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起因是里蕴分公司大楼的设计图工期很紧张,徐芸这些天一直在加班加点地画设计图,昨天晚上,她无意间在网上看到大楼选址的图片,图片上的地形跟资料提供的有出入,而她的图已经花了七八成了,若是修改,时间就更加紧张,所以她打电话告知了他。
为了尽快核实,不拖累分公司大楼的进程,他主动提出今天一大早带徐芸到实地勘测,结果遇上大雨,正在勘测中的两人淋成了落汤鸡,这才到附近的酒店来收拾一下。
“事情就是这样,昨天和今天我跟小……徐小姐都是因意外而联系,又因为这个鬼天气,才让你看到这么令人误会的一幕。”
陆思衡避开了“公事”这个词,换成了“意外”,以免她听着不舒服。
解释完后,他意识到了什么,不由也严肃起来,问她:“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在调查我吗,这就是你说的相信吗?”
温婉仪拿出手机,打开收到的那封短信,展示给陆思衡看,并说:“我没有不相信你,是徐小姐发消息叫我来的。”
陆思衡看了一眼,刚要冲徐芸发火,对上徐芸毫不心虚的眼神,又疑惑地低头重新看了一眼手机说:“手机给我。”
温婉仪不明所以,想收回手机看是不是自己误触了,展示的信息不对,然而她刚有动作,手机就被陆思衡一把抢过去,在屏幕上操作起来。
“你干什么?”
温婉仪意识到不对劲了。
陆思衡举起手机,摆到她面前说:“语音通话,你听到屋子里有手机铃声响吗?”
静音?不可能,这才是徐芸的算计,温婉仪连忙跟陆思衡说明:“半年前,徐芸说她换了号码,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我不知道她给你通信的号码是什么,但这个号码确确实实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所以,真正的离间计在这里,还真是小瞧她了。
陆思衡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徐芸的头像,将两步手机放到温婉仪面前说:“几乎没有差别的图片,如果我没留意徐小姐最近头像上用了头像框,我就被你骗过去了,调查我的行踪,虽然过分了点,但好歹你是在乎我的,现在是怎样,你的调查是为了抓我的把柄,好把所有脏水和过错都丢到我和无辜的人身上,自己清清白白的跟我分手吗?”
温婉仪没想到自己做好的准备,还是低估了他人的恶意,她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好声好气地跟陆思衡说:“我没有,你先冷静一下,账号不是我的,我相信你,没有调查你的行踪,我是被这个账号的主人叫来,没有算计过你。”
陆思衡气急败坏地把手机扔回给温婉仪,吼道:“你说不是你,那是谁,我吗,还是徐芸,你说清楚。”
都到这一步了,该说出来的就要说,要先顾着她自己,于是,温婉仪很肯定地回道:“就是徐芸,从你为什么会来到这个酒店,都是她提前计划好的,你很早之前就被她盯上了,你难道一点都没察觉到吗?”
陆思衡被气笑了,他无法理解她的话,“你在乱说什么,就算是骗我,能不能找个好点的借口?你的意思是她能提前预料到资料不对,预料到天气变化吗?你觉得这是人能具备的本事吗?”
温婉仪没有一丝地迟疑,认真回道:“她能,因为我早就知道那块地的原本的地形资料有误,我进行了更正,但交接的时候,她拒绝了我提供的资料,所以她只需要通过天气预报赌对了今天的天气,就能出现你我眼前这一幕。”
她一开始并不在意,目下,温婉仪好奇了,徐芸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她,哪怕温家曾经资助过徐芸,对她有恩,她还是逼迫她到这种地步,徐芸为什么对她这么大的恶意?
认识十多年,因她年长徐芸三岁,不是同龄人,交情不深,来往也不多,她印象里的徐芸还是个老实可靠的孩子,怎么一转眼就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了?
很快,温婉仪就没有闲心去操心这个问题了,陆思衡对她的解释不予置否,还反驳她说:“如果是你的说辞没有证据,在常人看来,你的嫌疑不是更大?你知道资料有误,不管你有没有想过要提供新的资料给徐芸,你至少可以提醒她一句,或者提醒我一句,那我跟她就不会到这里来。”
“还有,比起她赌下不下雨这种有些荒谬的猜测,你想跟我分手,故意隐瞒地形有误的消息,从而让分公司大楼出现问题的可能更高。”
又开始了,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走向了紧张,因为承诺放下的分手的念头重新涌上心头,被破坏后,不完美的不可能修补到完美的状态了。
温婉仪很失望,连耐心都没有了,“每次都这样,你从来不站在我这一边,同样是没有证据,徐芸一句话都没说,你就把原因和过错都推到我身上,陆思衡,你究竟在想什么,不想处了,分手就好,何必互相折腾。”
“分手分手,你又拿分手说事。”
陆思衡抬腿踹翻了茶几,哐当的响声惊到了屋内另外两人,她们都是第一次见到陆思衡如此暴躁的样子。
陆思衡顾不上自己的形象,心情极差地怒道:“我为什么不站你,你心里没数吗?徐芸刚才说的,就是我介怀的,温婉仪,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在乎我,真的爱我吗?你摸着你的良心说实话。”
爱与不爱,在蛛丝马迹里总会察觉,感情稳定的时候,理智冷静很正常,但是面对危机了,还是感情危机,温婉仪永远是那个样子,她不会冲动,不会发狂,不会歇斯底里,哪怕亲眼看到自己的男朋友跟另一个女人穿着睡衣出现在酒店里。
哪怕她什么都不解释,默认自己派人跟踪他,至少能证明她是爱的,现在这样努力撇清自己的责任,只顾着证明她自己的清白,急眼了就提分手,算个哪门子的爱。
陆思衡心都要凉了。
温婉仪眉头皱得更紧,话题是不是偏了,事情的原委不重要?怎么会拐到这个话题上,回答吧,徐芸又置身事外了,不回答吧,接下来的话,陆思衡恐怕是一个字都不愿意听了。
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的情况下,温婉仪不得不进入他的节奏里,回道:“我们交往前,我就跟你说过,我说我可能没办法像你那么爱我一样爱你,你说你不介意,你可以等,当初的话不适合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了,现在的回答是我在乎你也爱你,但是我得先在乎我自己,先爱我自己。”
说完,她将茶几扶正,起身走向徐芸,凑近她,压低声音道:“该跟我对峙的是你,不是他,当然你肯定不会承认,但做过就有痕迹,我会追查下去,从这个号码背后的信息,你对我的算计,和你对陆思衡的算计,都会一一去查,只要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能到来,陆思衡就会在那一天跟你决裂,每一天都可能会是那一天,梦幻的泡沫随时都可能会破裂,好好捂住你的秘密,小心点,说不定连你睡着的时候也可能会让你现实的美梦破碎。”
徐芸本来暗自得意,听了温婉仪的话,不由心虚开始回想她的每一步计划是否有纰漏或者留下痕迹,没有,不会有,有温婉仪也找不到,她故意挺起胸膛,想安抚自己,却在陆思衡探究又疑惑地望着她们时,心一虚,腿一软,身体差点一滑,站不住脚跟。
等她站稳后,她又忍不住后悔,还不如顺势滑到,那样还能再把事情说成是温婉仪在威胁和用恩情道德绑架她,可惜,来不及了。
但她不可能在温婉仪面前是了气势,她他同样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放心,有陆先生在,我睡得很安稳。”
温婉仪忽然对她笑了,轻声说道:“看来你今晚要睡不安稳了。”
徐芸察觉到不对,提高了音量,说:“婉仪姐你是什么意思,要威胁我吗?”
这下听清楚内容的陆思衡沉着脸朝她们走过来,顾不上消化温婉仪说的要先爱自己之类的话了,还没走到她们跟前,温婉仪就举起了手里的手机,里头明明白白传出来了徐芸的声音。
“放心,有陆先生在,我睡得很安稳。”
陆思衡脚步一停,不可置信地看向徐芸,她这说得是什么话,他疑惑地问徐芸:“你为什么说这种令人误会的话?”
徐芸急了,慌乱间就想着推脱,“不是的,我没说,这是她故意剪辑,我没说过这种话。”
温婉仪脸色不变,指了指手机说:“录音的时间手机上有,显示就是刚才,一般人也不会具备一两分钟就能无中生有地剪辑录音吧。”
陆思衡混乱了,事情似乎变得更复杂,有没有误会,爱与不爱,在脑袋里打架,干扰了他的正常思考,他揉着自己太阳穴,几次想张嘴说话,话道嘴边又咽了回去,纠结来纠结去,一脸疑惑地望向徐芸:“今天这一切都是你的算计吗?”
这,可能吗?
他从小跟温家走得近,认识徐芸也很多年了,不管是他自己看到的,还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徐芸都是一个乖巧老实的人,他以前亲眼看到过,徐芸连自己被骂了,都找不到话来反驳。
她不该是那种这个人。
徐芸一瞬间泪水就盈满了眼眶,委屈巴巴地看着陆思衡,眼泪要掉不掉,一个劲地摇头,略显笨拙地为自己解释:“不,不是我,没有的事,录音里的那句话是因为我对你,对你……”
后面的话,她半天都没完整清晰地说出口,但她要表达的意思,陆思衡领会到了,又正因为领会到了,此时三个人的对峙就令他头疼了。
“你不要说了,什么都不要说。”
陆思衡赶紧制止徐芸,当着他女朋友的面,那些话,一个字最好都不要说出口,他走向温婉仪,头也低了下来,轻声说:“我们之间可能存在误会,我先送你回去,我,我跟你都回去先慢慢想想,把事情调查清楚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好吗?”
徐芸一句话,把他过去所说的一句又一句的“清清白白”都变成了笑话,更不要说什么信任,什么坦诚的问题了。
就算他什么都没做过,什么都没想过,结合先前的种种,他都说不清了。
这还不是最令他混乱的,更严重,更令他想不通的是温婉仪明明知道徐芸的心思,她仍旧没有对徐芸跟他出现在酒店这件事而指责和发火,还很平静地接受了淋雨后来这里整理的说法,事实确实如此,她的态度不该如此。
陆思衡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他急需一个人静静。
温婉仪半点眼神都没给还在装委屈的徐芸,只回复陆思衡说:“我等你的交代,送就不必了,我自己回去。”
“我送你。”
陆思衡突然强硬了起来。
“不需要。”
“需要,我一定要亲自送你回去。”
温婉仪不明白,又问:“你为什么……”
这次她话没说完,就被陆思衡打断了,“我们没分手,男朋友送女朋友天经地义,不要我送,我就不准你走。”
他甚至上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温婉仪不想在酒店里僵持,也没兴趣继续刺激徐芸,就说:“好,让你送,你去换衣服,换完就走。”
没过多久,宽敞的房间里就只剩徐芸一个人,离开的人走得时候没一个跟她道别,她是不在乎温婉仪,可她在意陆思衡。
刚才的情况,是她被温婉仪逼着,不得不跟陆思衡坦白了心迹,几乎相当是她的告白,结果就落成了这种狼狈的局面。
温婉仪她一定很得意吧,像个高高在上的胜利者,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被她打败的人。
这份屈辱,她徐芸记住了。
别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她还有后手,也还有备用计划,笑到最后的人一定不会是温婉仪。
徐芸将眼眶里一半真一半假的泪水擦拭干净,换好衣服也走出了酒店。
出来后,酒店门前一辆有点眼熟的车经过,徐芸随即停下了脚步,拿出手机翻找里头的资料,很快,她在一个备注为心理医生秦珩的文件夹里,找到了那辆车的图片。
随后,徐芸转身重新回到酒店。
很好,事情更复杂了,陆思衡再怎么深情也不可能经得住另一个男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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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思衡把她送回家后,就匆匆离开,温婉仪回到自己的房间,才得以松一口气,整个人疲倦地靠着房门,一步都不想再动了。
反击并不难,把事情闹大的结果远比息事宁人更加干脆,确实应该这样做,这就是爱她自己?
她以前难道连自己都不爱吗?
秦珩说的,都是正确的吗?
她无从验证,自然无从怀疑,只是今天经历的一切,包括在秦珩的诊室感知到秦珩对她的类似朋友的感情,都让她的情绪更为拨动,也是都一次如此清晰地在一天之内感受到各种各种的情感。
感情还真是累人,连身体和心灵一并倦乏了。
心理问题好转是件好事,其他问题,一件省心的都是没有的。
她今天跟徐芸的交锋占了优势,也曝光了徐芸对陆思衡的心思,事情却没有因此解决。
一句录音还不足以证明徐芸是所有事情的始作俑者,陆思衡依旧不会全然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