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的寿命并不长，长期接触具有辐射性的能源供体，也让他的寿命大打折扣。
“她的心脏拥有巨大的能量，我竟是到了现在才发现，我们种群继续进化都是因为这颗心脏被我们带到了这片海域，她来自比我们更高级的维度……太晚了，太晚了，我发现这一点的时机太晚了”
霄坐在轮椅上，被推到了存放着陆终大脑、心脏和身躯物的培养皿前，满脸都是悔意，“我们在消耗她……”
“霄，我们都知道你的意思，鲸族会记得这份恩情。”霄的同伴看着霄的脸上一点点染上死气，皆有遗憾在心头聚集。
“来，你们靠近些，”霄想要招手，但是已经没有多少气力，“收集我的精神意识，这是你们的最后一课，也是我最后能给你们提供的实验帮助。”
陆终的精神意识感知着这一切的发生，脱离了身躯之后，她的情感也变得迟钝，她能明白霄即将死亡，但是她什么也做不到。
不过自这一天之后，陆终的精神意识就陷入了沉睡，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不知道霄的精神意识投放计划进行到了什么程度，等到她因为外界的刺激不得不清醒时，便是见证鲸族又一次升维的那日。
“所以……这就是我们继承的先辈记忆中的'母心'？如此庞大，它可真美。”年轻的鲸族抚摸着保护母心的柱状玻璃，好似这样就能够接触母心。
“我听前辈说，很久很久以前的母心非常小，随着母亲对鲸族的滋养加上鲸族反哺母心，母心便变得越来越大，直到变成我们今天看到的模样。 ”
不再偷听年轻的鲸族们的对话，陆终的精神意识的分支缓缓收拢，回到了精神意识存放之地，这里有更吸引她的事情正在进行。
研究员A：“精神意识投放计划彻底更名为生命意识投放计划后，我们可以开始给每一个意识体编号了，只有让更多意识体混入有智人族生存的宇宙线，这才能够让那个被存放了多年的精神意识不被宇宙规则发现。”
研究员B：“但也没有必要把她的大脑和身躯物也提炼成精神意识吧，虽然都有残存的能量，提炼成变成精神意识能量也并不困难。”
“难不成留在我们这里做个念想？我看过生命意识投放计划的原始计划人的研究笔记，为了增加人类完成文明独立的成功率，必要时，可以让更多与她相关的事物加入计划。”此话一出，更多的研究员加入了讨论，纷纷指责研究员A的擅自行动。
毕竟陆终的大脑与身躯物已经几十年没有鲸族动过了。
自原始计划人霄离世后，再也没有鲸族擅自动用过，毕竟接受了先辈记忆的鲸族很清楚这大脑和身躯物对霄而言意味着什么。
“霄的遗愿就是送她回家，我们世世代代都能够继承先辈的记忆，我们等得了，但人类等不了，时间线拖得越久，她遗忘的就越多，我将这样做也是为了生命意识投放计划能够成功实施。”
如果说陆终本人就是人类完成文明独立与升维的变数和关键点，那么拥有她的力量的每一个器官、躯体都有着成为变数的力量。
研究员A的决定没有错。
“大脑、身躯物，还有她的精神意识，只要有一个能够完成人类文明独立，那都是生命意识投放计划的成功。”
“开始进行编号吧，方便意识体回收，她的编号不能太前，也不能太后，023正好，生命意识投放计划023号生命体，陆终……”
*
被温暖包裹的舒适感渐渐散去，窒息感再一次笼罩了陆终，慌乱之中，陆终感觉腰间一紧，她被瑟文的腕足拉出了水面。
“谢谢……”
陆终坐在池边，五味杂陈，也不顾湿漉漉的头发一缕缕搭在脸上，就像顶着海草一般滑稽，她还没有完全从那苏醒的记忆中清醒过来。
这一次她的记忆不再是意识体的记忆，而是一切因果、一切缘由的起始。
生命意识投放计划的目标是协助人类完成文明独立没错，只是现在的陆终明白了为何鲸族为何会有一部分族人插手这件事。
瑟文将毛巾搭在了陆终肩头，“你需要我陪陪你吗？”
“你是不是之前跟我说过这句话？我想起来一些事情，现在你主动跟我说，不算是影响'规则'了吧？”陆终拿起毛巾，擦拭着头发。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上一次见到你，也是我带你来泡的海水，那时你不长这样。”瑟文的话让陆终肯定了她的猜测。
她不断以意识体的身份在各种时间线与宇宙线完成人类文明独立的使命，在某一条时间线上，她也来到过夕星。
发现了透明石头与母心的联系，因此找上了尹或，剩下苏醒了怎样的记忆，做出了怎样的选择，陆终也就不好多想了。
既然她重新来到了这个地方，之前的她一定失败了。
陆终再一次回到大厅里的时候，已入了夜，整个领主屋舍都静悄悄的，陆终放轻了脚步的声音，还能够听见庭院里的虫鸣。
“你有答案了。”
尹或仍旧坐在那背靠着另外两把椅子的座位上。
现在陆终能够明白为何这大厅中的椅子会这般奇怪地摆放了。
“为何会出现，我与你在同一个宇宙线、同一颗星球相见的情况？这可不符合研究组想要扩大使命完成概率的构思。”陆终坐在了靠尹或右侧背后的椅子上。
“可能这一次我们都很接近成功，我已经告知了你我如何维护整个夕星的和平的方式，你也可以参考，回到黎星后同样在黎星实施。”尹或靠在椅背，尽管这三把椅子的摆放不适合对话，尹或却没有挪开椅子。
陆终身上的海水还没有完全干透，潮湿的衣物贴在体表，从庭院钻进屋内的夜风吹得陆终有些不适，“你是我的大脑还是身躯物所提炼形成的意识体？之所以我和那位名为末也的人受伤都会反映到你身上，是因为我们本就是一体。”
“基本上如你所说，不过我之所以会收到你们俩的影响，是因为我是最不健全的意识体，也就是你本就因为宇宙规则而溃散的身躯，我是所剩无几的身躯物硬生生提炼形成的意识体，进行生命意识投放计划本就很勉强。”尹或的语气仍旧温和，总是显得那么无害。
“那个透明的石头到底是什么？”陆终取下了脖子上挂着的石头，“它里面有我的心脏的气息。”
“这个啊……是我从母心那里取来的力量使用完毕后的空壳，你见过母心吗？没有注意到它残缺的部分吗？是我挖的。”尹或大方承认，“反正是我们的力量，我取用有何不妥？我取用也是为了完成使命。”
“难怪我见到的母心被很多大脑一般的东西包裹，想必那是鲸族为了补全母心而献出的力量。”
陆终嗅着空气中似乎永远都不会散去的花香，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这就是你控制夕星和平假象的手段？利用传授力量为由，对它们的精神意识进行暗示，在辅助着具有催眠能力的花香，巩固它们对你的信服？”
“虽然生活在夕星的人类不够多，但你也能看出，夕星现状最适合完成文明独立。”说完尹或突然看了陆终一眼。
陆终奇怪，回望尹或，“怎么了？”
“上一次跟你说这些，你直接动了手，谴责我夺走了智慧种族的自由，以精神控制的方式得到的和平是虚假的、无用的。”尹或顿了顿，笑出了声，“上一次你在记忆刚刚苏醒，人还没有从池子里爬出来的时候就打了我。”
陆终没想到那个时间线里的她这般控制不住脾气，“那颗透明石头也是因为我愤怒你擅自使用心脏的力量而砸在墙上的？”
“是你攥着那石头对我出手，被我躲开，一拳嵌进了墙里。”尹或笑道，“还好你并不熟悉运用时间的力量，不然我没有躲开的机会。 ”
“你指的是'时废'？可这个力量应该是这具身躯的精神力天赋，不是我……”陆终猛然意识到她虽然知晓了尹或和末也精神意识的来历，却并不清楚她们的身躯的来历。
陆终成为意识体后拥有过许多身躯，有人类的也有鲸鱼的，生命意识投放计划不能保证意识体一定会被投放进人类的身躯，但绝不是毫无缘由的投放。
如果尹或和末也的被投放的身躯也拥有与陆终所使用的这副身躯相同的力量，一切也都有了答案。
“'曾经'创造了末也，所以说，我们三人是不同时间线、宇宙线中的'陆终'。”陆终站起了身，“末也在哪里，她也会出现在这个宇宙线和时间线吗？你既然已经无限接近完成文明独立，也就没有必要协助我苏醒最初的记忆，有什么是必须我想起我是谁才能够完成的事吗？”
“因为这一次，你拥有的躯体叫做陆终，你回到了正确的时间线中。”
尹或话音一落，陆终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乍响。
是啊，她在那个无人岛屿与霄相遇的时候，已经叫作陆终了。
那里不是她的起点，而是因为时间力量而延伸的时间线，她的起点从她名为陆终开始。
“所以，你顺势而为就好，不要参考那些繁杂的时间线，你要确定自己现在所在的时间线就是主线。”
尹或站起身，确认这一次陆终不会再对她出手后，走到陆终身前，“我不知道你这一次的时间线中的变数是什么，但很显然这个变数成功帮助你在保持理智的前提下恢复了大量记忆，如此，你只要继续前进就好。”
“保持理智？恢复记忆会失去理智？”陆终深表怀疑，毕竟她恢复了那些记忆后没有丝毫不适，反而因为谜团的一点点解开，连心头压着的名为焦虑的石头都减轻了重量。
“我们的时间线宇宙线不同，却有相似的境遇与选择，可以说，末也，是我的过去，我是她的未来，而你，则是如同莫比乌斯环一般，将不可能变为闭合的可能的终点，当然，你自身也在另一个莫比乌斯环中。”
尹或的话语让陆终更加好奇末也的身份，但尹或并不急着告知陆终，“恢复记忆的内容不可控，多少、好坏完全随机，自然会让人失去理智，怀疑自我。”
陆终沉思片刻，觉得也有几分道理，若是只是单独苏醒了鲸族利用母心的记忆，不知晓前因后果，陆终或许也会与鲸族反目成仇。
陆终渐渐理清了目前的时间线。
完整的陆终出现在了一条不应该出现的时间线，为了回家，不得已，变成了陆终、尹或、末也三个意识体，意识体只有完成了文明独立才能够让陆终回家。
熟练操控“时废”能力的尹或与末也与陆终并不在同一个宇宙线与时间线，因此他们会在过去、未来与陆终相遇，也会不止一次与陆终相遇。
两个套在一起的莫比乌斯环，尹或与末也行走在其一之上，陆终单独行走一环，但在某个节点，某个时间线与宇宙线，三人必定会相遇。
相遇之后，就是完整的陆终，那么是否完整的陆终也会在以现在为参考的未来，再一次出现在那无人岛，重新开始新的轮回？
“不可能。”已经陷入了思维怪圈的陆终被尹或打断了思路，“当你习惯了用纵向的时间线思考，就会把已经发生的事情放在过去，未知的事情放在未来，但现在的时间线已经没有办法纵向比较了，因此只要阻止了一些选择，就不会重新回到原点。”
“你的意思是……让我放弃协助人类完成文明独立的计划？”陆终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她成为意识体太久了，即便现在知道了真相，有些使命感也化作了习惯。
更何况，只有完成了人类文明独立，她才能够摆脱身为意识体的束缚，彻底结束生命意识投放计划。
“不是，我的意思是……”尹或看向陆终的双眸，眼神中透露着决绝，“阻止末也想要重新塑造完整的'陆终'。”
第111章
“你如何知道她有这个打算？难不成你有预知能力？”陆终越想越觉得可疑, 如果没有预知能力，为何尹或会如此有目的性地一直对她进行引导式的信息输出？
“预知能力？”尹或向着庭院走了几步，示意陆终跟上，“没有人可以预料这一切,只是事情的发展具有合理性与逻辑性,这是这条宇宙线的宇宙规则。”
陆终惊奇地发现, 入夜后，庭院中的这些花朵都收拢了花瓣，重新变成了含苞待放的模样，香味也比有光照的时候要更清淡些。
夜幕深沉, 温度稍降, 陆终身上的海水慢慢被体温蒸发，这会儿有些冷了。
她拢了拢肩头绒团子变成的皮毛披肩，再次尝试与绒团子联系，但很可惜, 仍旧没有得到回应。
“既然你只是想与我达成共识，为何要在我已经了解到我需要获取的真相后继续屏蔽它？”
绒团子是陆终唯一从黎星带来的'念想'，与绒团子断联的这段时间, 陆终感觉与黎星最后的联系也被切断了。
“上一次见到你,你并没有带着这样的人工智能与生物智能的结合体，它和你所遇到的变数有关吗？”尹或询问,抬手想要抚摸绒团子,却在指尖触及看似柔软的皮毛的那一刻感受到了针扎一般的疼痛。
“拥有反射防御机制，它只接受接触携带你的气息的力量。”尹或分析道, “它不像是黎星会有的科技产物。”
陆终点头, “我猜到了，的确不像,黎星还没有任何智慧种族可以做到将人工智能与生物智能结合，连能源……”
当陆终现在无需再局限于她所在的时间线与宇宙线去思考问题，那么她先前不理解为何氦3这样几乎没有污染、没有生态消耗的能源会出现在新纪也有了答案。
虫族身上有与氦3相关的能量，但是虫族却不是科技文明，氦3属于科技产物，必定是经过实验研究，虫族不需要科技，自然不是它们自行完成的氦3能源，那么氦3出自谁手？
“除了我们三个有特殊性的意识体，其他意识体会有重复出现在同一时间线与宇宙线的可能性吗？”陆终看着尹或，“在你们俩利用'时废'扰乱了原本应有的秩序的情况下。”
“你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尹或没有细问陆终又有了什么猜测，她不想问，也不好奇。
这是她第二次在这条时间线里与陆终相遇，上一次她太想理解更多不应该有她得知的真相而促使事情发展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只能等待陆终的023号意识体再次投放，好在没有等太久。
因此这一次，她只会知晓自己应该知晓的信息，然后与陆终一起阻止末也，中断扭曲闭合的循环。
“不论你现在有了什么猜测，目前最重要的是我们如何打消末也想要重新塑造完整的陆终的想法。”尹或轻拍陆终的后背，引起对方的注意，“你对末也这个人，目前有了什么认知？”
陆终被这庭院之中已经变得清淡却还是让她闻腻了的花香熏得头疼，顺了顺之前浸泡了海水还没来得及打理的头发，“我们换个地方聊？主城岛屿有什么夜晚也合适闲逛的地方吗？”
“还真有，我们边走边聊吧。”尹或淡然轻笑，抬手指着庭院反方向的茂密森林，“那边有淡水湖，如果你不嫌路途长，倒是可以去瞧一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