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溪云停下脚步，试探问道：“假如没有服用过基因改良药剂……？”
边奶奶悲伤摇头：“那你就很难通过入学选拔，尤其是在没有提前学习过选拔内容的情况下。”
她搂住边溪云，低声说道：“我和你爷爷都很支持你去试一试，但最好别抱有太大的希望。
“哪怕失败了，也不要有压力，就当是去南四星旅游好了。”
边爷爷和边奶奶都不看好这次选拔的结果，只是他们很爱边溪云，所以才会想要尽力满足边溪云的渴望。
“这几天给你集训一下，你奶奶教你开机甲，我来教你修机甲……”
“还有小楼老师，她可是从帝星来的高材生，应该能让你笔试及格……”
详细的训练计划逐渐成型，边溪云对光明未来的渴望越来越少，对艰难现实的考虑越来越多。
澎湃的心潮悄悄冷却，她从欢庆鼓舞的氛围中抽离开来。
虽然税收官肯定了自己的天赋，但他一没有留下资助，二没有留下答疑的时间，三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可见，这句赞美的含金量并不算高。
搞不好，在每一个“迎接税收官到来”的小镇中，都会有一个人——也可能是几个人——得到这句赞美。
头顶的星空里存在着成千上万颗星球，成千上万个小镇……
哪怕是万里挑一，都有数不尽的人选。
想到这里，边溪云喉咙发干，艰难问道：“去南四星的飞船票要多少钱？”
她开始计算风险，衡量代价。
边奶奶和边爷爷从商议中抬起头来，瞅了边溪云一眼：“是在想钱的问题吗？从这里去南四星的飞船票确实很贵，但也不是完全支付不起。”
他们仿佛是看穿了边溪云的忧虑，将家里的经济状况全盘托出。
“这几个月的垃圾质量都很好，不但有一块来自创灵生物集团的响尾蛇型红外感应装置，还有一架最近半年才造出来的民用无人飞行探测器。”
“光是这两样东西，就可以卖出四万联盟币的高价，足够你去南四星跑个来回了。”
从钢管镇去南四星的最低票价是1.9万联盟币。
四万联盟币确实足够边溪云跑个来回，但也只够跑个来回。
生活费，住宿费，报名费，还有乱七八糟的各种各样费，谁知道还需要多少呢？
边溪云沉默下来，摇了摇头：“差不多是我们全家大半年的收入了。如果都拿去买船票，那我们之后吃什么，喝什么？”
“税收官只是说我有天赋而已，并不是一定能成功。”
在这个世界上，有天赋的人很多，可是能成功的人却很少。
如果边溪云真的只是一个孩子，她说不定会哭求爷爷奶奶掏空口袋，给她一次机会。
但边溪云是一个成年人。
她知道养家有多不容易，也知道自己成功的概率真的很低。
“等我年满十八周岁，或许可以借着去南四星办理‘成年登记’的机会到处玩一玩，看一看。”
边溪云为自己的未来做出更为合理的打算。
“而且，到那个时候，我就有资格向帝星联盟申请合法工作了。”
“我可以一边做兼职，一边读大学。这样一来，我们家里的经济状况就会宽裕许多。”
她掰了掰手指，总觉得这条道路更加宽阔、平坦：“我的脑子还不错，肯定可以考上一所好大学。”
“上了好大学，再找一份好工作，接着努力攒钱买房，很快就可以搬出这颗星球，去安全的行星上定居……”
听着边溪云条理清晰的畅想，边奶奶搂着她的手臂微微一紧，语气里捎带心酸：“云云，有的时候，我真后悔收养了你。”
“你说出来的话，实在是不像一个孩子。”
“如果你能够被生活条件更好的家庭收养，会不会过得更加幸福一些？”
边溪云蹭了蹭边奶奶的手臂，语气坚定：“你们已经是生活条件最好的家庭之一了。”
这倒不是假话。
边溪云以她上一辈子活了二十四年的经验发誓：
边爷爷和边奶奶彼此相爱，同甘共苦，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对生活的希望，甚至还能有余力多爱一个她，实属幸福家庭之上选。
至于贫穷。
等到她成年之后，这个家还会贫穷吗？
炙热的阳光照得皮肤发红发烫，身边的脚步声骤然停下。
这一回，边奶奶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云云，不要因为金钱而放弃梦想。”
“非机甲系毕业的帝星联盟居民，是很难申请到机甲驾驶执照的。”
“你在半夜的时候，都会偷偷翻窗溜出去开机甲玩，要是不拼上这一把，肯定会后悔终身。”
边溪云的心脏咯噔了一下。
她吃惊地望向边奶奶。
边奶奶昔日慈祥的眼神中透出了极具力量的光芒：“今天早上，我和你爷爷去检查机甲电量的时候，发现机甲里的电量几乎被用空了。”
“这具机甲的电池系统很老，因此充电速度很慢，它没来得及在我们起床前销毁证据。”
边奶奶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边溪云的肩膀，低头直视她的双眼。
“去试一次吧！”她的态度难得强硬了起来，“你还年轻，不要让自己的余生都停留在遗憾之中。”
……
“所以说，这就是你要去参加‘南四星机甲系入学选拔’的原因？”
“你可害惨了我——自从毕业之后，我都没有那么认真地回忆过这些知识了。”
一周后，边溪云拖着小小的行李箱，跟在一名身穿暗橙色冲锋衣的年轻女性身后，踏上了荒无人烟的飞船降落坪。
钢管镇没有能力去维护一座“太空码头”的正常运行，因此这块所谓的“飞船降落坪”，其实只是一块较为平整的荒地。
这使得本就稀少的航班更加稀少。
如今，从荒星0042号出发，前往其他星球的航班已经只剩下了最后一班。
它每周降落一次，每次停留八个小时。
目的是在远航途中暂作修整，调节船员们过于紧绷的精神状态——万一足够幸运，还能再接上一到两位乘客，顺便赚点儿外快。
在今天之前，身穿暗橙色冲锋衣的年轻女性，和钢管镇上的镇长，是这艘飞船唯二的稳定乘客。
在今天之后，年轻女性希望边溪云也能加入其中，成为第三个人。
她喋喋不休地说道：“你可得对得起我的付出啊！
“哪怕最后没有成功入选，至少也得在笔试环节中考出八十分以上的好成绩。”
身为钢管镇中小学一贯通的唯一老师，年轻女性被边爷爷和边奶奶威逼利诱，当了边溪云一周的免费家教。
此时此刻，边溪云的笔试成绩，不但代表了她自己的辛勤努力，更代表了年轻女性的无偿付出。
年轻女性强调自己从不打白工：“还有，别忘了，如果你成功通过了选拔，那我就要收回我的投资，你得帮我打听一个人的消息。”
边溪云认真点头：“我会的，小楼老师。”
这件事已经提过很多次了，可边溪云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每一次都会认真许诺。
她的态度让小楼老师非常满意。
小楼老师的语气稍稍变软：“只要你愿意拼尽全力，那我自然也会全力帮你。
“好了，趁飞船还没有降落，我最后再考你一次。
“机甲系的入学选拔一般分为哪几部分？”
边溪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体质检测，学科基础和模拟实战。”
三者总分相加，择优录取。
哪怕其中一门不及格，也可以靠另外两门的高分拉回差距。
小楼老师微笑点头：“答对了。既然你能被税收官单独夸奖，就说明在‘体质检测’一环中，肯定能拿到六十分以上。
“如果你能在‘学科基础’中，再拿到八十分以上的好成绩，那么你擦线录取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
“毕竟你从未接触过正经的机甲，也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训练……
“反应速度和战斗技巧肯定不如那些从小练习的世家子弟——这玩意儿可不是能在短时间内突击提高的。”
尽管小楼老师不会开机甲，但是她对机甲系的了解很深。
她毫无保留地将这些宝贵的知识分享给边溪云听。
“啊！飞船到了！”
就在两个人说话的时候，隆隆的飞船行驶声从空中传来。
呼啸的狂风吹乱了边溪云的发丝，也吹走了小楼老师的声音。
在狂舞的沙尘之中，小楼老师声嘶力竭。
“快拿上你的行李！”
“我们要出发了！”
“这该死的破飞船，动静那么大，也不知道去修一修！……”
砰！砰！砰！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响声，边溪云的心脏也跟着声嘶力竭地跳动了起来。
她牢牢地抓紧了行李箱的把手，顶着狂风，一步一步，走向前方。
“南四星，我来了！”
第4章 入学选拔（一）
“欢迎乘坐疾风速递ECO南区航空，感谢您选择我们的航班。”
“我们将在十八小时后抵达南四星太空码头。”
“迁跃途中如有需要，可随时打开星网，购买相应服务……”
座位前方的投影屏幕正在滚动播放“飞船乘坐指南”。
边溪云认真看完了全程，伸手点开链接。
“欢迎进入本次航班的服务购买界面。”
“购买饮水服务，五千联盟币/全程；”
“购买餐饮服务，经济型三千联盟币/每次，商务型一万联盟币/每次，豪华型暂不提供；”
“关闭可视广告，三万联盟币/每八小时；”
“升级舱位请咨询您身边的机器人向导……”
光喝水就要五千联盟币？
都能在钢管镇上生活三个月了！
边溪云再次感受到了荒星0042号的贫穷。
她扭头望向小楼老师。
小楼老师早已驾轻就熟，她的手指正在投影屏幕上快速点动，把一项又一项服务加入购物车中。
“我已经为我们两个人购买了全程的饮水服务和四次经济型餐饮服务。”
“这笔钱算是我借你的，等到工作之后，再还给我也不迟。”
“至于‘关闭可视广告’，就算我们把它关掉，也能听见周围人的广告声，还是算了吧。”
她摸了摸口袋，把一对耳塞和一只眼罩递给边溪云：“给，睡觉就靠它们了，暂且忍一忍就好。
“等到了南四星之后，我们直奔宿舍，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小楼老师是去南四星参加定期教师培训的，不但三餐全包，还能享有一间免费的独立宿舍。
刚好，边溪云也可以暂住其中，省下一大笔开销。
边溪云接过耳塞和眼罩，又听见小楼老师恹恹开口：“点击屏幕上的大叉可以切换广告，这就是这艘飞船上仅有的娱乐项目了。”
正经的娱乐项目都需要花钱购买，小楼老师也蛮贫穷，掏不起这笔费用。
边溪云乖巧点头，试着点了一下大叉。
投影屏幕上的画面瞬间变动，出现了一个绿意盎然的小区。
小区里有茂密的观赏树林，清澈的人造湖泊，衣着体面的男男女女，还有数台无人机飞在空中，警戒着可能的危险。
不仅如此，这个小区的上方还笼罩着一个半球型的透明玻璃罩。
它于空气中若隐若现，散发着肥皂泡般的光泽。
“好眼熟的光泽，似乎在税收官身上见过。”
边溪云前倾身体，凑近投影屏幕。
广告中的小区要比钢管镇里的房子高级许多。
它的安保系统，甚至和末世世界最大安全区“曙光安全区”里的核心居住区差不了多少。
以前，她也在那里拥有过一套漂亮又结实的房子，只可惜……
回忆起穿越前的生活，边溪云的大脑渐渐发胀，然后一跳一跳地刺痛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她回忆过去！
边溪云甩了甩脑袋，放空思绪，将注意力集中到广告词上。
“……云梦山庄，位于‘环帝星小行星带’的近卫七号星球之上，日均污染指数不超过0.56，您的至尊安全之选……”
“……配备全套污染过滤系统，二十四小时巡逻保安队，由创灵生物集团、二号重工集团和帝星财团联手打造的超一流防御方案……绝不会让任何污染物靠近您的家人……”
广告播放至尾声，也没有出现具体的价格。
边溪云恋恋不舍地靠回椅背上。
坐在旁边的小楼老师看完了全程，嗤笑一声：“这就在看新房子了？”
边溪云认真点头：“广告上没写价格。”
小楼老师戴上眼罩，发出含糊的嘟哝：“这种级别的小区，怎么可能会公开发售？”
“不过，你的运气很好，我恰好知道市场上的行情。”
她竖起一根手指，于空气中轻轻摇晃：“它价值一张机甲学院毕业证书。”
“什么？”边溪云诧异极了。
小楼老师转过身去，摆出了一个适合睡觉的姿势：“除非你能通过机甲系的入学选拔，要不然你连买房的资格都没有。”
“哦，对了，普通的机甲系毕业生也买不起，你得是其中的佼佼者才行。”
边溪云愣了一愣，还想再问，却看见小楼老师迅速戴上了耳塞。
她明摆着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了。
边溪云挠了挠头发，坐回原处。
身前的投影广告已经开始播放第二遍。
她想要切换成下一个，却怎么都下不去手。
伴随着云梦山庄的广告音乐幽幽响起，一套豪华的房屋于边溪云的脑海中不断盘旋。
那是她曾经拥有过的东西。
莫名的渴望于内心深处扎下长长的细根。
这套房子对于穿越前的边溪云来说，似乎非常重要。
到底为什么那么重要？
边溪云闭上双眼，一点一点地沉入记忆深处。
破碎的记忆快速闪动，她看见自己站在房前，流下了绝望的泪水。
……
挤在狭窄的座位上做噩梦的感觉非常糟糕。
边溪云昏昏沉沉地睁开双眼，吃掉了她在飞船上的第一顿饭。
刺痛的大脑像是被人用力捶打过一般，让她痛苦不堪。
现在，就连边溪云也无法理解过去的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