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时候过的比她还惨。
陈岁桉无声叹气,压下了心里的点点难受。
还是对黑莲花好一点。
他如今变小了,可以再拥有一个新的童年。
须臾后,楚霁川穿戴整齐从屏风后面别别扭扭地走出来。
是的,陈岁桉保证,她会对黑莲花好一点点的,但是自己的恶趣味同样也要满足。
楚霁川是真的不愿意穿这身衣裳。
但是陈岁桉命一整个院子里的丫鬟都来逮他。
在衣服被扒和自己换衣服之间,他没有犹豫,选择了自己换衣服。
换了新衣裳的楚霁川可爱程度又飙升了一个档次。
陈岁桉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粉团子,嘴都合不拢了。
白色小猫刺绣的长对襟,配上彤管色的褶裙,小猫帽子下垂挂髻衬地他更柔顺软绵。
平心而论,陈岁桉觉得小时候的楚霁川她自己更好看许多,如果是真正的小黑莲花穿这身衣裳,想必更加好看。
没有人能拒绝软软的幼崽,陈岁桉也不能。
面前的黑莲花看起来柔顺可欺,她将楚霁川的黑莲本质抛之脑后,满眼都是面前的瓷娃娃。
看着真让人喜欢啊。
陈岁桉像是猥琐的老男人托着下巴,眼睛快变成了爱心的形状。
上前,伸手,抱。
楚霁月就这么屁股坐在了陈岁桉的臂弯。
他不喜欢与人接触,伸手推了推:“放我下来,我会自己走。”
陈岁桉把他抱在怀里,触感更好了,像面团一样软。
放下来?根本不可能。
“我看到大街上许多父亲都把自己的孩子放在肩上,你想再坐的高一点吗?”
楚霁川看着陈岁桉的眼神,她的眼睛亮晶晶,雀跃极了。他丝毫不怀疑,自己要求执意下来后,她会当机立断把自己放在她的肩膀上挂着。
“这样挺好的。”
坐在她的臂弯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陈岁桉从马车下来后,就这么抱着楚霁月,一路去了宫城左掖门南的待漏院。文武百官皆在这里等候钟声,准备上朝。
此时天还暗着,待漏院门口处有不少的小食摊子。
各个摊子上都挂着灯,写明了吃食的名字。
陈岁桉从未见过这些,好奇地张望。
她在张望小吃摊子,周围的文武百官在张望他。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文官儿慌张着把手里还未吃完的半个胡饼塞进宽大的衣袖:“他这回怎么来得这样早?!”
另一个留着两撇胡的背对着陈岁桉所在的方向,把豆浆拿在胸前大口喝着,说话声音却比吞咽豆浆的声音还小:“谁知道他又发什么神经,快些吃吧,今日且有的熬。”
山羊胡觉得他此举甚妙,也背过去,对着宫墙大口咀嚼。
一传二,二传十,一群早上没能起得来的大臣们纷纷对着宫墙,吞咽声不绝于耳。
当然也有些看似刚正不阿的。他们远远看着‘楚霁川’抱着一个小姑娘,嗤之以鼻。
“一个女童,哪里配来议政大殿,简直罔顾礼法!”说话的是国子监祭酒。
大梁重文轻武,重视礼法。掌管教育命脉的国子监祭酒的地位自然被抬的很高。
“快小声一些。”旁边的人压低声音提醒:“你可知他抱着的是谁?”
祭酒冷哼:“无论是谁,这里都不是一个女童该呆的地方。”
身侧人依旧好心提醒:“陈二公主的女儿,被那位带回家,祖宗一样好生供着养呢。”
听到是陈二公主的女儿,祭酒更为不屑:“呵,身上流着的不知是什么低贱的血。”
他的厌恶也不是没有来由,自从前些时候太学开辟女学,女学生稀缺。几个博士都想把楚霁川的女儿弄过来打个招牌,以吸引更多女子前来读书。
要他说,根本就不该开女学,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出来做学问成何体统。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皇室血脉的女娃娃就想往太学里送,实在不知所谓。
他的声音不小,传到了楚霁川的耳朵里。
楚霁川笑了笑,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看。
实在不知死活。
陈岁桉也是他们能拿来说嘴的吗?
陈岁桉也听到了,但是她更关心的还是前面香喷喷的胡饼。
这饼是添足了肉馅儿的,还加了不少胡椒,香气扑鼻,十分诱人。
她站站着旁边观察许久了。
感受到怀里的小孩儿开始不大安分了,她伸手把楚霁川戴着的猫耳朵小帽子往下拉了拉,盖住耳朵,又匀出一只手捂住楚霁川靠近祭酒那边的耳朵。
“小孩子不要听这些脏话。”
她没有忘记小黑莲花拿瓷片把自己的手腕割到血肉模糊的样子,她知道他是在意这些的。
哪怕这些话的矛头对准的是她,她还是担心黑莲花联想到自己,发起疯来。
楚霁川没被捂住的耳朵是靠近陈岁桉的。
大约是怕自己听不到,他感觉到陈岁桉低头靠近自己的耳朵,小声又轻轻道:“你想吃一个胡饼吗?”
疏星牢落晓光微,残月苍龙阙角西。①
陈岁桉手上浅淡的香气伴着她的呼吸萦绕在自己的鼻尖。
天未大亮,周遭小声交谈的声音中有几个分外刺耳,他们说着血统,说着卑贱。站在权利上层的文官们说着最不堪听的话语。
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但是记忆渺远,他内心几番波澜后也最终可以归于平静。
可身边的人帮他捂住了耳朵。
清浅的月光下是她亮晶晶又带着些许期待的眼睛。
她小声问自己:“你想吃胡饼吗?”
辛辣之物他一向是不愿多吃的。
但是今日他想尝尝。
看着陈岁桉直勾勾盯着胡饼的模样,他竟然真觉得,这不对胃口的东西可能会好吃。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欧阳修《早朝感事》
②宋朝待漏院门口真的有卖早点的,但是具体是什么样子我没有考究,我想尽可能写的能温暖到大家,宝贝们看个乐呵就好啦~
③宋太学是不收女子的哈,也是我根据剧情架空的,别被我带偏啦
啾咪宝贝们~~
第34章 、第三十四个盲盒
鬼使神差的, 楚霁川点了点头。
陈岁桉安利成功,更高兴了,她兴冲冲上前:“老板, 两个胡饼。”
“好嘞, 客官稍等。”小贩边用油纸把烧饼包起来, 边问道:“加些辣子酱吗?”
陈岁桉细心叮嘱:“一个多点辣酱,一个一点点都不要,一点都不行哦。”
黑莲花听到那不堪的话已然是不大高兴了, 如今松口愿意吃些胡饼,他讨厌的辣一点都不能有。
小贩不懂楚霁川是何等身份,他只知道面前的是他的两个客人。
他也不懂上朝是不能带着孩子的,但是他知道面前带着孩子的大人看着很是和善。
“这是您闺女吧?长得真俊呢!”
小贩看着楚霁川安静的模样,出言夸道。
陈岁桉听着小贩的夸夸,与有荣焉,这哪里是夸楚霁川长得俊呐,这是在夸她啊!
“到底还得是你们这些大官儿的孩子乖巧。”小贩将胡饼递给陈岁桉,继续夸道。
乖巧……
陈岁桉咧了咧嘴, 拿过胡饼略带尴尬的走了。
她仔细看看黑莲花沉默的模样。
果然是很具有欺骗性。
陈岁桉将不辣的胡饼递给楚霁川。
接着把油纸掀开一个角,吧唧吧唧吃了起来。
她边咀嚼边招呼楚霁川:“吃啊, 怎么不吃呢?”
楚霁川看着她的吃相, 有些嫌弃的别过脸。被塞进小手的饼一口都未动过。
陈岁桉看了看他嫌弃的目光,又环视了一圈周围。悟了。
黑莲花还挺看重形象。
“那我吃地优雅一些。”陈岁桉舍弃吧唧的吃法, 开始小口小口咬着饼,自认为模样优雅。
“不是吃相,大庭广众吃东西, 这不合礼节。”
听到黑莲花讲礼节, 梦里他被教规矩的画面又有脑袋里冒出来了。
狗屁的礼节。
“你不需要守那破规矩。”陈岁桉愤愤咬了口饼, 气哼哼的。
什么烂人,不上小黑莲上桌吃饭,不给小黑莲吃饭发出声音,让小黑莲吃剩饭还把筷子摔到小黑莲脸上。ͿŜĜ
烂人。
说着又觉得自己带着点怒气的语气不太好,压了压情绪,示意他往前面宫墙看。
“你看那。”
“怎么了?”
“那里站着一排的大臣。”陈岁桉解释。
“我自然看到了。”他又不瞎。
“你不好奇他们为什么都背对着你?”陈岁桉把脑袋凑近,小声问他。
楚霁川不明白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有何好疑惑的:“自然是因为他们怕我。”
“打赌,他们背对着你有别的原因。”陈岁桉自信满满。
“我从不赌。”楚大人拒绝了。
陈岁桉看着他,露出了同情的目光:“小赌怡情,你又丧失了一份快乐。”
说罢不提赌的事情,抱着楚霁川就过去了。
她走过去加入他们,面对宫墙的背影又多了一个。
旁边人余光见到来人了,没待转头便招呼着:“你也没吃完啊,往里边靠靠,莫要被他看见了。”
陈岁桉嘴巴里的胡饼还没咽下,龇着一口白牙笑眯眯的:“莫要被谁看见了?”
旁边狼吞虎咽的文官儿扭头,看到的就是笑成花的楚大人。
他仓惶后退,吞咽到一半的吃食像是卡进肺管子。他咳也不敢咳,手里的饼也不要了,后退几步就要跪下来。
这番大动作吓到了陈岁桉,她也后退,躲了躲他行礼的动作:“不必,不必行此大礼。”
接着抱着楚霁川去了没有什么人的角落。
这些人什么毛病啊,动不动就跪下的。
“你看到啦,大家背着你是在偷吃早食。吃东西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陈岁桉耐心给他讲道理,接着把最后一口胡饼塞进嘴里,口齿不清道:“你想吃就吃,没人能管你。”
带着油渍的手拍了拍楚霁川的脑袋,欠嗖嗖试图占他便宜:“我这个爹都没有管你,别人更不行。”
楚霁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算不上友好。
陈岁桉已经掌握了在老虎头上拔毛的技巧,转移他的注意力。她把楚霁川手中的胡饼推到他嘴边,慷慨激昂道:“吃!”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饼在嘴边也不得不咬。
楚霁川带着奇妙的感觉,咬了一口自己从不会吃的胡饼。
不知道是用了陈岁桉身体的缘故,还是这饼被陈岁桉特意叮嘱不要加辣的缘故,咬进嘴里的一口竟真的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第一口饼皮居多,在陈岁桉灼灼目光下,楚霁川试探着咬下第二口。
带着汁水的肉馅塞了半个嘴巴,淡淡的胡椒味中和掉了肉的油腻,肥瘦相间的馅儿只剩鲜美。
“好吃吧?”陈岁桉满眼期待。
楚霁川顺从心意,点了点头。
陈岁桉像是得到了鼓励,背后的尾巴都快摇起来。
虽然陈岁桉现在站在了角落,但是周围的文武官都的余光都在她身上。
平日里的楚大人站在那里虽看着风光雨霁,笑的和善,实际上像是冰山远隔云端,靠近一步如置冰窖。
被他的目光黏住像是被伺机而动的蛇盯着,毛骨悚然,完全不知道他下一刻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今日的楚大人着实有些奇怪。
他不像阴暗角落的蛇,倒像是……
家里养的长毛小狗,见人就会摇尾巴那种。
陈岁桉自然感受到了周围的目光,她不是很舒服地换了姿势,又靠近楚霁川的耳边小声道:“他们都很怕你吧?”
以她为圆心,五米为半径的圆里面,不见活人。
杀伤力实在巨大。
楚霁川点点头:“自然。”
陈岁桉叹了口气:“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楚霁川回想了一下自己未夺权之前,他也是与众人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皆是如此。”他回答着。
“那这也太孤独了些。”陈岁桉低头感叹,“都没有人同你聊天。”
“不需要,他们太过聒噪,说起话来吵得头疼。”
“那我也聒噪?”
陈岁桉歪着头问。
这是她第一次直接询问黑莲花对自己的看法。平心而论,她在黑莲花面前的话确实不少,这也是性格使然,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
楚霁川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
陈岁桉聒噪吗?
是聒噪的。
他甚至没有见过比她还跳脱,还吵闹的孩子。
可是他好像并没有头疼的感觉,也没有太多的不耐烦。
他将这一切归于陈岁桉实在很有意思,像是一泓活水,流进了无波的枯井,从此枯井借这泓水看到了外面从未见过之景。
“你与她们还是不同的。”
一样的聒噪,但是不会吵得让他头疼。
不,楚霁川又仔细想了想,还是有让他头疼的时候,比如在她哭的时候。
像个吸饱水的海绵,一戳就淌水。
他又想起了放在书桌上的《吾儿记》。
不知道要换身多久,他还没有学会养孩子。
书不能放在她那里,还是该拿回自己这边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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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岁桉没有想到,黑莲花不去找事,事来找黑莲花。
“臣以为,女子不应当入太学。”
祭酒满身正气,一字一顿。他话是对着陈岁桉说的,目光却看向楚霁川。
陈岁桉用着楚霁川的身体,看祭酒的眼神里带着敬仰。真乃神人,她刚把老虎毛捋顺了,她就过来薅老虎屁股上的毛。
从没见过出气筒子长了脚会自己跳上来。
楚霁川笑了笑,眼神洞悉一切:“你这话的意思怕不是为了阻止女子入太学,是为了阻止我入太学吧?”
“公主万金之躯,臣不敢。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太学自然也有太学的规矩。”祭酒嘴上说着漂亮话,实际根本没将陈岁桉放在眼里。
陈岁桉只觉得出气筒子在作死的路上越跳越远。
“哦?太学的规矩?”楚霁川轻笑了一声,声音软绵附和他:“自然,太学的规矩祭酒说了算。”
祭酒挺了挺腰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