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香气四散开。
“你这成何体统。”
不大不小的声音,把陈岁桉吓得坐直了。
她看着站在房内的楚霁川,小声解释着:“你这椅子太硬啦,硌屁股……”
看黑莲花不为所动,陈岁桉自认为实践才是检验认识真理性的唯一标准,让他亲自体验一番,他就该知道自己之前过的是怎样苦行僧般的日子。
她仗着如今自己人高马大,不将黑莲花这小小一只放在眼里,上来就把他提起来,不容拒绝将他塞进椅子里,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看吧,很舒服。”
须臾之后,楚霁川书房的那个带屁股垫的交椅旁,添了一个缩小版的交椅。
以及一个缩小版的屁股垫儿。
黑莲花不自在地陷在里面,面无表情:“快写把这摞卷宗看了。”
陈岁桉答应了他帮他处理政事,虽不愿看,却也不当食言的小人,认命地拿起了卷宗。
反正只是看,如果需要她写什么,她就画猪猪。
楚霁川看她拿起了卷宗,一动不动盯着她的脸。
陈岁桉的心情很好懂,脸上就能看出来。
她先是不耐烦,一刻钟后仿佛渐入佳境般,从屁股垫里坐直了,认真阅读。
楚霁川眼里偶有兴奋划过。
从旁人口中听到哪里比得上自己亲眼看到。
她会亲眼看到陈皇室血脉的肮脏和混乱,会亲眼看到她高贵身份背后的卑劣与不堪。
她唯一能引以为傲的皇室血统是假的,陈二公主是一个低贱宫女与马夫所生。
楚霁川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陈二公主高高在上的模样,她扬着精致的下巴,头上的珠翠钗环碰撞,发出好听的声音。
他伏在满是尘土砂砾的地上行礼,她缓缓走进,将帕子扔在他的手上,抬起绣鞋踩了上去。
她让他抬起头。
他也因此看到了她的眼睛,里面的厌恶与嫌恶满得溢了出来。
陈皇室公主,高高在上看着他宛如看蝼蚁蛆虫。
而她的女儿,如今就坐在自己面前。
楚霁川看着陈岁桉认真看卷宗的面孔,激动地身子隐隐战栗。他像一个身在泥泞中的人,浑身裹满泥浆,想将上面光鲜亮丽的人一同拉下来。
想告诉她,你看啊,你身上的血也是脏的。
我们是同类。
同类,就是该在一起的。
陈岁桉确实看得入迷。
看到兴奋处,还拍起了大腿。
楚霁川不受控制的情绪被她拍大腿的声音中断了。
预想的害怕与崩溃都没有出现。
她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陈岁桉像偷腥的猫,用书挡住一半的脸悄悄道:“这真是我能看的东西?”
楚霁川不理解,但是点头。
这就是故意拿给她看的。
陈岁桉哈哈大笑:“你从哪里找的话本子啊,什么真假千金的桥段,静安公主居然是跟一个马夫生的,这不对啊,怎么也该配一个侍卫啊!”
楚霁川倏然笑了,像是冬日里绽开的花,好看极了。他嘴里讲着阴森的话:“静安公主就是陈二公主啊。”
陈岁桉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是楚霁川的脸色不像在开玩笑。
大咧着的嘴还未合上,笑声被堵在喉咙,她像是被拽住了脖子,眼睛里带着惊恐,顿时安静如鸡。
作者有话说:
桉桉:害怕.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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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个盲盒
楚霁川看着陈岁桉惊恐的眼神, 心里舒坦了。
这才是知道自己身世的正常反应。
陈岁桉呆滞着,满脑子都是知道皇室秘闻是要被灭口的想法。
黑莲花已经容不下她了?开始找借口杀掉她了?可是他想杀掉自己完全不需要什么借口啊?
我是谁,我在哪, 我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陈岁桉甚至能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她讪讪地把手里卷宗放下, 企图掩耳盗铃:“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
楚霁川眼底兴奋之意思更甚。他明白这种抗拒接受的心情, 没有人可以容忍自己身上流着低贱的血液。
从天上摔下来只需要短短一瞬,楚霁川享受看她摔下来的过程。
“你看到了。”楚霁川敲碎她的谎言。
“我没有!”陈岁桉震声否定。
“这的确难以接受,但是你得接受。”楚霁川态度强硬。
就像当时难以接受不是楚家血脉的自己,现在的陈岁桉应当接受自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血统。
陈岁桉马上快哭出来了。
谁能接受自己的死亡坦然赴死呢?眼看着黑莲花对她的态度已经比以前好许多了,五百万快到手了,她马上就能回去买房了,谁愿意接受到手的房子飞掉呢?没有人吧。
屁股垫也不再软和了,像是有了一万根针,如坐针毡。
她站起来靠近楚霁川试图求求情, 但是站着的她太过大只,她居高临下看着楚霁川, 怎么都不像是求情的模样。
陈岁桉能屈能伸, 一屁股歪在了楚霁川小小的交椅旁边,准备求情。
楚霁川看着她用自己的身体坐在地上, 表情一言难尽。
酝酿已久的兴奋情绪又被打散:“你先站起来。”
“我不。除非你让我好好活着。”
不过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已经到了想要去死的地步了吗?
想起了之前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楚霁川对陈岁桉的脆弱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
但是她用自己的身体做这个动作, 还是不行。
“你现在用的是我的身体。”
言外之意, 你不要再坐在地上作委屈巴巴的模样, 不合身份。
陈岁桉被他点醒了,是的,她现在用了他的身体,他没有办法杀掉自己。
陈岁桉舒了一口气:“不用死了。”
楚霁川皱眉:“谁让你死了?”
陈岁桉讷讷:“不是你告诉了我皇室秘闻吗,知道皇室秘闻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楚霁川语塞,最后忍无可忍:“我那是让你知道自己的身世。”
“我知道啊,陈二公主的女儿……”
重点是陈二公主的女儿吗?
楚霁川不理解,陈岁桉用着自己的身体,怎么还是看起来不太聪明?
他直接点明:“陈二公主不是皇室中人,你也不是皇室。”ͿŞG
“奴的孩子,自然是奴。莫说皇室了,你现在连个平民都不是。”
楚霁川残忍地讲出真相。
陈岁桉像个呆头鹅:“可是陈皇室不是……早就亡了吗?”
亡在你的手下啊。
她本来就不再是什么公主了。
更何况,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奴,谁家的奴过得有她滋润啊?
什么样的大户人家才会送奴去读私塾,给奴量体裁衣,打新首饰,住大房子,安排厨娘?
她不理解楚霁川的脑回路。
楚霁川也无法理解陈岁桉。
“现在坐在皇位上的是陈皇室的人。”他提醒着。
陈岁桉又不傻,那个皇帝形同虚设,实际掌权的还是楚霁川。
再说了,她刚穿书时看得明明白白,陈二公主过的可不是什么好日子。
想了想她更坚定了呆在黑莲花身边的决心。生活滋润,方便攻略,除了精神上时不时受到黑莲花的摧残,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叮!系统完成升级。】
【宿主在使用身体交换盲盒过程中,只计入情绪体验分值,肢体接触分值将不再计入。请宿主知悉。】
弹窗突然出现,陈岁桉明白这次的升级是防止她继续偷偷薅分。
还挺良心,情绪体验的分值还在继续计入,她还以为要一并取消了呢。
楚霁川见陈岁桉没有讲话,明显发呆的模样,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如鲠在喉。
她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份。
“你不在意?”
“在意什么?”陈岁桉确定自己没有性命之虞,放松下来。
“你不是陈皇室的孩子。”
陈岁桉不明白为什么要在意这个:“难道是陈皇室的孩子,就会比我现在过得更好一点吗?”
楚霁川没有说话。
她接着说自己的:“现在和将来有那么多可以看的地方,为什么要看过去一个与我毫无关系的事情呢?”
陈岁桉随口之言到了楚霁川的耳朵里振聋发聩。
他有些迷茫。
是楚家承认的孩子就会比现在过得更好一点吗?
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现在过得是否算好。
他也不知道,将来有什么可以值得看的地方。
陈岁桉看着黑莲花小小一团陷在了软绵的垫子里,眉头锁着,眼睛低垂。
他好像适应了这样没骨头的姿势,不再如最开始那般僵硬。
陈岁桉深感欣慰。
懂得享受,好事。
“我现在过得算好吗?”黑莲花声音很小。
陈岁桉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又挖出白色膏体往手上和腕上涂:“哪里不好呢,你有那么大的权力,那么大的府邸,那么多的下人。”
楚霁川想出言反驳。
有了这些他并不觉得很好。
陈岁桉看着他陷在里面一团,又固执又迷茫的样子,心里生了一丝丝怜爱。
小可怜,连享受都不会。
“现在你拥有的更多了,还有了一个屁股垫。”她补充着,“舒服吧。”
楚霁川陷在里面,面无表情。
她说得对。
卷宗看完了,陈岁桉又拿起了自己的话本子,吊儿郎当往嘴里塞蜜饯。
楚霁川从椅子上下来,去桌边找了本书,又回去坐着。
背后有柔软的靠垫,胸前有厚重的大书,楚霁川被夹在中间,更小一只。
陈岁桉瞟了一眼,又厚又大的书,一看就是让人头疼的东西。
她伸出长手,把楚霁川手里沉的要死的书抽走,塞进去一本颜色不那么花哨的小人书:“看这个,这本小孩子可以看。”
接着又贴心地往他的嘴巴里塞了一块蜜饯:“这个,也是小孩子该吃的,”
楚霁川被蜜饯堵住了嘴:……
-
又是一夜的梦。
陈岁桉已然熟悉了用楚霁川的身体会做梦这回事。
她驾轻熟路地选了一个最佳观看位置。
和之前看到的不大点的孩子不同,现在的孩子看起来大约有十二三岁了。长开了些,也更沉默了。
他头发长了,不再是狗啃的模样,顺滑了不少,也穿上了得体的衣裳。
就是在做的事情有些怪异。
他在顶着一碗水。
“行如风,坐如钟。楚家讲究仪礼体态,你且站两个时辰,我回来之时要听到你做的文章。”
男孩沉默地站在那里。
画面忽然闪过,又是新的画面。
圆桌上的人推杯换盏,三两成群,拥簇坐在一起。角落里站着男孩,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热闹之景。
“楚家讲究长幼尊卑,长辈未吃完饭,不可上桌。”
不知站了多久,等他终于坐在桌边,端起饭碗的时候,一双筷子摔到他的脸上,汤水迸溅。
“吃饭不可发出声音。”
带油的汤顺着他的眉毛往下滑,他默不作声。
楚霁川不是不被楚家承认吗?怎么又承认了他的身份?
陈岁桉眉毛皱巴巴,拧成两条虫。
“主君?主君?”
陈岁桉是在梦中被叫醒的,她往窗外看,一点亮都没有。
“主君,已经寅时了,该上朝了。”
陈岁桉被喊醒,外面漆黑一片。
寅时?这才三点啊?
她只觉得被楚霁川这个狗比坑了,帮他处理政务,等于三点起床帮他上朝。
第33章 、第三十三个盲盒
“昨日怎么不需要上朝?”陈岁桉不情不愿起床穿衣服。
绛紫外袍, 金玉绶带,着乌皮靴,戴直角硬幞头。器宇轩昂的朝服被陈岁桉穿的松垮垮的。
“是主君您交代的, 半月去一次即可。”
陈岁桉心下稍安, 楚霁川还不算傻透了, 他还知道偷懒。
穿戴洗漱过后,早饭也摆好了。
陈岁桉本该坐着的屁股一抬,径直去了楚霁川在的西院。
西院没有需要上朝的主子, 丫鬟们醒的也晚,此时院内黑黢黢的。
陈岁桉像做贼一样摸进去,把还带着寒意的手伸进了楚霁川的被窝,接着发出的声音惊天动地:“起床了!”
楚霁川睡得熟,听这声音被吓醒了。
紧接着带着凉气的香味传到了鼻尖。这是从陈岁桉手上散发出来的。
用着他的身体还涂些女子涂的东西。楚霁川嗤之以鼻,只想赶紧换身体,把这些不符合自身形象的东西都扔掉。
陈岁桉先发制人:“你说的,我处理政务的时候你要呆在我的身边,我现在要去上朝了, 你得跟着我。”
楚霁川脸是臭的,但是并没有食言的意思, 起床穿衣。
至于上朝不能带孩子这件事, 楚大人压根就没有想过。楚霁川别说是带一个孩子上朝了,他就是把大殿屋顶都掀飞, 别人也得拍手鼓掌,夸楚大人力拔山兮气盖世。
陈岁桉惊叹于他能如此迅速脱离被窝,这非人般的自制力。
下人们听到了声音, 三三两两过来服侍。
陈岁桉看着楚霁川板着脸坐在梳妆台前, 强忍不适却还坐好让丫鬟梳头的模样, 忍不住笑了。
内心深沉的小朋友,总是和一些可爱的东西适配度很高。
她吩咐容月把前不久做好的小猫衣裳拿过来,以眼神示意她们给楚霁川穿上。
这是她自己画的样子,虽画的不怎么样,但奈何楚霁川府邸的绣娘实在心灵手巧,不仅看明白了她画的画,还给绣了出来,栩栩如生。
楚霁川抗拒。
平日里穿着姑娘家的衣服已经让他难以容忍,穿这身衣裳更是不可能。
“我不穿。”
他的拒绝直截了当。
楚霁川和她换了身体变成小孩的模样后,陈岁桉总是会想起自己在隐藏剧情里面看到的那个穿着破旧衣裳,被架在火堆上又被泼冷水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