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是不明白，每次接收到的剧情就短短一截，就跟发预告片似的，毫无前因后果，就等着她自己发现联系。
她眨了眨眼，看着外边清冷的街道，又看了眼手机，才发现已经是下午了。
这一觉居然睡了这么久。
还在正月中，街道上偶尔有来走亲戚的人，三三两两地走在一块。
宋家几乎没什么亲戚，宋母的父母早逝，宋父又是个孤儿，过年过节的也只不过是象征性地去朋友家走走。
宋暖暖今天上午就是被宋母领着去据说是认识的什么夫人家拜访去了，家里的店不能没人看，因此宋绵绵留了下来。
正好也到时间休息了。
宋绵绵将自家店门关起，准备回家捋清楚思路，走在路上时却迎面遇上了令她困扰半天的人。
“宋学姐。”
苏铭久站在岔路口边，穿着身浅棕色的大衣，脖子上裹了条灰色的围巾，在向着宋绵绵走来时手中拎着的袋子微微晃动。
宋绵绵再见到苏铭久时有些讶异，她将脑中翻涌着关于他的场景压下，停在了街道旁一处公交车站台上。
“学弟，路过吗？”
苏铭久摇头，跟着站上站台，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之前在这里的夜市遇见过你们，我来碰个运气。”
他说这话时，低垂着头，双手捏着放在腿上的纸袋子上。
宋绵绵闻言挑了下眉，也跟着坐在一旁，回应道。 “那你运气不错。”
她视线落在苏铭久似乎很宝贝着的袋子上，“是有什么事情吗。”
身旁人的呼吸一下紧起来，他酝酿了片刻，将纸袋子递给了宋绵绵。
“学姐，我想请你把这些书带给宋暖暖。”因着紧张，他说话的时候停顿了下，“上次她说，喜欢看这些。”
宋绵绵眨眨眼，视线落在纸袋子中的东西上，隐约也看见了一两本宋暖暖曾经提及的书籍。
只是，“怎么不自己给她？”
被问到的人指尖微蜷缩，他浓密的睫毛轻颤，半晌开口道，“我不太敢。”
听到这话，宋绵绵嘴角抽抽。
合着在外面随机偶遇就是好方法了。她目光在少年冷白的侧脸上转了下，看着对方似乎是有些萎缩的模样，又想起剧情中宋暖暖说的那些话，她感觉这袋子的重量都变大了。
苏铭久见宋绵绵没有回应，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他沉默了瞬间，接着道。
“我其实一直对宋暖暖同学很感谢。之前被母亲威胁的时候她挺身而出，有一次我摔伤了腿，宋暖暖同学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关心我的。。。”
他如数家珍地叙述着宋暖暖对自己的帮助，原本暗淡的眼神中似有星光流转。
宋绵绵听着。少年的心事在言语中根本无处遁形。
可是，作为宋暖暖的姐姐，她很清楚其实这些只是宋暖暖乐于助人罢了。
可听着苏铭久一字一句说出这些事情时，却仿佛宋暖暖是专为他而来，明明是些小事却能被记这么久。
宋绵绵又想起他和林禾安在楼梯间的那次争吵，无端对这两对兄弟有了几分复杂的心理。
或许苏铭久只是太久没感受到善意和关爱了，因此才会对宋暖暖的举动有这么大的触动。
在他说完这段话之后，宋绵绵斟酌着开口道，“我会转交给暖暖的，至于她会不会收就看她的了，感谢你的心意。”
她顿了顿，“不过，学弟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你也很优秀不是吗。”
少年在听见这话之后轻轻'嗯'了声。
冬日，寒冷的日子还没过去，苏铭久的大衣在这个季节显得单薄了些，鼻尖有些冷得泛红。
宋绵绵从随身的包包中拿出一副手套递给了他，“很冷吗？”
明明一直在搓手，苏铭久却固执地摇摇头，将宋绵绵递过来的手套推了回去。
“没关系，谢谢学姐。”
见状，宋绵绵直接将手套塞在了他怀中，接着随意道，“今天还是初六，你们家没去走亲戚之类的吗？”
身边的人在这次无言了许久，他慢吞吞地先说了句'谢谢'，边戴上手套，边说道。
“父亲不想带着我，他快生孩子了。”
宋绵绵觉得自己问到人家心间插刀子了。虽说林禾安和苏铭久分开之后，苏铭久是跟着他的omega父亲，可看样子过得并不好。
这次轮到宋绵绵沉默了，她在心底默默叹气。果然狗血剧情不放过任何一个人。
苏铭久突然起身，没让尴尬的氛围继续太久，简单和宋绵绵道别之后，就转身离去了。
宋绵绵坐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默默看着苏铭久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后，将纸袋子中的书籍和册子拿出来随意翻了翻。
可刚翻动了几页，宋绵绵就觉得上面的内容过于熟悉了。
苏铭久的字迹清瘦锋利，笔记本上的纸张有些轻微的泛黄，看得出是有些日子了。
宋绵绵皱着眉头，多往后翻了几页，试图找寻出那股子熟悉感的源头。
除夕夜宋暖暖将林禾安所做的批注给她看的时候，上面的内容似乎也与这里的大差不差，甚至苏铭久的这一本上更为详细和用词也更为精准。
宋绵绵将书籍合上，又换了其他几本。
瞧得出苏铭久确实很喜欢研究这些，这兴趣爱好也持续很久了，有一两本上的书侧都微微卷曲，其中的书页上也有折叠的痕迹。
宋绵绵脑中闪过一丝什么，她沉默着将书籍收回，起身回家验证去了。
等宋绵绵将两本差不多的书本放在一块的时候，算是明白了什么。
宋暖暖曾经说过，林禾安是有段时间突然和她来探讨这些兴趣爱好，宋暖暖这点子小爱好因着要避着老师鲜少有人知道，因此以为小众爱好找到知音的两人才逐渐联系多了起来。
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林禾安那张人畜无害的面容，下一秒又是十年之后趴在地上目露嘲讽的苏铭久，耳边也慢慢响起梦中两人争吵时候的语句，一字一句在此刻逐渐清晰起来。
霎那间，又停止。
空气中寂静得仿佛宇宙中只剩下宋绵绵一个人。
她指尖点在那两人写的字上，缓缓吐出口气来，心底却是不平静。
林禾安。
苏铭久。
“啧。”
宋绵绵蹙眉，眼底闪过一丝凉意。她不喜欢心思复杂的人，尤其是算计她妹妹的人。
客厅中整点播报的音乐响了一阵，宋绵绵才将东西堆到一旁，坐在书桌前面将手机拿了出来。
同宋暖暖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上午她睡着之前。
宋绵绵点进了聊天页面，在宋暖暖充满活力的朋友圈之中翻了翻。
大多都是积极生活的照片，以及吐槽学校和作业的内容。
等接着往下滑时，却在其中一条停了下来。
【我们班的舞蹈团真不错！ 】
配图是一张中秋晚会时，班级表演的照片，图片的正中央正是穿着古装舞蹈服的林禾安。而林禾安也正瞧向镜头，眼中含笑，笑得青涩又腼腆。
宋绵绵退出界面，默默叹了口气。
她的傻妹妹。
第32章
当日晚上,宋绵绵将苏铭久拜托她交给宋暖暖的东西给了宋暖暖。
宋暖暖的脸色从一开始的好奇转变成平静，她一声不吭将纸袋子放在了桌角，也没同宋绵绵多说什么。
只是过后的几日,宋绵绵在明里暗里叮嘱宋暖暖去注意林禾安的动静,弄得原本心情低落的宋暖暖云里雾里的，但也跟着照做了，时不时打听一下林禾安在做什么。
但,这一天，宋家两姐妹在自家小店收拾东西,在宋绵绵看着宋暖暖已经两次不小心将高处的商品打掉的时候,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让她忍不住开口了。
“怎么了？”
宋绵绵一脸无奈地将头顶即将跌落的礼品盒推了回去，随后盯着宋暖暖问道。
蹲坐在小马扎上的宋暖暖昂起头来，皱着眉将手机屏幕对向宋绵绵。
“林禾安已经好几天没回我消息了，很奇怪。”
宋绵绵瞟了一眼上面的时间, 确实是几天之前。没等宋暖暖再说下去，她就先开口了。
“那你打个电话问问？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了。”
宋绵绵这几天对梦境中的话语一直印象深刻，因而有些风吹草动都忍不住往上面想。
看着把自己的话抢了的姐姐,宋暖暖茫然地眨眨眼,倏然盯着宋绵绵问道。
“姐,林禾安该不会是我们的弟弟吧”要不然你怎么每次都这么关心。
宋绵绵额头青筋跳动，给了她一个暴栗。
宋暖暖捂着额头，听话给对方打了个电话过去,没人接。宋暖暖此刻的脸色也逐渐焦急起来，她抿着唇又打了两个过去,都是无人接听。
宋绵绵皱着眉,隐隐觉得事情不太对。林禾安一直都是在学校住宿的，连寒假也是在学校中度过。但道理来说,在学校一般也没什么大危险。
正想着，宋绵绵余光一瞥却瞧见店门口蹲着个漆黑的身影，一动不动地靠在门前，了无生气的样子让宋绵绵心口一紧。
她走上前，将店门推开，低头看去时发现这人居然是林禾安。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她，他抬起头来一张泛白的脸被冻得通红，眼神中充斥着无助与脆弱，身上的衣服也似乎是匆匆批上的，宽松的羽绒服露出些睡衣的边角。
“林禾安？”
宋绵绵惊讶地唤了一句。
这一声倒是吸引了在里头的宋暖暖，快速的脚步声靠近，宋暖暖已然也走到了店门口。
林禾安在瞧见宋暖暖的那一刻，眼眸中雾气瞬间笼罩了整个眼眶，他扯了扯嘴角，将自己往羽绒服里陷进去。
“暖暖，我没有爸爸了。”
他说完这句话，又突然笑出声来，将下巴搁在双臂之中，整个人似乎完全陷于阴影。
“我想去看看他，可是我又不想再见到他。他从来没有找过我，我被那个女人打道昏过去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好恨，但是他死了。”
林禾安颤抖着叹出口气，嘴角明明是上扬着的，瞳孔却是空洞麻木的。
宋绵绵一时被他悲怆的气息感染地沉默了，她静静看着身旁的宋暖暖将他拉起，随后对他说。
“我陪你。”
她大概是能感受到，林禾安是想再去见一面的。
四十分钟后，宋绵绵打车带着两人来到了林禾安记忆中的地方。
两人就走在林禾安身后，看着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着。不远处的楼栋下，八音的声音逐渐响起，支起的棚子在略显清冷，只有一两束花圈放在其中。
林禾安站定在居民楼下，缓缓抬头看向记忆中的楼层，他反复经过却从不敢进去的楼层。
他深吸口气，将视线收回往身后的宋暖暖看去。
三人在楼梯间等候的时候，有两个拎着购物袋的大婶正聊着天，在见到三人的时候往他们手臂上看了眼，随后继续话题。
“十七楼那个omega ，听说是生孩子没的，可怜的嘞。”
“啊，是他们家，”白衣服的婶子许是认识到自己声音大了，收敛住低声道，“我听楼上的人说那个omega不太正经，因为发现出轨离婚之后和几个alpha搭在一块呢，家里的孩子也不管，说起来那个孩子也是跟你孙子一个高中的。”
背后的动静很难不被人注意，之后电梯停在了十五楼，两个婶子走了出去。
楼梯间银灰色的墙壁面中显现出林禾安此刻僵硬的面容，宋暖暖只看了一眼收回了目光，站在他身旁默默捏住了他的手。
叮咚。
电梯终于停在了十七楼。
门还未完全打开，就已经能听到楼梯间内传来的哭声与吵杂的交谈声，还夹杂着愤怒的斥责。
宋绵绵走上去时，却发现后面两人停在离大门较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林禾安远远望着里面，面色晦暗又苍白。
“你出去，你个灾星！”
一声暴呵声从屋内穿来，下一刻，宋绵绵就看见苏铭久被一位两鬓苍白的老人撵出了门。
“姑婆。”
苏铭久站在门口，身形消瘦，双眼通红，眼底下有着浓厚的乌青，看样子已经好久没睡好了。
他穿着身黑色的卫衣，手臂上带着圈黑色的环，正僵持在门口。
“好了好了，怪孩子做什么。”
旁边一位中年人劝着将那位老人搀扶进屋，但被他推开了。
“小夕好好一个孩子，就是因为他那个alpha母亲才离了婚，自从这孩子带回家之后，我姐和姐夫身子也不行了，没多久去了，不是灾星是什么，现在还克死了小夕。”
说到这里，老人已经是泪流满面，又一边哭着向房内摆正的灵堂走去。
苏铭久的背影凄凉又破碎，他站在一旁跟个透明人似的，来往的人从他身边路过，谁也没想着去关心一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孩子，都用着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回头，却在看见远处的三人时，原本灰白的脸色越发憔悴。
他眼神慌乱，低头从几日面前走了出去，没有坐电梯，反而是顺着楼梯一层层走来下去，企图离开这个让他难堪又悲伤的现场。
林禾安冷眼旁观着，只是手掌逐渐攥成了个拳，另一只手紧紧拉着宋暖暖，不让她有任何移动。
宋绵绵见着眼前的形式，抿着嘴看了逐步走上前的两人，没有丝毫犹豫地跟着苏铭久下楼了。
楼梯间内，宋绵绵没下几层楼就看见了坐在楼梯上的苏铭久，他低垂着头，轻颤着肩膀似乎是在哭泣。
等听见似乎是有人来了，苏铭久又偏过头，企图遮挡住自己难堪的一面。
“学弟。”
宋绵绵只叫了句名字，又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她无声坐在苏铭久身旁，眼前人的哭泣的脸同剧情中惨白的面容重叠，宋绵绵无端觉得命运可笑极了。
她递过去一张纸巾，身旁的人沉默着接过，片刻过后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他悲伤地难以呼吸。
“都是我的错，我要是不存在就好了。”
他反复机械地说着这句话，难以言喻的苦涩在空气中萦绕着。
宋绵绵看着他，让他尽情宣泄着情绪。
半晌，宋绵绵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不是你的错。”
身旁的人拼命摇着头，“是我，都是我。”
“你什么都没做不是吗。”宋绵绵坚定地打断了他的话。
苏铭久声音骤然停止，他眼底露出几分疑惑。对呀，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
“那不能怪你，你父母的因果是他们改承受的课题，只是他们学不会处理，将你拉扯进其中想要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