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每次智脑一跑到次卧，亓季昀都听了半耳朵。
即使当时没有进次卧看过，他也知道智脑似乎有个小帐篷，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打开，支帐篷的点就在墙边，小孩睡觉之前还会敲敲墙，跟他说晚安。
虽然亓季昀一直装作没听见那两声“咚咚”。
后来有天早上，亓季昀匆匆出门前，瞥见小孩正拖着一滩帐篷从次卧出来，像只尾翼曳地的孔雀，他当时没怎么在意，再过几天，又发现小乐挪了个窝，两个智能生物似乎在家里建起了秘密基地。
接着又不知道多久，亓季昀都快忘记智脑的存在了，闻晏姝说小孩去了朋友家。
朋友家，助理家……现在回家还不知道睡哪。
真是四海为家的星盗。
希望未来不会见到她强抢民O。
亓季昀淡淡一哂。
后座一大一小开始神思，低头垂眸的表情神似复刻，隔了几秒，小的突然出声：“我想你了。”
亓季昀面无表情道：“不行。”
“哦，”云云点点头，不假思索道，“那我跟小乐睡。”
亓季昀边点开消息界面回复周逾白信息，告诉他人已经送到，边点头：“随你，但是不能在屋里乱拆东西。”
他轻敲着方向盘，想起自己的意识流读物，一顿，又补充：“也不能在家里到处乱刨，未授权区域不许去。”
“我很乖的。”
小孩安分坐着，举着右手，像回答老师问题。
“嗯。”
亓季昀瞥见后座另一边的人正摸着智脑环，他不由走神了下，想着不知道对方是在干什么，和叽叽喳喳的隔壁一比有点冷清，又回过神来，有一搭没一搭应付好奇智脑喋喋不休的问话。
连着智脑的车载屏在响，似乎有信息进来，他点开看了眼，手指虚虚一顿。
是后座另一边的人在发信息。
【便宜对象：我也想跟你睡。 】
——以上信息已撤回——
【便宜对象：我们什么时候到家？ 】
【便宜对象：老婆她话好多，我头晕。 】
【便宜对象：老婆你怎么会在这里，晚上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
问题这么多他答哪个？
眼见着屏幕上有条消息一闪而逝，动态视力非常优秀的亓季昀默了默，此刻后座小孩已经在分享她这几天“摸了很多小猫咪，一只两只三只，有黄有白有黑”的故事，还准备唱一只“喵喵喵”的什么猫之歌。
他视线再一偏移，刚抬眸的Alpha正透过镜面委屈地看他，紧抿着唇。
再过一秒，镜子里的Alpha低下了头，露出点脖颈的雪白。
亓季昀猜她正在看他手边的车载智脑屏，他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移开了停留在镜子数秒的视线，望向外面随口道，“外面天气不错。”
拍着手“喵”到一半的云云扒着窗：“啊？哪里……好像要下雨了，不知道气球人会不会被淋到，一不小心就感冒的。”
智脑支着小脑袋开始担忧，一会问问这个，一会看看那个，活像是多动症儿童。
亓季昀含糊地“嗯”了声，算是回答。
Alpha智脑环震了一下，她收到了条信息。
于是回去的后半程，云云说话，云云开心，闻晏姝不说话，闻晏姝也开心，云云睡着了，闻晏姝更开心。
这种愉悦的心情持续到下车，小孩一把推开车门，唰啦往下跳，嘴里喊着“大管家下士，快来接我”，然后噔一下，路边的积水溅湿了鞋袜，她瞪大了眼，拉着自己的白色裙摆弯腰往下看。
她身后，还在车上的闻晏姝就看着这一幕发生。
她掩着唇角偷笑，再一扭头想接着看智脑笑话，和前座被声音吸引转头看小孩的Omega对上了眼。
Omega很轻地皱着眉头，见她嘴角还挂着残存的笑意，挑了下眉。
Alpha一默，控制着尽量不笑出来。
这一大一小好幼稚。
亓季昀无语，他收回视线，朝外面道：“小乐，把她带去清理一下。”
晚餐准点开始，因为云云在家，亓季昀没在屋里吃。
说实在的，虽然房间也有桌子，但在房间吃，亓季昀自己也有些别扭，不符合礼仪规范，只是他原先不想和Alpha一起吃饭，只好委屈自己一室多用，当一个不讲究的现代青年。
现在半大小孩在家，亓季昀就有了充足的理由和Alpha一桌吃饭。
毕竟他要“维护家庭和谐，营造良好氛围”。
这是写在赛博儿童权益法里的家长义务。
智脑的载体并不能吃太多东西，内部负载过大会运行不了，就好像只要有一定体力消耗，云云就会啪一下在后座睡着一样，都是同样的道理。
因此，云云的桌前只有她的那碟小蛋糕。
亓季昀和闻晏姝相对，两人的中间坐着一个扎了丸子头的智脑，他刚用筷子夹起一颗虾果，下一秒就见自己碟子隔壁碟的蛋糕被插了两个叉子。
一左一右，斜45度，就像蛋糕长了两只翅膀。
他将虾果往嘴里送的动作一顿，下一秒，云云拿出了蛋糕切，开始切三角蛋糕的顶角。
亓季昀咀嚼的动作更慢了。
小孩正奋力切出一格格梯形，蛋糕上有了第三个叉子。
好眼熟的行为。
亓季昀看了会，他伸手去拿自己手边的柠檬水，一抬头发现对面的Alpha也在看他，目光专注里带着一点探究。
干什么？她也觉得云云是跟他学的？
那也不是他，是恋爱脑上梁不正下梁歪。
亓季昀皱眉，心情不爽。
顶着Omega谴责的眼神，闻晏姝默了默，替自己的视线找出一个蹩脚的理由：“你的蛋糕在冰箱里。”
埋头猛切的云云闻言动作一滞，懵懂抬眸问：“爹地也想吃小蛋糕吗？”
没再说什么，亓季昀喝了口冰饮，轻轻摇头。
饭后，亓季昀早早上楼，他窝在主卧，拿游戏机打游戏。
有人来敲门。
他打完那一局才摘下耳机，起身开门问：“什么事？”
这个高度，总不可能是满地乱跑的小孩，更别说刚刚云云带着小乐抢占了电视看八点档爱情剧。
门外人不出所料。
亓季昀扶着门的手没松，他简明问：“干什么？”
Alpha晃了晃手里的智脑环，抿唇看他，目光诚挚道：“云云睡着了。”
门内人愣了下，想起来了。
他倒没有毁约的念头，松开扶门的手：“去哪？”
闻晏姝也不知道去哪，她想了想，建议道：“就在周边转转吧，我怕她睡醒找不到人。”
虽然智脑睡到一半醒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们总是容易睡得很沉，醒得也很准时。
不过亓季昀没说什么，他只是抱臂想了想，看了秒脚尖，略一点头：“好。”
“换套衣服吧，外面冷。”
亓季昀又抬头看了她眼，喉咙里单调地滚出来一个“嗯”。
他进门的时候， Alpha下意识想尾随他进来，被他拦着门关在了外面。
亓季昀本想从床头随手抽一件昨天的，那外套就穿过一次，挂在椅背上，但一拿起来，他又觉得脏了。
还有些皱巴巴。
于是他脚步一滞，换了个方向。
衣帽间里衣服很多，一拉开就能看见里面被排列整齐的衣物，有些挂着，有些搭好了一套收在袋子里，他翻过一排外套，皱了皱眉，觉得没一件合适的，又从柜子里重新拿了套新的。
他正比划着袖长看自己有没有长高，对着等身镜，忽然又停下了动作。
他到底在干什么？
第54章
最后亓季昀还是就着件新拿的运动外套出了门。
两人轻手轻脚走过熄了灯的客厅，电影的对话声还在继续，光影晃动着照亮沙发，沙发上的小女孩靠在小乐边上，睡得正熟。
大管家的身上用蜡笔涂了几朵小花，此刻也正垂着眼皮，头一点一点，临近关机。
见身旁人脚步一滞，暗色里闻晏姝抬眸，对他轻声：“回来我会给小乐充电。”
这么小声……诡异的偷情感暗上心头，于是亓季昀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
Alpha说是在附近走走，一开始也确实是在附近走走。
傍晚他们回家时刚下了场雨，雨水噼里啪啦打湿整片城区，以至于途中他们错过了落日和晚霞，好在骤雨时晴，给他们留下了清新潮湿的空气。
花园后门的小路，路面排水一般，石板边边还有些水渍，亓季昀踩着石板出去时，闻晏姝总在后面提醒他小心。
这种感觉很奇怪，于是亓季昀走快了几步，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平整的石板上。
等发现身后人走得不徐不疾，他又慢了下来。
身后人在说话：“去花房？”
亓季昀瞥了眼花房的方向，摇了摇头。
花房有专人照料，中间空地安置了桌椅，看上去很适合开茶话会，只是亓季昀想，两人并不适合坐下来聊天。
他不知道说什么。
而且总觉得会有些怪怪的。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他说不上来，转而提起另一个建议：“在小区里转转吧。”
偶尔，亓季昀会将他们居住的小区与云水苑混淆，比如回家看见喷泉还有花园，隔壁邻居家半夜不熄灯的时候。
现在他踩着湿漉漉的红砖石，这种熟悉感就更为明显了。
他有些怅然。
路过隔壁家，亓季昀下意识往那瞥了眼，像在寻找深夜不灭的一扇窗，但很快，他就意识到，现在还没到深夜，隔壁爱熬夜的邻居只会把灯全都打开。
他蜷了下手指，摸到自己指间沁出的一点汗，身后人在问：“冷吗？”
Alpha熟门熟路把他的手揣进了兜里。
亓季昀甚至没意识到两人是什么时候靠得这么近的，刚才石板路上，她起码与他隔开两块石板。
他看她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闻晏姝就出声了。
但不是对他。
“晚上好啊。”
她朝前面招手，侧目看她的亓季昀往前看，是一对小情侣，穿着高中校服，他不认识。
准确说，这个小区大部分的住户他都不认识。
但也许恋爱脑认识，因为闻晏姝的语气听上去很熟稔。
于是他僵了僵，没把手抽出来，转而看她们寒暄。
闻晏姝在问她们最近功课怎么样，还问她们最近过得怎么样。
亓季昀不懂为什么要这样问，这样听上去真的很像随地大小爹，又或者像是年节时饭桌上没话找话显示亲近的亲戚，更奇怪的是对面两位似乎并不对她的问题感到冒犯，回答的时候十分鲜活，具有青春活力。
有问有答，一点也不像今天他抓回去的那个蓝毛。
他像个装饰品站在Alpha身边，听了没两句开始走神，发觉闻晏姝抓着自己的那只放在口袋里的手很暖和。
她是扣着他的手放进去的，动作熟练，亓季昀也没反应过来，因此此刻，两人在口袋里十指交叠，假如说五根手指的指尖都连着一颗跳动的心，亓季昀起码能感受到交叠的指间，几颗心频率一致地在他指间跳舞。
本来他的手就出汗了。
站着的亓季昀开始走神。
“亓哥最近身体怎么样？”
他短暂回了下神，简短道：“还可以。”
亓季昀不清楚谈话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只知道小情侣离开前还邀请他们去做客。
他隔壁的人前脚应着，人一走就扭头看他问：“哪里不舒服吗？”
问得挺认真，路灯给Alpha的睫毛镀了一层浅浅的金，随着她的眨眼扑棱棱落下点雪。
“嗯？”
亓季昀没听明白。
“你的手心都是汗，虚汗，盗汗……”都是身体不好的表现。
路灯的光还是很好看，亓季昀打断她，生硬道：“没有。”
硬邦邦的。
闻晏姝左右看了看，他还没想明白她在看什么，忽然被人低头亲了一下侧脸，一触即逝。
亓季昀无语又讶异：“你在干什么？！”
他下意识想去看周围。
“没人，”闻晏姝看着他的动作一默，垂着的睫毛一颤，没忍住笑了下，下意识想偏过头去掩饰，又没掩饰，看着他道，“老婆我就是觉得你这样看我很像在讨亲。”
他觉得她这样很像在讨打。
路灯下Omega仰头看她，从刚开始闻晏姝跟别人对话起，就能感受到她的Omega安静地像只挂件。
她现在连笑他都不避讳一下吗？
下午她笑云云好歹还会遮掩一下。
亓季昀不高兴，他垂着眸，尝试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未果。
Alpha紧紧攥着他的手，塞在口袋里，还要挨着他走。
“别生气，再陪我走一段，又没人看见。”
“我都辛苦一天了，我不想回家，我就想跟你待在一起。”
“你答应好晚上陪我的。”
好说歹说，闻晏姝是拉着他走了老远的一段路，小区里配套设施一应俱全，两人路过广场和居民服务中心， Omega吃软不吃硬，几句半卖惨的软话就能把他劝下来。
不远处亮着灯，是小区的小型综合智能超市，玻璃内是几排货架，看上去东西一应俱全，灯光照得周围一片亮堂，亓季昀一晃眼就瞥见了那的两排奶白座椅。
“去那休息一会，还有，别拽着我。”
得寸进尺一直牵着他手的Alpha偏头扫了眼，点头应：“好。”
她正常的时候还是挺正常的。
亓季昀就坐在干净的长条椅上，看她在超市里挑选东西，为了能够让自己安生一会，他给对方断断续续发了老长一段清单，末尾还发了个“TBC”。
【便宜对象：。 】
“她在我智脑里吐泡泡”的念头一闪而过，亓季昀关掉智脑，一抬头，里头人正弯腰拿他要的薯片，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抓着的绿袋微微凹陷，亓季昀盯了几秒她的手，视线一移。
他明明要的是芥末不是抹茶。
亓季昀拿出智脑噼里啪啦一顿打字， Alpha拿起震动的智脑环看了看，又扭过头，跟皱着眉头的他视线短暂相交一秒，低头打字。
【便宜对象：老婆，太刺激的食物我们还是少吃点吧。 】
亓季昀冷下脸正要生气，又看见他那便宜对象抓了两包不同绿色的薯片放进购物车，他一顿，觉得没必要跟她生气，转而去回答小蓝毛的信息。
他再一抬头，无人的收银台边， Alpha正摸着一小盒东西的边角。
亓季昀麻了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