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筷子伸手拿起一块糕点,一整块都塞进了嘴里。
厨娘本担心小姐怀疑自己偷吃,见小姐笑着说话了,自然也开口介绍此糕点:“这是秋梨膏,本该是取深秋之时最鲜美的梨汁做的,但念着……”
厨娘话还未说完,只听得哇的一声。
陈岁桉哭了。
她哭的突然。
黄豆般大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滚下来,直直砸在了地上。
一直注意着她表情的楚霁川匆匆放下碗筷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
可是走到陈岁桉面前了,看着那张瞬间哭成花的脸,他却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办呢?
她怎么又哭了,是不是在怪他逼她吃梨了?
楚霁川被千夫所指,众人一口一个唾星试图拉他下马的时候,他都未有过如此的慌张。
他只是觉得一惯喜欢笑的陈岁桉此时不应当是哭的。
哭着,不好。
楚霁川伸手,轻缓拂过陈岁桉的脸,顺着泪痕,一点点把两道眼泪擦净。
可陈岁桉的眼睛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泪珠一滴接着一滴滚下来,止都止不住。
脸上轻柔的触感让陈岁桉心里越发难受。
她因难过而留下的鼻涕让她呼吸困难,陈岁桉长大嘴巴,未咽下的糕点沫也都掉在了楚霁川的身上。
全脏了,她把黑莲花的衣服弄脏了。
她哭的更厉害了。
楚霁川皱眉,眼睛里没有不耐,全是无措。
陈岁桉只觉得他对她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从未有过任何一个人发现她小心掩盖的秘密,她说自己不爱吃梨,众人一笑置之。
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一个什么大事。
不吃梨,不会死掉。
陈岁桉想着府邸多的那么多梨,眼泪汹涌模糊住了视线。
可是她不是因为不高兴才哭的,她没有不识好歹,也不是不懂感恩。
她怕楚霁川误会自己,却因为一嘴巴糕点说不出话。
陈岁桉脑袋缺氧,连思考问题的能力都没有了,她用最直白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亲近与回应。
她一边流泪崩溃哭泣,一边伸开双手抱住了楚霁川的腰。
楚霁川只感觉到一个小小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肚子上。
紧接着腰便被紧紧环住了。
楚霁川怔住了,脑袋空白一片。
他本能着低头,只见一只毛茸茸的脑袋,亲昵又乖巧的靠在他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种体验啊,就是受了好大的委屈,明明可以忍住的,但是周围有人问了一句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开心啊?瞬间泪崩。
很少接受到善意,突然感受到善意是会这样的。
抱抱~
第60章 、第六十个盲盒
【肢体接触+1】
【攻略对象情绪发生变化, 情绪体验(无措)+1】
楚霁川两手放在空中,不知该回抱住她好,还是就这般不动的好。
他看着紧紧贴住他的小人, 只觉得心被塞满。
空无一物的荒芜内心全被眼前的小人塞满了。
寸草不生的贫瘠土地淋过甘霖之后, 草的幼苗便会发芽生根, 逐渐抽条。
心里因此有了绿意的点缀。
楚霁川不知这抽条的枝干能长成什么,但是他希望能看到参天古木。
他听着陈岁桉从哇哇大哭,到钻进他怀里之后的小声啜泣。
那毛茸茸黝黑的小脑掉不是很安分地在乱动, 楚霁川只觉得痒。
他从未被如此包过,怀里的小人似乎全身心依赖着他。
那些存在于他心里甚久的,早日结束生命的想法不知从何时开始逐渐消失,他已经很久没有那样的念头了。
若是他死了,怀里这个小人怎么办呢?
没有他给她撑腰,她会不会受委屈,会不会被欺负?
楚霁川看了她良久,最终顺从心意,伸手环住了陈岁桉。
不甚娴熟, 却又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背。
【肢体接触+1,被攻略者主动+1】
旁边候着的厨娘和丫鬟见此情状皆悄悄退下了。
主君惹了小姐生气。近几日想法设法的哄着小姐这事儿众所周知, 如今看到二人感情进展的苗头了, 有眼力见的当然不会站在这里自讨没趣。
陈岁桉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她不再发出哭声, 安静地靠着楚霁川。
她未曾想过,曾经想杀自己的人现在能如此待她。
随着楚霁川对她的好一分又一分的叠加,她越来越害怕自己的真实身份被他发现。
但陈岁桉是一个珍惜眼前的人。
她抱着楚霁川, 因头埋在他硬邦邦的肚子上, 故而瓮声瓮气的。
“谢谢你, 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
楚霁川第一次听到陈岁桉用好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
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毕竟之前那般对她,而自己打定主意对她好,也不过寥寥的一段时间。
且他并未干什么大事,她便已经觉得自己好了?
陈岁桉说话之间,温热的鼻息呼出,隔着不厚的衣物传递到了他的身上。
于是那一处便像是灼烧了一般。
“我可以,对你更好一些。那你会……离开我吗?”
楚霁川自始至终只怕真么一件事,陈岁桉如今温顺又听话,他觉得此时问她,能得到肯定的回答。
陈岁桉更用力地搂住了他,疯狂摇头道:“不会离开,不会离开你,也不会偷偷跑掉,你对我那么好,我就是你的女儿,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今天的陈岁桉嘴格外的甜。
她声音稚气,也并不是很大。
落在楚霁川的耳朵里却有些震耳欲聋。
她这是第一次这般郑重其事,像是说着什么承诺一般,保证自己不会离开他。
楚霁川反复咀嚼着陈岁桉的这句话,短短几句话,被他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想。
“我就是你的女儿。”
我就是你的……
他恍然听不到旁的话,这句“我就是你的”塞满了楚霁川的心脏。
她是他的,所有物。
归属权在他,他一个人的。
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将她从自己身边夺走。
这个新的认知清晰而又让他隐隐兴奋。
被陈岁桉环住的地方都变热起来。
他像是一个长久呆在冰天雪地的人一般,天寒地冻受了太久,感受到一点点热源后,就像是吸食上瘾,想要迫切的寻求更多热源。
他想整个人都与这团火贴在一处。
他想更紧一点环住陈岁桉,但是又怕力气太大,把她弄坏了,因此又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主君不再那般冷冰冰的,小姐也不与主君作对。
平日里若是犯了什么错误,自然是免不了一顿处罚。
但最近的主君只是挥手作罢。
有小姐在的时候,主君都极为好说话。
像是惯常猎杀的猛兽收起獠牙与爪子,只担心吓到怀里的兔子。
楚霁川知道陈岁桉喜玩,因此本从不祭天的人,亲自带陈岁桉准备些粽子、蜀葵、桃枝、柳枝、杏、李子等作贡品。
需点燃的线香和香印,楚霁川特意问了陈岁桉的喜好,专门命人制了一众动物图案。
有兔子有猫,鸡和狗也不缺。
陈岁桉说想看香印是怎么制成的,于是这制香印的人就拖着制作的工具来了府邸。
空旷的院落里面,石凳上坐着工人和陈岁桉,不远的小桌放着陈岁桉喜欢的零嘴蜜饯和小人书。
百十余种香料被工人按顺序不断加入,碾碎,捣成末后均匀铺在按照陈岁桉描述的样子刻好的模具里。
陈岁桉因闲着无聊,也亲自跑去捣了会香料。
她亲手把粉末铺子啊模具,盖上盖子按压成块。
因力气太小,形并不结实,工人在陈岁桉制作之后还偷偷又加工了一番,最终将可爱的猫猫狗狗头送进了陈岁桉的手里。
陈岁桉拿了一份赏玩,另一份被送上了贡坛点燃。ͿŚǤ
这些可爱的猫猫狗狗头是要被点燃祭天的?
陈岁桉眼看着自己亲手做的东西被点燃烧了,心里有些难过。
被点燃的猫猫头相当可爱呢。
她眼巴巴,颇为不舍地看着贡坛上的香块。
楚霁川同陈岁桉呆久了,再加上读心的能力,很容易便能猜出她在想些什么。
只见她脑袋上的白框里出现了一只活着的肥猫,被拉着两只前爪往后拖。
猫猫在挣扎,整只猫叫的震天动地。
楚霁川命人将点燃的香块灭掉,只燃了一只猫耳朵的香块被重新送回到陈岁桉的手里。
普通方形的香块被送上供坛,重新点燃。
陈岁桉看着手里焦掉一只耳朵的猫猫头,伸手摸了摸。
不多时,一只灰头土脸,黑一块白一块的小孩新鲜出炉了。
丫鬟在一旁看着忍俊不禁。
楚霁川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漾开了笑意。
陈岁桉对这一切毫无知觉,她呆呆看着笑了的楚霁川,恍然看到了满山荼蘼盛开,远隔云端的神仙动了凡心,近在身边。
陈岁桉虽然很好哄,那只烧焦耳朵的猫猫头被拿了下来,送到她手边。
但猫猫头毕竟少了一只耳朵。
楚霁川担心哄不好她,又命人去了集市上买小艾虎来哄孩子。
碎布拼成艾虎形状的小香包,虎头虎脑,憨态可掬。
陈岁桉果然喜欢。
楚霁川如今已逐渐掌握了哄孩子的办法,新奇的,应节的小玩具买给她,她一准喜欢。
哪怕那不值几个钱,她都能当个宝贝一样玩半天。
陈岁桉从不拘束下人,做完自己的活儿甚至能同她请假出府转一圈儿。
平日里丫鬟之间小聚她甚至还会出银子给厨娘,替她们做一桌席面。
因此西院儿的整个氛围都相当活泼欢快。
东院儿的丫鬟们时常羡慕,她们没有近身伺候主子的机会,更没有主子替她们出钱做席面。
不过端午这日,东院儿几个丫鬟得西院几个丫鬟相邀,来西院共玩儿。
傍晚的时候,几个丫鬟没什么活儿,在院子里玩解粽赌酒。
陈岁桉路过,探头瞄了一眼。
看着好有意思,她也想玩。
她有些眼巴巴看着,解粽赌酒,她之前都没玩过呢。
陈岁桉又回了自己的卧房,从梳妆盒里摸出自己装银子的小兜兜,给厨娘银锭子,吩咐她做一桌菜。
接着又偷偷摸到围在一处的姑娘身边,挤进两个丫鬟之间,紧紧挨着她们一块坐下来。
陈岁桉的小碗小筷子被拿了上来。
一盘小了一号的粽子也被端了上来。
容月见小姐果然去凑了热闹,同那一众丫鬟中为首的那个使了个颜色,桌上的菖蒲酒被几个年纪大些的丫鬟分着喝了。
陈岁桉也想喝,她有些着急拿着自己的小酒杯,晃了晃道:“我也想喝一点,给我也倒一杯。”
为首的丫鬟拿着酒壶歉然笑了笑:“哎呀,这壶已是没了,再让小厨房送一壶过
.来。”
陈岁桉高高兴兴摇了摇身子,开心极了。
她能混在丫鬟里偷偷喝酒了,她悄悄的喝,喝两杯就跑开,不然被楚霁川看到,他定然是不允的。
容月先一步去了小厨房,同厨娘道:“小姐已经上桌了,后边送的都不要菖蒲酒了,换成不醉人的果酒。”
厨娘点头:“主君早便叮嘱过了,这些都是我自己酿的,多加了糖,少放了酒曲,不醉人的。”
容月点点头,端着果酒重新上了桌。
大梁重端午节,端午节喝菖蒲酒这是一惯的习俗。
但是端上桌的是果酒而非菖蒲酒,丫鬟们没有一个提出质疑,依旧是推杯换盏,说笑谈乐。
陈岁桉夹在她们之间,笑的格外开心。
解粽赌酒是端午的一贯玩法。
每人拿一只只用一片菰叶裹成的粽子,剥开后,谁的菰叶最长,谁胜出。
胜者可以指定某一个负者喝酒。
陈岁桉人小,吃的也少。
粽子是用糯米包的,厨娘担心陈岁桉吃多了积食,因此在包的时候就特意为她做了一盘小的。
用的都是与大粽子同样的菰叶,因此不必担心吃小粽子必定会输游戏。
“我是最长的!我最长!”
陈岁桉站起来,将菰叶举过头顶,长长的菰叶坠下来。
几个丫鬟拿出自己的菰叶同她比,皆不如她长。
陈岁桉笑的开怀,没人不喜欢胜利,哪怕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游戏。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陈岁桉的小辫子几乎都要翘起来。
随手指了一个丫鬟罚过酒后,陈岁桉重新坐下来。
盘里刚剥好的粽子小小一个,比她拳头还要小,几口就是一个。
天不冷,粽子也未凉。
陈岁桉用筷子夹了一角,里面的馅儿就露了出来。
软糯的米掺着菰叶的清香,混着她最爱吃的肉,满口都是她喜欢的味道。
陈岁桉又夹了一个角塞进嘴里,整个人满足地大口咀嚼。
丫鬟们看着陈岁桉乖巧模样,也都笑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院子里比平日更多点了几个高脚灯笼。
众人身上都带着更柔和的光。
陈岁桉虽赢了几局,但也输了不少。
因她是主子,丫鬟们也都点名让她喝一杯酒。
不知是灯笼的缘故,还是果酒的缘故,陈岁桉的小脸红扑扑的。
西院内一片亮堂,院外却是静悄悄的黑暗。
“主君不进去看看吗?”
容月站在院外,轻声问黑暗之中的那个身影。
若是没有主君的有意推动,西院丫鬟不会邀请东院儿的去玩,东院丫鬟服侍的是主君,自然也不会有这个胆子过来。
菖蒲酒不会换成不醉人的果酒,端给小姐的菰叶中也不会时不时出现最长的叶子。
“她喜欢热闹,我就不过去了。”
“我过去了,她们会不自在。”
楚霁川依旧站在院子外,虽身处黑暗,听着陈岁桉最大声音的笑,似乎也能分享到里面的快乐一般。
他为陈岁桉组了一个最热闹的局,自己却身处静处,安安静静听了一会她的笑声后,便转身回了冷寂的东院儿。