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有一个好看的皮囊的，陈岁桉不得不承认。
他声音如平常无二，用着惯常用的表情，像是在说一句极其平常的话。
可是她却看懂了楚霁川的小心。
就像她还年少之时，这般小心翼翼地问过自己的母亲，她问她，你是真的爱我吗？
书上说，每个母亲都深爱着自己的孩子，为了自己的孩子，她们可以赴汤蹈火，上刀山，滚油锅。
女子本弱，为本则刚便是如此意思。
她的母亲回答爱。
但是陈岁桉想，那大约是不爱的，她像是急不可耐随口应声打发她一般。
书上说的也不对。
所以她讨厌读书。
她不愿意悲伤，努力用一种开心惊讶，像是挑刺胜利者的态度想着，看呐，书上说的跟本就不对。
陈岁桉已经看出了楚霁川掩饰着的小心，她不会急不可耐随口应声打发他。
因此她把嘴里嚼着的东西吞下去，甚至用袖子擦了擦糊了一嘴的油，正色道：“你就是一直让我读书，我也没有离开过呀。”
陈岁桉是在告诉他，哪怕做着自己最不愿意干的事情她都没有离开。
楚霁川认真看着陈岁桉头顶上的画面。
没一个缩小的她在真诚地看着他，作抬起手摸摸他脑袋的模样。
她这回没有说谎。
楚霁川点了点头。
陈岁桉回答完后，依旧在吃东西。
楚霁川就跟在她后面，帮着她拿着一些她拿不下的吃食。
陈岁桉不仅在夜市里吃，她还提着大包小包的回府里吃。
不但自己吃，还带了许多分给自己院子里的下人们。
回府之后的陈岁桉依旧是活力满满。
楚霁川看着陈岁桉兴奋着忘却烦恼的模样，跟在后面也勾了勾唇。
那些于她而言不太好的前世过往似乎并没有给她造成太大的影响，她像是有生生不息的活力。
夜已深了，楚霁川回到自己房后，看到了桌上的一碗红豆汤。
张榛特意提醒：“小姐亲自嘱咐厨娘做的，她说主君一晚上都未吃些什么，怕主君饿了。”
楚霁川怔了怔，她竟还注意到了这个？
他走至桌边坐下，拿着调羹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汤还是热的，他像是被包裹在一种从未感受过的舒适里。
软绵的赤豆元宵放进嘴里一抿就化开了，香甜味在嘴里四散开来。
他左手拿着白底青瓷碗，右手拿着调羹，像是一个刚学会吃饭的稚儿，吃着未曾吃过的东西。
他吃什么都不觉滋味，厨子也只以为他口味清淡，从未做过这般甜的东西。这是按照她的口味做的。
究竟从何时开始呢，竹叶饮子被换成了甜橙饮子，桌上青瓜淡菜不见了，转而换成浇了卤汁，黏腻晶莹的东坡肉。
楚霁川一边喝着一边思索，不知不觉间竟吃下半碗自己以前从不动勺的甜汤。
从未感受过冷暖的心在跳动，他只觉身上隐约热了起来。胃部的暖意扩散开来，传遍四肢百骸。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不呜呜呜，这章甜！（确信）
今天好忙呀 剩下一章更新明天补（悄悄退下）
第57章
陈岁桉昨日逛了许久的夜市, 回府之后又将吃的分给丫鬟们，一群人闹作一团后才歇息。
第二日她理所当然的起晚了。
她是被香味勾醒了。
小小的院子里，萦绕着浓烈的梨香。
陈岁桉在被窝里睡眼惺忪地喊容月。
容月端着兑好了的洗脸水进来。
陈岁桉顶着一头呆毛从被窝里坐起来, 看着甚是迷茫。
“外面是什么味道啊？闻起来好想。”
容月看着她一醒来就找食的模样笑了：“厨娘在院子里烤梨呢, 小姐起床梳洗过后便可去尝尝。”
原来是烤梨的味道。
陈岁桉摇了摇头, 一脑袋的呆毛都跟着在晃。
她不爱吃梨。
不是她爱吃的东西，陈岁桉也就没了兴致。
容月将水放好之后，转头一看, 本来是坐起来的孩子现在又没了人影，被窝里鼓鼓囊囊小小的一团，床头放着的布偶熊也被她拽进被窝里了。
小姐这是，又睡了？
“小姐又睡了吗？”
容月声音放低问陈岁桉。
因有被子隔着，陈岁桉的声音更沉闷了一些。
“嗯——~”
这声音还带着浓烈的尾音，带着一种倦意和慵懒。
容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都要晌午了，小姐又躺回去了。
大约是真的不爱吃梨吧。
主君大半夜便吩咐人找梨的心思大约也是白费了。
叹了口气，容月轻轻把门关了起来。
东院书房内, 楚霁川站在屏风前，容月欠身行礼后同他讲了陈岁桉又睡回去了。
主君特意嘱咐, 将小姐今日睡醒后的反应如实同他讲。
容月盯着自己的脚尖, 像是要盯出一朵花。
没有小姐在的时候，她是极不愿意和主君同在一起的。
压迫感实在是太强, 周围没有一丝声音，她连呼吸都放缓了。
只有小姐在一旁的时候，容月才觉得主君会歇下一身的防备和气势。
虽小姐才不过六岁, 但是同小姐在一起的主君似乎没那么可怕。
自从小姐来了府后, 她们这些下人都能放松不少。
昨日夜里她服侍小姐睡下之后, 本也是要歇下的，但是主君身边的侍卫张榛突然找了过来，叮嘱她明日仔细瞧瞧小姐起床之后的反应。
仔细打听过后，她才知道主君连夜将进贡给宫里的梨给要过来了。
本该送进小皇帝桌子上的梨被送进了主君的府邸。今日一早，这筐梨就被送来了西院儿。
这不是盛产梨的季节，就是进贡到宫里的，也不过是寥寥几筐。
小皇帝没有口腹之欲，也没有后宫，还是个傻的。给下臣们分分便不剩多少了。
剩了一筐全都送到了小姐这里。
小姐没来之前，她是跟在主君院儿里伺候的，主君不爱吃，之前从未有过如此举动。
大费周章只为了一筐梨。
昨日张榛来的时候，她因小姐带来了不少的吃食，与院儿里几个丫鬟们分食之后，也便睡的晚。
厨娘便没她这么好的运气了，厨娘是在睡梦里生生被喊起来的。
小姐爱是府内人都是知晓的，她因此也与厨娘的联系更紧密了些，大家都是一同服侍小姐的。
当厨娘带着锅碗瓢盆还有小炉子来西院儿的时候，她惊的嘴巴都能吞一个鸡蛋。
厨娘苦哈哈地笑着，问西院能不能匀一张床给她暂住。
她近几日都要在西院这里做饭了。
自明日，西院的小厨房便要辟出来了。
这又惊地容月吞下一个鸡蛋。
小姐没来府的时候，主君是最讨厌油烟气的。
将厨房安置的远远的，饭菜都是做好后送到东院的。
东院和西院离的不远，饭菜的香气在西院儿萦绕，也必定顺着风飘去东院儿。
“主君可有说是为什么另在西院辟小厨房？”
容月给厨娘找被褥安排床榻，顺口问道。
厨娘一脸她也不是那么相信的表情，不大确定道：“主君说离的近些，小姐闻着味儿就找过来了。”
废人力物力，只为了让小姐更容易闻着味儿找吃食？
厨娘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大约不爱食梨，但主君想让她吃，又不愿强迫她，才想了这个法子。”
容月嘴巴又要塞鸡蛋了。
居然只是为了让小姐吃梨？
主君的要求着实是有些奇怪，不爱吃梨又不是什么大毛病，那么些的蔬菜瓜果，是人总有喜欢的与不喜欢的。
不吃梨，吃别的水果也是一样的。
主君何至于执着于此？
但这是主君的要求，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只能照办。
次日清晨，第一筐梨送到的时候，厨娘同容月感叹道：“这才是第一筐呢，后面且还有的送。”
“不是说宫里只剩这一筐了？”容月诧异。
她以为做完了这筐梨便罢了。
厨娘翻着菜谱，凡涉及到梨的吃食都记录下来。边记录边同容月讲：“京里只这一筐，不代表外头就没有，快马加鞭正送呢。”
容月对主君想让小姐吃梨的执念有个更深一层的认知。
因此第二天上午，小姐起床闻到味后又睡下了，她只能叹气。
她出了屋子便同厨娘使了个眼色，厨娘也叹了口气。
炉内的烤梨被去了内里的核，从中间切开放了冰糖，还加了不少的银耳碎与枸杞桂圆。
小姐平日里是最喜欢吃银耳羹的，厨娘想着这般做法，小姐能爱吃一些。
为让小姐不察觉，这还仅是饭后甜点。早食都温在炉子上了，只待小姐醒了便能摆开了。
“只能等小姐彻底醒过之后再看看小姐愿不愿意吃了。”
容月与厨娘相对叹气，想着今日的投喂计划大约是要以失败告终了。
陈岁桉对着一切都无所察觉。
她陷在软塌塌的床里，抱着自己的小熊玩具，睡成一团死猪。
晌午的时候，楚霁川来过陈岁桉的院子。
“她醒了吗？”
容月摇摇头：“小姐还未醒。”
楚霁川点头表示知晓，又站在院门口看了一会后，负手转身离开了。
主君站在外头不知在看些什么，院子里的一众丫鬟并厨娘也不敢开口问，一个个把身上的弦都紧绷着，直至楚霁川离开后，她们才松了一口气。
给她们留的松了一口气的时间并不长，不多时，楚霁川又来了。
此时已入夏，容月看陈岁桉在屋里睡得蹬被子，怕她太热，将窗户开了一半。
楚霁川这回不在院子外面呆着了，他进了院子里面，却又是恪守礼节的没有进陈岁桉的房间。
他站在窗户处，就这般静静地看着她。
一众的丫鬟们身上又绷紧了弦。
最终依旧是众望所归的大丫鬟容月上前，硬着头皮道：“主君不若进去等小姐吧？或者我将小姐喊起来。”
楚霁川身形未动，只说着：“不必，她到底是女子，不妥。”
容月只觉得这份活难做，之前主君大咧咧进小姐的房间，还将自己的手插进小姐被窝的时候，可没觉得进女子房间有什么不妥，现在倒是变卦了。
忍住自己的白眼，容月恪守奴婢的本分。
要她说，小姐就是和主君闹脾气了，所以主君上赶着讨好呢，连房都不敢进。
楚霁川不知丫鬟的心里话，但她看得到陈岁桉的内心。
实在是巧妙，他因为读心的能力，不仅能看到清醒着的陈岁桉在想些什么，还能看到熟睡的陈岁桉在做什么梦。
她身上穿着的薄薄一层，却还是将被子蹬开了，无意识用手扯着自己的领子，额头隐约一层薄汗，小脸红扑扑的，一双小巧的眉歪歪扭扭皱着。
他本是想让下人们拿两块冰过来，府中去岁严冬凿的冰都冻在了地窖里。他一向是不用这个的，但是陈岁桉似乎畏热。
看到陈岁桉脑袋上出现的白框，楚霁川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白框里出现了一个方形的，立在地上，会吹着风的东西。
陈岁桉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贴在了上面，表情惬意。
这是什么？
楚霁川不理解。
这是陈岁桉上一世所在世界里有的东西？
没多时，陈岁桉坐在像床一般软的坐具上，手里端着一碗冰。
说是冰，倒也不完全是冰，上面还淋了一层五颜六色的物什，里面混杂着不少的水果。
陈岁桉挖了大大的一勺放进嘴里，整个人像瘫在湖面的水獭，舒适极了。
“真好吃啊。”
白色框里的陈岁桉旁出现四个大字，后面还跟着一些他不认识的符号。
原来陈岁桉想吃这个？
楚霁川思索了一番后，又转身提步。
周围扫地的、浇花的、给宠物喂食的、给陈岁桉缝衣服的各个丫鬟们统统舒了一口气。
看样子主君是要离开了。
平日主君不在的时候，她们一边做手里的活儿，姐妹间还能相互聊着天。
主君在这里，她们莫说是说话了，甚至想直接把自己的声音都封起来。
然而这大约又是让她们失望的一次转身。
楚霁川提步却并未出院子，径直来厨娘这里。
西院儿的小厨房经过一早上的布置，物什也都归置的齐全了。
常用的东西也是由小厮们合理抬了过来，根据厨娘的指挥轻拿轻放，务必保证不吵醒小姐。
丫鬟们远远看着主君似乎是与厨娘姐姐说了些什么，楚娘姐姐点点头，也说了些什么。
之后主君便又离开了。
陈岁桉着实能睡，悠然转醒的时候，已然是半下午了。
她只觉得自己先是梦到了火炉，接着又梦到了空调，随后又梦到自己坐在沙发上追着喜欢的剧，手里拿着的是刚买不久，还透着凉气的冰沙，好吃的不行。
醒来的时候她一阵怅然，这个世界里想必是没有空调的，也是没有冰沙的。
自从入夏了以来，她每日都睡得满头大汗，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后背潮潮的。
幸好楚霁川是大户人家，不限制她洗澡的次数。
若是生在贫民穷户家里，怕是洗个澡都要自己亲自去挑水吧。
怅然之后，她又生出一些庆幸。对现在的情况已然是相当满意了。
睡饱了人也清醒了，下午的容月应当是在忙的，陈岁桉于是就没有喊她，自己乖乖爬起来，自己给自己穿衣裳。
穿着穿着，她觉得周围温度不大对劲。
往常这些时候，她穿到褶裙的时候，已经胸闷气短了。
周围空气都不能流通，甚至还带着热风。
怎么今日凉丝丝的？
陈岁桉加快手里的速度，将小对襟套在身上后环视自己的卧房。
离床不远不近处放着一个铜盆，里面有一块只比着铜盆小一些的冰。
这种装着冰的铜盆还有四个，分别摆在屋里的四个角落。
陈岁桉涨了见识，冰在古代不是还挺珍贵的吗？原来还能这么用？
没想到睡了一觉后醒来，物理空调都放好了。
陈岁桉在屋内活动的声音被外面时刻注意着小姐情况的容月发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