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潘金莲——再枯荣【完结】
时间:2024-11-29 14:39:29

  “所以我说,咱们今早在周府门前看见于妈妈男人,肯定是去送银子的,就是要堵住周大人的嘴。你想想看,到底太太在怕什么?要是单只为五妹妹和谁有奸.情,根本犯不上那么些钱,也不值当周大人三番五次借故讹诈。”
  她一壁说,一壁转到榻上来坐着思索。在姜家看来,什么样的丑事传出去,会比家里的小姐不明不白失身还要为人诟病?
  她倏地道:“姜俞生。”
  只有这姜俞生,他同姜潮平都是卢氏亲生,常言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既要留他们姜家的种,自然该是找他。怪道当日在火场不见姜俞生的身影,只怕那时候他正背着人摸去她房中呢。
  时修也想到这里,冷笑一声,“那姜俞生几时回泰兴?”
  西屏摇头,“我也不知道,听大奶奶说在路上了,约莫这月月底能到家。你难道要等他回来去问他?奸.污亲妹这样惊世骇俗的事,你就是问了他他也不会承认,又不是傻的。”
  倒也是,这是丑闻中的丑闻,要不然那姜丽华也不会跳井。可既有奸.污之实,就为律法不容。何况当初他们原是奔着西屏去的,时修只要一想到此处,就绝不甘休。
  因而不待姜俞生归家,暗中先查访起三年前失火那夜,他的行踪。
  西屏接连两日走去大奶奶房中试探,几番闲话下来,见鸾喜似乎并不知情。这也情有可原,她和姜俞生夫妻两个,自从西屏进门,瞧着就有些貌合神离,不过面上过得去。
  鸾喜轻声冷笑道:“他有事哪肯和我说?生意上的事嫌我不能替他拿主意,别的私事,也只管去和外头那姓焦的说,那焦家才是他的温柔乡哩。”
  西屏陪着她苦笑,“我也听见过一些,大爷待这姓焦的姑娘倒有长性,好像有几年了吧?”
  “你当他是待她有长性啊?哼,自然是那姓焦的有些好处,他才肯成日往她那里去。就连请朋友应酬,也都是在那房子里摆席。哼,那个女人我看也不是什么本分人,这些应酬原不是外宅当份的事,她也不抱怨。”
  西晒的阳光从背后穿透她的耳朵,耳垂底下有颗翠绿翠绿的翡翠水滴形珠子打着晃,像个姑娘在惘惘的一片蝉鸣中伶仃地打着秋千。那此起彼伏的蝉声撕裂了宁静,然而那宁静的缝隙底下,似乎还是宁静。
  她把炕桌上的鲜果碟子朝西屏跟前推过去,“不说这些了,说起来也是自找气,怪没意思的,谁管他?二奶奶吃点葡萄,刚摘的。”
  那葡萄绿得剔透可爱,上头蒙着层薄薄的霜,不知那里摘来的。西屏拣了一颗吃,又说那焦家,“怎么不将那姓焦的姑娘抬进来,免得外头说你爱吃醋。”
  鸾喜纳罕她今日怎么总问大爷在外头的事,权当闲谈好了,苦于她素日也没个可以说话的人。她照实道:“我提过一回,大爷自己不肯,我也懒得管他那些闲事。”
  “大爷为什么不肯?”
  她别有意思地笑了下,“虽没抬进家来,安置在那元宝街上,也没亏待她。我听底下妈妈说,人家那宅子里好不热闹,隔三岔五地就摆酒听戏,比起我们这些正经奶奶,虽名不正言不顺,倒自在许多。何况她们那样的出身,还要这虚头巴脑的名声做什么?实惠要紧。”
  西屏剥好的葡萄递给她一颗,“她是什么出身?”
  鸾喜撇下嘴,“听说是跟着她爹四处唱曲卖艺的,他爹拉琴,她唱,那一年给大爷碰见,就在元宝街上租了处房子,收容了他们父女,从此后,大爷晚上要是不归家,多半都是宿在那房子里。”
  西屏点着头,暗暗记下“元宝街”,赞同地笑着。静默中听见东厢房内在念经,便朝窗户上扭头,“玉哥的病还没好?”
  鸾喜笑道:“比前两天又好些了。”
  西屏笑道:“看来这念经也有些效用,比单请大夫吃药来得强,这叫双管齐下。”
  鸾喜点头,“可见鬼神之事还是有的,不能不信。对了,从前晚凤居里闹鬼,你那外甥问出来没有,到底是不是真的闹鬼?”
  反正一个家里,早晚都要知道,西屏也不瞒她,“是马厩里一个丫头捣的鬼,她从前受了五妹妹些赏,替五妹妹伸冤呢。这话你可别告诉太太,免得太太又拿她来打。”
  “我不会说的。”鸾喜目光里透出一丝鄙夷,“不过就算她老人家知道,也未必会打,就不怕人家说她理亏?要没做亏心事,怕人说什么?还不是她做那门亲事把五妹妹给逼死的。”
  “那亲事虽是太太定的,却是四妹妹替太太出的主意。”
  “谁不知道?”鸾喜嘟囔着嘴,“可做主的终归是太太,姊妹间不合,她从没劝过一句,一味偏着自己生的女儿,也不怕人家议论她不公道。反正咱们这位婆婆就是那样子,听说从前在娘家就霸道惯了,要不是因为老爷是靠她娘家发的家,早就休了她了,这些年老爷东奔西走,我看呐,未必没有避开她的意思,她老人家还不自觉呢。”
  俗话说旁观者清,大家都心照不宣,只太太自己看不出来。也是老爷面子功夫做得好,但凡在家和太太说话时,从未表现出过分的厌烦,人家都只说他是个敬太太爱太太的男人。
  这厢由大奶奶房中出来,西屏忙赶着回去,走到晚凤居里告诉时修那焦家是住在元宝街上,凡是姜俞生夜不归家,多半就是在那房子里。
  “那就走吧。”时修懒洋洋拔座起来,就要朝外走。
  西屏拽他一下,“你等着,我先回房去换身衣裳。”
  “又换衣裳做什么?”
  她低头自视,面露嫌弃,“为打听这事,大晌午间跑到大奶奶屋里去,晒出我一身的汗。”
  时修两眼一翻,“真是麻烦。”
  她回首瞪他,“要不是你急吼吼的,我还要洗个澡呢!”
  这厢出去,在园中碰见南台从衙门归家,脸上的淤痕还在,青紫斑斓,在大片翠绿的浓阴底下低头走着,像是提不起精神。西屏见他那模样有点可怜,可斜眼一瞟时修,知道这时候去和他搭讪更要惹怒这只猫,只得装作没看见。
  不想南台挨揍也挨不怕,看见他们便疾步赶上前来,“二嫂,我今日在衙门特向初十说的那差役打听过,当初他听说了迷药之事,马上就回禀了周大人,周大人还特地差他去初十配药的那家铺子里查证过,确有其事。可隔了两日,周大人忽然又不叫他查了,我想——”
  “你想?”时修大有嘲笑之意,两点光斑在他脸上轻慢地晃来晃去,“等三爷想明白,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南台目中疑惑,时修乜他一眼,“这你还不明白?周大人是收了你们姜家的封口钱了。你还觉得你那位大伯母是个好人么?”
  三言两语间,将南台逼得脸上一片难堪。西屏因怕气氛太僵,暗地里拽了拽时修的袖子角。
  时修看她一眼,反剪起一条胳膊,“我看就算了吧三爷,这事情你就别管了,免得查出什么有伤你们姜家体面的事,你在你伯父伯母跟前还不好交差。”
  南台把目光一凝,“二爷以为我会为维护姜家的体面而枉顾王法律例?”
  时修把眼抬到树枝上去,冷笑一下,“这我可说不好。”
  “二爷放心,我大小也是个公门中人,熟知法例,倘或姜家果有人暗行奸.污妇女之事,我绝不会徇私情。”
  时修乜笑一声,“你倒想,可你不过是个小小仵作,有多大的权徇得了私?”
  终于怄得南台面色转冷,呵一声,“你!——”
  “我什么?”
  西屏见他二人唇枪舌战没完没了,赶忙拉扯,“到底是不是大爷还没查清楚呢,你们急着吵什么?三叔,我看你也不要去问太太了,就是问了她也不会说,反而得罪她。我和狸奴眼下要到外头去问问,等问出什么来,再和你商议。”
  时修陡地扭回脸,“和他商议得着么?他算哪个份上的人?”
  南台横他一眼,只望着西屏点头,“好,二嫂在外头要当心。”
  等坐进马车内,时修怎么想怎么觉得南台最尾那句嘱咐有些不对味,西屏和他在一处,要当心什么?这杀头短命没眼力的,难道还看不出他和西屏的事?他只恨不能当面揪着南台的衣裳告诉他,西屏早晚是他的人!
  他空自在对过想着,又气得鼻梁两边的眼角通红。西屏一猜就知道还为刚才遇见南台的事生气呢,故此一句没问,不知他哪来这样大的醋性,整个就是醋坛子泡大的。
  半个时辰走到那元宝街,却是条喧喧嚷嚷的街市,两边开什么铺子的都有,只是不必进去,单看那颜色样式就看得出都是些平头百姓买得起的东西,因此这街上,也不见什么富丽闳崇的府宅,都是些寻常民居。
  两个人分头在街两旁寻觅,西屏走进家木匠铺子里,向那木匠打听焦家确切的住址。那中年木匠打量着西屏,不冷不热地朝旁边一指,“就在隔壁这条巷子里。”
  西屏道了谢,待要出来,却听见那木匠嘀咕了一句,“好好的妇人家,仗着几分姿色,偏要做这等丢人现眼的勾当。”
  她暗咂这话奇怪,又扭头回来笑一笑,“先生何以这样讲?我原是焦家外地的一房远亲,好容易来一趟泰兴,尊父母之命,不得不来拜访亲戚。这也是头回来,怎么先生的口气,倒像是认得我一般?”
  那木匠又再细细打量她一回,见其穿戴素净,便将先前那一缕鄙薄的神色抹了,换了张和气的笑脸,“是我眼拙,把姑娘错看了,还当是出入焦家那些不三不四的妇人呢。”
  西屏疑惑的扇扇眼睛,“不三不四的妇人?焦家不是只有父女两个么?”
  那木匠走来低声道:“我看姑娘干脆不要去他们家了,免得给人家看见,惹出闲话,姑娘的名声反弄得不好。”
  “这话怎么说的?难道我们这户亲戚家有什么不安分的事?”
  “姑娘是焦家什么亲戚?”
  西屏随口编着谎,“是外祖母那一辈的表亲,按理焦家老娘是我的表姨,只是她过世得早,所以好些年没往来了。”
  木匠叹气道:“我也不是背地里说人,这焦家现今不成样子,家中只剩下父女二人,没个田地营生,焦老爹又不成器,成日吃酒赌钱,没正经事情做,听说原来是领着女儿走街串巷卖唱为生。前几年碰见位有钱的姜大爷,在这巷子里租下了这所宅子,给他父女二人住着,原就该安安分分过日子的。谁知并不安分,比从前更热闹了!也不知道哪里去搜罗了些青春美貌的妇女,把她们兜揽至家,每日饮酒作乐吹拉弹唱的,好好户人家,竟成了秦楼楚馆了,弄得邻里间不得清静!”
  原来这焦家从卖唱的转做起私家.妓.舍了,怪道这木匠方才如此鄙薄。西屏笑着福身,“多谢先生告知,我来泰兴一趟,既是亲戚,不好不去见得。”
  “要见趁此时去见最好,这些日子那姜家大爷没来,他们家清静了不少。”
  西屏谢过之后从铺子里出来,朝对街招招手,在巷子口等了时修过来,“焦家就在这巷子里,数过去第二家。不过才刚那木匠说,大爷在的时候这焦家是夜夜笙歌,我估摸着,这就是大爷不肯抬那焦姑娘进门的缘故,他利用这焦家父女去网罗些青春妇人,把她们常聚在这房子里,当他的逍遥窝呢。”
  时修听得两眼圆睁,“有这种事?这怎么网罗?”
  “你就不知道了,有些青春守寡的妇女,或是那想做暗门又没有客的姑娘,投到行院人家去,怕失了自由之身,又怕公然和男人往来名声不好,所以有个女人从中牵线搭桥,就便宜许多。”
  “你是说,这位焦姑娘就是个拉.皮.条的?”他冷哼一声,“怪道这姜俞生不把她抬回家,原来留她在外有这用道。此人如此好色,只怕替他兄弟代.孕子嗣的主意,就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西屏此刻回想起来,她刚进门时碰见姜俞生,他看她的眼色的确是有些不对,只是那时候她未曾留心到他。
  时修一头朝巷子里走,一头说:“我看这姜家势必要将你的血肉吃尽,你还是预备着随我回江都,这地方万万呆不得。”
  她却将手朝前头一指,“到了,那就是焦家。”
  两扇绿漆的木门,门上摇曳着对面人家墙头上的树荫,恍惚听见里头有人说笑,像是有客。西屏叩了两下门,不一会就有个娘姨来开,上下一打量西屏就笑了。转眼看见时修,又有些诧异。因问:“你们找谁?”
  时修笑道:“我是特来访姜大爷的。”
  那娘姨只当他是姜俞生的朋友,恢复了笑脸,将二人迎进门,一壁笑道:“大爷往南京去了,恐要月底才能回来呢,先生请先屋里坐着吃杯茶。”
  进去有一方方正正的小院,靠内墙栽着两颗银杏,树干上结着根晾衣绳。那内墙左角开着个月亮门,踅进去又是一方稍大的院落,院内也比着大富人家造林建山,布置得诗情画意,三面围着几间屋舍,正屋里有妇人说笑。
  娘姨并不避讳,一径将他二人请进北屋,里头果然坐着三个年轻貌美的小妇人,其中一个为首迎出碧纱橱,那姨娘嘁嘁唧唧附耳和她说了几句,她便朝时修笑着点点头,“原来是大爷的朋友,只是看着面生,先时好像没见过。”
  时修摇了摇扇柄,“我不是他的朋友,我是府台衙门里的人,有件案子因要问一问姜大爷,听说他有处房舍在此处,便寻到了这里来。”
  里间那两个美艳妇人一听是衙门来人,慌得忙告辞而去。那焦盈盈倒见过些世面,只诧异须臾,便面色从容地福了个身,“官爷来得不巧了,大爷上南京去了,不在这里。”
  “我知道。”时修不待她请,一样从容地自踅入碧纱橱内,“我是专门来问你的。”
  “问我?”焦盈盈跟着捉裙进去,“不知大人有什么问得着我?我虽勉强算是大爷的一房外宅,可大爷做什么事,从不对我妇人家说,大人要问他的事,怎么不到他府上去问?”
  西屏笑着搭话,“我们就是从姜家来的,我是姜家的二奶奶,早就听说过姑娘,也算是一家人,却一直不得空来见,请姑娘勿怪。”
  焦盈盈一下把眼调转在她身上,目光惊诧,“你就是那潘西屏?”
  时修立时捕捉到她口气里的不寻常,一撩衣摆坐在那圆案旁,“听姑娘的口气,好像老早就听说过姜家二奶奶的名字?”
  她由惊转笑,“噢,姜家的人口,虽未得见,倒是都听大爷说起过。”
  “是么?”时修抖开扇子,气定神闲地摇着,“那姜大爷是怎么评价这位二奶奶的?”
  那焦盈盈在案上翻了两只空杯,慢慢往里头倒茶,一壁看西屏一眼,“他只说这位潘二奶奶是他的弟媳,难道不是么?”
  西屏笑着点头,拂裙在那墙根底下坐下,“是。他再没说过我别的什么?”
  “还要说什么?”这焦盈盈也有几分伶俐,听他们如此问,想必是知道点什么。倘或自己扯谎到底,反怕惹上什么不好的嫌疑,只得半真半假道:“或许在别的什么地方,同别的什么人说过吧,那我就不得知道了,二位不如去问问大爷别的朋友。”
第47章 “有人要害你。”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