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得挺周到,只是家里意外来了客人。
下午一点多,亓季昀还窝在床上睡回笼觉,闻晏姝叫不醒人反被拍红了手背,计算过时间后觉得他再睡会也没什么,先行下了床,去楼下煮粥。
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泡,炉上滚粥弥漫开碎肉和蔬菜的鲜甜,小乐抓着勺子,站在锅边掐着秒表。
闻晏姝负责监督这碗粥什么时候端出来。
对不善于料理伙食的Alpha来说,确定菜单,告知机器人做菜,就是她们能做的全部内容。
闻晏姝还好一些,她至少还会监督一下。
她倚着门边,垂眸看智脑里方才光明正大偷拍的一张张睡颜,顺手精修一下,正纠结是否需要换个色调,门铃突然响了。
她一抬头。
客厅里“嘎啦嘎啦”的声音消失,拖着黄色小货车走来走去收集圆形物品的小女孩竖起耳朵,连忙道:“姝姝你别动,我来。”
于是闻晏姝视线跟了她几步,反手将智脑环扣在桌面,转头望着她,看着她去开门。
其实最好不要放小孩子一个人迎接客人,尤其是不清楚来者的时候。
但他们小区有一套严格的入门审查机制,没有业主授权的人甚至无法进出小区大门,而要进到他们家,也至少需要通过虹膜扫描。
闻晏姝还是比较放心的。
虽然不知道来者是谁,她轻轻摩挲着智脑银白环带,但如果是安全的对象,放小孩出去接触也可以。
被她放出去学习的云云丝毫不知道自家大人在想什么,她拉了个椅子,垫脚站在门前智能显示屏前,对着屏幕张开大嘴:“呜啊,你是谁?”
于是尝试看向里头的沉医生只能看见一张被曲面扭曲的“血盆大口”,还有一双小小的蓝眸。
沉乔一顿,他按门铃的手都有些迟缓了。
这是逾白说的“半个干女儿”?
……真是一点看不出他口中“前途远大”的样子。
几秒后,他冷静收回手,提起自己的胸牌:“我是你父亲的朋友,之前来做过一次身体检查,原本我们约好了今天再做常规检查,只是从今早就联系不上他。”
屋内扭曲的“大嘴巴”变形,小孩高声“噢”了下:“你等等。”
她没开门,似乎是爬着门下去了,脑袋撞到门上吃疼一声,然后噔噔噔踩着拖鞋跑掉,远远还能听见一句“姝姝,爹地朋友,好像是个医生” 。
聪明,也有一点,知道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但显示屏和“对话”功能不关,又不是很灵光的样子。
“我不认识啊,”隔着门,小孩的声音有些远,但还算清晰,有种天然的纯真,“他说他是。”
“……拒绝掉。”
眼看着两人要把他拒之门外,沉乔只得耐心地再按了一遍门铃,提醒她们自己还在,直接开口道“我有跟他的聊天记录”。
他好看的挑花眼微微眯起,好心提醒道:“还有,你们“对话”没关。”
他可是全听见了。
始终如实记录内外声音,并互传的“对话”键收录到他的最后一个字,蓝色波段微微一跳。
里边人听见声齐齐一静。
几秒后,门被从内部解锁。
上次他见过的那个女Alpha拉开门,面上还带有些窘迫,只是一眨眼便又恢复如初,友善道:“你好。”
沉乔笑了下:“你好,我是阿昀的朋友,上次见过的。”
她穿着一身宽松的居家棉质服,腿边还扒着一个挂件,此刻挂件也正抬头看他,似乎奇怪他为什么要戴眼镜,一双蓝眸盯着他一转不转。
Alpha微笑:“嗯,不好意思,刚还以为是诈骗犯,最近总是有传销上门。”
沉乔勾着唇角,推着眼镜“嗯”了声:“这样啊,你们可以升级下安保系统。”
“会的。”
沉乔觉得她不是很会,但是他笑吟吟的,没有揭穿Alpha拙劣的借口。
看都不看一眼就拒绝掉……是怕他影响检查结果吗?
一个非要叫他把结果改得奇奇怪怪,一个不愿意让他插手检查。
这对AO真有意思。
他换过拖鞋,跟着两人进去,里面开了制冷,一进玄关就感到凉快许多。
为了“名正言顺”一点上门,虽说是亓季昀的朋友,他也穿了全套的白大褂过来,揣手是方便揣手,就是外面温度高,有点太热了。
更别说沉乔习惯了在空调房里待着,医院和诊所的温度也低,他进门,眉眼都不由舒展开少许。
屋内厨房似乎在煮东西,发出声响,沉乔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了眼,只瞥见里面冷白的反光,他猜测那应该是家居机器人,又收回目光,Alpha正带他往客厅走。
“季昀还在休息。”她露出有点歉意的表情,示意他在位置上坐下,“我去倒水,喝点什么吗”
“麻烦你了,凉白开就好,”他语调温和,双手放在膝上交叠,“昨天季昀说今天要复查,他会再联系我,我上午忙完才发现他今天一直没回信息,冒昧上门打扰,实在不好意思。”
闻晏姝摇摇头:“怎么会冒昧,你能来他会很高兴。”
是她觉得很冒昧。
心里腹诽,闻晏姝明面上笑笑:“他昨天身体不舒服,我们睡得比较晚,今早好不容易才睡着,我想着让他多睡会,修改了检查时间,没想到他麻烦你来这一趟,耽误你工作了。”
沉乔:“怎么会。”
他的笑容让闻晏姝觉得很熟悉。
腿上挂件上下扯了扯她的裤腿,闻晏姝低头。
挂件云云睁大了眼睛:“爹地身体不舒服吗?”
“嗯……现在好多了。”
云云松了一口气,从她腿上滑下来:“那就好,难怪你不让我打扰他休息。”
说完,云云扭头看向面前正看着她的大哥哥:“哥哥你好,我是云云。”
沉乔眉眼微弯:“你好。”
“你好漂亮啊!”云云三两下爬上沙发,“我请你吃小蛋糕,本来是要留给爹地的,但是他昨天欺负我,我留给你吃。”
讲道理,他确实漂亮,双眼皮桃花眼,鼻梁高挺,自带冷淡疏离感,但笑起来又一下柔和了那种距离,显得温和许多。
但乍一听到这话,两人也是愣了愣,只不过愣的原因不同。
“嗯?”
沉乔脑袋上飞过一圈问号,他倒是不介意小孩坐他边上,腾出一点位置:“昨天爹地欺负你了?”
亓季昀可不像会欺负小孩的人,他顶多喜欢“教育”皮猴子。
抱臂坐在沙发上的云云小脑袋一点头,煞有介事道:“是啊,他玩弄了我的关心。”
先不说玩弄这个词用得对不对,闻晏姝听着有些汗颜。
云云说这话的语气就好像她表演海盗强抢民O的前奏,再加上她那句突如其来的漂亮哥哥和无意识凑近说话的行为,以及这几天老婆对她的耳提面命。
闻晏姝觉得她还是让小孩独立玩耍比较好。
“嗯……”沉乔默了默,没继续追问,微笑的弧度一变不变,他看向闻晏姝,岔开话题,“我们换个地方说具体情况?”
闻晏姝微微颔首。
第65章
这事说简单也简单。
省略掉一点昨夜的细节,提纯出成年人都懂的空白,闻晏姝三言两语介绍清楚昨晚的情况。
她一手抚着书房的桌子,伸手去拉书架抽屉,顿了顿,抿唇补充道:“昨晚他喝完酒后,误点了带有催情性质的香薰,整个人都很难受,低热,看上去有点像易感期。”
“但我能确定,他还没到易感期。”
就像闻晏姝说的,一方面老婆刚过易感期不久,另一方面,昨晚他很生涩,易感期能被撬开的地方都撬不开。
扇贝喜欢小珍珠,不会轻易松口,贝壳合得紧紧的,任她怎么敲打,用手生掰,都撬不开誓死守卫珍珠的贝壳。
闻晏姝将纸质病历本递给他,看他接过手,神情无奈。
“这是过往所有诊断记录和检查结果的汇总,我按时间整理,装订了本出来,你也知道他的脾气,很多电子版传到手里就被收起来了,我只能出此下策。”
说起来也是她不好。
亓季昀最开始撞到头的时候,闻晏姝正代表研究所参加一个星际封闭研讨会,由于会议涉及部分机密,对相关细节有很高的保密要求,她连智脑都上交了。
这种研讨会发生的次数不多,程序严密,保密要求严苛,闻晏姝也是在接手赛博高邦的研究所后才有资格参与,而内部选来选去选到她的原因,一是赛博高邦纯科研人员往往不善于表达,二是评选里,她算是里面人缘比较好的一个。
这种情况下,原本她应该配备一个场外助理随时处理其他问题。
但她总是习惯性依赖自己,对其他人也没有足够的信任。
这就导致出事的信息辗转许多手,才由一位与亓家熟识的参会人员传达到她这,等闻晏姝接到信息,提前结束会议赶回去时,她老婆已经醒了。
在她到来之前,亓季昀别说上门的医生,连其他的亲戚朋友都见过了一茬。
就是没见到她这个“名义上的爱人”。
后面她老婆一见到她,手腕内侧拍着脑袋,皱着眉,好看的眉眼都困惑起来,打量了她好一会,问:“哪家的?”
他支着脑袋,问了两句他们的交往情况,闻晏姝如实回答了,差点被亓季昀从房里“请出去”。
老婆不是很信任她,甚至有时,闻晏姝隐隐感觉他在怀疑是她下的黑手。
最开始检查的那些病例和记录,他都收走了,医师说他“检查没问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想不起来事情”的诊断依据,他只听前半句,也收走了。
到后面闻晏姝想调取病历调不出来,才痛定思痛和同样调不出记录的大舅哥联手,找专家上门给他检查。
谁承想专家一上门,她脑袋包着包尚未痊愈乖乖坐在床头的老婆又添新病。
而且这个不伦不类的“信息腺变态发育”,还是个她不能跟老婆说清楚的病,书上没有,常见病例间相互屏蔽信息,从表面上看,就是根本没有这个病,她在诓骗他。
试想一下,她跟老婆说他病了,老婆问什么病。
闻晏姝说是“信息腺变态发育”这样一种“虽然网上看不到书上查不到大多医生不知道但你一定要相信我你有病”的病,他绝对会教育闻晏姝有病的是她而不是他。
她老婆还没砸花瓶的那几天,闻晏姝一直用云上家居系统偷偷观察她老婆的日常状况,早上老婆心情不好,在走廊走了会,包着脑袋插着兜,又酷又乖地对着墙壁发呆。
中午不好好吃营养餐,下意识就叫小乐去给他倒“冰水”喝,还好她及时关掉了小乐开冰柜的权限,机器人对着冰柜转了一圈,溜溜达达回去了。
下午窝在主卧很少出门,偶尔出门也是在家里慢吞吞地这走走那看看,晚上不出现。
看着就病病恹恹的。
闻晏姝只能将关于老婆性情大变所有的疑惑按下去,先处理他的健康问题。
“这些记录,有些不是很准确……”
看沉乔翻着病历本,闻晏姝轻声提醒了句。
沉乔很轻地“嗯”了声。
两人心知肚明她为什么要拿这些病例出来。
她老婆不老实,上次检查也不老实,能得出不孕的结果,沉乔在里面起了不小作用。
闻晏姝打算策反他。
沉乔:“你希望我……”
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两人齐齐一顿,扭头望去。
还是闻晏姝先出了声:“怎么了,小乐?”
大管家圆桶般的身子上贴着一张大大的纸,身上披着条毛毯,见她问话,圆眼睛里的蓝光闪烁两下,捧着身前的纸:“主人叫我来叫你们。”
这个主人显然是另一位。
闻晏姝走到门前:“很急吗?”
小乐捧着纸,点头肯定道:“是的,主人要求你们现在就去哦。”
闻晏姝略一低头,纸上只有一个字,一个硕大的问号“?”。
她无奈地笑了笑,拉开门:“走吧。”
她老婆等急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床。
小乐在前面带路,落后几步的沉乔无声与她并肩,唇瓣无声张合。
闻晏姝边听边微微颔首,一抬头步子稍滞,小乐把他们带到了客房。
可昨晚她们分明睡在主卧。
她很轻地挑了下眉,没揭穿Omega的小心思,进门时不忘敲了敲门:“可以进去吗?”
“进。”
声音低低的,有点哑。
客卧配套一应俱全,床单被子都有,可不知道是不是闻晏姝先入为主,她总觉得这长期闲置的地方缺少生活痕迹,整个房间整洁得过头。
如果是她来伪装,她会把一些地方弄乱些。
最有生活痕迹的地方无疑是床上,衣着整齐的Omega坐在床头,卷着薄被,一手摸着头,不轻不重地揉着额角,像是还有些不适:“抱歉,我忘了事先跟你说。”
闻晏姝自觉往旁侧退了步。
沉乔摇了摇头,他还是那副温和沉静的样子,眼底隐隐有些担忧,上前两步,走到床边道:“哪里不舒服?”
见两人动作亲昵,多余的透明人在老婆视线移来前,自觉消失道:“时间快到了,我去接医生。”
离开客卧,闻晏姝顺手把门带上,走出几步,叹出口气。
离她预约的上门时间还有半小时,这半小时她做些什么好呢。
走着走着,闻晏姝的步子渐渐慢下来。
她绕了回去。
不是为了偷听,只是等小乐同样被屋内的Omega赶出来,闻晏姝扶着机器人的肩膀推着它走,一会商量今晚的晚餐,一会交代它要看好云云,小乐晕头转向地告诉她“让我记记”,她边鼓励它,边扯下了小乐身上大大的“?”。
“加油,晚餐我们现在有十种选择……”
顺手牵羊的闻晏姝将纸张收在身后,光明正大将纸张藏起来。
她本来就有收藏老婆写的小纸条的习惯,这次只是纸条大了……那么一点点。
收好墨宝,闻晏姝刚出客卧,又绕进了主卧收拾东西。
主卧的味道很浓,她一关上门,打量起整间房子:床沿掉了个枕头下来,软趴趴的鹅绒枕趴在地毯上,上面各类东西散乱,床上的被子被堆到床尾,再远一点是被随意掀开的窗帘,胡乱扎起来扎成个不伦不类的海带结,挂在墙面挂钩上。
闻晏姝走过去,将被烦躁的人打了乱糟糟的结的窗帘解开,理顺,让它自然垂落,搭在两边,她垂着眼,打量窗户上的胶印,用指尖轻轻剐蹭。
这是先前某次节日,她老婆贴窗贴留下的,贴是他一个人贴的,撕下来却耗尽了两个人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