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良好的修养也难以做到让陆思衡扫兴,只好摆出积极配合的态度,挂着她最擅长的柔和文静的笑,回应着他的示好。
车内,陆思衡先是侧头观察了一下她,而后轻咳一声,说起来他似乎准备已久的话:“我有个朋友之前投资了一块地,现在那地方新建了地铁,他就想在那块盖个小商场,他问我有没有合适的设计师推荐,我告诉他说有,过几天介绍给他。”
他停顿了一下,见她没有排斥和生气的意思,就继续说:“婉仪,你要是有空的话,就帮我朋友这个忙,好不好?”
自己公司的大楼设计不肯交给她,甚至临时换人,朋友的楼,他倒是大方了,温婉仪的心被刺了一下,依稀传来的痛感令她变得尖锐。
她依旧和顺地笑着,温声细语地讽刺道:“你朋友也是开公司的吧,他一个人说了算吗,做得了其他人的主吗?”
“他……你……”
陆思衡噎得找不到话来回她,说他朋友做得了主吧,不就以此衬托自己做不了主,比不上朋友,说做不了主吧,里蕴分公司大楼的例子摆在这里,凭白给自己找没脸了。
他偏过头去,又气又郁闷地说:“你不愿意直说就可以,不用夹枪带棒地跟我说话,一片好心上赶着让人糟践,我也真是多管闲事。”
温婉仪听到他的抱怨,又想着他毕竟有在反省了,她缓和了语气:“是我的问题,我不能接,最近心态不稳定,不单独接业务。”
心生破坏和毁灭的人不适合在这时候去设计需要稳定和安全的建筑,她如今在公司也就是协助其他人设计建筑,自己挑大梁的业务,她没有去主动争取,当然,争取了,公司也不一定会让她来做。
陆思衡是想来跟她重归于好,既然她的态度好点了,他也不乐意纠结,就顺着她的意思,把事情丢到一边,关心起她来:“到底怎么了,什么事让你心态不好到要去看心理医生?”
什么时候开始的,陆思衡毫无察觉,他不由惭愧,自己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公司上而忽略了自己的女朋友。
“要不要紧,我也认识几个不错的医生,要介绍给你吗?”
陆思衡直白的关心缓和了车内的氛围,压抑的心情得到些许缓解,温婉仪柔声回道:“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不用了,我的情况不严重,我的医生治疗的效果还不错,就不必麻烦了。”
她其实自己私下里也重新找过几个心理医生,但都不如秦珩对她的了解,而她的心防挺厚,很多话不会明白说出口,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秦珩那样理会她未曾说出口的恶隐含意思。
陆思衡脑中闪过秦珩的模样,吃味道:“你那个心理医生有点不太懂分寸,当着人男朋友的面,过于关心自己的病人,做事很不厚道。”
过于关心?不是过于了解吗?
从其他人的角度,秦医生对她是这种感觉?
温婉仪仔细回想了一下,跟其他医生相比,秦珩对她的确格外好,这份好中有超出医生和病人的关系吗,她和秦珩算朋友吗?
“秦医生应该是太尽职尽责了,当时又是在他的工作时间,所以他才会格外激动了点。”
工作的时候被打扰,行为和言语过了点,还算……正常吧?
陆思衡嗤之以鼻:“我看未必,你以后要谨慎,防着那个医生点,他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陆思衡调查过了,秦珩的资料没有任何问题,确实是T市有名的心理医生,可在咖啡馆短暂的交锋后,他看得出来,秦珩根本不是什么性情温和的人。
“好,我知道了。”
温婉仪顺势应和着,秦珩或许危险或许不危险,而她真真切切地在危险的边缘徘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控。
要是陆思衡见到了她冷漠无情的一面,见到她失去冷静疯狂的一面,他会接受不了,这都不用分析,名声受损,他到现在都没消化,更遑论其他。
她走的路,陆思衡陪不了她,更不可能引导她,陌路同归,她和陆思衡之间能做到吗?
“思衡。”温婉仪唤他,她极其认真严肃地问他:“我能完全信任你,而你永远不会背叛我吗?”
这么多年的感情,她可以接受和平地分开重新成为朋友,也可以接受渐行渐远成为彼此曾经美好的回忆,但背叛,她很难接受,她已经很努力地将里蕴分公司大楼的设计换人,看作是情势逼人下的特殊处理,却也时常能嗅到隐藏在无可奈何之下的背叛的气味。
只有背叛不行,它会毁了一切,连同所有回忆里的美好。
事实上,她现如今对陆思衡的心态发生转变,不是因为徐芸,而是因为里蕴分公司那件事。
车缓缓靠边,陆思衡也是一脸慎重,给出了他的保证:“生活里也许有挫折会让我们出现争执,我对你的心不会变,妥协和让步不能避免,但我不会背叛你,我说到做到,你呢,会永远忠于我吗?”
“只要你始终对我一心一意,我就绝无二心。”
给出了承诺,那便信他,有十多年的感情作保障,总不至于最后落得一地鸡毛。
经历了这一次的谈话后,温婉仪跟陆思衡之间缓和了不少,两人都默契地避开前段时间的不和谐,各退一步来维系感情和修补裂痕。
他们越平静,蛰伏着的暗涌就更汹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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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大雨磅礴,天像是漏了一个窟窿一样,用雨水肆意地冲刷人间。
温婉仪预约了秦珩谈话,她的心理情况好的慢,她不想错过,冒着雨也要去治疗,因秦医生今天不止她一个病人,和以往不用,这次是直接在医院见面,她赶到医院的时候,身上全湿了。
她的样子很狼狈,尽管她先去医院的公共厕所整理了一番,也依然弄湿了心理诊室的地面,沙发她就更不好意思坐了,弄湿很不好清理。
秦珩一手端着热水,一手拿着干净的大毛巾和吹风机,大步走向她,直接把人领到沙发边,催着她坐下后,急道:“别站着了,快坐,喝口热水把身上擦一擦,着凉了就不好了。”
温婉仪披着大毛巾,喝着暖呼呼的热水,身上才好受些,喝了小半杯水后,她一抬头,秦珩正拿着吹风机,一脸纠结。
“秦医生?”
秦珩的纠结化作一声长叹,他把插好电的电吹风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说:“我本来想帮你,但似乎太亲密了,不太合适,你自己用吧。”
温婉仪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拿起吹风机就打开了,借着吹风机的声音和长发的遮挡,把自己的惊讶隐藏起来。
避嫌没错,保持距离也很恰当,但一开始就可以避开,秦珩为什么会有嫌,为什么会想要亲手来帮她,才是问题的关键。
是秦珩已经把她当朋友了,还是他有别的意思在里面?
温婉仪心口一涩,不愿意去深想,只当是自己想多了,秦珩把她当做了朋友,在关心她。
吹风机的声音响了很久,头发和衣服也还没完全干,她按停了按钮,外面的雨声依稀可闻,到附近重新买一套衣服可能还更快,只是免不了要被雨再淋一次。
“你先把头发吹干,我去帮你重新买一套衣服上来。”秦珩在她开口前,先说了话,边说还边准备了纸笔,“你把尺寸写下来,我让店员挑选装好。”
以朋友的立场,体贴是件很好很温馨的事情,可超脱朋友之外,就令人难以适从。
温婉仪分不清秦珩对她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推辞道:“反正雨水没干,再淋一次问题不大,你要替我去,就要多淋一个人,太划不来了。”
秦珩把吹风机重新塞回她的手里,说:“朋友之间,不说什么划不划得来,你好不容易吹干了一部分,再去淋雨,之前的时间和精力都浪费了,再说了,暖起来的身体再受凉,会感冒的,我身体比你强壮,禁得起风雨,你也不用担心影响我其他病人,他们因为天气原因已经跟我推迟了时间。”
“可是……”
“你是不习惯接受朋友对你的好,还是不把我当朋友?”
他自己都说是朋友了,给了她台阶,不用去纠结,温婉仪心里还没彻底放下这个问题,只是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拒绝也不太好。
她轻声道:“那就麻烦医生你了。”
就当是朋友之间的关心,不要多想,她的心够乱了,不该自己再给自己增加更多的问题。
雨还在下,雨雾模糊了窗外的风景,温婉仪一个人待在秦珩的诊室,偶尔有一两医院里的人进来看一眼,可能是有事找秦珩,没见他人,就自顾自地离开。
没等多久,秦珩回来了,他放下伞,怀里抱着个袋子,因为大风而倾斜的雨弄湿了他大半边的身子,放到她面前的袋子上沾到的雨珠却极少。
对朋友如此上心,真是个温柔的人。
“里面有厕所,去换衣服吧,今天我尽量快点跟你谈完,让你早点回家。”
说完,秦珩就往诊室外走。
温婉仪疑惑地叫住他:“秦医生,你自己呢?”
秦珩回头走到她跟前,解释说:“这一楼有医生休息室,我去那儿把身上擦干,换一身衣服,不用担心,这不麻烦。”
见她安心了,秦珩才离开。
温婉仪也不再耽搁,去里面整理自己并换好了衣服。
等她处理好出来,诊室内没有人,门口倒是有个人影在等着,她走近一看,那道人影正是秦珩。
“秦医生,我整理好了。”
听到她说话,秦珩转身,走了进来,笑道:“那我们开始吧。”
说话声中夹杂着淅沥的雨声,莫名有种令人心安的感觉。
谈话进行到一半,温婉仪的手机响了。
是徐芸发来的信息,上面是一张图和一句话。
图上是一张房卡,清晰可见酒店的名字和房间号。
话也是简单明了地挑衅,就几个字。
“你敢来吗?”
很明显的圈套,温婉仪冷笑一声,有什么不敢,陆思衡给出了承诺,她信他,她跟他一见面,解释清楚了,徐芸的算计自然会落空。
于是,温婉仪中止了这次谈话,对秦珩说:“抱歉,今天就到这里,我有急事,需要去一个地方。”
第115章 黑化的原女主
车子停在酒店的地下停车室,秦珩非要亲自送她来,说他送她不会淋雨,温婉仪没能推脱掉,只能依着他。
“需要我陪你上去吗?”
一路上秦珩什么都没问,这会才流露出担心的神色来。
温婉仪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回复他:“不用,你跟着去,情况就更复杂。”
上次咖啡馆经历过一次,人一多,问题就多,最主要的矛盾就可能被忽略掉。
秦珩不勉强,只说:“不管你需不需要,我都在这里等你,如果你一会要跟其他人一起离开,就给我发个信息,不要拒绝,也不要道谢,更不要纠结,只为你自己着想,其他任何人都比不上你自己对自己重要,明白吗?”
温婉仪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这份好意。
他说的没错,是她自己更重要,在彷徨的边缘,要怎么走,是她自己决定,别人推不动她。
温婉仪冷静地朝徐芸提供的房间号走去。
“咚咚咚”,她敲响了那扇门,穿着酒店睡衣的徐芸给她开了门。
还算意料之中的画面,温婉仪淡定地进屋,环顾四周没见到人就问徐芸:“就你一个?”
徐芸双手抱胸,依着墙说:“你听,听到水声了吗,不是下雨的声音,是浴室里传来的,进去看看?”
“不了,我就在这等。”
温婉仪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冷眼望着徐芸。
徐芸对她的态度很不满意,她叫她来可不是为了看这个,就嘲讽说:“明知道我想让你看到什么,你还是来了,来了也不生气,就好像你真的完全相信陆先生一样,装得真好,其实你不是相信,你是不在乎陆先生,你根本就不爱他。”
水声小了,温婉仪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重新换了个说辞:“每个人表达爱意的方式都不一样,徐小姐不是当事人,所以你不能理解,思衡他跟我很有默契,他能理解,也会懂,就不劳徐小姐费心。”
话音刚落,陆思衡穿着睡衣就从浴室里出来,他握拳轻轻敲了瞧自己的额头,神情里又是无奈又是焦急,然后快速走到温婉仪面前,跟她说明:“首先,你先不要生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慢慢地跟你解释来龙去脉,我真的没有对不起你。”
温婉仪很清楚这是徐芸的算计,可两人穿着同一款式的睡衣出现在她面前,着实造成了不小的视觉冲击,继续维持微笑和冷静太困难了,她沉下脸,语气不太好地说:“我在听,你一件件说,说到让我和徐小姐都接受你的说辞为止,说吧。”
陆思衡脸色僵硬了一下,而后仔仔细细地跟温婉仪交代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