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了，末也。”见状，尹或出声，没让末也没有得到回应的问好话语继续僵持。
尹或扇了扇快要把整面淡水湖都衬得鬼气森森的白雾，只是抬手、放下的重复动作，竟将白雾成功吹离了湖面。
尹或还不确定那白雾是否携带有害物质，总不可能放任白雾漂浮睡眠，万一污染了水源，她可不愿意夕星的民众受到伤害。
陆终察觉到尹或身上流转的力量，立刻配合，精神力威压朝着末也与另一位与陆终有了对话却没有自我介绍的女人而去。
这是陆终提前与尹或商量好的“程序”，先问好，后表态。
并非真要以此为开战的信号，而是为了试探末也的态度。
“我是林今，末也说得没错，我很想研究你，太有意思了，一个不该出现在已有宇宙线和时间线的高维度人类。”
要不是林今很注意社交礼仪，她真想将各种仪器直接插在陆终的身体上。
“虽然末也曾经也算是高纬度人类的一部分，但我个人认为，决定一位智慧种族存在与否的真正根源，是精神意识，而不是存放精神意识的身躯，因此你比末也、尹或要更有价值。”
林今朝陆终伸出手，又在快要触及陆终的时候停下，收回手，讪然一笑，“不好意思，差一点儿没控制住。”
“你就是林今？绒团子……我是说这个中央控制系统，是你创造的？还有黎星荒地的庇护所、荒地净化实验室以及氦3。”
陆终一件件说出林今留在黎星却根本不符合黎星科技文明的成果，但真正目的还是最后的这一句，“你与林念是什么关系？”
“林念？好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林今回头看了眼末也，见末也根本不想搭理她，又回过头对陆终道，“很明显啊，从名字上你也能够看出来，林念就是有私心、真心、人心的林今。”
“你也是意识体？”陆终恍然大悟，的确，只有意识体才能让末也如此信任，将这么多有关原本的那个完整陆终的事情坦白告知。
“没错，不过自从了解到末也有摆脱时间线与宇宙线以及生命意识投放计划的能力之后，我就再也没把自己当成过意识体。”林今看着陆终对林念似乎并不陌生，询问道：“你与林念是什么关系，她近况如何？应该过得不错吧。”
“她因为实验事故已经亡故了。”陆终没有多说什么林念属于二次死亡，精神意识被保留了一部分的事。
“看来这条时间线上的她还是要进行休眠，不过她应该很满足这一条时间线上的各项任务的进度，比如……”林今话没有说得太明白，只是念叨了几个数字。
陆终心念一动，这几个数字是当初在8-26找到的代码中的尾数。
林今是什么意思？
“不用试图向我展示你们的力量，我打打杀杀久了，这一次终于在这个宇宙线与时间线里与你们汇合，并没有想要用力量镇压你们的意思。”
末也虽这么说着，但身上的杀气却没办法让陆终与尹或轻易相信这一点。
能够将类人族凝结成一股力量，令不少智慧种族都敬而远之，末也的手段不容小觑。
“我第一次完成意识投放的时候，就去了一个并不和平的宇宙线，如果不一点点杀出血路，今日可没办法完整地站在你们面前，心平气和地说这些。”末也略带沙哑的嗓音落入陆终与尹或的耳中，就像带刺的玫瑰枝叶划过耳畔。
视觉与嗅觉再如何为玫瑰所迷离，因刺而生的伤口溢出的点点血珠都是玫瑰危险的象征。
陆终与尹或并没有收敛身上的力量，的确，末也从一出现就没有表现过任何的以展现力量来表明态度的行为，但她身上自带因常年的战斗浸入骨子里的硝烟与杀气。
末也：“看来，我们没办法坐下来，心无芥蒂地说说话了。”
末也的语气中听不出情绪，陆终与尹或也就没有搭腔。
“早就提醒过你了，动作小一点，现在好了，谁还相信你是个可以靠谈判就能解决冲突的人？”林今早就习惯了末也身上的杀气，也就只有她还能指责末也几句。
林今走向末也身后的绒团子，也不知道碰了绒团子身上的哪些“机关”，绒团子迅速缩小成了一个网球大小，被林今揣进了口袋里。
林今看着沉默着静立在原地的三人，有些无奈地踩着淡水湖边的落叶，欣赏着夜色下的湖光打发时间。
风干了的落叶层层叠加在一块儿被鞋底踩踏的声响，成了几人沉默的伴奏。
半晌，还是尹或先开了口：“你要是愿意坐下来，好好与我们聊一聊，便跟我来吧。”
末也似乎也在等待这个话题的发起，尹或开了口，她自然不会浪费这个改变僵持现状的好机会。
“走吧。”
末也说完，看向想要采集湖中的水的林今，“你走前面，我跟着你，省得她们多心。”
好好的一句可以表现末也诚意的话，从她口中说出，变成了阴阳怪气陆终与尹或疑心重的埋怨。
气氛诡异的四人队伍在森林里穿梭，靠近领主庭院的时候，瑟文早已等候多时。
似乎没有料到为何两个出去却是四个人回来，瑟文原本准备好的热茶只有两人份。
“抱歉领主，稍等片刻，热茶马上重新准备。”瑟文托起茶盘，准备离去。
“没事，不用准备了，你去休息吧。”尹或吩咐道，“我来接待客人就好。”
瑟文不带任何冒犯意味地打量了末也与林今一眼，便从庭院一侧离去。
“竟然能在这里碰到蛸亚族，你知道蛸亚族的九个大脑可以同时工作吗？就算脱离了身躯，也能够继续工作，十分有意思。”林今的话语引起了陆终和尹或的些许不满情绪。
瑟文是与她们平等的生命，不是什么实验品。
“这里不是你的实验室，收敛些。”
末也从来到夕星到此刻，第一次出声劝阻林今。
林今来到夕星后的表现，足以让陆终看出对方是个研究狂的性子，和陆终曾经在研究所看到的多数研究员如出一辙。
末也嗅着庭院中的花香，第一次感觉充斥在她的世界中的不仅仅只有战场的硝烟与血腥味，还有着如夜般静谧却悄然沁入心脾的花香。
“看样子你很喜欢这味道，正好我也备下了花蜜茶。”尹或温和的语调配合着这浓度适宜的花香，成功让末也忽视了先前因为陆终与尹或二人对她的警惕而产生的消极感。
“我带你们去会客厅吧。”陆终领着末也与林今进入了屋内，大门敞开着，任凭月色肆意洒在门前。
屋内，陆终燃起了灯，充足的灯光照耀下，她也将末也的模样看得更加清晰。
她无法想象末也究竟度过了怎样艰难的日子，能够让那般多狰狞又可怖的伤口遍布全身，反映在尹或的身上。
“你来找我与尹或，是为了让我们重新合为一体吗？”陆终端起尹或放在她面前的花蜜茶轻嗅，似乎比起茶汤的口感，陆终对茶香更感兴趣。
尹或将花蜜茶给每个人都沏好后，才拉开椅子坐下。
林今对花蜜茶的口感很满意，一杯见了底又马上续上。
末也没有立即回答陆终的问题，而是打量着喝下茶的林今，片刻，见其没有异样，这才端起杯子，一口口饮下。
尹或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这花蜜茶确实有问题，毕竟花蜜取自拥有辅助催眠能力的花朵。
一开始尹或只是打算靠花香来给末也施以精神暗示，但陆终提议以花蜜茶招待，双重功效更为稳妥。
“我没有与你们重新变成同一个人的打算，”放下茶杯后，末也咂摸着回味仍然留在舌尖的花香，“我来是想要让你们隐瞒我是实则是人类的消息，当然，如果你们有想要重塑的想法，我也会直接制止。”
起初末也率领类人族对虫曼族进行清剿，也是为了控制人类与类人族的关联性的消息不会被大肆宣扬。
类人族已经完成了文明独立，只要越少的人知道类人族与人类的关系，即便人类没有完成文明独立，末也的使命也算是基本完成。
虽说是作弊，但只要知晓她作弊的人不把真相暴露，那么作弊得到的成绩就没人能够证明是无效成绩。
末也又看了林今一眼，“我其实根本不在乎自己以什么身份去完成文明独立，类人族也好，人类也罢，只要这个使命是完成状态，我就不会再继续进行意识投放，我与我的战士们一路清扫对我的族人有敌意的族群就是我们的生活方式，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成绩，我不想从头开始。”
末也：“你们这条宇宙线现在有没有抽离精神意识的技术我不清楚，但是我已经熟练掌握了这项技术，若是实在与你们谈不妥，我会强行让你们配合。”
“她的意思就是说，抽取你们的精神意志，防止回归生命意识投放计划研究组，再继续寻找其他宇宙线与时间线上的你们，直到彻彻底底完结生命意识投放计划，实际上我们也一直在这么做。”林今的话让陆终与尹或心下一惊。
难怪类人族会被鲸族如此警惕，连鲸族都未发现类人族的领导者实际上是一个意识体。
一个意识体硬生生瞒过了无数双眼睛，成为类人族的领导者，并让这个宇宙线上的鲸族与陆终误认为类人族会是她完成类人文明独立道路上的阻碍。
这是末也完成意识体使命所选择的道路，归根结底，这因果开始与结束都在'陆终'本人身上。
鲸族会监督天星系的人类完成文明独立，正是因为当初陆终说过她想回家，鲸族一代代地在先辈记忆里传承的生命意识投放计划的接力棒，现在到了皮特拉手中。
多少年过去了，陆终都记不清了，多少代鲸族的死亡与新生，陆终也不知晓，因为霄要报答陆终的救命之恩、鲸族要报答母心对鲸族力量的滋润，生命意识投放计划会一直进行到人类彻底完成文明独立。
可如何才能真正算是完成文明独立与升维？这一点鲸族没办法跨越种族的壁垒去告知人类，这不仅仅是因为有着宇宙观察者的监视，更是每个种群都有每个种族的路。
现在无论是陆终还是尹或、末也，她们需要的都是时间。
当和平降临天星系的每个角落，时间就会证实人类拥有完成文明独立以及升维的资格。
“你是不是很久没有与和平年代的智慧种族对话过了？用威胁的方式才能够获得你想要的结果……”尹或沉吟片刻，继续道：“不适宜用在夕星。”
陆终学着末也与林今一唱一和的模样，以林今刚刚的语气，补充道：“尹或的意思是，你们与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我们也没有重新合为一体的打算。”
尹或觉得好笑，看了陆终一眼，调整坐姿，放在桌下的手拍了拍陆终的腿，提醒她不要表现得太过。
“至于隐瞒你是人类的消息，我们没有将之大肆张扬的想法，如果类人族能成为一个威胁系外生命体对天星系的人类保持距离的警告，我们也很乐意与你们合作。”尹或话毕，端起茶杯。
剩下的便是留给几人思考的时间。
陆终看着有些不相信她与尹或如此好说话的末也，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一个类人族的领导，她，一个夕星的领主，你们谈妥了直接签署协议便是，静坐可解决不了问题，再说了……你们实验室不是还烧着？不赶快回去灭火吗？”
“唰”的一声，林今猛然站起，“对啊！末也你快点决定。”
“实验室动静那么大，会有人去灭火的，你先坐下。”末也不慌不忙地开口。
“为了保证我们相互之间能够制衡对方，我之后回击率领类人族活动在天星系附近，非必要我不会主动进入天星系，负责清理想要入侵天星系的系外生命体和有敌意的智慧种族。”末也说出了她的条件，“同样的，你们不能擅自动用'心脏'的力量，也不能擅自进行重塑。”
“我没有意见，”尹或同意了末也的条件，转头对身旁的陆终道：“由你暂且代替黎星那一方发言吧，我作为夕星的领主，可以负责接收黎星上那些不好'调|教'的罪犯，协助你完成对黎星人类的文明独立的引导。”
陆终当然明白尹或的意思，她的意思就是想要告知陆终，如果黎星出现了什么棘手的、无法教化的人员，可以送来夕星，由尹或教化。
三人互不干涉对方选择的完成人类文明独立的路，但又相互施以力所能及的帮助，这才是在利益目标相同的情况下，最合适的合作方法。
“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末也询问着尹或与陆终，“如果觉得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内容，我也可以让林今暂时离开。”
尹或微笑摇头，“协议已经签署，我与陆终最主要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等等，我还有个问题，”陆终看向林今，“你为何要协助林念？除了协助林念，你没有参与别的什么行动与计划？”
如果林今就是在荒地建造净化实验室的人，那么她才是被虫母寄生前的老城主，也就是木白、池杉最开始认识的那个城主，那么那个知晓海奎特行动、是羲和上将老朋友的人，也是林今吗？
可这样一来，根据时间线推算，林今必定更早就来到了黎星。
海奎特行动被终止后，默认除羲和外，全员死亡，林今如何逃脱死亡，从而完成后续与林念的精神意识投映实验？
“你的眼神在说，我是个骗子。”林今毫不避闪陆终带着质疑的目光，“我可以告诉你更多细节，但是，一定要在宇宙规则允许的范围内。”
第114章
末也将挂在脖子上的项链取下,交给了林今，项链上坠挂着一个小光球。
透明的玻璃罩中，小光球如同一个正在重复进行坍缩与膨胀的微缩宇宙。
见陆终盯着那光球，末也解释道：“这是林今花费了多年创造出的'避讳'装置,我们穿梭宇宙线与时间线的次数太多,为了防止触碰宇宙规则的底线、出现不必要的损伤,它的存在可以帮我们判断，哪些信息在此时此刻身处的时间线与宇宙线不能够泄露。”
“如果暴露了会怎么样？”陆终忍不住询问。
“会产生各种连锁型的灾难，灾难会从一个意外的小事故开始，如滚雪球一般,愈发可怖,最终会变成怎样的灾难，就看泄露的信息的重要性了。”
在末也特殊的嗓音之下，违反了宇宙规则的下场变得尤为严峻。
“当然也有往好的方面发展的情况。”林今补充了一句，才没让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又被末也冻结。
因为涉及福切尔内部的一些事宜, 陆终与林今来到了庭院中继续对话。
陆终与林今走到了庭院另一侧，这里同样种着各式各样的花，但香味却与庭院位于房屋入口处的不同。
“你认识羲和？”陆终盯着林今的神情变化,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异样情绪。
“我知道羲和是谁,但是想必你所说的认识，不仅仅是'知道'这么简单, ”林今看着满院的花束,心情舒畅，观之陆终脸上的怀疑,只是更加不解, “我没有欺骗你的必要，如果把信息交换作为比作实验,虚假的话语只会影响实验的成功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