚变成鱼鳍。”
奥克踢了几下水，发现它的身位没有变化，有些尴尬地抬脚后退到沙滩上。
它又把腿当做尾巴使了。
“你喜欢吃什么品种的海鱼，正好我也帮你抓一些。”陆终说完朝着水深处走去。
“只要不是智慧种族，我都吃。”奥克眼睛放光。
刚来夕星的新纪流民就是好，没被夕星的规则同化，还想着和它共享食物。
陆终比了个手势，也不知道奥克能不能看懂，一头扎进水里。
进入水下没一会儿，陆终转身想要换个方向寻找鱼群时，转身便对上了一只近在咫尺的眼睛。
[绒团子，你暂时别吸收我的精神力了，真要碰上敌人，都贴脸了还没察觉。 ]
陆终没有等到绒团子的回应，看着眼前的那只眼睛，试探着打了声招呼。
[你好？ ]
讯音在海水中传播，陆终努力感受着眼前这只鲸的类素。
陆终心里犯嘀咕，夕星的鲸族到底有没有黎星的那般友好？讯音能顺利沟通吗？
鲸鸣在海面之下幽幽传递，陆终努力辨别着其中的信息。
[……你别急着召集族群，我不是类人族。 ]
陆终的解释似乎没有被眼前的这头巨鲸接受，硕大的头部愈发靠近陆终。
*
“陆终的身份芯片停止运作了，她死了是吗？”重霄质问着百卯，这是重霄第一次对百卯这般不客气。
百卯也从未见过这般藏不住情绪的重霄，即便是在重霄刚失去母亲、被重珀阻止调查林念真实死因的时候，重霄也没有这般沉不住气。
遭遇再难熬的逆境，重霄似乎都能咬着牙一步步扛过去，但这一次重霄脸上的神情令百卯觉得他临近崩溃的边缘。
百卯在重霄刚得知林念死亡的消息的时候见过这样的表情，但不多时，重霄就重新振作，眼神中多了坚定，为何这一次……
重霄：“我听说了，那道光、和林念死亡的时候一样但颜色不同的光，那阵光消失，陆终也不见了，她死了是吗？和林念一样，她也… …死了。”
“你先把武器放下！做什么呢！造反吗！”百卯盯着重霄抱着一个不知名但看着就威力不小的发射筒状的武器，制止了重霄继续靠近他。
面对有理智的重霄，他愿意在最危险的情况下将后背交给对方，但这般疯魔的重霄，他还是需要考虑一下对方会不会下一面先拿他实验武器威力。
“我刚进弧垒，刚坐下等待消息送进去还没多久，你就来了。”百卯知晓重霄和陆终是上传芯片关系的伴侣的事，可以理解重霄的心急，但是他没想到陆终消失的场景和林念死亡的场景重合度那么高，会如此刺激重霄的精神状态。
重霄抱着的是精神意识投映仪， 8-26实验的进度已经完成了一半，借助超维模拟，精神意识投映仪的使用测试也完成得不错，就差帮助陆终解决精神力与身躯不融洽的问题。
忙着进行实验的这些日子，重霄彻底屏蔽了外界的任何消息，就等着实验测试结束后，将仪器带给陆终，没想到刚接通外界消息就听说了陆终消失以及她的个人芯片停止运作的消息。
陆终若死了，8-26实验也会终止，映射机甲需要双人驾驶，陆终就是重霄选中的唯一能够与他搭档完成最高匹配度成功驾驶机甲、彻底完成林念与陆终意识体使命的人选。
缺了陆终，即便映射仪完工，机甲也没有办法驱动。
这么多年的一切努力将全部白费。
陆终曾在重霄这里得到心安，重霄又何尝不依赖陆终带给他的希望。
百卯：“你太心急了，芯片停止运作不代表曾拥有该芯片的人一定死亡，陆终的芯片是被人为挖出，连带着一切身外之物一齐被抛弃，消失的只有陆终这个人。”
百卯知晓重霄这会儿一定会死盯着他的眼睛，去判断他话语的真实性，百卯也不在乎被重霄打量，对上重霄那双熬了多个夜进行实验而遍布血丝的眼睛。
“没了个人芯片，哪里还找得到陆终的踪迹……”重霄渐渐冷静下来，语气之中却仍有几分失魂落魄，“她没死，为何不回来？”
重霄的沮丧被百卯看在眼里，同为omega，他也很清楚有了伴侣之后的omega对伴侣的依赖。
百卯试探着询问，“你们……有过完全标记吗？”
重霄：“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感知不到她，一丝一毫的信息素都感知不到。”
有过完全标记后，伴侣双方对对方的信息素会形成依赖和极为敏锐的感知，感知范围全凭伴侣双方的情感与信任度以及信息素强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